他的父亲是位老师长,四十岁才有他一个独子,老人家在他的床边痛哭失声。他指责一边的下属说,早让丛风调任就不会出这样的事情。那个下属回答,调任令本该上周就到了,可是丛风自己的提干申请却迟迟没有上交。 我那个时候已经快要崩溃了,除了对不起,什么也说不出口。 可是老人家对我说:“孩子,你救了军事机要,我儿子救了你,我儿子是为了救国家财产死的,他值得,他是最优秀的士兵。” 是的,他绝对是。 班长以前骂我的时候,总叫我发誓要成为一个真正的战士,接受所有的挑战,服从所有正确的命令。我每次都是一边发誓一边腹诽他顽固烦人。 他死了以后我才知道好好去践行这个承诺。 后来我们去剿灭了那个逊奈团伙的据点,弘扬正义,树立军威,拯救国家和人民于水火之中,档案上是这样说的,是吗? 我告诉你,那不是“剿灭”,是“屠杀”。 那是我第一次杀人,我杀了数不清的人,其中还有女人。 我把所有的懊悔和愤怒都发泄在那些活人身上,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我的班长,真的是杀人不眨眼,我那时候已经疯了。 那年新疆十月份就下了一场雪,我看见雪地上大片大片的血迹,心理极度恐惧。那就像一场永远不会结束的噩梦。 从那以后,我活着就是为了丛风,让他见证我的罪有应得。 你明白吗? 纪策听完他的叙述,拾起一个石块,用力地扔了好远,砸在刚刚爬到海滩的浪头上,打碎那一片水光,泡沫飞溅。 他说:“你让我跟一个死人争?你真看得起我。” 梁上君眨了眨眼:“什么?” 纪策一把拎起梁上君:“走。” 梁上君还没有整理好纠结的心情,就这么被纪策拖着拽着走:“走哪儿去?” 见纪策不回答,梁上君就有点恼了,甩开他的手道:“纪策你什么意思!” 纪策转过身面对他,月光将他的脸映得苍白,他嘴角挂着笑,白惨惨的那种,眼睛一瞬不瞬地瞅着梁上君。梁上君被他瞅得愣住了,他甚至有种纪策会突然露出两颗獠牙的错觉。 当然纪策没有獠牙,但他仍然存在攻击性。 他一把将梁上君扯到自己跟前,不由分说咬上他的唇。这不像医院里那个小心翼翼的亲吻,纪策没有给他任何退让的余地。 梁上君终于明白,纪策不是在吃醋什么的,他在用他的方式给他安慰。 其实他现在挺想揍他的,可是,为什么不先停战,来享受这个吻呢。 纪策很久以前说过,他们有相似的味道,染血过的,绝望过的,重生过的味道。唇齿相依,他们的气息混在一起,难以分辨。 他们的亲密之间也总是掺杂着许多侵略,谁也不让谁。梁上君忙于回应纪策的纠缠,拜这个人渣所赐,他原本隐隐悲痛的心情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愈加清晰的欲望。 纪策一手扣着梁上君的颈项不让他离开,一手解开他的皮带。梁上君猛地睁眼看他,满眼都是惊愕:什么意思? 纪策轻轻笑了声,松开对他的掌控,两人都有些微喘。他把梁上君的皮带扔在一边,甩开自己的外套和T恤,松开自己的皮带,然后揪住梁上君的领子对他说:“清仓甩卖。”梁上君听见脑子里嗡地一声,什么也没有来得及说,就再次被夺去呼吸。虽说有几件衣服在下面,纪策还是充分体会到了滩涂的磕碜,他皮再厚也经不住这么磨。用手肘撑起上半身,他狠狠咬着梁上君脖子说:“他妈的!磨叽什么呢!”“嗯……”梁上君被他咬得生疼,不自觉地让开一些,颤抖的手指退出来,他还是很不敢置信地问道,“你……确定?”“你妹!”纪策怒了,双腿环上梁上君的后背,脚后跟用力朝下一抵,“叫你进来!”简单的扩张和体│液润滑根本就不足以缓解疼痛,纪策到底还是被他冲撞得眼冒金星。“操……这也太他妈……嗯……疼了。”纪策尽量放松身体,忍受着一层层的波动,这样的波动出奇地磨人,疼,又不全是疼。梁上君也不比他好受到哪里去,汗水沾湿他的头发,带着些微疼痛的快感慢慢侵吞他的理智,但他还是记得将手臂枕在了纪策的后背。他看见纪策撑着身体的手肘磕在粗糙的沙砾上,随着他的节奏一点点被磨红……欲念越发难以克制,身体的热度不断攀高。纪策因为忍痛而半阖的眼,还有他的汗水划过留下的湿润的痕迹,让梁上君甚至有些呼吸困难。用力地拥紧,他感觉得到纪策抵在他腹间的炙热,他享受他们彼此欲望的厮磨。 其实今晚,他几欲流泪。 他做了一个十分漫长的忏悔,把自己的噩梦全部倾倒出来,这是种解脱更是种折磨。他并没有奢望怎样的救赎,他只是想让纪策认识真正的“梁上君”,他没有想到会遇上这样疯狂的“清仓甩卖”。 纪策。这个人总是不按常理出牌,他是个彻底的独裁者,任性地用自己的方法得到他想要的一切,像个疯子一样。 却如此让他迷恋。 纪策和班长不一样,梁上君很清楚。对他而言,班长是良药,而纪策是毒品。 越深陷,越执迷。 ……他颤抖着吻上纪策的唇,感觉到他因为自己的冲撞绷直了身体。 在唇齿间细小的缝隙里,他听见纪策轻声的安慰。 他说:“值不值得,我说了算。” 这个中秋,纪策知道了梁上君怕火,知道了班长是他一辈子的歉疚,代价是他被上了一次。要说这件事他后不后悔,从可持续发展的角度来看,他不后悔。 他们的人生本来就是一场流放,不如就此作伴,同赴沙场。 第四十一章 今天风和日丽。 又到了查寝的日子。 纪策在七连转悠了几圈,搜出来几张明显是一连那些兵蛋子口味的毛片,与此同时,梁上君在一连那里翻出来一看就知道是香艳君压箱底的工口漫画。看来前一天晚上的“天堂渗透”做得不错,他们很默契地选择了微笑和沉默。 团长大人亲自视察,带领了其他连队的一干连长和指导员,要求他们学习一七连的经验,促进士兵们侦察与反侦察技术的提高和部队内部和谐文化氛围的普及。 纪策等到团长大人离开以后,把周凯单独拎出来谈话。 周凯很无辜:“纪连,不是我干的!” 纪策上下打量了他几番,露出一抹和蔼的微笑:“什么不是你干的?” 周凯一身正气地回答:“报告纪连,什么都不是我干的。” 纪策点起一根烟,眯着眼抽了一口,看着他不说话,就冷哼了一声。 周凯打了个哆嗦吞了口唾沫:“……我说纪连您老就别折腾我了,我上有老下有……呃……暂时还没有小,心脏也不好,好不容易当个兵还被流放到伽蓝这破地方,昨天在食堂吃肉的时候还吃到一颗子弹壳……” 纪策一扬手,这个糙子耍无赖的本事他见识过,他没心思跟他扯淡:“周凯,我有点事找你帮忙。” 周凯一听这话,感觉纪连不是来找他茬的,顿时放下心来:“哦,您说,您说。” “把你私藏的安全套给我交出来。”纪策说。 一阵烟雾飘散过去,周凯朦朦胧胧地看着纪策妖孽的脸,他冷汗下来了:“……啥?” “把你私藏的安全套给我交出来。”纪策重复。 周凯泪洒苍天:帮什么忙啊,这命令的语调,这独断的气势……果然还是他妈的来找茬的啊!“纪连,你不能这样,不能这样啊,这是剥削人权,这是扼杀青少年的兴趣爱好,这是不人道的做法!” 纪策弹了弹烟灰:“交出来。” “是!”周凯屈服了。 他在柜子里翻找了半天,拖出来一本巨厚的《现代汉语词典》,打开封面,里面竟然是个挖空的盒子空间,空间里整齐地码着两摞套套。 纪策瀑布汗:这也行?这些兵蛋子的反侦察都到了什么境界了?难怪他刚才翻找了那么长时间都没有找到。 周凯颤抖着上交了自己的收藏品,恋恋不舍地说:“纪连,答应我不要扔掉它们。呐,这个是哈密瓜味的,这个是带螺线的,这个是双层的……” “这么多种?”纪策黑线,“这都什么牌子?” 周凯一本正经地回答:“很多牌子。纪连,记住一句话,不是所有套套都叫杜蕾斯。” “行了别说了。”纪策难得地有点难为情,“充公而已,不会浪费的。” 周凯愣了:“啊?充公?” “嗯。”纪策点点头,“放心,我不记你的过。我就不还你了,反正你还有一本《古汉语大辞典》,谢谢了啊。”说完他留下一个伟岸的背影扬长而去。 周凯半晌没有回神。 不浪费,不记过,充公…… 他反复纠结了很久,忽然一道闪电击中他的大脑皮层,闪得他瞠目结舌—— 莫不是……莫不是……嫂子要来? 等等,纪连没结婚吧,那就是他女朋友要来?! “纪策的女朋友要来啦!” “也是当兵的,好像是个少尉,据说长得贼漂亮。” “她要来这探望纪连,对,准备在伽蓝住几天。嘿嘿嘿嘿。” …… 梁上君神情淡淡地问纪策:“是么?你女朋友要来伽蓝?” 纪策做完最后一个引体向上,一本正经地辟谣:“谁说的?他明明早就在伽蓝了。” 然后他被梁上君从单杠上踹飞出去。 关于纪策女朋友的谣言很快不攻自破。因为他们翘首以盼了两个星期,什么女人也没见着,倒是等到了国安部的几个高层。 王斌一行人风风火火地来到伽蓝,脸色都不怎么好看,跟团长寒暄了几句就进了会议室,他直接切入正题:“老唐,有任务。” 团长正色:“说吧。”什么样的任务能让国安部直接派这么些人来伽蓝,他心里清楚。 “上次我在你们这里提到的γ-受体阻滞药的事情,你记得吧,现在国安部那边已经查得差不多,并且采取行动了。”王斌说。 “怎么?这个事叫缉毒大队的人去就行了,怎么到我这来了?”唐兆国皱眉,看王斌那么严肃的神色,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光是缉毒大队去,不行。”王斌叹了一口气,“我们上次冒然出动,本以为能一举缴获,谁想到那群人不是普通的走私犯。” “走私贩还有普通不普通的?倒卖药品而已,这事情你们搞不定?不过话说回来,走私药品……跟你们反间谍侦察局有什么关系?”唐兆国越想越觉得问题不简单。 王斌道:“他们走私的药品没有直接贩卖到国外医药机构,而是被买方自行研究改造,生产一种精神控制药物,用于审讯和逼供。这个买家跟我这边牵扯颇深,不瞒你说,上次行动打草惊蛇了,我手底下几个人已经落到他们手里。” “什么?!”唐兆国大吃一惊,“什么来头?敢在太岁头上动土?” 王斌说道:“这买家你认识,我们的老朋友了,逊奈。” 跟东伊运有关,这事情就复杂了。 团长从王斌手里取得更详尽的资料后,开始跟他商讨调兵部署问题。 伽蓝的兵多得是,这本不是什么难题,可是难就难在这次任务的性质上,上头说绝密,那就只能偷偷摸摸地干,又是在边境内外活动,那么那些大型的强力的杀伤性武器都是不能用的,搞不好就挑起两国边境争端,那可不是开玩笑的事。 而且,跟国安部有关系的任务,大多是那种见不得光的勾当,派出去的人若是活着回来,要三缄其口,就算立功了也不能明目张胆地提拔;若是死在境外……那就更不会有什么说法,只能当这个人蒸发了,档案全部销毁,干干净净的什么都不剩。 当年纪策的父母就是这样,他们所有知情的人都再不能提起。这对优秀的军人夫妇,说不存在就不存在了,死于光荣,却没有功勋。 团长捏着睛明穴,恨恨地说:“非他不可?” 王斌端着茶杯,看着青绿的茶叶慢慢沉底,许久没有说话。 最后还是团长拍的板,他说:“非他不可。” “一连连长纪策,立刻到团长办公室!” 纪策在团部见到王斌的时候就猜到了大概,他只能无奈地摇头。 在国安部侦察局有底子的人,很少有能脱离得干干净净的,因为他们每个人都是一簇又一簇的机密堆成的,那些没有被记录下来的历史和责任,是刻在他们身上的。 他不懂事的时候,王叔叔一直告诉他他的父母是英雄,他不相信也不理解,那时候他认为所有的英雄都应该像超人那样风光。后来他懂事了,渐渐明白这之间的利害关系,就想要继承父母的事业,他觉得这是命。但是,他不想重蹈父母的覆辙,在那么多次的历练之后,他终于还是选择退出。 他想活在阳光下,这才是他自己的命。 然而,这一切都有一个最大的前提——为了国家。 无论他做什么,必须以国家的利益为首要,这是他身为一个军人绝不可推卸的责任。 所以此刻他站在团长的面前,没有丝毫的犹豫:“团长,我接受这个任务。” 团长说:“你们这个小组跟缉毒大队的人合作,他们会主动跟你联络。” “是,明白。” “不要过分地跟逊奈过不去,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要知道分寸。” “我知道。“ 团长拍拍他的肩:“我的兵,都要活着回来!” 纪策郑重地点头:“是!” 晚间回到连部,梁上君问纪策今天团长跟他说了什么事,纪策说:“没什么事,就一个小任务。” 当下梁上君的脸色就黑了:“小任务?国安部派下来的,团长直接接手的,你跟我说小任务?你蒙谁啊?” 纪策看着他不说话。 梁上君见他这样,心里凉了半截:“又是……机密?” 纪策开了两罐啤酒,一罐递给梁上君一罐留给自己,仍是不说话。 “好吧,”梁上君灌了一大口啤酒,把罐子重重摆在桌上,说,“你准备带几个伽蓝的人去?算我一个。” “不行。”纪策斩钉截铁。 梁上君一愣,他没想到纪策会说“不行”,顿时就有点被伤了自尊的感觉:“为什么我不能去?那哪几个人去?” “任务不复杂,我带四个一连的侦察兵去就行了。”纪策回答,他故意避重就轻。 梁上君不是傻子,他信他才有鬼了,任务不复杂?把王斌从国安部逼过来向伽蓝求助的任务,保守估计是要搭半条命进去的,纪策越是说得轻描淡写,他就越不信。 “这样吧,我去找团长,我自愿加入这个任务。”梁上君跟他犟起来。 纪策冷哼一声:“这个小组的人员由我全权定夺,团长也干涉不了。” 梁上君是真怒了:“纪策你他妈拽给谁看!我不管这是什么任务,多危险也好多困难也好,我告诉你我梁上君绝对不会拖你后腿!” 纪策捏着啤酒罐,捏得很用力,发出卡啦卡啦的声响。他淡淡地说:“梁上君,我并没有怀疑你的能力,我只是就事论事,这个任务不需要你,就这样。不早了,你回去吧。” 梁上君被气得七窍生烟,他摔门出去。 纪策这才松开一直捏着啤酒罐的手。他勉强笑了笑,感慨自己还真是自作孽。 他不会让梁上君去。他知道以梁上君的能力对他而言肯定是一个很大的助力,他知道梁上君不放心他一个人抗这个任务,他也知道他这么做梁上君会跟他过不去。 但他还是不会让他一起参与这次的行动。 那时候他想过要毁掉梁上君的那种稚嫩,现在想想,他发现是自己天真了。 梁上君能做到他自己做不到的事,他有足够强大的信念支撑,他能永远站在阳光下,去光明正大地争取荣誉。 而不是有朝一日死于光荣,却无功勋。 “呆贼啊……”他轻声地念。 第四十二章 第二天一早梁上君就找到团长那里,对着团长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说他愿意为国家效力,说他有足够的实战经验,说他一定会帮助纪策无往不胜。 他说:“团长,我申请加入这个任务的小组。” 团长在这件事情上态度很淡定:“呵呵,纪策他自己挑人,他有分寸的。梁连你就好好在伽蓝带兵吧,帮他把一连的兵也带带,你跟他们比较熟,好管。” 梁上君暗道纪人渣果然把团长收买了,他不甘心地想要辩驳:“可是……” “梁连。”一个温和的声音打断他的话,梁上君偏头看过去,是王斌。 王斌望着他,眼镜片后的眼睛有着梁上君熟悉的那种沉着,跟纪策的瞳孔一样幽黑。 王斌说:“请你相信纪策。” 他说得太郑重,郑重到梁上君一时有些不知所措。梁上君看着他坚定地神情,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无话可说。 请你相信纪策。 只这一句话,把他所有的想法全部打压回去。 那个独裁专制的家伙,那个算无遗策步步为营的人渣,是不是值得他相信? 梁上君沉默。 ……这还用说吗? 纪策明天就要出发。 梁上君带了啤酒和烤鱼敲响201的门。纪策开门后见是他,登时惊讶得下巴都要掉了:“你……居然会敲门?” 梁上君翻了个白眼:“我两只手都拿着东西,怎么撬锁?”纪策一看他拎了近二十罐啤酒,囧然。 “呐,还你啤酒。”梁上君啪啪开了两罐摆在他面前,“还有,给你践行。”说完他豪气干云,直接吹瓶。 纪策看他咕咚咕咚把一罐啤酒喝了个精光,只是笑。 也不知道是喝得太急还是怎么的,梁上君的脸有些微红,他又开了一罐,跟纪策碰杯说:“祝你凯旋!” 纪策抬了抬罐子:“谢谢。” 他们喝了很多,话却说得很少。那些对方心里都明白的事,多说无用,那些对方不明白的事,说也说不清楚。 梁上君又灌下去一罐啤酒,才觉得心里爽快了一点。没来由的,他对纪策这次的任务感到十分焦虑,他不是不相信纪策,他只是突然意识到,似乎从认识这个人渣开始,他们就没有长时间地分开过。 这是一个很奇妙的发现,好像第一印象里他也没觉得这人怎么样,怎么现在会如此看重跟他的距离? 人与人之间关系的进展就像一个进化史。本是同源的“素不相识”,然而一种演替跟着一种演替,渐渐地就产生了不同方向的进化。陪着他年少轻狂的,发展成为朋友,例如他和达尔奇;陪着他脱胎换骨的,发展成为信仰,例如他和班长;陪着他针锋相对的……他瞅着纪策似笑非笑的脸……怎么就发展成了这样? 如果纪策这次回不来……他总是无法克制自己这样想,可是他完全预测不到这个假设的推论,每一次焦虑过后,他只能更坦白地承认,他在为那个人渣担心。 这狗│日的莫名其妙的进化,究竟是怎么进化出了牵挂。 梁上君很无奈。 梁上君很无赖。 他扔下啤酒罐,径直走到纪策跟前,无视对方的询问,俯下身正视他的眼睛,一字一顿:“活着回来。” 纪策被他说得怔忡,随即笑起来,眼梢微微挑起,他一手勾住梁上君的肩颈,看似平常的亲昵,偏又带了点诱惑,他说:“我……” 梁上君不管他是要说什么,自顾自地吻上去。 略微苦涩的酒味缭绕在湿润的唇舌间,酒精让人的神智趋于混乱。他听得见自己急促的呼吸,也听得见心脏里的血液用力撞击胸膛的声音。扯开那一层迷彩T恤,指腹下的皮肤光滑而温暖…… 也不是完全光滑的。梁上君触碰到一个细小的创口,横着的一条凸起的线,纵向的四针缝合。往左三公分,也有,再往上,靠近心脏的位置,也有……他轻轻地刷过这些伤,重重地咬住纪策的下唇。 纪策本能地避让一下,结果被梁上君连人带椅子掀翻在他身后的单人床上。 “我操!”他终于还是由不得梁上君任意妄为,一个翻身把梁上君从身上摔下去,两人重量的冲击将那张单人床压得吱嘎作响。 梁上君还没缓过神来,就被纪策剥去了上衣,他懵了一下,无奈笑道:“不是吧你?” 纪策狡猾一笑:“我明天就走了,是你说要给我践行的。”然后他吻上梁上君的耳后根,喃喃道:“我的伤口有什么好玩的?” 梁上君被他折腾得有些麻痒,微微侧头避让那些随着话语而出的热气,回答:“我在数你死里逃生的次数,计算有多少概率……嗯……”梁上君的话被打断,他无语地瞥了纪策一眼。 纪策似乎对他的耳垂玩上了瘾,在他的敏感点附近几番撩拨。梁上君的耳朵很快变得通红,他自暴自弃地攀住纪策赤│裸的肩背,叹了口气:“……算了。” 何必呢,梁上君想,何必庸人自扰,人生得意须尽欢不是么。 可是纪策让梁上君充分认识到了什么叫做无耻,他竟然不知道从什么诡异的地方拿出了一个套套,还有一盒凡士林。梁上君惊愕地瞪着纪策,咬牙切齿:“你个人渣……唔……”后面被还算耐心地扩张,梁上君忍了;手指往复的摩擦和凡士林的滑腻,他忍了;一条腿被强行架高,他也忍了。但是!“……操……纪策……怎么回事?”梁上君承认自己之前没有什么经验,可再怎么说他也是个男人,对男人某个部位的生理特性是很了解的,尤其他上次也碰过纪策那里,那时候他没觉得有什么异常啊,怎么现在这感觉……纪策抚过梁上君汗湿的发迹,皱着眉有些担心地问:“怎么?很疼?”梁上君摇头:“不,不太疼……嗯……我说你怎么……”纪策还没听明白,梁上君忽然咬住下唇不再出声,似是在拼命忍受什么,他的脸色微红,眼里水光闪烁。纪策以为他是疼得狠了,只能放缓速度,帮助他纾解前端的欲望。谁知梁上君还是摇头,甚至有点语无伦次:“不是……你……哼……算了……快点。”随着巅峰的到来,梁上君全身都在轻颤。纪策等他呼吸平复之后正要退出来,刚一动梁上君就哼了一声,他立刻又停下:“怎么?”梁上君咬着牙死活不松口,好半天才说:“速度出去!”缓过来之后,梁上君第一时间问纪策要了刚刚那个套套的小包装,一看他脸就黑了。纪策拿过来瞅了瞅,眉梢抽了抽,随即大笑不止。——XX颗粒型凸点安全套 第二天清晨梁上君一脸疲惫地回到207,陈金辉问他怎么了,他回答昨晚上跟纪策喝高了睡他那了,没睡好。 善良的陈金辉立刻给他泡了杯茶提神醒脑。 梁上君喝了点茶,想了会儿事情,越想越气,气得手抖头疼,跟着往自己床上一趴就不动了,他跟陈金辉说:“小陈,帮我个忙,叫七连那群小子今天去靶场练靶,他们问起来就说我有事出去了。” “成。”陈金辉看他宿醉成那样,立即应承下来,叫他好好休息。 其实梁上君不累,他纯粹是气的。 他气纪策明显是早有预谋,也气他自己昨晚上没找着机会报复,更气今天那人渣就要走,他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有机会报复。 正在纠结,他听见房门开了,以为是陈金辉去而复返,他也没在意,戴上耳机假装闭目养神。 来人走到他床前,调侃道:“我来找你道别,你好歹说声再见吧。” 梁上君猛地睁眼,想了想还是采取了不理会政策,坚决面朝床单背朝天。 那人也不恼,淡淡道:“呆贼,等我回来你再报复也不迟。” 梁上君坐起身,把耳机拿下来说:“好,老子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纪策看着他,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无限怅惘的样子。 梁上君翻了个白眼,立刻就戳穿他:“怎么?要走就走,纪策你不适合玩儿煽情。” 纪策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呆贼,我要是真回不来,你就改嫁吧。” “改你妹的嫁!”梁上君怒极反笑,“你什么时候化身情圣了?我告诉你纪策,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昨天扛了枪你就得瑟了是吧……”(注:暗指鬼子扛枪,不懂?百度去。) 纪策呵呵笑出来:“行了,嚷嚷什么,我这不是逗你玩儿么。我跟你说,我真不知道那是带凸点的。” 纪策被“排山倒海”击中,造成伤害125点。 纪策被“排山倒海•;改”击中,造成伤害225点。 纪策被“真•;排山倒海•;改”击中,造成伤害325点。 两人闹得差不多了,纪策看了看时间,说:“还有五分钟。” 还有五分钟,这个人渣就要离开伽蓝,去做那个必须完成的任务。梁上君有点愣神。 纪策倒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随手拿起了梁上君的耳机,放在耳朵边上听。 梁上君顿了一下,伸手想去把耳机捞回来,手伸了一半他又收了回去,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纪策随意地听着,他觉得这旋律有点耳熟,仔细想了想,似乎是那天晚上梁上君在鱼海子哼的调调,那么现在耳机里的是原唱? 不对……那是一段清唱,歌声很粗糙,而且耳机里的声线他很熟悉,再仔细听……他终于确定,这他妈不是什么原唱,这就是梁上君唱的……可是声音跟现在又有些微的不同,听着比现在稚嫩一些。 纪策瞥了眼MP5上显示的歌名,一时无语—— 呆贼的诅咒-200X年 第四十三章 200X年中秋,很多小战士们说想家了。 梁上君抖着腿说:“切,有什么好想的。” 丛风看了看他,凉凉道:“你当然不想,你上个星期聚众打架弄倒了那么多树,军区一直在考虑把你直接踢回家。” 梁上君张嘴要反驳,被丛风一脚踹到前面:“走吧,我们搞一个小联欢。” 新疆的月亮特别清澈纯净,那天晚上也特别地亮,亮得可以数得见训练场上的蚂蚁。周围的杨树摇晃着叶片,哗啦啦地像风铃。有几株小杨树歪斜在路边,很多幼嫩的枝干被折断,月光照在他们身上,显得有点凄凉。路过它们的时候,丛风责备地看了梁上君一眼,也没有多说什么。 梁上君被他看得有点不自在,走过去扶起一株小杨树,用脚踢了踢下面干巴巴的土,想要稍微弥补一下自己的过错。 丛风扑哧一声笑出来,把他揪过来说:“得了,这事我来处理,你别再给我惹事就行了,听见没有?” 梁上君不服气道:“是三排的人先动的手!你们怎么就折腾我一个人!” 丛风一巴掌呼上他脑袋:“你还好意思说!因为你前科太多,上头就喜欢逮惯犯!” 梁上君无语。他军事训练成绩很好,可就是生活作风上老是给人抓把柄,他也很郁闷,其实这次他真没想惹事,只是有时候容易憋不住火。 丛风见他有点失落,拍拍他的肩道:“没事的,这事我能摆平,你就专心训练吧,明天跟三排的格斗合训,你给我争点光,否则……” 否则也不会怎么样。梁上君知道,最多就是罚跑越野五公里。 那天他们吃到了丛风自己做的月饼,说不上来好吃不好吃,总之他们十几个人把那些奇形怪状的月饼吃了个精光。 有个小兵问丛风:“班长,我听人说你要调走提干了,是不是真的?” 正吃得不亦乐乎的梁上君突然给噎了下,他拿起水壶喝了点水,留心听着那边的回答。 丛风神情不变,不甚在意地反问:“我能调哪儿去?你们一个个都不让我省心,我哪有机会提干?” 那小兵说:“不是啊,我那天听见营长跟指导员说的。” 丛风过去蹬了那个小兵一脚:“这事儿还没影呢,别乱说。”他绕着这群兵蛋子走了一圈,狞笑着说:“怎么,这么想撵我走?告诉你们,我在这里一天,你们就乖乖地被剥削一天。等把你们的皮都给剥下来几层,我才差不多能提干!” 有个兵插嘴说:“班长,你没有剥削我们……” 丛风“哟呵”一声,乐道:“那敢情好,终于有人理解我的苦心了?” 那个小兵接着说:“你那是赤│裸裸的凌│辱啊凌│辱。”他的脸上浮现出痛苦的神色,脑子里回想着一幕幕不堪回首的画面。 丛风假装咳嗽一声,岔开话题说:“今晚月亮不错,我们唱唱歌吧。” 大家说好啊好啊,有人拿了支录音笔出来,说“咱们录下来吧,以后听着多嘹亮。” 丛风说这提议好,唱得最好的明天少做一百个俯卧撑,最烂的没肉吃。于是大家立马抖擞精神,踊跃参与。 他们一个两个和在一起唱,跑调的有,忘词的有,串歌的有,乱七八糟鬼哭狼嚎。 梁上君也去凑热闹,他说你们唱得那都是啥!我来一首流行歌曲,抒发一下咱们年轻人的热血豪情! 大家说:“切~” 梁上君跳到土丘上,清了清嗓子:“呐,我唱了啊,准备好了啊。” 丛风看他拽得二五八万似的样子,无奈地笑。 当 我和世界不一样 那就让我不一样 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 我如果对自己妥协 如果对自己说谎 即使别人原谅我也不能原谅 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 我就是我自己的神 在我活的地方…… 对 爱我的人别紧张 我的固执很善良 我的手越肮脏眼神越是发光 你不在乎我的过往 看到了我的翅膀 你说被火烧过才能出现凤凰 逆风的方向更适合飞翔 我不怕千万人阻挡 只怕自己投降…… 我和我最后的倔强 握紧双手绝对不放 下一站是不是天堂 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我和我骄傲的倔强 我在风中大声地唱 这一次为自己疯狂 就这一次我和我的倔强 (注:《倔强》-五月天) 梁上君唱得很响,甚至有些声嘶力竭,他唱得不是特别好,可是他的声音很激扬。身后的杨树在风里哗哗作响,倒像是给他的伴奏。 一曲唱罢,他气运丹田,大声喊道: “班长你听着!我以呆贼的名义诅咒你!我诅咒你永远不能被提干!永远都要被我们烦!” 梁上君的嗓子给吼得有点哑,但是很有气势。士兵们愣了一下,接着啪啪鼓起掌给他起哄,有人大笑说“呆贼你死定了!”有人大义凛然地拜倒在丛风跟前,侃侃道:“主公!今有逆贼欲阻挠主公得天下之大计,臣等愿为主公捉拿此逆贼,以除后患!” 丛风随意摆摆手:“此等宵小之辈,不足挂齿。”然后冲着土丘上意气风发的梁上君说:“呆贼!你他妈给我下来!闹够了没有!” 那是一个命令,却带着纵容的尾音。 这首《呆贼的诅咒-200X》到此结束,下面一首叫什么《白斩鸡之歌-200X》,这个播放列表里似乎都是梁上君以前战友的杰作。 纪策说:“你唱歌真不着调。” 梁上君笑。 纪策叹了口气:“我走了。” 梁上君说:“滚吧。” 跟纪策同行的四个一连的侦察兵私底下说:“看见没有,这就是咱们纪连的范儿,你看看人家出这种机密任务的状态,浑身都是煞气啊。” “那当然,我们纪连是无敌的。”他们说。 耳机上还残留着那个人渣的体温,梁上君把它戴进耳朵里,听着白斩鸡忘我地唱着那首《我是一匹来自北方的狼》,心里面满满的又空空的。 他想,所谓惦记就是这样了吧。 人前脚刚走,他就已经坐立不安。 很清晰很新鲜的感受。 班长是他最尊敬也最崇拜的人,可是他从没有这样惦记过班长。太年轻太莽撞的结果,最后只是剩下怀念。 而怀念永远都是不真实的。 他想,等他回来告诉他吧。 告诉他班长有一个感情很好的未婚妻,告诉他自己那时候还在纠结着入伍前的女朋友。 那时候的任性,其实什么也没有留下。 因为亲爱的,那不是爱情。 第四十四章 气温渐凉,本是需要穿上薄毛衫的季节了,可是在伽蓝这里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事实上这“规定”是团长大人随口说的——他说谁穿得多就说明谁练得少——加一件,就是十公里,直到你把它脱掉——于是没有人敢在作训服里加毛衫。 一连的士兵们一向穿得少,这个不解释,他们的连长就是解释。不过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在他们的连长暂时离任的这段时间里,他们竟然穿得比以前还要少。 汗水从鬓角滑落到脖颈,顺着喉结附近的曲线又到了锁骨,肩背和胸口的肌肉上都闪耀着湿润的汗水光泽,偏北风那么一吹,全身的毛孔骤然收缩,让这些年轻的身体不禁打起了冷颤。 赤膊的,一整个连队的,层层叠叠的冷颤。 梁上君居高临下,他笑了。 “都到齐了?”梁上君打了个哈欠,看了看手表,不屑地问底下的几个排长。 一连的排长们有一秒钟的错愕,他们盯着上面这人无比欠扁的脸,竟以为是自家纪王八的临在。他们想,原来纪连的精神无处不在。 “报告梁连,齐了。” “很好。”梁上君温和地说,“在规定时间内完成训练的24人,穿上衣服原地休息。剩下的,都给我重来一遍。这一遍里第四阶段的三个一百变成三个一百五,如果仍然超时……”他微笑地看着他们扭曲的脸,“那就变成三个二百五。就这样,预备,开始。” 一连的三个排长脸都青了。其中一个排长在领命之后小小声地嘀咕了一句:“这是个冷笑话么,什么玩意儿,我看你才是二百五!” 说不愤慨是不可能的,一营的一连和七连本来就不对盘,这下纪策不在,团长还偏让七连的连长代班。如此好了,梁上君一个早上让他们进行了三套训练,直把他们练到汗流浃背筋骨酸软。公报私仇,这太厚黑了。 那个排长刚骂完就感觉到后颈一阵凉风。 “你觉得冷?觉得二百五这个数字不好?那不如我们加到三……”梁上君问他。 “报告梁连!我不冷!二百五好,我觉得二百五特别好!”那个排长耿直地回答。 梁上君拍拍他的肩膀:“不错,你很有觉悟。去吧,这次你就做三个二百五吧,注意别超时了。” 排长泪流满面。 梁上君站在这块岩石上,嘴里叼着根枯黄的草慢慢地嚼。头顶上还是那样蔚蓝的天空,和他那时候135度角看到的一样。 那时候那个人渣就站在他现在站的地方,对着他的士兵们下命令,呵斥,嘲讽,一脸的飞扬与嚣张。而他就在这块岩石下,听着那人的声线划过耳膜,一边愤怒,一边欣赏。 好像并不是多么久远的事情,却让他惦记成这样。 纪策离开伽蓝十五天。应该说他才离开了十五天,还是说他已离开了十五天。 在对着一连这些兵的时候,梁上君总有些奇怪的想法。 他并没有想要公报私仇,至少没有那么明显地想要公报私仇。他只是看着他们,就会把自己当成那个人渣。 这太不可思议了。他自嘲。 他在伽蓝里安安稳稳地带兵,一成不变的日光,一成不变的海风,一成不变的金沙,明明都没变,对他而言却好像多了些什么又缺了些什么。 多的是,他每一顿饭里,都会有多出来的一道荤菜。 他问过瘦猴,不是瘦猴做的。他很不解,直到有天蓦然想起来,似乎纪策跟炊事班的班长关系挺好的,那人渣曾报复他让他三天吃不到荤菜。 真卑鄙。梁上君腹诽,这个人,让他每次吃到那份多出来的荤菜时就良心不安。 缺的是,路过连部201房间门口的时候,梁上君缺少了去撬开那扇门的欲望。 门里的人不在,门外的贼有点不知所措。一个人耍无赖总是不够刺激的,没有了那个调侃的声音,很无趣。梁上君揣测自己大概是这样一种心理。 真卑鄙,是不是?这个人,甚至让他习惯了他恶趣味的调侃。 手表的秒针一点点地旋转,梁上君有一下没一下地数着,那些不会回头的数字和着不远处士兵们疲劳的喘息声,滴答滴答呼哧呼哧地响。 他会回来的。滴答、滴答。 他回来的时候,会发现我把他的士兵们照顾得很好。呼哧、呼哧。 他很强。滴答、滴答。 他的士兵们也都很强。呼哧、呼哧。 枯黄的草根味道有些苦涩。 他妈的他怎么还不回来呢。 那24个原地休息的士兵明知道梁连长在神游天外,可他们仍然不敢松懈。原地休息不是往地上一趴了事,那是原地找死。他们的原地休息就是全副武装原地站军姿,扛着他们各自的95突,精神紧绷,身体备战。 梁上君突然动了一下,所有人更加紧张了。 梁上君指了指其中一个小个子说:“你,过来。” 小个子深吸气,小跑到梁上君跟前,卸下枪械,枪托立地,贴腿放置,立正,敬礼。 梁上君没说话,摸了摸上衣口袋,摸了摸裤子口袋,摸了摸各种口袋,只摸出来一只打火机和一根烟。 他眨了眨眼,叹息,半晌对那个小个子说:“去,帮我买瓶绿茶饮料来。钱你先垫着,我明天还你。” 何等无耻!小个子在心里狂鄙视了梁上君一番,然后毕恭毕敬地说:“是!”将枪支放好,再度小跑而去。 梁上君拿着那根烟,叼上,没点,拿下来,又叼上,又没点,再拿下来……想抽,又不想抽,他很纠结。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所有口袋里就只能掏出一根烟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就连这一根无比宝贵的烟,味道也变得这么淡了? 以前是不舍得抽,现在是抽不对味。怎么都不对味,他没想戒烟啊,真他妈怪了。 最后他还是把烟和打火机收了起来。 小个子磨叽了很久才回来,梁上君也没说什么,毕竟花的是人家的钱,更何况他也没打算还人家。 拧开黄色的盖子,梁上君喝了一口,浅浅的茶香带了更多蜂蜜的味道,甜得很,甜得有点过。他无意间瞄了瞄饮料的牌子,登时囧了—— 康师傅牌牌绿茶。 敢情这家山寨店是一连开的吧,怎么他们人人都喜欢买这种山寨的玩意儿!伽蓝不管?团长不管?天理何在? 也就这么一瞄,他看见瓶身上正儿八经的广告,什么开盖有奖之类的。梁上君一时好奇,对着光把那瓶盖看了看,一看不得了—— 再来一瓶! 山寨的也搞活动?我了个去,伽蓝的山寨店也真是不同凡响。 梁上君啧啧称奇,看了看时间还早,于是问过那个小个子那家小店在哪,得瑟着就过去了。这样神奇的,令一连的士兵和纪策都流连往返的,尤其还能兑换山寨奖品的地方,着实值得拜访。 小店老板是炊事班的班长老钱,梁上君无话可说。 当他理直气壮地把瓶盖递过去之后,老钱看也不看凉飕飕地说:“梁连,你什么眼神啊,再仔细瞅瞅!” 梁上君愣了下,再次对着阳光看了看—— 再买一瓶。 我了个去!他哭笑不得也发作不得,摇摇头只能作罢。 这时候老钱在柜子里摸了好半天,摸出一样东西塞到梁上君手里:“拿着。” 梁上君摊开手,讶然:“白三五?哪儿搞来的?”随即又道,“别又是山寨的吧?其实是白三六?” “滚!”老钱把脸一虎,“这是真的。呐,我跟你说,人纪连好这一口,我这回好不容易搞到,偏偏他又出了伽蓝,搁我这也是搁着,不如你先收着吧。” “纪策?他不是抽红河么?” “那不是没办法么,他喜欢白三五,他刚从国安部过来那会儿,找我说过好几次,后来就不提了。这回我可终于搞到了,你先帮他收着啊,等他什么时候回来了,给他闻闻让他眼馋眼馋。” 梁上君答应下来,握着那包烟走了。 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他也说不清为什么。他突然感觉眼前似乎有层单薄的幕布,这头是他自己,那头隔着的,是一个他从未真正认识的人。 眉眼什么的看得都很清晰,伸出手去,却永远也摸不到他的线条与棱角。 原来他喜欢抽白三五。 他喜欢的白三五和他害怕的那些过去,他从不在他面前提起。 今天的训练结束了,你的兵都把我骂死了。 你平时怎么调│教他们的,太不上路子了,教官也敢骂! 我跟你说,你的那包白三五现在在我这里,想要?拿出等价的东西跟我换。 我吃了你十五份的荤菜了。 明天一七连战拟3V3对抗赛,我赢定了。 喂,人渣,你在干嘛呢?还活着么? …… 手机的荧光屏映得梁上君脸色苍白。他正在厕所里蹲坑“干大事”中,手指噼里啪啦输入了好些短信息,然后全部扔在存稿箱里。 他发送不出去,那人也接收不到。纯粹消磨时间和生命。 消磨得差不多了,他站起来。 一个晃神,手机掉进了蹲坑里。 他眉头微皱了一下,脸色扭曲了一下,眼睛翻白了一下,然后冲水,毫不留恋地跟那没用的手机说再见。 白月光。 梁上君背靠着木质座椅,两条腿敲在窗台,座椅因为他的坐姿只有两个脚支在地上,会有些轻微的摇晃。 201的锁头仍然那么好撬,201的窗台落了一层灰。 就着白月光烟雾缭绕了好一会儿。 201的桌上,那个简陋的铁制烟灰缸里留下了两根燃尽的烟蒂。 白三五。 “我没有破戒。零点了,昨天一根,今天一根。你再不回来,我就每天一根,把你的烟全都抽完。”梁上君说。 第四十五章 ……那是一种病,连呼吸都在疼痛。你可以叫它支气管炎,或者叫做想念。 不过这种病跟纪策无关,他没有感染这种病的时间。他在他的战场上,琢磨着更直接更简单的东西—— 自己不死,敌人不活。 这是他的卑鄙,也是他的锐利。 民航飞机在米林机场着陆,平常得就像搭载一般旅行者的航班。然而当事人们都知道,这个机场接待的航班,装的都是与军政有关的人事物。 这里是国境边缘,西部的高原气候让神经隐隐作痛,纪策背着将近30公斤的“行李”,仰头看见天空蓝得刺眼。 事实上对于西部来说,已经进入了冬季。不远处的几座高山顶罩着洁白的雪,雪线连绵,遥遥相望是喜马拉雅山脊分水岭的连接线,也是一条臭名昭着的“国境线”——麦克马洪线。 纪策他们落脚的地方叫做米林县,这里的海拔相对西部其他地方而言算是比较低的了,空气中氧气和水分的含量也比较高,因此有着古怪复杂的地形:有雪顶、有高山草甸、有草原、也有原始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