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班里乌云就问他:“你没事儿吧?”“没事。”林锐闷闷地说。他倒是没想田大牛的话,就是在想政委那种失落的眼神。可能自己真的伤了政委的心了,这让他觉得内疚,因为政委是好人。田大牛把陈勇拉一边耳语:“排长我跟你说件事儿,韩连长……”“操!”陈勇眼睛一瞪,“咋管?”“那咱也不能看着啊?”田大牛说。“让林锐晚上住我宿舍上铺空床吧,其余时间正常训练。”陈勇说,“我的门除了大队长,是没人敢踹的。”结果没等晚上睡觉,林锐就出事了。当天晚上,田大牛和韩连长去耿辉那里谈话,陈勇则被韩连长早早就支应办别的事情去了,所以带连队的是几个别的班长。林锐正常参加了晚上的体能训练,五个一百做完了是5公里山地越野,他的成绩不好也不坏。跑在山路上,他的脑子也在想事情。他脑子很乱,以至于被人用麻袋捂倒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在众目睽睽之下,40多个新兵和他们的班长们同时目睹了一次极其漂亮的捕俘动作。两个黑影从灌木丛中一跃而出,一个锁喉一个套麻袋,准确无误地将跑在中间偏后的新兵林锐蒙住,随后扛起来就跑。等到大部分人回过神来,人已经没了,只有叶子在风中沙沙。林锐背着的步枪被丢在路上,还有一个丢下的背囊。乌云第一个喊出来:“抢人了!”一个班长就喊:“喊什么?!整理自己的队伍!报数!”几个班长议论纷纷,但是声音很小,新兵们没听明白是什么。随即似乎统一了认识,新兵们不跑路了,便步走回去。新兵们都不敢说话,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新兵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是乌云不知道,要不怎么说他没脑子呢?“班长!林锐呢?”乌云急了,“我们不找林锐了啊?!”“回去再说!”一个班长说。“不行,我去找林锐!”乌云说,随即就摘自己身上的步枪和装具。“你上哪儿找去?!”排长就问他。乌云看看大山,黑茫茫的大山什么都看不见。乌云嘶哑着喉咙:“他是我的兄弟!在我们草原上,自己的兄弟出事了,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把步枪和背囊摔给身边的新兵就要走,被班长拉住了。班长看着乌云半天,没说什么更多的:“回去吧,林锐肯定丢不了。”班长们的眼睛躲避着乌云,乌云不明白是怎么了,步枪和背囊又放回他的肩上。乌云再见到林锐就是刚刚把枪交给枪库锁好回到宿舍,他一进门看见林锐的床上蒙着被子有个人。乌云一把掀开被子,林锐浑身被绑着就在里面,满身满脸伤痕,嘴还堵着破抹布。新兵们都惊了,急忙七手八脚放开林锐,乌云抢先一步拽出来林锐嘴里的破抹布,林锐就破口大骂:“我操你们祖宗!”接着他吐出一口掺杂着血的唾沫,推开众人站了起来就要往外冲。陈勇和田大牛也跑过来,知道出事了。面对愤怒的林锐,他们也说不出来什么,只能死死抱住他。耿辉和何志军匆匆赶到的时候先看见的倒不是林锐了,而是被更多的人抱住的乌云。乌云也不喊,就是拼命挣脱身边抱他的人,去自己的床铺下面拿东西。随即何志军就看见亮闪闪的一把蒙古刀就在乌云手里了,乌云拿着刀子喊出来了:“都给我让开!让开!”何志军和耿辉就站在门口,乌云拿着刀子要往外冲。何志军出手谁都没看清楚,乌云已经空手了。何志军黑着脸:“妈拉个巴子的!这是部队!都他妈的给我站好!”于是就都站好,乌云面对大队长的眼神也不由自主地站好了。何志军和耿辉就看见了血流满面的林锐。何志军久久说不出话,喉结蠕动着,半天冒出来一句:“让韩连长跑步去见我。”“你欺骗我!”林锐愤怒地对着耿辉怒吼。耿辉目光复杂地看着愤怒的林锐没说话,对田大牛吩咐:“先去医务室看看,晚上让他住在大队部公务班。”走到外面,何志军把蒙古刀塞给陈勇:“让老兵再对新兵进行一次点验,全面的、彻底的点验。不允许再出现这样重大的事故隐患!”狼牙(20)狼牙(20)“你是不是共产党员?”耿辉的声音有点颤抖。“是。”韩连长说。“你是什么共产党员?!你是国民党!”耿辉怒吼,“你立即停职!准备接受处理!”韩连长敬礼,还是没觉得有多大事情。惯性,很多东西都是惯性。在当时的很多野战部队,整新兵都是半公开甚至公开的,严格来说,林锐挨的整还算不上最厉害的。比这更恶劣的情况都有的是,在那个时候,还没听说过什么“六不准”。粗暴野蛮的带兵方式真的不算稀奇。但是随即的大队常委会议,耿辉就来真格的了。何志军一直都比较沉默,看着大家谈论关于整新兵这件事情。都是老兵都当过新兵,都当过新兵所以大部分都挨整过来的,所以也大多数没把这个太当回事情。对于处理意见就是对韩连长来个禁闭加个警告处分就可以了,林锐没处分但是也确实不适合在部队服役,退回去算了,这样大家都省心。退兵的事情每年都有,一种是当兵的时候隐弄虚作假被查出来的,另外一种就是由于身体或者心理原因确实不行的,林锐显然属于后面一种。1991年的年底,“文明带兵”是个什么概念还没完全普及开来,甚至很多野战部队都没有这个概念。整个国家的法制建设都不是很健全,部队自然也不是铁板一块。最后应该是大队长和政委的总结发言,既然大家都是这个意见,那么差不多也就是这个意见了。常委们的意见一致,两个头没必要太较真,何况本身也确实不是什么大事。耿辉咳嗽了两声,他知道自己的发言可能会引起一点风波。惯性的力量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是要开创一个崭新的部队的精神风貌。这样一个机会,在A集团军侦察大队的时候不可能有,资格越老的部队传统或者说惯性的力量越强,他知道凭借个人的力量是无济于事的;但是在新组建的狼牙大队,这些却是可能的——因为这里是全新的,一切都是全新的。来自不同部队的官兵带来了不同的惯性力量,在互相的冲撞之中各自不同的惯性反而被淡化了,他就有了自己作文章的余地了。“韩刃和参与殴打林锐事件的老兵全部开回原来部队,林锐记过处分一次。”耿辉很平静却语出惊人。为什么?!大家的脸上都写着这三个字,何志军的黑脸也抽动了一下。小韩被开回去的话,可能仕途就有危机了,这个是不言而喻的;而林锐这个还没宣誓的准新兵蛋子,直接开回去不是太容易的事情么,何必还来一个记过处分呢?一个是在前线拿过战功的中尉正连干部,一个是到处惹事的新兵蛋子,哪个更重要?这还不是一目了然的么?耿辉还没有更多的解释,何志军已经发话了:“我同意政委的意见。”还能说啥?底下的干部们还能说啥?既然大队长和政委都同意了,还能说啥?虽然反过来想,政委是对的;但是在情理上,大家都还是同情小韩的,这毕竟是战场上一刀一枪杀出来的啊!耿辉缓缓地开始讲述自己的看法,他把看法刨析得很通彻。发言的核心就是强调官兵平等,要形成特种侦察大队自己的带兵风习,要与不好的习惯割裂。部队整新兵,在当时已经成为一种恶性循环。尤其在远离市区的野战部队和工程部队,这种恶性循环是很严重的。耿辉刚刚当指导员的时候,他所在的连队就出现过这种事情,连长强迫一个新兵跪在石头上,膝盖都跪出来血,原因就是怀疑他偷战友的东西。这件事情一直压在耿辉心底,当时他是不可能直接和连长发生冲突的,这里面有个策略问题;但是他还是想办法让那个眼泪汪汪的小兵解脱出来,那双可怜巴巴的泪眼一直留在他的记忆深处,成为他多年的隐痛。“维系军队战斗力的,绝不是那些江湖习气!一支真正有战斗力的特种部队,是要靠铁的纪律来维系运转的!”胃部隐隐作痛的耿辉语气严厉而不容置疑,他当然还不能提出“依法治军”这个概念,因为当时还没有这个口号。但是毫无疑问,他已经在贯彻这个概念的实质了。站在队列当中的林锐听到政委宣布处理决定的时候,浑身一震,整个队伍都是一震。无论是官是兵,无论是老兵是新兵,都被这个决定一震。耿辉对这个并不意外,他要的就是这一震。此时此刻,何志军没有什么表情。林锐抬起眼睛,看见政委合上处理决定。然后看见韩连长的身躯微微有些晃动,他的心里却突然开始内疚。他并不是觉得韩连长整他就正确,而是心中自然的恻隐之心——他再小也是在政府大院长大的,宦海沉浮的见识远远超过身边的普通士兵。他没有想到处理会是这样,他已经做好滚蛋回家的准备。他看着新兵队列里面那些熟悉的面孔,尤其看见老兵们脸上的表情,惋惜、痛心、不理解甚至还有对他的憎恨。他低下来头,他觉得自己好象成了一个罪人。韩连长则没有什么别的语言,大会结束以后,跟全连的告别都没有作。一辆北京吉普拉走了他和他简单的军队行李,然后就消失了。作为军人,这样的耻辱是不会坦然处之的,尤其是作为他这样头脑简单的军人。何志军看着车走,心事重重。只要能够抽调上来成为特战连长的,肯定不会是简单人物,每一个人的阅历都足够是一本厚厚的书。但是他也只能作这样的选择,蒙古人可以马上打天下,但是不能马上治天下;有的人战争是把好手,但是在和平年代的军队则是不相容的。他自己也从这个阶段过来过。正因为他自己过来过,所以他更明白这样的处理是为什么——表面看去,似乎是不值得,一个连级干部和一个还没宣誓的新兵蛋子,哪个更重?但是深层次地看,不得不为,说是杀鸡给猴看也是对的,狼牙大队不是野狗大队,狼群也有狼群的规矩。所以,这也是一种牺牲。为了一支部队正规化建设的牺牲。耿辉走进来,何志军缓缓地说:“他身上还有弹片没取出来……”耿辉没说话。“这就是代价,军队在和平年代正规化建设的代价。”何志军戴上军帽,“走,我们去新兵连看看。”新兵连还在正常训练,林锐已经回到了自己的班里面。他的脚步发虚,虽然还是赶得上节奏,但是很明显心里有事,好几次从板桥上摔下来。何志军和耿辉出现在训练场的时候,他的目光就追过去了。“林锐!你干什么?!”田大牛就吼他。“报告!”林锐立正敬礼,“班长,我想去和政委说句话。”田大牛想了一下,这个刺头不知道又有什么妖蛾子。他还没说话,耿辉在那边一挥手,田大牛急忙下令跑步过去。林锐就跑步过去,耿辉看着他,半天没说话。林锐敬礼以后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嘴唇一直在哆嗦。“讲。”耿辉说,“你不是找我吗?”“报告!大队长,政委,我……”林锐的眼泪都要着急出来了。“我,我一定努力训练!我一定要成为一个合格的特种兵!”耿辉冷冷看他:“我说过了,给你三天时间!现在期限还没到,你还有选择的余地,大话不要那么着急说出口。”林锐:“政委!我……”耿辉冷冷地:“归队,继续训练。”林锐把眼泪擦擦,敬礼,转身去了。呐喊声再次响起,林锐的声音嘶哑清晰可辨。他拼命跑着拼命跳着,如同一个疯子一样。第三天如期到来,他没有出现在政委办公室,相反唯一可以找到林锐的地方就是训练场。从此,每天在休息的时间,特种侦察大队的官兵都会在训练场看见林锐的身影。开始觉得奇怪,后来变成了习惯。所以,林锐后来是新兵连结训的第一名就被大家接受了。狼牙(21)狼牙(21)刷——一面鲜红的八一军旗在林锐眼前展开。“我宣誓!”新兵连代理连长陈勇少尉举起右拳。“我宣誓!”林锐和40多个新兵举起右拳。“我是中国人民解放军军人,我宣誓——服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服从命令,严守纪律!英勇战斗,不怕牺牲!忠于职守,努力工作!苦练杀敌本领,坚决完成任务!在任何情况下,绝不背叛祖国,绝不叛离军队!”年轻的生命吼出的嘶哑的誓言在操场上回荡。耿辉冷冷看着林锐的眼睛,把帽徽领花军衔都给他亲手戴上:“列兵林锐!”林锐庄严敬礼。耿辉还礼,转向眼睛冒光的乌云。中午的时候,新兵连准备聚餐。下午就要去向各自的连队,大家都很兴奋。林锐和乌云都被分到了陈勇所在的特战一连一排,还是在田大牛当班长的一班,两个兄弟又在一起当然高兴。正在食堂外面准备集合的时候说着话,陈勇喊:“林锐,到门口去一下!哨兵说有人找你!”林锐被叫到门口还满脑子为什么呢,远远看见谭敏的白色羽绒服立即就摔了个屁股墩。警卫班长还在门口乐:“看把你小子美的!对象来了路都不会走了。”林锐忍着屁股疼,跑到门口:“你,你怎么来了?”谭敏看他:“怎么,我不能来啊?”“能,能。”林锐的脸都绿了。“你爸知道吗?”“你管他干什么?”谭敏说,“我来看看你,给你送点吃的。你真瘦了!”林锐苦笑:“是,瘦了。”对于这种事情,各个部队干部都是睁只眼睛闭只眼睛,所以也没人难为林锐。他高中的那点破事儿当然也没人知道,如果知道可不得了,又是问题。作为著名的刺头,他可不想再有作风方面的问题了。——作风这个词,还是在部队学的。于是就带谭敏进去了。“瞧见没有,老何。”耿辉拿着望远镜仰起下巴,“咱的愣头青,对象来了。”何志军从窗户往下看,乐了:“哟,很有我当年的风格啊!”“现在的兵跟从前不一样了,城市的孩子更不一样。”耿辉苦笑。林锐把谭敏带到新兵连的食堂,马上就是一阵轰动。谭敏出落的也确实水灵,为人也得体大方,马上就给新兵们全都震了。争着和谭敏握手是肯定的,然后某些同志几天不洗手也是肯定的。林锐汗流浃背,但是也是嘿嘿直乐。中午聚餐的时候,陈勇和田大牛就安排谭敏坐在干部桌上,林锐也沾光坐在干部桌上。当然不敢放开吃,谭敏也是很小心,毕竟十八岁生日还没过没见过那么大世面。下午就是到各班报到,林锐没时间陪谭敏了。陈勇特意批准午休时间给林锐30分钟,让他们俩可以说说话。这个时候林锐才平静下来,原来的傲气才显现出来。攀登楼楼顶,北风呼啦啦的。林锐一把把谭敏拉在怀里吻。“我想你。”谭敏哭了。“我也是。”这是心里话,林锐说的心里酸酸的。“我姑姑家在省城,我知道你在这儿当兵,我就说来看姑姑,放下东西就赶紧来找你。”林锐点点头:“你复习的怎么样了?”谭敏直哭:“不好,我可能考不上大学了。”林锐急了:“别瞎说!”“真的!他们都说我的坏话,我受不了……”谭敏哭得泣不成声。“谁?!”“同学们,还有社会上的流氓,他们也在路上劫我。”谭敏哭着说,“就是以前老和你打架的那帮人,岳龙他们,还跟我说难听话。”“三狗子他们呢?他们没帮你吗?”林锐急了。“你走了,他们都不敢出声。”林锐的脸上怒火中烧。“只要你好,我就安心了。”谭敏偎依在林锐怀里。林锐抚摸着谭敏的头发,牙齿咬得格格响。下午到班里面报到,乌云还是他的下铺,林锐有些走神。代理特战一连长陈勇和田大牛都很热情,就是林锐装出来的笑脸那么生硬。晚上,林锐跑了。县城车站。夜色笼罩。特快在这里根本不停,呼啸而过。穿着棉袄和军裤的林锐背着军挎包,上衣和帽子都塞在包里,满手血淋淋地跳过车站的钢柱墙。手是在爬大队外围的铁丝网弄伤的,他没有东西包扎,也顾不上包扎就是没命地跑。翻过车站的墙之后,他找了个水管冲干净了手上的血,这个时候才知道疼的要命。没有别的可以包扎的,他就把自己的贴身背心撕了包好自己的手,光着膀子穿上了棉袄。林锐吸着冷气,他本来想从候车室混过去,去了才发现不可能。这个县城车站本来就没几个人搭夜车,他这个打扮就更显眼了。于是他只能翻过来,想趁列车员不注意混上车。但是进来发现不可能,因为除了列车员和乘警,他居然还看见了武装士兵——一看就知道是大队警通连的,常服上的臂章不会是别人。现在怎么办呢?他看着整个车站伤脑筋。又一列特快呼啸而过。林锐的眼睛一亮。在下一列特快经过的时候,一个敏捷的黑影突然跑出来,拼命一跳就攀在了车门上。林锐咬牙任疼抓死了车门把手,腿还在拖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蜷缩小腹和腿,三个月的艰难训练给了他强健的体魄。林锐终于错手爬到了车厢接口。他将军挎里面的攀登爪用牙咬着叼出来,右手接过一下子甩到了车顶上。然后就按照训练掌握的要领,上了车顶。特快呼啦拉地开,林锐贴着车顶,在找进去的位置。费劲力气爬到了餐车上面,他终于发现开了个天窗透油烟。林锐不假思索进去了,于是陷入一片油烟当中。但是他不敢咳嗽,强忍着往里面爬。一直到找到夹板窗的位置,他才停下来。这是餐车的厨房,厨师马上要下班了。林锐等了半个小时,等彻底没人了,他才打开窗户跳了下去。落地声音很大,但是他已经不害怕了。严酷的训练已经让他熟悉了面对这种黑暗。接下来的事情就很简单了,林锐打开了反锁的门。这不会比他受训时候学会的撬锁难,根本不用什么力气。然后林锐在洗漱间清洗干净,把军服上衣拿出来,想了想摘掉了领花和肩章,就这么穿着走进车厢了。硬座车厢不熄灯,但是睡着的人已经不少了。由于人太多所以不查票,这个林锐是知道的。林锐找了个拐角蹲下,仔细想着这些事儿。他已经有了基本的特种兵军事素质,不过心智还不成熟,18不到的孩子你也不能要他太成熟,不然就是妖怪了。车到了一个大站停了,林锐就下去透透气。他穿着绿色军装,虽然没有戴军衔领花,但是骨子里面已经有了士兵的感觉。他伸伸胳膊,活动活动自己的筋骨,这个时候发现车里有眼睛看他。人心虚是没办法的,林锐就一个激灵。冷静下来仔细往里面看,看见一双恐惧的眼睛。再揉揉眼睛,没错,距离不远的车厢窗户里面有人在往外看他。他装着活动身体走过去,侧眼看见是个长发披肩的女孩,用一种害怕和乞求的眼神看他。女孩的手指在车窗上轻轻动,林锐清楚地看见,女孩在有雾气的窗户上写的是“SOS”。林锐脑袋一下子就大了,再看看女孩旁边都是男的而且气质也不像亲属就明白了。林锐没声张,又是踢腿伸腰转胳膊离开了。他在找警察的身影,但是看见了又犹豫了。自己报警?我是谁?逃兵?怎么说啊?找抓啊?林锐就打消了报警的主意,想了想就又上车了。他从人群当中挤过去,找了个跟女孩对着的地方站着。车上站的人很多,所以他并不显眼。女孩的眼睛一直看着他,不敢说话。林锐也不做声,就是把自己的挎包打开,好像随便看似的拿出了自己的军帽对着女孩。对着女孩的是军徽。女孩的眼泪就在打转,但是旁边的几个男人一看她,她就低头了。林锐把帽子放回去,自己合计着怎么办。车到省城以后,女孩被几个男人夹着下车了,经过林锐的时候绝望地看了一眼。林锐也下车,看见女孩经过警察的时候慢了一下就被旁边的男人用裹着衣服的手推了一下。林锐明白里面有刀子,他数了数,三个男人一个中年妇女。他们出站,林锐没票不能出站。林锐就跑步到车站围墙那里翻出去了,出去就是加速跑,往出站口。出站的人很多所以那个女孩不可能马上出来,这个林锐是清楚的。果然跑到门口远远看见女孩还没出来在人群当中。女孩远远看见林锐眼睛又睁大了,现在已经是清晨,空气很好,林锐就大口深呼吸。那几个人打车,林锐也打车,上车想起来自己没钱。但是顾不上那么多了,林锐就说:“跟上前面那辆车。”前面的车到了一个僻静的小旅馆停住,林锐也让司机停车。他下车,司机拉住他:“钱呢?”林锐没钱,于是司机不让走,两人正在争执,前面的几个人回头了。女孩也回头了。那几个男人发现这个穿军装的小伙子在火车上出现过,脸色都变了以为是警察。他们急忙又打车要走,林锐见状急了,他不可能再打车跟啊?!林锐一把推开司机,司机还想抓他,被他用军挎砸了一下就松手了,高喊:“抢劫啊!抢劫啊!”出租车司机都很抱团,听见这个前面那辆车都不走了。男人就催,司机一边解安全带一边就说:“我先把这小子抓了再走。”林锐冲上来,正好迎面是司机拦着他。他一着急又抡了一军挎,砸在司机脸上。司机抓住军挎,林锐拽没拽开,就松开军挎直接给了司机一脚踢开了。司机抱着胸口呻吟,他这一脚可不是高三学生林锐的一脚,是预备役特种兵战士林锐的一记正蹬!那三个男人见状就拔出刀子,林锐也不多说话直接就打进去了。旁边的人看得眼花缭乱,林锐出拳和踢腿速度非常快,腿也掰开了所以出腿位置也高,动不动就直接踢脸上。那三个男人哪儿是林锐的对手?林锐手下也不留情面,他也被刀子划伤了,所以打得更狠。三个男人没几下就倒在地下了,林锐甩开他们直接冲向那个中年妇女,一把揪过来就举起拳头。“别!别打我!”中年妇女吓坏了,“我是她们家保姆!”林锐就看那个女孩。那个女孩知道自己安全了,高喊:“就是她把我骗出来绑架的!她到我们家当保姆就是为了绑架我要钱!”林锐还是没打女的,一把给她推地上了。结果这个妇女倒在地下的时候从兜里摸出了一把乌黑的手枪对准了女孩!周围的群众都高叫退后,女孩的脸也白了尖叫一声。林锐毫不犹豫一个鱼跃前扑压在妇女拿枪的右手上随即就是一个有力的锁喉,妇女翻着白眼挣扎着还是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枪响,子弹擦着林锐的胳膊过去了。他里面的棉袄都破了棉花飞出来,胳膊也火辣辣地擦破了皮。林锐劈头就一记重拳打得这个女人眼冒金星,随即动作很快夺抢在手对准这四个人:“都不许动!谁动打死谁!”“警察来了!警察来了!”群众高喊。林锐一看,几个警察从不远的车上下来跑来,手里还有手枪和79微冲:“站住了!别跑!把枪放下!”林锐哪儿能站住?双手敏捷地把枪拆成零件丢在地上,转身一家伙就开跑,他速度很快耐力也好所以也不担心警察追上。警察跑过来抓住女孩:“你什么人?这都谁啊?”“他们是绑票的!我要给我爸爸打电话!”女孩喊。“你爸爸谁啊?”警察问。女孩一说她爸爸名字,警察伸了一舌头:“乖乖!你怎么也被绑了?这几个都是绑票的啊?抓起来!”一个年轻点的警察拿着手铐过去,看看他们苦笑回头:“所长,不用了吧?都他妈的是一滩泥了。”“那小子坐车不给钱!还打我!”那个司机扶着因为帮他被打的司机过来,“这是他丢下的。”警察接过来打开,里面就是军帽和领花肩章什么的。女孩拿过军帽翻过来,里面写着林锐的名字和部队番号。狼牙(22)狼牙(22)陈勇和田大牛一下火车就直接奔往市政府,去找林锐的爸爸。陈勇刚刚当干部就遇到了这么个百年不遇的倒霉事儿,他不幸地挑选林锐进了他的特战一排;更不幸是的林锐在他当特战一连代理连长第一天的时候就跑了。下午四个新兵分到他排上,晚上林锐就没了。陈勇真是火不打一处来,被各级领导海训了一顿以后,何志军和耿辉就命令他去把人抓回来。陈勇就带着田大牛上了火车,车上还没座了,他们站着走了十几个小时。林锐的爸爸已经知道林锐跑了,所以陈勇刚刚到门口,看门的武警一给里面打电话,他就立即出来了。“真的是不好意思,林锐又给部队添麻烦了!”林锐的爸爸是个中年干部,一看就知道脾气涵养都很好,只是被林锐气得够呛,出来的时候脸都是黑的。“我们别在这儿说话,走,去家里吧。”谁都要面子,何况还是政府机关,这个道理陈勇是懂的。到家里坐下后,陈勇严肃地说:“这个事情我们没跟武装部说,就是想把事情控制在可以解决的范围以内——你是国家干部,应该知道逃兵的后果。”“是,是,知道。”林锐的爸爸诚恳地说,“希望部队能再给林锐一次机会,他毕竟还是个孩子,不懂事。”“这些只能等他回去以后再说了。”陈勇说,“有没有林锐的消息?”“没有,他没跟家里联系过。”陈勇纳闷地问:“林锐的妈妈呢?”“我们,我们已经离婚8年了。”林锐的爸爸说。陈勇赶紧不问了,田大牛马上就明白过来林锐的鸟个性跟什么有关系了。“林锐从部队跑那天,有个叫谭敏的女孩来过部队找他。”陈勇说。“我们怀疑林锐跑和她有关——你认识谭敏吗?”林锐爸爸脸色就变了,拿着杯子的手就不稳了:“怎么?又是因为这个小狐狸?”陈勇还没说话,有人敲门。林锐爸爸一开门,居然是两个警察,他脸色一下子就白了。如果说前面他还在硬撑着,那么现在就彻底是崩溃了。他扶着门站着,显然已经无法承受这种打击。“这里是林锐家吗?”警察问。“是……”林锐爸爸心一横,干脆都来吧。“林锐,是不是又在外面惹事了?”警察一把抓住林锐爸爸的手。林锐爸爸当时就腿软了,要往下倒。警察赶紧扶住他,陈勇和田大牛也冲上来抱住他。“你们是?”警察看着两位军人。陈勇敬礼:“同志,我是林锐的排长。林锐是现役军人,如果他有什么违法犯罪的事情,请您告诉我。”警察看着陈勇,又看看林锐爸爸,激动起来:“感谢你们啊!感谢你培养了一个好儿子啊!”警察握住林锐爸爸的手,随即又握住陈勇的手:“也感谢你们培养了一个好战士啊!”陈勇纳闷了:“同志,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林锐同志在探亲回家途中见义勇为,给我们破获了一个重大案件!”警察高兴地说,“他一个人勇斗四名持枪歹徒,营救出来被绑架的女大学生徐睫!这是在全国挂号的大案,林锐同志立了大功啊!我们是专程来找林锐同志的家长报喜的!另外一组同志已经和被营救的女生家长已经去部队了!感谢你们,培养了这么出色的一个解放军战士!我们要给林锐同志请功!我们的同志都很佩服林锐同志的身手呢!”“这不算什么。”陈勇冷冷地说,“他不过是一个新兵。”“林锐同志不在家么?”警察纳闷地问。“他已经回部队了么?”“我们也在找他。”陈勇说,想了想,还是把“他是个逃兵”的话吞下去了,这是部队内部的事情,没必要闹得满城风雨。特种侦察大队的常委们确实有点应接不暇的感觉了,前来感谢林锐的徐睫家长举着锦旗跟警察、新闻记者们一起到了大队门口,到底是怎么应对真的是个难题。一个逃兵成了英雄?这个话题在特种侦察大队引起了轩然大波,官兵们都是议论纷纷。但是该面对还是要面对,老让人在门口等着不是回事啊?耿辉最后决定高调接待低调处理,对徐睫家长等进行热情接待,但是谢绝一切新闻媒体采访。这种事情何志军是不愿意掺和的,于是就带队训练去了。大会议室一坐下,耿辉才知道林锐居然救了著名的民营企业家徐公道的独生女儿。徐公道还是省政协委员,省工商联的秘书长,算是有身份的人物。来的带队警察是省厅刑侦总队的副总队长,规格也是很高的。这是在公安部挂号的大案,所以记者们也都很兴奋。“大家来到部队,我们欢迎。”耿辉笑道。“但是我提出两点要求:第一,没有经过军区直工部批准,我们不能接受新闻采访,所以请各位记者把自己的家伙都收起来;第二,林锐是我们一个普通的新战士,从战士成长的角度考虑,我希望不要对他进行报道。”记者们当然很有微词,徐公道则表示理解。他提出见一见林锐,耿辉淡淡一笑:“林锐不在部队,出去执行任务去了。”这当然是谎话,但是耿辉只能这么说,难道说你们前来感谢的是一个逃兵吗?笑话,军队的尊严往哪儿放?自然得招待大家吃饭,于是一中队的食堂让了出来,客人们吃了一顿部队特色的大锅饭。当时特种侦察大队初创,还没有来得及建小食堂,这算是第一次接待外面的客人。最好的炊事员集中到这里,部队特色的红烧肉、白馒头、鸡蛋汤一摆上来,连从不吃过分油腻东西的女记者们也吃得很香。饭后耿辉陪徐公道和警察们参观部队,记者们则被拦在训练场以外。这是部队的规定,得罪人也得这么办。徐公道对部队看来不陌生,他甚至提出自己去试试攀登楼。耿辉没法拒绝,就让他系着安全带去爬。没想到穿着西裤和皮鞋的徐公道不是吹的,居然蹭蹭蹭上去了!“妈拉个巴子的我当是谁啊?!”何志军在那边观礼台上用他那厚度超常的嗓子喊,“徐狗娃!你他妈的什么时候改了个洋名字叫徐公道的?!”狼牙(23)狼牙(23)徐公道站在攀登楼上,看见何志军喊他,一下子脸就笑烂了:“连长!我没想到这是你的部队!”他一把解开安全带,顺手抄过系在楼边栏杆上的攀登绳,一抬腿就跳了出去。在他的随员的惊呼当中,徐公道头向下下滑,在接近地面的时候手上使劲,全身崩直,掉转过来身子敏捷地落地了。没任何手的保护措施,自然手上是血肉模糊了。但是徐公道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丢开绳子就跑向观礼台。何志军站在观礼台上,傲气十足,背手跨立。徐公道大步跑过去,立正敬礼:“A军侦察营一连代理副连长徐狗娃前来报到!”何志军冷冷还礼:“稍息!”他跳下来,走到徐公道面前:“换了个马甲差点认不出来你!狗娃,你个狗日的,居然跑到我的部队来捣乱!”后面的话变得颤抖起来,一拳打在徐公道胸前还是轻飘飘的。徐公道的身子颤了一下,一把抱住何志军哇哇大哭:“老连长!我还以为这辈子再也见不到你了呢!”何志军推开徐公道,对着诧异的官兵们:“你们知道他是谁?别看他现在穿的跟个人似的——12年前,他是二等功臣徐狗娃!在南疆自卫反击战当中,他是侦察连代理副连长!他带着侦察小组在敌人眼皮底下周旋,给我们的炮兵指示了大量的目标!”徐公道擦擦眼泪:“过去的事儿别说了,老连长。我也不知道这是你的部队啊,我要知道哪儿敢这么招摇啊?”“妈拉个巴子的,你丫头呢?”何志军说,“怎么也不带来?”“我让她回学校去了。”徐公道说。“下次给我带来见见!”何志军哈哈大笑。世界说大就大说小就小,12年后,老兵徐狗娃又见到了自己的老连长何志军。何志军还是何志军,徐狗娃不是徐狗娃了,他现在是著名民营企业家徐公道。12年弹指一挥间,人的命运就是这样无常。晚上,徐公道做东,请何志军和耿辉出去吃饭。这个面子自然是不能不给的,两人就穿上便装出去了。都喝了不少,徐公道还大声唱起了《侦察兵之歌》:“……上高山,下平原,我们是人民的侦察兵、刀山敢上火海敢闯……”唱完就哭,就笑,就说自己多么舍不得部队但是不能不走。徐公道上厕所吐的时候,耿辉问何志军为什么他离开了部队?何志军挠挠头:“怎么说呢?他军事素质很好,但是家庭成分不好,爷爷是资本家不算后来还当了国民党的商业部什么厅长,49年没去台湾去了国外。老头子倒是真爱国,把他父亲交给了保姆带老家照顾,说是徐家得有根苗在祖籍啊。他父亲在文革刚刚开始时候就被整死了,保姆好不容易把他保住了,从此改名叫徐狗娃了。他隐瞒背景参军的,后来审查出来要退兵我那时候是排长,看这小子确实不错,就给要了去。后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战斗当中表现勇敢,提了干还当了代理副连长,但是回去以后一直没给他副连长的正式命令。这时候家里让他出国继承遗产,他就走了。”耿辉点点头,那个非常年代这种事情不少见。徐睫是被徐公道的司机接来的,来了就兴冲冲进来:“林锐?林锐来了?”何志军和耿辉就苦笑,看来,不能再瞒了。“我们现在也在找林锐。”何志军说,“他是逃兵。”喝得迷迷糊糊的徐公道一下子醒了,他太明白“逃兵”是什么意思了。“逃兵?”徐睫问。“他为什么要逃?”“还不知道,我们已经派人去找他了。”耿辉说。“那你们会怎么处理他?”徐睫关切地问。“如果是在战场上,我一枪崩了他。”何志军的语气不像开玩笑。徐睫一愣:“不是真的吧?现在又不打仗了?”“不打仗我们也要严肃处理,军队就是军队,不是自由市场。”耿辉说,“至于如何具体处理,就是我们内部的事情了,你们就别问了。”谭敏刚刚下晚自习,就看见岳龙他们又盘踞在光明桥头。自从林锐走后,光明桥头这个地盘就被岳龙他们占据了。谭敏赶紧掉转自行车往相反方向骑,暗处一声口哨,岳龙他们听见了就骑车过来了。原来早就在门口安了人,就等她出来。没人敢帮谭敏,谭敏只能自己拼命骑。当然是追不过的,前后左右都是岳龙的人,难听话和下流歌儿就少不了了。谭敏就掉眼泪了,她已经承担了太多的后果。黑暗当中一棍子扫在岳龙后背上,岳龙咣一声就栽了出去。其余的人还没反应过来,棍子风一样舞动起来,而且奇准。甚至当所有人倒地以后,那个玩棍子的人居然还有一个少林姿势的收手。谭敏眼睛一亮:“林锐!”林锐看着地下歪七歪八的败将们,把棍子扔在岳龙身上:“山中无老虎,猴子充霸王?!妈的,找老子修理你们是吧?!”“你,你是当兵还是去少林寺了?”岳龙龇牙咧嘴地问。“老子去当特种……”“兵”字没出口,一飞腿就过来了。林锐咣就一个狗啃屎。“就你这个熊样子,也配当特种兵?!”陈勇是一飞腿跳出来的,稳稳落地在倒下的岳龙等人眼里立即如同天神一般威严。林锐捂着嘴站起来:“排长,我……”陈勇一拳就给他送路边了,二话不说按地上就暴揍。林锐毕竟还是个孩子,在自己排长跟前硬不起来,哭爹喊娘。田大牛急忙上去拉陈勇:“排长排长这是在地方,你穿着军装影响不好。算了算了,小孩子跟他叫什么劲?”好说歹说陈勇才松开手,田大牛急忙拉起来林锐:“还不赶紧给排长道歉?”林锐抹着眼泪:“排长,我错了。”“知道我为什么打你吗?”陈勇黑着脸。“我是逃兵。”“不对!”陈勇痛心疾首,“你跟这帮小流氓打架还抄家伙,你丢人!”林锐马上立正:“是,我丢排长的人!”“是不是你排长还另说呢,别跟我这儿起腻!”陈勇烦躁地摆摆手,“田大牛,带他回去!”谭敏跑过来大哭着抱住林锐:“林锐!林锐你不该为了我跑回来啊,是我连累你啊……”谭敏一哭,林锐脸上马上没眼泪了:“别哭,我林锐好汉做事好汉当!你是我的女人,我不能让你受欺负!”谭敏感动哭了,淅沥哗啦的。陈勇又好气又好笑:“臭小子,毛都没长全呢!还来这套?”岳龙他们起来都围着这里看,很好奇。陈勇眼睛一瞪,起脚踢飞一辆倒在地上的自行车,自行车咣撞在电线杆子上。声音显示出力度很大,自行车的结构被破坏显示这一脚的杀伤力。“都他妈的滚蛋!”不用陈勇喊第二声,岳龙他们都跑了。这时候陈勇觉得脚尖丝丝疼,但是忍住了:“行了行了,带走带走!等他被劳教你去探监的时候再哭吧。”林锐就被田大牛拉走了。谭敏就哭着喊:“林锐——你要是被劳教了,我就给你送饭!我等你——”林锐就坚定起来,微弱的路灯下,看上去跟革命志士赴刑场似的。狼牙(24)狼牙(24)何志军意识到自己遇到一个严重的难题——到底该如何处理林锐。“逃兵是要处理的,这个没话说。”耿辉说,“但是他立功救人,勇斗歹徒的这种精神也是值得表彰的。和平年代,军队需要这种精神来保持锐气;特种部队更需要,不能打架的部队还能打仗吗?”何志军就忍不住想乐。耿辉一摸脑袋想起来了:“哟!我怎么忘了——'不能打架的部队还能打仗吗'是你的名言!这是你当年训我们的,我在你跟前说起来了。”何志军摆摆手:“算了算了,一句话而已,送你了。”“玩笑归玩笑,这个林锐还是要处理啊。”耿辉说。何志军叹口气:“是啊!这个林锐,怎么总给我出难题呢?啊?他怎么就不能安生点呢?我要是把他给劳教了,好,有人有话说——瞧见没有,这是见义勇为的好战士!我要是不管他,又有人有话说——看,逃兵都不管,这个部队无法无天了?”“凭良心说,你舍得劳教他么?”耿辉问。何志军眨巴眨巴眼:“你问我干蛋子,这还需要我回答么?”“我有主意了!”耿辉眼睛一亮,“准保别人没话说,林锐也受点教训!”下午召开军人大会,耿辉先说了军区通报嘉奖特种侦察大队新战士林锐见义勇为的事迹,常委意见是给他申报三等功,并且强调这是好人好事没必要掖着不敢说。林锐在底下以为没事儿了,乌云就给他眨眼,他就嘿嘿乐。“下面,我宣布对新战士林锐不假私自外出的处理决定!”耿辉脸色一变,语气也变了。大家就听,这可是全大队关心的。“由于林锐私自外出,严重违反了军纪,所以常委决定给予他大过处分一次!同时,为了严肃特种侦察大队作战连队的纪律,林锐从即日起,调出特战一连!”林锐就抬头,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耿辉的脸色很严肃,但是居然还喝口茶。林锐的心就跟着耿辉的咕噜声咯噔。耿辉咳嗽两声,还是那么严肃:“从即日起,林锐调出特战一连,到大队农场养猪!”大家都想笑不敢笑,都有一口出了恶气的舒坦。嫉妒心谁都有,这个都可以理解。你小子私自外出当逃兵,还救人立功,怎么好事都让你赶上了?不行!不平衡。耿辉的领导艺术,就在于让部下可以找到平衡。林锐去养猪,大家就都平衡了。平衡了也就安静了。林锐哭都不知道怎么哭了,张大嘴傻了。林锐打着自己的背包就要离开宿舍,这个时候他才知道自己多么舍不得特种兵这个荣誉。别人都是老兵和他不熟悉,所以也说不了太多话,何况林锐还是个敏感人物谁也不敢招惹他;只有乌云帮他收拾东西,临了,握住林锐的手:“我们草原上有句话——雄鹰在哪里都是展翅翱翔的强者!我相信你,兄弟!”林锐心里就苦笑,在猪圈上空翱翔吗?但是他没说出来,就是握握乌云的手,下去走了。出特种侦察大队门的时候,他回头看这个已经熟悉的大院,自己流下很多汗水甚至鲜血的大院。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留恋过。留恋作为一个特种兵的自豪。现在这一切都过去了,自己的新阵地不在战场,在猪圈。农场距离特种侦察大队驻地五公里,林锐跑着就到了。主任看了看信函,就让他去猪圈找老薛报到。农场不算大,但是什么都有。走过好大一片菜地,林锐闻到一股恶臭。这个时候他知道,猪圈到了。拐过一道红砖墙,里面立即显出几十头猪大爷分栏而居,哼哈得自得其乐。一阵恶心就泛出来了,实在是太臭了!林锐忍不住哇哇吐了起来。这是城市长大的林锐第一次看见猪圈,这种反应是自然的。吐得差不多了,林锐扶着砖墙站起来,就看见跟前站着一个三十多岁还是四十多岁的老志愿兵。虽然是在猪圈,但是老志愿兵还是军容齐整,洗得发白的迷彩服很干净,裤子绊扣也系着,最让林锐不可理解的是他居然还戴着特种侦察大队的狼牙臂章。林锐捂着自己的鼻子站起来:“你是薛喜财班长吧?我是林锐……”“中国人民解放军A军区特种侦察大队农场三班班长薛喜财。”老志愿兵很严肃。林锐不由地站起来,还举手敬礼:“报告班长!我是林锐,奉命向你报到!”恶臭就进鼻子了,林锐又想吐。“习惯了就好了。”薛喜财说,这时候脸上有笑容了,“走,我带你去班里。”这一进屋子林锐更难受了,虽然里面还算整洁但是旁边就是猪圈啊!这怎么住人啊?这种味道别说住人了,除了猪谁也住不了啊?但是走是没法走了,留下是唯一的选择——除非你真的不想当这个兵了。而林锐已经舍不得自己的帽徽和领花了,还有自己的列兵军衔。咬牙也得坚持!林锐就心一横铺盖卷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