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里,英俊的面容却奇异地扭曲着,伸手覆盖上去,牵动嘴角硬是扯出一个微笑来,轻轻地,语调不急不缓,客观地陈述着别人的事情般,他嘲笑着:“嘿!你终于变得这么难看了!” 他不甘心啊!这一辈子还能爱上谁?谁都不可以了吧!一开始就认定了那个人,一直认定的是那个人,努力追求着,使出浑身解数诱惑着……眼神忽然变得锐利,既然没有办法等待,不如回头抓紧她的手带着她走,这辈子招惹他的是她,她就别想不负责任地一个人幸福地生活! *** 欧阳晓第一次旷课,早晨五点,他就等在了一中的校门口。 早晨六点,寂静的街道被蒙蒙的白色雾气笼罩。零星的几个人从欧阳晓的身边经过,纷纷回过头来看他。欧阳晓实在是一个很漂亮很可爱的男孩子,大大圆圆的眼睛,娃娃脸,就算面无表情一脸严肃,也无法让人心生厌恶或者害怕,只觉得这个人真是非常可爱的一个人啊。 欧阳晓靠在一中校门口的浅绿色电话亭上,专注地望向宋镜将要出现的方向。公交车时走时停,渐渐热闹起来,可热闹的人群里没有他想要见到的那个身影。他漂亮的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耐烦,眼眸深处,随着时间流逝,期盼的亮光越来越明显。 已经是四月了。 风里却还带着料峭的寒意,樟树泛着嫩绿色,也开始落叶,深深浅浅的颜色一层层落下来,叠在一起,别有一番韵致。白色的玉兰花冒出一个个小小的花苞,清新的香味却已经扩散开来。紫色,淡黄色的小花开在花坛里,随风摇曳。 欧阳晓的脑袋里一片空白,整个世界,黑色白色彩色,全都不关他的事情。 “你们长得很美,但你们的感情世界一片空白。没有人能为你们去死。不错,一个普通的过路人会以为我的玫瑰与你们没有两样,但是,她单独一朵花就比你们全部都重要,因为我给她浇水,我给她盖上了花罩,我给她竖起了屏风,给她避防呢感挡雨。我为她杀死了身上的毛虫,我倾听她的冰雹员,或者她的自夸自赞,有时甚至聆听过她的沉默,因为她是我的玫瑰。” 不记得是那个学期什么时候看过的英文版的《小王子》,背诵出来的那一段,在此刻分外地清晰。 宋镜和他。 欧阳晓从来没有认真地为宋镜考虑过,他没有给她遮风挡雨,没有好好地保护她,没有倾听过她的心事,没有了解过她的沉默。 他什么都没有做过,他只是全心全意地在等待,等待她追上来,等待她有资格有自信站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 曾经那样自信地说过的话,现在他一句也想不起来。好象一个笑话一样,走出了那么远,走到这个地步,才发现他的幼稚,他的天真,他的残忍。还自以为是对他和她都好,还自以为是最佳的方式。为了,永远在一起。 “欧阳晓……” 宋镜抓着包子呆呆地望着他,他看着她呆呆的蠢样,忽然按住额头低低地笑起来。 怎么会…… 怎么会突然…… 想哭呢? 欧阳晓从来没觉得自己幸福过,除了那一段时间,他在教室里练习小提琴,心思大部分在注意某个响动。那个人悄悄地踮着脚尖走近,弓着身体,恨不得将自己变成小小的一个,迅速地把一个白色的盒子放在窗台,迅速地撤退。 那速度,仿佛出了枪膛的子弹。 真是…… 太好笑了! 他只要想到那一幕,在恶梦里也笑醒过来。 那是他喜欢的人啊! 那么认真那么认真地喜欢上的唯一一个人啊! “欧阳?”疑惑的问句掠过耳畔,欧阳晓站直了回头。宋镜手里抱着早餐,歪头直直地看着他。她的眼睛幽深黑暗仿佛见不到底,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感情波动。 欧阳晓朝她伸出手,轻声说道:“你跟我来。” “什么?” 欧阳晓重复了一句:“你跟我来。” 宋镜迟疑了几秒钟,说:“等一下。”顿了顿,她说,“我去请假。” 欧阳晓皱了眉头。 宋镜心脏微微一缩,道:“我跟你走。” 欧阳晓是一个咒语,捏着宋镜的柔软处。宋镜被欧阳晓牵着快步走,喜悦盖过了悲伤,心跳越来越快,她的脑袋开始缺氧。如果可以……不,这个世界如果存在着神,那么,可否听我虔诚的请求:让这一刻永恒。 两个人就这么沉默地手牵手在街道上走着,不少行人走过去后回头对着他们露出惊异的表情。现在毕竟是上课的时间,在这个时间里穿着校服大摇大摆手拉手在大街上走,怎么说都让人侧目吧!可惜,当事的两个人神经都比较粗,就算注意到其他人的视线也会当作什么都没有看到。 从学院路走到国庆路,然后跨越人民路,最后停在中央城市广场。 虽然有这样的想法很不合适宜,只是,宋镜真的很想哭。 爱情这种事情从来不平等,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前她就被那个人深深地束缚住,无论是内心还是其他,对除了他之外的人完全没有感觉。而对方处在一个很高的位置,尽力地跳跃也不能够触及到,现实就是这么残酷地让人想崩溃地大喊大叫。不能呵!连自己都无法把握自己,成为了让人讨厌的弱者,越发配不上对方,那么连哭都没有资格呢。 清楚地知道这一点,宋镜就无法放松地享受十几岁的花样年华。 但是,尽管充满了罪恶感,能被这个人牵在手里,安静地走过大街,走过熙熙攮攮的人群,就有了无上的幸福,这一刻死去都不后悔了。 “喜欢冰淇淋么?”那个人垂下眼帘,看着自己问道。 宋镜只觉得一股热气往脸上窜,飞快地撇开头,艰难地回答:“还……还好啦……” “你等我一下。”说完,他放开了她的手。 那一瞬间,失落袭击了宋镜的心。 在等待欧阳晓回来的时间里,宋镜都保持一种失魂落魄的模样。其实,她有点怀疑现在的她正在做梦。如果真的是…… “那就不要醒来好了。”宋镜喃喃自语。 “你说什么?”欧阳晓递出手中的冰淇淋,随口问。 宋镜接过看起来非常华丽的冰淇淋,垂眸掩去眼里的情绪,轻轻地说了声:“没有。”被看透的话,她就干脆点撞墙好了。 欧阳晓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忽然转开头,说道:“很久不见了,你似乎变大了那么一点点。” 宋镜顿时脸红,呐呐不成语:“什……什么呀……” 欧阳晓伸手盖住眼睛,道:“喂!” 宋镜坐立不安,勉强出声:“什……什么?” 欧阳晓勾起嘴角:“我说,采用战斗模式吧。” 宋镜愣了愣:“什么战斗模式?” 欧阳晓突然烦躁地站起来,走来走去。广场的上午,阳光斜斜照耀,树木人群雕像都被粉上一层金色。有小孩子在放风筝,白色的巨大的蝴蝶,颤颤悠悠地飞上天空。小孩子欢呼雀跃,奔跑着兴奋不已。宋镜捧着冰淇淋,半天没有动静。欧阳晓停止了走动,再次把手背盖住眼睛,用败了语气喃喃道:“真是……看着你……完全失去语言了!” 很久以前就会这样,尽管尽量装作平常,还是会情不自禁微微颤抖。 这样特别的存在,这个人,绝对不能够放过。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呢,她给人多大的安静力量。 那种时光仿佛静止的感受,只要坐在她身边,天长地久也无所谓。 欧阳晓放下手臂,微微笑着:“从哪里开始说呢?” 宋镜看着欧阳晓,忽然感到奇怪,可是又说不上哪里奇怪,只得问:“什么从哪里开始说?” 欧阳晓不理她,径自说道:“你应该听说过吧,关于我父母的事情。” 宋镜说道:“只听别人提起过。” 欧阳晓笑了:“那该知道……我现在的母亲不是我的亲生母亲吧。” 宋镜猛地瞪大了眼睛,失声道:“什么?” 欧阳晓仿若自言自语:“原来什么都不知道啊!我还以为……肯定会有好事者跟你说的。毕竟,那可是非常出名的事情呢。” 宋镜担忧地抓住了欧阳晓的袖子,一个不小心,冰淇淋掉在了地上。 欧阳晓说:“美丽的母亲留不住变心的父亲,嫉妒啃噬她的心,每天每天都仿佛活在地狱中,却忍不住带着期盼那个人会回头看自己一眼……这样的想法,终于在一天一天的等待中磨到一点一滴都不剩。年幼的儿子什么事都不懂,扯着母亲的裤脚哭着要爸爸……在母亲问话中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父亲……崩溃掉的母亲,不,应该说疯掉的母亲煮了孩子最喜欢的莲子粥……不知道为什么那天的莲子粥味道很奇怪,我一点都不想吃……不过母亲的神色更可怕,我委委屈屈地喝着,却又被一把拍开……母亲疯了把剩下的莲子粥都喝掉了……她真的好可怕……拿着刀走来走去,又把门锁上打开,最后……突然倒下去……” 宋镜捂住欧阳晓的嘴,眼睛望着他:“不要再说了。” 欧阳晓大大的眼睛里注满了泪水,他却像个没事人一样用很平静的似乎是用来说“啊,今天天气真不错啊”的语气叙述这件事情,这样的欧阳晓让宋镜心痛。 欧阳晓平静地拉下宋镜的手握住,继续笑着说:“母亲就这么死掉了,父亲还是娶了其他人呢。真是好笑啊!我真的不知道她在执着什么,明明那个男人一点让人觉得‘啊,这个男人真的很不错,很可靠’的地方都没有……为什么她还要这样呢?不惜杀死年幼的孩子让那个人记住她一辈子……长大后,再看她留下的遗书,我……”他看着宋镜,“我啊,一直喜欢认定了目标就不会放弃的人呢。非常非常地喜欢,喜欢到……忍不住想要杀死对方让对方永远属于自己的地步。” 宋镜没有出声,静静地看着他,然后扯着欧阳晓坐下,然后她把头放在了他膝盖上。 “绝对不可以放弃哟。” 宋镜轻轻地嗯了一声。 早春的桃花已经盛开过一轮,枝头零落,异样凄美。白色的大蝴蝶飞在空中,越飞越高,迎着风,很自由。宋镜轻轻地靠在欧阳晓的膝盖上,默默地流泪。那些无法言喻的伤悲只有哭出来才能得到释放,而他已经无法流泪,那么她代替他好好地哭上一场。 “呀——” 小孩子发出惊叫声。 宋镜看着越飞越高,最终消失在云层里的大蝴蝶,轻轻地说了句:“自由了呢。” 该怎么说该怎么说该怎么说…… 等待的凄楚似乎不存在了,宋镜真正走进了欧阳晓的内心最深处。从此以后,乖乖地认命,好好地……如果可以永远在一起,不,一定要永远在一起呢。本该轻狂的年少,在一年又一年的等待中被磨去棱角,沉静,沉着,冷静。不是厌倦,而是宛如酒越陈越烈。激烈的感情爆发出来,不亚于一场六级地震。 她比谁都明白啊!不爱说话的欧阳晓,从来将自己隐藏的好好的欧阳晓,如今对她说出这番话经过了多少挣扎。 那么骄傲的人呵! 四月到六月,发生了许多事情。先是宋镜的弟弟不愿意上高中跟家里大吵一架,离家出走三天,归来让父母妥协。另外一件大事是,宋镜他们家搬到了城里。而欧阳晓,他们家早就在城里落户。 那天,欧阳晓将宋镜带回了家里。宋镜见到了那个女人,明明年过四十却还像个少女般青春活力。欧阳晓跟她的感情似乎很好,笑眯眯地打闹嬉笑。等回到屋里,欧阳晓却这样平淡地说:“反正是既定事实,我为什么要为难她来让我自己更加不幸福呢?” 如果有一面镜子,那么,镜子里映照出来的真实欧阳晓肯定是个阴沉黑暗阴险的危险人物吧。 这样的欧阳晓只是让宋镜离他更近了,尽可能地表示安慰,那几乎是本能。 *** “嗯?” “什么?”欧阳晓从书本中抬头。 “没什么。”宋镜继续做语文阅读题目。 过了一会儿,宋镜忍不住拿笔戳戳欧阳晓的胳膊:“喂!” “嗯?怎么?” “我们很幸运对不对?” “嗯?” 宋镜敛眉,轻声地说道:“我们呢,不是仇敌世家,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所以,我们可以很单纯地……” 宋镜没往下说,欧阳晓明白她的意思,松开握笔的手抓住宋镜的手,捏了捏,然后说:“嗯。” 我们如此地幸运,在很年少的时候相遇。那个时候,我们很纯真,相信很多事情。还有,我喜欢你呢,非常非常喜欢你,喜欢到为了你可以放弃全世界。可是啊,我那么幸运。你不需要我放弃全世界,因为你也喜欢我,非常非常喜欢我。我们互相喜欢,就是这个世界发生过的最美好的事情了。 从四月开始,从欧阳晓找到宋镜后,他们每个星期六星期天都要见面。很沉默地坐在一起,很沉默地做题背书。时光更沉默地从他们身边经过。 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星期五。 马上就星期六了呢。 以前从未觉得星期六是一个令人欢喜的日子,可现在越靠近这个日子,宋镜脸上的笑容越多,收也收不住。甜甜傻傻的笑,那么幸福。欧阳晓是小王子,而宋镜是被驯服的小狐狸,星期六变成不一样的稻田。 “欧阳晓。”沉静走在身侧的女孩子连名带姓地唤他,他微微侧头看她,她穿着白色的衬衫打着黑色领带,还有百褶裙,眼睛却直直地看着前方。 “什么?” 她只是再次唤他的名:“欧阳晓。” “嗯。” “欧阳晓。” “嗯。” “欧阳晓。” “嗯。我在这里。” 她不作声了。 *** “阿镜啊!” 某天课间的时候,秦楠用笔捅了捅宋镜的胳膊。 “啊?”宋镜抬头,一脸茫然地看着她。 秦楠凑过来一点点,几乎要撞到她的头,问道:“那个人是谁呀?” “哪个人?” “什么呀,就是那个人啊!” “嗯?”宋镜微微蹙眉,十分茫然。 “我说你装什么傻子呀,好多人都看到了。” 宋镜依旧茫茫然。 秦楠生气了:“我那天还看到了呢,你跟他并肩走在一起!那个娃娃脸……诶,我说,那个人不是二中的欧阳晓吧?” “你……你怎么知道?”宋镜吓了一跳,脸红红地,支吾着问。 “去~!”秦楠十分不屑她这种模样,“我也不知道我怎么知道,不过娃娃脸长得那么有威严的,又很出名的男生,除了欧阳晓还有谁?” “啊?!”欧阳晓有那么出名吗? 秦楠道:“其实这也没什么,不过……有人可伤心了。”说完,她朝后望去。李承最近很颓废,每天上课下课都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好在他父亲很有来头,老师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了,不然有的他死。 “我……我……”宋镜一下子踌躇起来。 “没事,他很快就会缓过来了。”秦楠大力地拍拍宋镜的肩膀,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他。” 宋镜沉默了。 她无法猜测他人的心,虽然有时她可以看到对方在想什么,不过关于感情,她总是不能做出正确的判断。唯一能够肯定的不过是自己的心,歉疚、悲伤、希望种种复杂情绪混合在一起,期盼对方能够遇上比自己更好的人过上幸福的生活,这样而已。 她下定了决心,没有看到秦楠悲伤的眼。 秦楠认识李承许多年,第一次见他如此认真。作为朋友,她衷心地希望他跟宋镜有个好结果。宋镜为人是冷淡了点,又迷糊,眼看着很阴沉,心肠却意外的好,心思玲珑宛如水晶。李承跟她在一起,肯定会得到幸福呢。没有料到,宋镜原来有那么喜欢的人。 她并没有看到宋镜跟欧阳晓并肩走在一起,她只是陪着李承喝酒的时候听醉酒的他胡言乱语知道的。 李承萎靡了一个星期,很快振作起来。上课认真听讲,不讲小话;课后认真复习,把作业完成的很漂亮,遇到不懂的问题积极向老师提问,绝不让问题过夜。他像换了个人似的,小宇宙爆发了。 等到月考,他从班上第二十四名窜到第十名,数学更是拿了一个文科班全校第一名。 之后,他找到宋镜。 “中午我请吃饭。” “可是……” 李承把手放在宋镜后面的桌子上,另一只手随意地插在口袋里。眼珠子幽深黑暗仿佛生出一种水藻气息,他俯低身子,淡淡地说:“中午我请你吃饭。” “是……是。”宋镜慌乱起来,连忙答应。 李承站直了,深深看了她一眼,毫不留恋地转头就走开了。 过了很多年,宋镜再见李承。他还是那般骄傲,浓密的睫毛下面是幽暗的眼,看不出情绪。他说话,一定要宋镜照做。面对这样的李承,宋镜的胸口有点痛,却不知道为什么。等那天谈话结束后,宋镜一个人呆呆地坐在原地,面前是融化的草莓圣代,空气里婉转的万芳的孩子气。她摸着隐隐作痛的胸口,说了一句:“如果……” 只是这样如此而已。 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注定。 他站在校门口,玩着银白色的手机,见到她过来俐落地将手机收起,说道:“你来了。”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看她,视线直直地落在她身后。 宋镜情不自禁地挺了挺腰,抿嘴道:“嗯。” “走吧。” 他带着她去了肯德基,点了鸡腿跟汉堡以及草莓圣代。中午时候,人不少,他们坐在角落对着巨大落地窗,窗外,人来人往,匆匆忙忙。 “你不喜欢?”他指着宋镜一点都没动的盘子。 宋镜摇摇头,说:“我第一次来。” 李承笑了笑,似乎很开心,很快笑意掠过去,瞪眼:“不吃,饿死你。” 宋镜拿起汉堡咬了一口,抿嘴,过了一下,她说:“味道好奇怪。” 李承拧了眉头:“奇怪?”眉目凶狠起来,“不准说奇怪!快点吃!”过了一下下,他伸手过去,“真的奇怪么?”他将宋镜手中咬了一口的汉堡抢过去,对着宋镜咬的那一口咬下去,慢慢地吃,完了,很认真地下结论,“跟平常的没什么差别。” 宋镜的脸瞬间红了一片,坐立不安:“你……你……” 他抬头,很无辜地看着宋镜:“我怎么了?你说味道奇怪,我就试吃看看啊,没吃过怎么能知道你说的对不对呢?” 宋镜气得浑身发抖。 李承却收了笑容,用低沉的声音说:“你快点吃吧,吃完我有话跟你说。” 宋镜果然快快吃起来。 李承只说了一句话,他说:“我比他高。” “啊?” 李承苦笑,要他说什么怎么说。欧阳晓,从没从二中理科前三掉下过,一张娃娃脸,虽然不是英俊倒也俊美,听说脾气也不太好,却可以肯定对宋镜非常好。李承呢?只有比他高这么一项而已。 比不上,比不过的。 是在宋镜心目中的地位。 虽然接受了现实,却…… 不甘心呢。 好不甘心。 “嗯,宋镜,我问你。” “啊?” “如果我比他先遇到你,对你很好,会不会……你会不会也只认定我?” 有关李承的记忆就此定格。 *** 宋镜对欧阳晓有一定的认识。上次,欧阳晓对宋镜说明某件往事后,她明白了一件事。除非可以确定,欧阳晓不会出手。 “他不会伤害我的。”她对着电话那头的李月玲说。她们不常联系,偶尔电话,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只是再也没有谈到彼此的内心。 “去!”李月玲嗤笑一声,没有继续问。 她们都知道,某些东西在改变,禁忌由此产生,只是谁也无力去把那个空白填补上。做错了事情,得到惩罚——这惩罚却不知为谁。 宋镜慢慢地说:“嗯。因为他母亲受了这样的伤害,他决计不会让我重蹈覆辙。” “哦哦哦哦——”李月玲拖长了音调回答,话音一转问,“你复习的怎样了?” 宋镜愣了愣,说道:“还行。” “哎呀!我就惨了!英语不行,数学也不行……啊啊啊——真的好想死啊!高考真是噩梦!” 宋镜笑了,道:“没事,每个人都经历呢。” “就是每个人都经历我才没有说什么激烈的话!” 宋镜莞尔,都这样了还不算激烈? 这时,李月玲狐疑地问道:“我记得你数学也不好啊,怎么,最近突飞猛进了?” 宋镜微微笑:“是啊!” 欧阳晓不是简单地陪伴自习,更多的时候,他教她数学,甚至地理。宋镜已经不惊奇了。欧阳晓是理科生为什么地理比她这个文科生还要好,这样的问题,她已经不追寻答案了。欧阳晓总是让人充满挫败感,只能仰望。 他不厌其烦,她也不曾露出一点半点不开心。 他们都快快乐乐,朝气蓬勃地度过每一天。 如果…… 先输掉气势,那种事情,怎能原谅呢?! 事情似乎一切都朝美好的方向前进,像无数次梦中见过的场景一样,他就在身边,伸手可以触碰到,那么幸福。 可是…… 可是…… 可是…… 内心强烈的不安呢? 该拿它怎样? 离高考还有三个星期,星期六,欧阳晓和宋镜照例在教室里自习。宋镜不停地翻书,有点忍耐不住的烦躁。欧阳晓看了她一眼,迅速地收东西。 “你……”宋镜诧异地抬头。 欧阳晓弯下腰,从桌子下面拿出一样东西。他们不是在同一个学校的教室自习的,有时是宋镜的教室,有时是欧阳晓的教室。这一次,是宋镜过来,欧阳晓在教室里等她。宋镜眼睁睁地看着欧阳晓从桌子底下拿出小提琴来,金色的琴身,银色的弦,在阳光下发射灿烂的光芒。 欧阳晓把小提琴放在下颌处,试了好几个音,突然说道:“我很多年没有拉过了。” “嗯?”宋镜瞪大双眼。 “那一年以后,我再也没有拉过它。”欧阳晓看着宋镜,转开视线,“因为那个倾听的人不在。” 宋镜攸地羞红了双颊。 “可能不太好听,不过,很想让你听。” 尼科罗.帕格尼尼的《二十四首随想曲》之一。 那首,就算死去了,也无法忘怀的音乐。宋镜轻易地陷入往事中——那些因为孤单一个人,慢慢藏在记忆深处的东西,现在看来还是那么清晰。欧阳晓狡黠地眨眼,得意地扬高下巴,沉默不发一言装作不认识她,最后欲言又止……她想起那个晚上,夜风徐徐,吹起欧阳晓额前的碎发也撩起她散落在肩膀的发梢,电灯陆续被点亮了,远方匍匐在山窝里的村子仿佛浩瀚夜空里独自闪烁的星子。 “你喜欢小提琴吗?”欧阳晓轻轻地问她,然后说,“我可以教你。” 那个时候的她,那么那么高兴。欧阳晓的眼睛那么亮,让人忍不住靠近。 那个时候的他们…… 黑暗里什么也看不见,只隐约觉得彼此的距离那么那么地接近,脸颊飞快地染上红晕,似乎要烧起来的温度,心剧烈地跳起来,不由自主屏住呼吸……深深沉沉,深深沉沉,喝醉了般一塌糊涂,一塌糊涂。 欧阳晓放下小提琴,上前一步,宋镜仰头看他,他低下头来。 亲吻落在额头。 宋镜还来不及惊讶害羞就被轻抬起下巴,温柔的吻落在唇角,一下,两下,三下。恍惚中,她听到欧阳晓说:“我的爱。” 是梦么? 是真实? 宋镜深深地醉了,一塌糊涂,心甘情愿。 欧阳晓抽身,微笑:“要加油,好好考试。” 宋镜:“啊……”第九章(完结)更新时间2008-4-26 13:44:10 字数:0 第九章 “喂!” “左手,不,右手!” 一款崭新的漂亮的银色手机轻巧地落入了宋镜的掌心。 “这、这是……”是宋镜也难免结巴了起来。 “你会用吧?”欧阳晓径自说着,“通讯录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名字就是我!还有……”欧阳晓恶狠狠地盯住她,“不准用我给你的手机给别人打电话,特别是男生!不准不主动联系我把我丢在一边,就算我很久都不给你电话你也必须每天至少一通报告电话!” 宋镜的脸慢慢涨红,然后变成了一只熟透的番茄。 *** 六月六日、七日两天,高考期间,靠近考场车辆慢行,禁止鸣笛,所有车子有义务护送高考生准时到达考场,送考生的车子紧急情况下可以不计较红灯,家长请在考场外线耐心等待,天气炎热,请救护车医院无条件地做好全方位的配合。 宋镜随着人流进入考场,再随着人流走出考场,期间发生了什么她一点也不清楚,只记得答题,字迹要工整,绝对不能漏题,要相信第一直觉,绝不修改,学号座位号等等注意多检查一遍,紧张的心情考完试都不能放松下来。 上帝,精神上的折磨果然才是最大的折磨。回到家,父母亲因为怕忍不住问她成绩如何如何而早早出门去,空荡荡的房间,阳光在地上迤俪。宋镜觉得从前晚上一直奋斗到凌晨两点精神还亢奋下的隐患一下子暴露出来,游魂般走进她的房间,歪倒在水蓝色的床上,扯过被子一下就睡着了。 那种疲惫一直延续了一个星期。早晨八点钟被叫起来吃早饭,浑浑噩噩地吃了随便找了个能躺下的地方躺下就睡。然后中午吃饭时间被摇醒,吃完了继续睡。晚饭时间也是如此,一直重复着相同的动作,连续几天。宋镜隐约觉得这样是不正确的,却想不起来不正确的原因是什么?然后在朦胧中听到母亲的声音“别吵,小镜睡了。这一段时间差不多每天就四个小时的睡眠,这会多睡一点没关系”,这下,心安理得地睡沉了。 第二个星期,宋镜不打算睡了,然后在早晨六点醒来,刚好接到欧阳晓打来的电话。 “八点,政府门口见。”说完,欧阳晓匆匆忙忙就挂了电话,留下宋镜一人傻傻地愣在那里,电话“嘟、嘟、嘟”响着,宛如宋镜此时忽然不受控制迅猛跳起来的心脏。 两个星期不见,宋镜只觉得欧阳晓是越发英俊耀眼起来。 如绸缎般的黑发一圈又一圈荡漾着如碎钻石般的光泽,高大迫人的身躯罩着纯白色的衬衫,扣子却是复古式的木纹盘扣,典雅大方。原来一直见他穿着“布袋装”,即校服,戴着眼镜严厉而且高傲,宋镜打心里觉得他其实不怎么样,甚至还暗中耻笑过那些赞叹他的女生,现在才明白,她错得实在是离谱。 宋镜讪讪地笑着,转念一想,他毕竟是她从小就喜欢上的人,因为一时意气而对这人没了特别的感觉,现在找回来不是很好?便释怀了。 在宋镜打量欧阳晓的同时,欧阳晓也在尽量不着痕迹地打量宋镜,并且小心翼翼地隐藏惊艳的神色。 一袭白色的连衣裙,在腰部收紧然后放开来,下摆便呈现出一层又一层散落赶来,淡淡的浅色粉红小花映衬着白皙光洁的肌肤,让人顿时眼前一亮再也转不开视线。头发已经垂到肩膀,用淡淡的浅紫色绑成两股辫子,清新可人。欧阳晓暗自揣度,早知道有一天宋镜会从毛毛虫变成美丽的蝴蝶,没想竟如此彻底。 “走吧!”欧阳晓敛了心神,抓住宋镜的手就往公车站方向走去。 “去哪?” 宋镜十分不好意思,手被拽得紧紧的,热度不是来自与太阳无私的奉献,而是来自她的手。从手掌一直往上,再往上,烘得她脸热腾腾的,好不容易镇定下来,却发现她已经坐在公车上朝着不知名的方向去了。 听到宋镜近乎白痴的问题,欧阳晓只是淡淡地扫了她一眼,转开视线望着窗外,并没有回答,也没有一贯的嘲讽。 宋镜却明白,无论这个人将把她带往何处,地狱也好,她都会微笑着跟去的。 车子走走停停,人来人往。 他和她,十指紧扣,一路相连。 温柔的气息弥漫开来,忽然觉得连炎热也感受不到了。 全都是错觉!宋镜暗暗皱眉,结果他们只是不停地坐着公交车,一辆到站了换另外一辆,几乎把整个C城的公交车都坐了个遍,要不是到了下午时分,肚子饿着对身体不好,欧阳晓——宋镜估摸着欧阳晓的脸色,这个人肯定还不愿意下车吧。 “我从来没有和你一起坐过公交车……”欧阳晓下车站定,忽然低头喃喃道,“就这么会时间陪我也不成吗……”他的本意也许只是对着自己抱怨,因为平常的欧阳晓是决计不会露出软弱的神情来的,并不是真的要让宋镜怎么怎么着。 但宋镜就站在他的旁边,挨着他,把欧阳晓说的话听得清清楚楚,一下子,她站也不是、走也不是、开口也不是…… 这一刻,她什么都不是,只是个罪孽深重的罪人了。 只是一个月零几天的事情,欧阳晓站在对面,宋镜跟李承从公交车上下来,那个时候,车子很挤,所以李承是抓着宋镜的手臂才能够挤下车来的。那是他们这三年来第一次有如此近的距离,虽然宋镜很快挣脱了李杨的手,但欧阳晓离去前那眼神——似乎就要喷出火来,烧掉李承抓住她的那只手,甚至那个少年本身,那种痛苦和绝望的眼神,宋镜的手指都颤抖起来,想要尖叫哭泣,却什么都不能够。 这是背叛。 虽然宋镜心里明白,不是,是误会。但,欧阳晓是这么认为的,是背叛,是背叛! “对不起。” “啊?”欧阳晓怔了一下,随即面无表情地指了个方向,“我说要去那里吃饭,你的对不起是想告诉我你不想去那里吃饭吗?”他冷着一张脸,很不满意。 宋镜连忙摇头:“没,没,都听你的!” 欧阳晓撇了撇嘴,牵着她的手就过去了。 饭菜吃得差不多的时候,欧阳晓掏出一个黑色的记事本递给宋镜:“唔,你看看,有什么要补充的,这边有笔。”他从桌子上的陶壶里抽出一支蓝色的圆珠笔,“我要去一下洗手间。” 宋镜充满好奇地打开,只一眼,一时之间怔在原处,竟不知如何是好。 上面写着:恋爱计划及婚姻计划。 欧阳晓做什么事情都有计划,就算有着“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之说”,他还是忠实而且一如既往地执行着,宋镜知道,欧阳晓的计划就等于现实了——欧阳晓说过的,计划就是为了把它变成现实,时间问题而已。 第一天把欠下的补回来,一起坐公交车,牵手,吃饭。第二天,正式开始约会,约会步骤为吃饭逛街看电影……一直到三个星期后正式牵手,然后二个月后亲吻等等,连最佳时机都记录得一清二楚,最后竟然连结婚的事情都写好了。 这种事情、这种事情不是自己知道就可以了吗?脸不红气不喘地拿出来现…… 宋镜想到那句“结婚最好是在五年后的九月份,具体时间再问父母亲”,脸就腾地烧了起来,心也剧烈地跳着,连晕阙的前兆都有了。 欧阳晓回来就看到这样的场景,宋镜的手指放在黑色的记事本上,似乎想要收起又想要继续往下看,左右拿不定主意,眼神四处乱飞,就是找不到重点的样子。他微微笑了,察觉他实在不适合做“微笑”这样高深的运动后就放弃,手指极为熟练地拨开宋镜下意识抓紧本子的手,打开看了看,满意地弯起嘴角,收好,支颊:“你没有意见啊!这样,明天就开始约会吧!” 宋镜立刻瞪大了眼睛。 很可爱! 欧阳晓面无表情地下结论,喝一口果汁,好整以暇。 狡猾的狐狸啊!总是知道什么时间里该说什么该做什么,于是收获许多意想不到的成果。 约会并没有如期来临,因为很快地,放榜填写志愿的日子逼近了。 正七月底,日头正盛,蝉声大震,引人烦躁不已。 宋镜很烦恼。 她这个年纪的人通常都有不大不小的烦恼,但宋镜不同,自从她摆正前进的方向端正生活的态度后,她的烦恼就少了很多,如今她烦恼只为两个原因。 最大的烦恼来自于填写志愿,第二是因为欧阳晓。 那天分手以后,欧阳晓就再也没有联系过宋镜,没有电话,没有见面,让她既迷惘又彷徨,更多的不确定感。 欧阳晓的生活已经计划到差不多六十岁了,他要上的大学必定是最好的大学,说不定过两年就要出国深造。那宋镜呢?她母亲的意思是留在本省,无论找工作还是其他都比较好。 宋镜咬着笔杆子翻着快要被翻烂的代码书,挫败地叹气,索性趴在桌子上开始装起“死人”来了。 今天,是修改志愿的最后一天。 窗外,新生的嫩绿树叶,鲜艳欲滴。 阳光被浓密的枝桠遮挡住,徒留下点点圆形光斑,然后眼前忽然一暗,光斑也不见了。 宋镜惊吓抬头,揉了揉眼睛,又继续趴着。 “志愿表呢?”冷静高傲自大的国王用倨傲的口气问道。 宋镜把头歪在一边。 “恩?”只是个单音,尾巴翘起来,是某人不耐烦的标志。 宋镜坐正,盯着欧阳晓几乎完美的脸看,面无表情,冷若寒冰,漆黑的眸子里满是不耐烦,手指在桌子上敲出节奏的声响,见她抬头看他,下一刻就朝她扔出一个凶狠的杀死人的眼神来。瑟缩了一下,几乎是反射的动作,宋镜把藏在桌子肚中的志愿表抽出来丢给了他。 欧阳晓伸手接住却不看,眼眸锐利地“钉”(同盯,但程度力道不一样)着宋镜,似乎在确定什么,然后敲了敲桌子:“分数?”两个字,某人惜言如金的习惯压根没想过要改。 宋镜坐立不安,那眼神仿佛要将她吞了一般,想要抓起点书本什么的遮挡或者干脆叫这个源头走开却一点勇气都没有。从很久以前,在欧阳晓的注目下,宋镜连发丝都要注意不让它随风起舞。 “分数!”攸地提高了音量,粗神经的宋镜敏锐地捕捉到许多人往这边投来探究的视线,以及欧阳晓非常明确地表示了他的愤怒——好吧,宋镜承认她最开始发觉的是欧阳晓不满她又走神的态度。 一秒都不耽搁,宋镜以肉眼看不清楚的速度朝桌子上扔出一张薄薄的纸片,手放回膝盖,正襟危坐,手心里满是紧张的汗水。 他,想要做什么? 宋镜可不认为欧阳晓只是心血来潮而已。 “为什么不打电话给我?” “啊?”怎么突然转换场景了,事先也不说一声,而且欧阳晓是你没有打电话给我好不好! “我不是给你我的手机号码了?” 宋镜抿了抿嘴,换个姿势坐,低头再抬头说:“我、我没有手机!”然后点了点头,“对,我没有手机,所以不能给你打电话!”其实是宋镜忘不了,那年鼓起所有勇气拿起话筒对面却传来女性温柔娇嗲的嗓音心碎的感觉。 欧阳晓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在宋镜心虚地想要解释之前转开了视线。 宋镜傻笑着,快要僵掉了。 因为害怕,所以连把头探出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宋镜就是这样懦弱而且胆小的人呐! 叹息。 欧阳晓在听到宋镜松一口气的同时叹息。 他是怎么喜欢上这样一个白痴的人呢?对这样一个傻瓜放下所有心防……不,也许正因为她是个傻瓜,因为他一句话而傻傻地等待了这么多年,那他就大方地原谅她的胆小和谎言好了! 欧阳晓用两根手指头捏起那张成绩单,随意地扫了一眼,丢进口袋的同时拿出一支黑色的钢笔,唰唰唰地在志愿表上写下学校的名称和专业,然后把笔放回口袋把志愿表也放回口袋。 “欧、欧阳晓!”宋镜跳起来。 “你的志愿只要跟着我就好。”欧阳晓看似随意而且柔和地说,耳根却出卖了他,红了个通透。 “可是……”宋镜呆了一下,红着脸道。 “可是?”欧阳晓的眉头马上拧在了一起,口气不自觉地凶狠,“可是什么?” 可是什么? 宋镜现在也答不上来。她喜欢欧阳晓,甚至崇拜他、敬畏他、仰慕他。她要怎么跟他说她的不安?欧阳晓的态度越明确,她就越不安。要追究起为什么来,宋镜也没有办法给出明确的答案。 “我妈妈说我必须得留在本省。”宋镜咬咬牙,决定还是先用妈妈顶着,“而且本省的大学也还不错。” “是该死的不错!”欧阳晓挤出几个字,形状优美的眉毛一下子打了好几个结,虽然说着粗鲁的话却无损他的形象,反倒增添几分狂野的魅力,欧阳晓面色阴沉,态度是前所未有的严肃,“难道必须得提早让双方家长见面的时间?” 他是认真的! 意识到这一点,宋镜抓住欧阳晓的手:“你、你到底在说什么?你不能这么做……我、我……” 她只是用一个借口,用来挡欧阳晓的借口,哪知欧阳晓所有的反应竟然不过是“提早让双方家长见面的时间”,还真的沉吟起来。该死!她又想起那个记事本了!心里一直忐忑不安,这下可好,内心深处某个地方居然生出喜悦的心情来,非得昏了头做出以后想起来就后悔的糟糕事情来! “今天、今天时间上已经赶不及……我们先研究一下……”宋镜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她慌不择言地说了什么?干脆让她死了吧!他们连互相表白的亲密举动都没有,现在就要订婚了吗?不,不,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啊?!不过,不过,双方家长见面,大势底定,那、那该有多好啊!宋镜不由得沉思起来。 “你也这么想吗?先订婚……”欧阳晓用力回握住宋镜的手,兴高采烈地似乎就要当众跳起舞来,“这样吧!我们先商量一下,今天我去你家,然后约一个时间,找一家饭店……你知道哪家饭店比较好吗?我记得翠微居的菜式都很不错!还有……我要去你家的话,要不要准备什么?到时候双方家长见面我们要不要穿正式的服装……” 宋镜因为感受到欧阳晓单纯的兴奋而高兴得翘起嘴角,并未深思,不,她根本没有办法思考了。兴奋的欧阳晓,露出孩子般天真纯洁笑颜的欧阳晓,把情绪都展现在她面前的欧阳晓……好多面,好多面,以前都没有看过的。 “这样,我要先修改我的计划了,干脆大学一毕业我们就结婚好了!那个时候,我二十二,你刚好二十一,法律上已经允许了!好,就这么办!”欧阳晓掏出随身携带的记事本,歪着头想了想,很快修改了重要的部分,“把志愿表交上去我们就回你家好了!”欧阳晓不自觉地用了“回”这个字眼。 “等下就去吗?” “时间刚刚好不是,哦,还需要买礼物,你妈妈喜欢什么?你爸爸喜欢什么?” “我妈妈?唔,你买东西去她就很高兴了,没差的啦!我爸爸的话,烟和酒他比较喜欢,但是伤身体,不如就买一般的水果好了……” “不行!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用水果就糊弄过去呢!” “那问一下阿姨,阿姨应该有经验!” “对!” 欧阳晓和宋镜上一刻还在为志愿表的事情烦恼,下一刻就开始展望起见家长然后订婚以及结婚的事情来。两个人手握着握手旁若无人地卿卿我我,已经忘记了他们是在教室这样严肃的及大庭广众之下的场合了。 直到他们两个人走出教室交了志愿表,教室里其他已经不能用惊讶来说明的目瞪口呆很久了的同学才得以开口说话。 “他们……是疯子吗?” “太酷了!” “他们把这里当什么地方了……” “……切!” 如此,如此之类的话,羡慕的心情,不屑的心情,甚至取笑等等,但那都不关欧阳晓和宋镜的事情了。他们的眼睛只有彼此,如此而已。 *** 宋镜的家。 因为宋镜的父亲正好有事外出,欧阳晓要面对的是宋镜的母亲。 一进门,就可以看出屋主的性子,淡雅的窗帘以及摆设,并没有多余的家具或者其他的镶金还是镶银的奇怪物品。一组浅绿色的沙发,套上绣有花纹的白色布料。在墙角一盆素雅梅花,在通向里屋饭厅挂上一卷淡绿色的竹帘,斜斜挑着,别有一番韵味。 宋镜的母亲正好看着电视,微微笑着,见他们走进来,连忙关了电视让出座位来。 “请坐,别客气!”女主人对欧阳晓说。 “谢谢。”欧阳晓道了谢,递出拿在手心里的礼物。 “你是小镜的同学吧,准备去哪里读书呢?”女主人端出热茶,放在欧阳晓面前的桌子上,问道。 “原本想去T大。”欧阳晓回答,“现在决定去S大。” “哦?我们小镜是留在本省的N大,这样以后找工作啊找人家什么之类的都好!” 宋镜连忙住声避免话题越走越远了:“妈妈!” 欧阳晓放下茶杯,右手握拳掩在唇边,然后抬头直视宋镜的母亲,沉声道:“我……我想要宋镜跟我一起去S大!” “哦。”宋镜的母亲漫不经心,然后瞪大眼睛,“你说什么?!”利眼一扫,猛地瞪向宋镜,“这小子跟你是什么关系?突然打电话回来说有同学要过来,居然是男朋友——高中的恋爱,不,你现在才多大?就想着……” 欧阳晓阻止宋镜母亲的话头:“她,宋镜跟我并不是您想的那样,我们还没有开始约会过,决定拿到通知书后才开始,而且准备毕业后两年内结婚。” “什、什么?”宋镜的母亲镇定下来,装着喝茶的样子,“我没听错吧……” 欧阳晓一本正经:“结婚的话,我们就必须从现在开始努力,以后我想我们可以在外面买房子住,不能太小,至少我跟宋镜都有一间房子做工作室,要一个大书房,厨房想要大一点的,另外我还想要两个小孩,当然双胞胎更好!如果能有个院子种花那当然好,没有至少也有一块地方给宋镜养花,种些兰花草什么之类的。当然如果在很远的城市工作的话,我想一年至少要回来两个星期,或者去旅游或者只呆在家里什么都不做也好。” 那是欧阳晓第一将他内心所想的东西全部拿出来讲,虽然没有经验,但他讲的非常流利而且条理分明,没有丝毫感到羞涩也没有脸红,他理直气壮得令人惊奇。 于是有人喝茶的动作暂停了,有人呆呆地手脚都不知道要怎么放了。 风撩起竹帘,沙沙做响。 时间疑似停止了。 “你、你开玩笑的吧?”宋妈妈试探着问。 欧阳晓非常认真:“不,我知道我现在还不成熟没有办法给出承诺,但是我希望您能看到我的诚意给我机会努力。” 宋镜的双手握紧,然后松开,忽然拉着欧阳晓跪下:“妈妈,我想要跟他一起。” 一直以为他漫不经心地对待自己,随便地给出要求目标却从未考虑过她的情况,偶尔一个笑容就能将她收买,而她努力地想要靠近却依旧远在天边。责怪过他的怠慢,怨恨过他的无情,甚至诅咒过他的冷血。现在才明白他的真心。因为要永远地在一起,必须忍耐着。以前就告诉过自己要忍耐,却因为一个人自说自话,是不可能说服她,虽然动摇也开始决定要放弃,还好他一直没有放弃过她。 从十岁的时候遇到欧阳晓,宋镜的一生都被吃得死死的。 但是甘愿。 欧阳晓惊讶地看着宋镜,很快低头:“妈妈,我想要跟她在一起。” 宋妈妈叹息:“等……以后要是后悔……” 欧阳晓和宋镜交换一个眼神笑容:“不后悔。” 为什么要后悔呢? 心从不被迷惑,灵魂从未认错,我想要的,只有那一个人,无法替代。 交往在两家人,唔,认可以及监视下进行。约会只能在家长看得到的地方进行,虽然有时候感觉害羞,但能够在一起他们也乐意。 这天,宋镜送欧阳晓出门回家。 八月初,阴天有小雨。 还在下着雨的街道湿漉漉的,却很清新,空气里漂浮着雨的气息以及绿叶舒展开来的味道。靠近城郊,车子较少,安静地从边上驶过,带起串串水珠。人行道上,红色和深绿色相间的瓷砖洗得更亮,更美丽了。 欧阳晓撑着伞,宋镜抓着一把伞走在一边。 他们刚刚从宋镜的家里出来,欧阳晓宋镜的棋艺很不错,一个下午就在下棋中度过了——争吵着,耍赖悔棋,甚至撒娇,那些都是欧阳晓也好宋镜也罢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心情分外飞扬,现在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似乎先前没有表现出来的羞涩现在全部都涌上来,小心翼翼地偷看对方一眼都能让脸上的红晕加多一分。 很快,公车站到了。 欧阳晓停下脚步:“喂!” 宋镜抬头,眼神疑惑。 “怎么?” “伸手,唔,左手,不,右手好了!”欧阳晓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记得好象是男左女右吧! 宋镜乖乖地伸手。 一款崭新的漂亮的银色手机轻巧地落入了宋镜的掌心。 “这、这是……”是宋镜也难免结巴了起来。 “你会用吧?叔叔给我的礼物,我已经有一个了,所以用不着。”欧阳晓径自说着,“打开通讯录第一个也是唯一的一个名字就是我!还有……”欧阳晓恶狠狠地盯住她,“不准用我给你的手机给别人打电话,特别是男生!不准不主动联系我把我丢在一边,就算我很久都不给你电话你也必须每天至少一通报告电话!” 宋镜的脸慢慢涨红,然后变成了一只熟透的番茄。 “还不说好?!”欧阳晓扮坏人,越扮越有心得。 宋镜点了点头。 既然一切事情都说开,那么顺着他又有何不可?倔强在需要的时候才出现,相互的两个人,总要磨合。宋镜面对欧阳晓的霸道蛮横不讲理,从来都没觉得委屈。她知道他在要求她的同时也在要求自己,他们是一体的。 欧阳晓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手拥抱住她,轻轻地,一下子就松开了,温柔而且珍惜,小心翼翼的动作让宋镜几乎以为那是错觉了。欧阳晓顺了一下她垂在耳朵边的头发,带着隐约的叹息说:“朋友可以,但是,我想你大概不怎么喜欢我吃醋的模样。” 宋镜只是微笑,心中突然涌出万千柔情,胸口涨满许多许多的感动,就要用微笑高兴的模样哭出来了。 *** 欧阳晓回到家,还没来得及坐下,就有人从里屋走出来微笑着跟他打招呼:“嘿!出去展示尾屏的鸟儿回家了!” 欧阳晓冷冷淡淡:“高进你来了。” 高进双手一摊:“你好像不欢迎我?” 欧阳晓扯出一抹皮笑肉不笑的冷笑来:“怎么会?你可是我最好的朋友啊——”没错,欧阳晓最好的朋友,大概是现在除了宋镜以外唯一知道欧阳晓真面目的人,一个有恃无恐的家伙。 “听阿姨说,你……唔,你跟宋镜准备订婚?”高进斟酌着词语,然后发现对欧阳晓这个人根本不需要斟酌什么,直接最好,“你是不是太冒进太强势了点?” 欧阳晓坐进沙发里,手搭在扶手上,扭头看着窗外。 高进想了想,轻笑一声,坐在他对面。 “行动就像老牛一样慢吞吞,被人说两句,不,她的话,有三个人对她说她就想要退缩放弃了。”欧阳晓望着窗外,一枝吊兰开着洁白的花朵,水滴顺着叶片滑落,他的声音极缓慢,“如果不强势用鞭子催着她往前走,我怕啊——” “怕?”高进怔愣住,欧阳晓也会说怕?别笑死人了,可,他是认真的! “曾经有人问我如果对方变心了那怎么办?那个时候我很有信心地说我就不让她变心,而且我相信宋镜不会变心,但事实呢?我知道人生有很多无法改变的东西,所以我尽力改变我能改变的,也许是站在高处太久了我根本忘记了失败的滋味,也忘记了宋镜她不可能一辈子追着我跑……”欧阳晓低低地说着,寂静的房间里,只有他的声音,“我怕啊……所以……”他抬头笑了一下,“不紧紧抓在手心里怎么可以?” 高进的胸口闷闷的,想要呼喊,想要毁坏点什么,最终他只是淡淡地笑了笑:“你总是明白你想要的是什么,这次不同,没考虑一下宋镜的心情吗?” 欧阳晓直直地看着他:“高进,宋镜她是我的,她要跟我一起,从来都不是说着闹着玩儿的。” “我明白。” 没有谁比我更明白你和她的事情了。 一个把追上对方当成志愿当成梦想,另一个心心念念绝对不放弃牢牢把对方抓在手心里,坚定得仿佛这是这个世界上最虔诚的事情。这些说出来会被其他人耻笑被别人说成是傻瓜的想法,你们却一直走了下来,就算跌倒了,姿势依然豪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