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雷问她晚上要不要一起过平安夜,她昏昏沉沉回答想回家好好睡觉,也顺便回去支会家里一声——她的房间还是得给她腾出来。 虽然身体发出强烈不适的信号,但一想到打出租车要二十块,她还是咬着牙一步一挪地向公交站走过去。走了没多会,身后突然传来汽车的鸣笛声,笑笑下意思地一回头,一台黑色的轿车已经停在身边,后座车窗缓缓摇了下来,露出一张阳春白雪般的脸。 林以墨打开车门静静地看着她也不说话,只是做了个手势,示意她上车。 笑笑想了想摇摇头继续埋头往前走。 林以墨也不勉强只是让车紧紧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这段路是学校跗近的林荫道,路边有公交站,因为平安夜的关系,很多学生都在这里等车,林以墨的车实在是豪华碍眼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于是各种异样的眼神便朝着笑笑投射了过来。 笑笑受不住这些刀子般的眼神,只得一咬牙,拉开车门上去。 株以墨看到她终于肯上来顾时露出欣喜神情,亲亲热热地凑了过来: “笑笑,你都不来看我。” 又变回原来的样子,说话的语气里带一点点撒娇和委屈秀丽的眉尖微微蹙着,好像在抱怨长辈竟然敢不关爱自己。笑笑呆呆看着他,车里打了暖气,他雪白衬衫领口做开了两颗扣子外面配的是一件黑色的崛毛衣,那毛衣也不知是什么质地的,虽然色泽纯黑又隐隐闪出一点点银色的光泽。这好看的少年明明就是第一天看到的那个模样衣着华贵单纯可爱一派不食人间烟火的天真,笑笑几乎疑心那天在医院的告白是自己臆想出来的一个梦,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人,瞬息万变,让人摸不着头脑也不知他哪幅面孔才是真实的。 “我等了好久,一直到出院,你都不来。”他显出几分受伤的样子 “只好悄悄过来看你,但是又怕你生气所以只能偷偷跟着你。” 笑笑觉得头更痛了:“你这也叫偷偷的?” “前几次都是偷偷的,看着你从食堂回图书馆,又从教室回家,总是一幅闷闷不乐的样子。” 笑笑吃了一惊:“你跟踪我?” 林以墨低低说道:“我只是想看看你,看看你在做什么,只要你还在我视线内,我就会安心些。”第九章 宽敞的车厢里一片静默。只有前座空调发出的微微声响 笑笑把头低了下去。她见手中握着的书角有一点卷边。于是伸手慢慢将它抚平。这个无意识的动作重复了好一会。方才轻轻说道:“小墨。我以为上次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林以墨回忆了一阵,疑惑不解地看着她 “说什么了?” “我已经有男朋友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笑笑无奈地叹了口气,拿手抚住额头 “你这样会让我很困扰的。” 林以墨侧了侧头,忽然间显出几分雀跃:“我能让你困扰……就是说其实你有些 动心是吧?” 笑笑噎了一下,只好换一个话题:“你在前面那个车站让我下车。我要搭公车回家。” “回去做什么今天平安夜呢。我带你去吃大餐,还准备了Christmas presents送给你。” “不去了。我头疼得历害。” 冰凉的指尖马上探到她的额头上:“呀。是发烧了。” 笑笑被他突然袭击吓了一跳 触电似的往后闪躲,林以墨被她的举动伤害了,委屈地说:“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因为……”对着他那纯黑清澈的眼睛。笑笑发觉自已完全做不到预想中的铁石心肠。只得分辨道:“这样很怪……小墨。你明白么?突然间你就不是我的弟弟了…… 我好像有些不适应。” 林以墨眨了眨眼睛,忽然笑了。虽然那笑容并不比寒冬日子里的阳光温暖多少“我本来就不是你弟弟,你只有一个哥哥一个姐姐,哪来的什么弟弟——是你自己把我当弟弟的。” 笑笑更加被噎得没话说,只得死命瞪了瞪眼睛。 林以墨长长伸了个懒腰:“我要回美围了。这边的事情早就办好,老头子催我了,笑笑不如跟我一起去吧。”轻描淡写的口吻。好像只是邀请她去隔壁邻居家做客。 她被他的冥顽不灵打击得彻底崩溃。虚弱地回答:“我哪都不想去,就想回家睡觉。” “好。那你这次不去好了,我过段时间再回来找你。”林以墨施恩般的点点头“对了。我想去跟婉怡告别,她在哪?” “你自己去,她快出国了,现在应该在房里清点东西。” “那康雷呢?” “你不是一点都不喜欢他么?找他做什么?” “我奇怪啊,他平安夜都不陪你?” 笑笑无精打采地回答:“他叫我和婉怡晚上一起去玩呢,我头疼去不了,他这会应该已经回宿舍了。” 林以墨拖长声音哦了一声,又去拉笑笑衣角:“陪我去婉怡那里嘛,打个招呼我就送你回去。省的你挤公车。笑笑的样子好憔悴。肯定挤不上去的。” 他一手用力抓住笑笑的衣角不放。几乎像是从生下来起就已经粘在她身边。一副如果她不答应就要纠缠到天荒地老的样子。笑笑无奈得简直头疼欲裂,叹了口气 “五分钟!” “足够了。”林以墨开心地回答。 他们到了楼下,林以墨吩咐司机原地等待,这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去。寒风呼呼地刮着。笑笑把衣服拢紧,捏着鼻子对林以墨说:“我明天如果进医院有你好看的。” 林以墨想了想:“那我陪你一起进。” 笑笑想起他上次生病的情景。吓了一跳 “还是算了。” 他们两个一前一后上楼。笑笑走到门口掏钥匙,听到房里传来隐约的男女对话声。她转身朝林以墨道 “婉怡在看电视。” 林以墨耐人寻味地抿了抿嘴 眼里闪过一丝让人难以琢磨的神色:“不知道是什么样的情节……” “还不就那些爱情剧,狗血得要命……”笑笑一边说,一边咔嗒一声将门打开。 就在她开门的瞬间对话骤然停止。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慌乱的脚步声和门扉迅速合拢的声音。婉怡惊慌失措的声音同时传了过来:“谁!”同一瞬间。笑笑已经推开门:“是我。” 单间房里的电视并没有像笑笑预计那样摆放狗血的爱情片,它的屏幕一片漆黑,房间里也没有其它人,只有婉怡一手撑着小书桌,满面惊恐地顶着门口。 她们面对面站着,两人彼此凝望了数十秒。婉怡面容有些发白,咽了口口水,结结巴巴问道:“你……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说要回家的么?” 笑笑呆呆地看着婉怡,觉得她今天特别漂亮。平常总是束着的马尾放了下来——原来婉怡有这样一头乌黑光亮的长发。她们两个相交这么多年,她怎么就没发现呢? 竟然还涂了淡淡的粉色口红,让嘴唇显得晶莹剔透,可是主人为什么会这么不小、心。让这美丽的妆容不知蹭到了哪里。唇角处竟然有颜色浅浅的匀染开来,那抹微红延伸到了嘴角以外,突兀莫名。 “我……”笑笑的眼光从她背后直望过去。吃力地回答:“回来拿点东西,马上就走。” 几乎过了半分钟以后,婉怡方才用比她好不了多少的语气回答。“哦……我,我也马上走了。我们一起走吧?” 笑笑没有回答,眼睛直愣愣地看着通向阳台的门扉,是风么?是风把它吹动的么?门把手上掉着一个小小的维尼熊公仔。还在左右摇晃,那是三个月前她和康雷在游乐城夹到的,回来以后细心的婉怡就把它挂在了那里。她爱着的男人送给了她一个可爱的维尼,她最好的朋友帮她挂了起来,她当时笑着一边楼住一个,左边亲了一下右边又亲了一下,那一刻。历历在目。 可是怎么会这么离奇而灵异。屋外的风竟然把屋里的公仔都吹动? 笑笑只觉得天旋地转,五脏六腑都搅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前方。脚步艰难地向前移动一步,却又倏忽退了回来。往前的每一步路都是无止境的深渊,越靠近那个有着常青藤的小阳台,便离绝望的地狱更近一步——她的腿肚子突然发软,这几步路比她有生以来爬过的任何一座山峰都更加陡峭,她再也没有前进的勇气和力量。 笑笑骤然转身,跌跌撞撞地逃离现场 “我先走了” 她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几乎整个人都载下去一双手从旁边扶起她“我送你。” 她和林以墨都清楚地看到地上几乎要绊倒她的是什么—— 一双男式的耐克登山鞋。企业赞助校登山队的品牌。已经穿得有此泛黄的白色鞋面上还有笑笑曾经好玩画上去的一个大大笑脸符号。 笑笑觉得自己疯狂的心脏跳动得无法控制。无力地软倒在地上,但是那双手坚强有力。把她提了起来,一把温润如玉的声音附到她耳边道:“别怕,没力气只是因为有此发烧而已,我会陪着你的。” 她浑浑噩噩地任由那人从腋下搀着。也不知道自已是怎么下了楼,上了车,又模模糊糊听到有人对话:“少爷,聂小姐怎么了?需要去医院么?”头先那个很好听很清凉的嗓音回答道:“不了。送我们回酒店……可怜的笑笑她被她最重要的人送的Christmas presents吓坏了。” 笑笑觉得一阵锥心的疼痛,却又说不出是身体哪个部位在痛,她无助地抓住旁边的人。那人马上俯下身子 “怎么了?” 她低低呻吟了一声:“真疼啊……”然后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笑笑不知道自己到底昏睡了多久。她醒来的时侯着实吓了一大跳。因为实在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这是一间金碧辉蝗的房间。陈设十分富丽,眼帘上方是镂金的壁灯。柔和的灯光透过镂空的花朵图案洒落下来。让人觉得温暖而舒适。这还不草,让她更不能接受的是,紧紧贴着她。把身子蜷做一团和她一起躺在这张巨大的欧式大床上的人竟然是林以墨,那家伙竟然还睡得挺香,还把下颌隔到了自己肩膀上!平常总是波光粼粼的眼睛紧紧合着。乌黑纤长的睫毛像是倦极的蝴蝶翅膀柔和垂下来。他怎么能睡得这么安详? 她砰一声便弹了起来,这一动。让手腕一阵刺痛,怔怔地望下去。发现在自己的腕子上吊着细细的输液管……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笑笑先是茫然,继而昏倒前的一幕潮水般上涌了上来:不住晃动的小熊公仔、绊倒她的鞋子、紧张得近乎神经质的婉怡。还有溢出她嘴角那抹刺眼的红…… 她马上觉得脑子嗡嗡作响,牙关也止不住地打起战来,最好的朋友和情人联手出轨。这样可笑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在平安夜这个喜庆的晚上,他们送了她一份完美的Christmaspresents,他们举着锋利的刀刃凌迟她的心——简直就是一场荒唐而可耻的噩梦,让人痛不欲生! 笑笑无力地重新跌到枕头上。伤心、屈辱、绝望、愤怒嗜咬着她的心。她死死咬住嘴唇。才能让自己不尖叫、不咒骂。但是泪水还是像无法抑制的潮汐般汹涌而下。 “醒了啊?”笑笑发出的声响让林以墨醒了过来,他翻了个身。一骨碌爬到笑笑边上惊喜地问,嗓音不若平常清雅。有此沙沙的。 笑笑不能容忍自己的仓惶狼狈被别人看到,连忙一把将胳膊环到额上遮住脸。她用力太猛。挂在手上的针头一下被扯落。血殊子一滴滴地滚了下来,触目惊心。林以墨呆了呆,马上伸手按住她的手。低低叫道:“你不要这样!” 她想要甩脱他的手,却挣不开他的掌握。他抓得那样紧,好像生怕一松开手她就会逃到天边去一样。笑笑无力地扭曲一会儿。最终放弃反抗,开始像只小动物般呜咽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连你…… 也欺负我……” 林以墨轻轻将她的手放下去,不解地问道:“为什么……这么伤心呢?为了背叛你的两个人这样流泪,值得么?”他慢慢俯下身子,将嘴唇缓缓贴到她血迹尚未凝结的伤口上:“不要哭啊, 笑笑……你在哀伤还是害怕?你怕失去他们以后就不会有人爱你了么?” “不要怕。”他轻轻地说:“我会永远在你身边,你再也不用担心背叛、欺骗、分离。世界上只有我最爱你。” 笑笑不再动了,她呆呆地看着天花板。过了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终于慢慢止住啜泣。麻木地问:“我睡了多久?是你把我弄到这里来的么?” “三天呢。”林以墨撒娇地靠近她:“医生说你急性肺炎,我吓坏拉。” 她看了他一眼,林以墨雪白的脸上有着难以掩饰的倦容和暗青的黑眼圈:“你一直陪着我?” “嗯!”林以墨像条小狗似的讨好地看着她,似乎希冀着笑笑在他头上摸一摸,赞他一声乖。 笑笑迟钝地道了声谢谢。慢慢撑起身子。将身上的毛毯掀开:“我的鞋呢?” 林以墨拉住她的手腕:“去哪?” “回家。快考试了,要复习。”笑笑不带什么感情地回答。 “你不生气了么?” 笑笑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撑在床边低低问:“生气……又怎么样?伤心……又能怎么样?难道那样就不考试不毕业了?” 被父母送离身边的时侯,她痛苦伤心过。可结局并没改变;寄人篱下受人白眼时, 她也同样悄悄背地里哭泣,可是日子还是要接着过;现在,她被最信任的人背叛了。 又能怎么样呢?人生本来就是一个很无奈的存在,很多时侯很多事情,不是你能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就算受到再大的伤害。也不能像古时候的侠士一样快意恩仇。更做不到对羞辱自己的好友痛快报复。那么就只能选择萎萎缩缩地忘掉。 跪坐在她身边的林以墨瞧了瞧她。低头不说话,伸手把床边矮几上的按纽按下去。一旁落地窗上的厚厚暗花描金帘幔缓缓开启。笑笑望着窗外微微一怔:“下雪了阿……”窗外细细密密的雪花正漫天遍野地洒落下来,屋内温暖如春。感觉不到半点寒意。但是看着外面的雪白小小绒花犹如网般纠结,也能想象到户外一定是寒冰凛洌。 “我最讨厌冷的地方,”林以墨轻声说道:“所以第一次看到你的笑。就觉得好喜欢。你笑的时候眉毛、眼睛、嘴唇都很美。像个小太阳……这么美的笑容,为什么要被不懂的人糟蹋呢?” “他们来看过你,笑笑——婉怡和康雷。那两个人一前一后过来的。” 笑笑骤然听到这两个名字。心顿时扑通扑通地跳起来:“他们…… ” 她心中突然燃起一丝急切的渴望。他们说了什么,是不是来澄清、解释?是不是要告诉她这是一个误会,一切都走她弄错了。是她自已太多疑、太小心眼? 但是林以墨轻轻笑了一声,轻缓柔和地打破她的幻想:“婉怡听说你病了,显得很难过的样子,哭哭啼啼地说了句对不起就跑掉了。”寒冷冬日里的阳光躲在阴霾的云层后。黯淡的光线都是借着雪花反射过来,林以墨乌黑眼睛里的光芒远比阳光明亮。却不见得更加温暖,他残忍地继续说道:“康雷说要你好好休息,他接了个商业赞助。有家公司肯金顾支付登山队去尼泊尔南麓登 山的费用。所以他会先回一趟老家。然后直接启程,就不跟你告别了…… 有什么事情。等他回来再说。”只是这样……笑笑的心顿时像是给放到滚烫的油锅里煎了一回,又剧烈作痛起来,她手中紧紧握着床罩的穗子,一直捏一直捏。指甲几乎都要恰进肉里去,过了好一会。终于咬着牙颤声问道:“就这些?” 林以墨偏头想了想:“好象还有些别的。不过都不紧要,零零碎碎的,反正最多就是要你好好休息……” 笑笑为自己存有的一丝幻想觉得羞愧。同时对康雷和婉怡失望更加到了极点,她又气又恨。头都晕起来,脸一阵阵发白。林以墨拉着她的衣袖,用祈求地口吻说 “你喝点粥再走好不好?我让厨房一直24小时备着呢,马上就能端过来,很快地,保证不耽误你,你喝好了我就送你回去—— 如果你不愿意让我送,就让司机送。” 她此时的心情早已落入谷底 只觉得众叛亲离。生生是被人从背后冷不防捅了一刀子。而一抬头那执刀的人还是平生最信任、最亲密的人,心中剧痛可想而知,这时 林以墨近乎委曲求全的神态不由得让她感触万千,在这最困难的时候守在身边的怎么竟会是他? 她本来就不是性格乖僻、爱迁怒于人的女孩子,想起林以墨以前那样爱使小性子。现在却这样殷切担心,心中顿时软了。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只是笑笑当然不会知道在她昏迷时发生的另外的故事,她沉沉地睡在卧室里。沉浸在自己无边的伤痛之中,那张厚重的红木门几乎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让她听不到也看不到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 两个男人之间的战争。 康雷来看望笑笑时,心中懊恼追悔。着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他知道笑笑一定是已经发现了什么才会仓皇逃离。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天知道,他什么也没做,婉怡向他表白时,他心中一片茫然。震惊远远多过喜悦。说心里话,清秀柔弱的婉怡是个容易让男人心生怜爱的女孩。她虽然不及笑笑明媚爽朗,却很有女人味。他从来没否认过自己对婉怡有好感。但这种欣赏与好感是哪怕当着笑笑的面也敢流露出来的。他们三个人的关系像一个牢不可破的铁三角,这一年多来,他一直这么认为着。前次林以墨在山里遇险。正是他带婉怡去五彩池的时间,那个地方是笑笑的心头爱。他直觉应该也带婉怡去看看。可是在笑笑问起的时候,婉怡却意外地撒了小、谎。他当时心中不是没有纳闷的。但依然按照自已的思维错误地理解成了是婉怡不愿意笑笑知道他们在林以墨有难时还在独自玩耍,这样的想法当然很说得过去,可是现在想一想,或许是婉怡心虚也说不定。 当婉怡表白完毕吻上他的脸时。他没有及时推开,到底是来不及?太震惊没反应过来?或者还有别的原因?康雷还没有时间深究,就已经听到了笑笑入门的声音, 他说不清为什么自己会慌乱地一头钻到阳台上。总之,一切都在意想不到的时间、地点、状态下发生了,这让他完全手足无措。 他觉得自己应该向笑笑解释此什么。最好的办法当然是和婉怡一起来澄清,可是现在与婉怡的关系也变得尴尬无比。怎么也不好意思拉着她一起过来,于是只好硬着 头皮一人来到了林以墨居住的酒店。他没有进入过这样豪华的房间。地上的雪白地毯软绵绵的,沾了泥泞的鞋子一脚踩上去便留下了个乌黑的印记,康雷有此心虚。不敢再随便走动,只能选择在阔大的 沙发上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头先帮他通搬的俏丽女郎从里间出来,身后跟着的正是林以墨。他不动声色地远远看他一眼。随手将门紧紧关上,康雷只来得及从门缝里瞥到里间的卧室里有一张极大的床。上面隐约躺着一个人影。 “笑笑!”他几乎要冲进去,但是林以墨身子一侧便挡住他。他向他做了个手势。然后自己先坐下来。 “笑笑生病了 医生刚刚来看过。现在她在吊点滴,睡得很熟。你暂时不要打扰她。”林以墨慢条斯理地说。 “我只是看一看,不会吵到她的。”林以墨远远坐在单人座的沙发上。房里暖气开得大,他穿了件领口与袖口都绣有别致花纹的白色衬衣,扣子敞开几颗。露出极为性感的锁骨,身子虽然显得单薄清瘦。神态却是一种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他拿手撑着下颌,淡漠地看着他:“我不相信你。就是因为你,她才会生病。” 康雷顿时语塞,他支吾了一会。嗫嚅道:“不是那样,我是来解释的。” 林以墨懒洋洋地说:“不是哪样?婉怡不是喜欢你?还是你不是自愿做对不起笑笑的事?康雷,不拒绝是因为真的来不及还是不想,这此只有你自己知道。”面前薄如禅翼的白色细胎瓷碟子里摆着开胃的小食,似乎因为这个话题太过无聊,无聊到连平时懒得多看一眼的零食也比这个话题更让人感兴趣,林以墨随手拈起一粒漫不经心地放进嘴里:“这个我不在乎。我想——笑笑以后也不会在乎了,杀了人再解择一句就可以当作没杀过么?” 康雷怔住了。他第一次见到林以墨的时候,觉得他就是个稚气未脱的少年,又因为那种超越性别的美丽,而在心底里嘲笑他是小白脸、娘娘腔,可此时此刻,这个少年身上再没半点柔弱之态,轻描淡写的举手投足之间,一股隐含的杀伤力已经散发出来。 他心中顿生整惕,这个人很危险!就像丛林中的陷阱,看不到的陷阱才能让猎物踩下去。而让人感觉不到危险的人。才是最危险的! 面对这种不善的态度以及弥漫在空间中无形的紧迫感,一向好脾气的康雷变得强硬起来:“我要见笑笑,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不需要外人多嘴,你无权将她禁锢!” 林以墨把整个人窝进闹大的沙发里。懒懒地看他 用一种优雅而冷酷的平静语气说道:“请注意你的措辞,我没有禁锢她。在她绝望的时候,是我给了她良好的照顾——无论心理还是生理,而且她家里我也已经请秘书去支会过了,笑笑的母亲没 有表示反对。但是你来的用意是什么?不要忘记,是你将她陷入到这种境地,你凭什么这么好意思这样理直气壮地说这是你们的事,跟我无关?”康雷怔住了,迟疑一会道:“我就是来告诉笑笑,这是个误会 ” “误会?是误会么?你敢摸着自己的良心说,对于婉怡你连一点超越友谊的情意都没有么?如果真没有,那你为什么像一个贼。飞快的躲去阳台,你在心虚什么?”面对这样步步紧逼的咄咄逼人。康雷狼狈得几乎要招架不住:“我没有躲。我只是…… 只是……” 他忽然沉默了,只是什么呢?林以墨说的是事实,如果自己对婉怡那双鸩子般温存柔和的眼睛有完全的免疫力。他当时就应该一把推开她;如果不是因为心虚,他就应该能坦然面对笑笑的推门而入。而不会几乎是连滚带爬地藏到小阳台上。可是怎么会这样呢?他爱的难道不是和自己有相同爱好的笑笑么?事情怎么会变得这么荒谬。而且这荒谬的事实竟然还是被这个可恶的小子揭露出来。 “雷雷……我可以这样称乎你么?”林以墨的语调变得柔和起来,他用一种缓慢、优美、又隐含着一种极具煽动力地口吻道:“你曾经说过,也许暂时不能给心爱的女人优越的物质生活,但是一定会让她开心。我相信你说这话的真心,也觉得你一定可以做到。可是你看现在笑笑成什么样了……所以,你是不是搞错了?也许你爱的那个人并不是笑笑,你觉得呢?婉怡其实比笑笑更适合你,她温柔、脆弱,当她用崇拜的眼神看着你时,你在她身上不是更容易找到男人的虚荣心么?” 林以墨轻笑着继续说:“其实我有个很好的办法,让你们三个都不至于这么痛苦。你现在工作没有着落,毕业以后只能回老家。到时就算笑笑不介意你和婉怡的这段暧昧情事。还继续愿意跟你一起天涯海角。你心理一定也过意不去,而且到时婉怡又该怎么办呢?”他叹了口气 “你也一定有自已的理想吧,雷雷?我听笑笑说起过。你希望能以登山为终生职业……可是现实就是这么残酷,登山,如果只是作为一种爱好。在有充足的时间和金钱下玩玩不是不可能;可如果要把它当作一个赖以谋生的手段。那么就只有一个办法——成为这行里的佼佼者”他眨着像星星一样的 眼睛看着康雷,兴致勃勃:“我愿意给你一个机会我送你去法国。那里有全世界最好的专业学校,只要能通过考试。你就能成为国际职业高山向导;或者你愿意去美国也可以,那里也有最著名的机构。参加培圳和测试以后。能拿到职业登山教师的资格证。如果你有这样的资历。那么不管去任何地方都能完成你的梦想,成为你爱的这行里最受尊敬的人物。” 康雷静静听着林以墨勾画的蓝图。神情慢慢转化为一种深思。他深深注视着他,沉默良久后慢慢回答:“为什么你要这么好心?我又为什么要接受你的恩惠?” 林以墨拿手撑着腮,很坦白地回答:“你心里其实已经知道了。不是么?我爱聂笑笑。所以不希望你再在她身边出现。廉雷。同意吧,这样对你们都好,你从此可以拥有你的梦想,婉怡马上要出国了。你更加可以跟她双宿双飞,这样的故事多完美。” 康雷与林以墨面对面坐着。面上木无表情像是一池不见丝毫波澜的死水。但是过了很长的时间他终于慢慢回答:“我拒绝。”语调平静亦不高亢,却一字一句。极为坚定。 “我不否认对婉怡有好感。如果这个时候再否认,那是谎言。对我、对笑笑和婉怡都不公平。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就不爱笑笑。我—— 只是有此迷惑,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我也不会用笑笑去换取你那所谓的‘尊敬’的职业和梦想,我在我自己的世界里尊敬自己,不需要看别人的脸色。如果接受你的条件,第一个唾弃康雷的。将是我自己。”他猛然站起来,背对着林以墨往外走:“林以墨,请转告笑笑。我觉得非常对不起她。希望她这段时间里好好养病。前段时间有企业在跟登山社接洽,愿意赞助我们去一座国外的山峰,我打算带队去尼泊尔。那是我和笑笑最向往的地方,回来以后。如果她还愿意接受我,给我一个机会。我绝不会再辜负她!”走到门口。他微微停住脚步:“也许你的确很爱她,而且因为现在占着上风,所以可以趾高气扬地对我叫嚣你比我爱得更深。但是林以墨,你要知道,爱一个人,需要的不是手段,而是真心。哪怕有天笑笑真的离开我而选择了你,希望你也能记住这一点。” 林以墨冷冷看着他离开,面上神色错综复杂。过了一会慢慢站起身往卧室走去。他拉开门。远远望一眼熟睡得如同婴儿一般的笑笑,松了口气:“真是个笨蛋呢,笑笑喜欢的是一个笨蛋,好好的机会不要。非要去逞英雄。” 他踱到笑笑床边,挨近看了看她因为发烧而微微晕红的鹅蛋脸,俯身脱了鞋蜷到她身边。她的肩膀露出了一小截。蜜色的肌肤像玉一样温润丝滑,林以墨小心翼翼将 毛毯往上提了提帮她盖好,然后自己也缩进毯子里抱住她,鼻子里嗅到她的味道,温暖馨香。心里顾时生出一股极为安逸的感觉。他开始觉得困倦起来脑子里还在模模糊糊地想:“不过,如果他真答应了,我一定很失望。你的眼光竟然这样差…… 那样的对手,会让人不屑。好吧,他要去就让他去吧。越远越好, 最好永远都不要回来……” 第十章 这年的寒假对笑笑来说,是个糟得不能再糟的寒假。 天气阴冷、心情阴冷,连考试成绩也糟糙得一塌糊涂。雷雷果然回了老家不久后便带队去了尼泊尔走之前给她发了一封email,寥寥数语,要她好好休息,他大概会在开学之后才能返回,不必担心之类,但是信末有几句话,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人和人本来是不相识的,也并不需要对方,可是在经历了一些事情以后,有缘分的人终究会在一起。我不奢望你能相信,可是真正的爱情,或许就是相信所不能相信的事,我不想辩解什么,但是请你最少要等我回来,作为一个男人,我会给大家一个交代。 笑笑坐在书桌前发呆,心中百转千回,这话是什么意思?他会在回来之后给自已一个什么样的交代?婉怡……又该怎么办?这一刻,她觉得自已人生里的爱情、友情同时受到了莫大的考验。 林以墨却对此嗤之以鼻“什么交代?你凭什么等他的交代?他在做选择题么?” 笑笑大怒,一把将电脑关掉 “不许你偷看” 林以墨悻悻地说:“真正的爱情只有单选哪有多选的。”他眨巴着眼睛看着笑笑,像只忠心耿耿等待主人奖赏的小动物 “我就不会多选。” 笑笑叹了口气绕开话题 “你不是要去游乐场玩,还不快点准备,穿多点,别着凉了,围巾要记得系好…… ” 围绕在身边的爱情像即将飘散的缕缕轻烟,虽然还在萦绕,却已经迷渐稀薄,即使想努力抓住也已经力不从心。笑笑不觉得自已是个完美主义者,但是她有自己的底线,平安夜的那一幕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忘,这样的背板对年轻女孩来说是不可磨灭的耻辱和伤害。她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婉怡,所以即使知道她出国在即,也勉强不了自己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去嘘寒问暖,从两个人相识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几年,她们开始了第一次尴尬的冷战。 冷战的理由这样可笑只是为了一个男人…… 有时候想一想,或许这就是人生,温存快乐总是有限,心酸苦涩却是无边,笑笑觉得自已倏忽间老了许多。 所幸这个寒冷孤独的冬日里还有个林以墨,闹腾得笑笑手忙脚乱,甚至有时让她将自己悲凉的心事丢到一边。他回了趟美国,过两天又神出鬼没地杀了回来,因为连续奔波,时差倒不过来晕头转向地在床上躺了几个钟头。笑笑接到Cindy的电话赶到酒店时,被他煞白的脸色吓了一跳,她有些心疼,拿手指戳他的额头:“你瞎跑什么啊!” 林以墨挣扎着爬起来从身边的袋子里掏了个抹茶蛋糕出来,讨好地递给她:“我买了个蛋糕送你,它和你很像,很相配……不赶过来,要过期的…… ” 笑笑不可置信地噎了一下:“你为了个和我很像的蛋糕搭了十几个钟头的飞机?你是猪吧,我是人,怎么可能像蛋糕?” “是很像啊,这个颜色,草绿色,很清新和你很像的…… ” 笑笑瞪了他一眼,一把把蛋糕抓过来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像你个头,快躺下。” 林以墨委屈地看着她,心不甘情不愿地睡了下去,又牵着她的衣角不肯放:“你不要走哦。” “我不走。” 他满意了,合上眼睛,过一会又悄悄睁开一点瞄一眼,眼里光芒碧波潋滟,笑笑一巴掌拍到他脸上:“还偷看!” 面对林以墨炙热而执着的追求,笑笑手足无措,她和康雷是一种顺理成章、水到渠成的爱情,在遇到林以墨之前,她天真的以为世界上所有的爱情都应该是这样按正常的轨道发展,可是林以墨却让她的世界变得混乱起来。 “不管怎么拒绝都不行,就像一只打不死的小强。”笑笑无奈的想。 林以墨的追求方式很古怪,像一个孩童似的狂热执拗,看到像她的蛋糕会买来送她,看到好看的饼干盒子也会买来送她,理由是盒子上的小姑娘和她很像。有次他站在一家宠物店门口发呆笑笑顿时很紧张:“你不会觉得那条小狗和我很像吧?” 林以墨遗憾地摇了摇头:“眼睛是有点像,不过我对动物毛有些过敏,可能会咳嗽,只能放到户外养。” 笑笑一把将他拖走,他还在犹自挣扎:“要不交给Cindy养,我们每天去看看吧。” 他不喜欢人多嘈杂,对商场混浊的空气也敏感,于是不依不饶地把笑笑叫来酒店陪他,又拿只笔在杂志上勾勾画画,笑笑奇怪了:“在干吗呢?” “这件衣服你穿好看……这件也不错……还有这个……” 他把Cindy叫进来:“刮勾的这些,按照笑笑的尺码都拿来。” 笑笑大吃一惊:“我不要!” “为什么?”林以墨不解。 “我有衣服穿!” “就是这件蓝色的羽绒服?你整个冬天都穿这一件。” 笑笑被激怒了少女心中的羞愧,让她恼羞成怒,大声回答:“我就是穷人家的女孩子,怎么样?你觉得丢脸就别来找我!” 林以墨莫名其妙地看着她:“难道你敢说你不喜欢么?你明明很喜欢好看衣服的,我没有觉得丢脸是你自己觉得丢脸来着……我喜欢你,送你喜欢的东西有什么不对?为什么要生气?” 笑笑长久以来坚强维持的自尊被击垮了,她有些无力:“不能这样,小墨……唉,你怎么不懂呢?” “我不懂,反正我要送给你。” “反正我不要!” “我偏要送!” “我偏不要!” 两个人争吵得不可开交的时候,Cindy已经开始给百货公司打电话,等他们偃旗息鼓的时候,床上已经摆满了大堆的衣物。林以墨瞬间忘记头先的争吵,心花怒放地推她 “去试……去试我喜欢这件。” 笑笑跌坐到垫子上,她越来越看不清林以墨这个人,有时成熟得可怕,有时又天真得可爱,明明有一双纤尘不染的清澈眼睛,但是当他深深凝视别人的时候,又让人觉得深不可测。笑笑开始惧怕与他对话,他的一针见血总是将她包裹在身上的厚厚盔甲残忍地刮开……那是一种令人战栗的天真的残忍。 她忍不住问他:“小墨,你到底是不是这个星球上的人?你是外星来的吧?” 结果他偏头想了想,很认真地回答:“不是!” 笑笑想要抗拒这个美丽古怪又任性的少年,可是越抗拒他就离得越近,粘得越紧,他的一切 ……已经像绕住大树的藤条,从四面八方围了过来。 临到快开学时,发生了一件让整个大学校园轰动扼腕的大事——康雷带领的登山队在攀爬尼泊尔南麓的一座山峰时发生意外,两名队员丧生、队长失踪、生还的只有一位同学。 得知这个噩耗时,笑笑正和婉怡一起有些尴尬地在婉怡姑母家里清理剩下的东西。她们接到学校里含含糊糊的电话,电话里说得不是很清楚,笑笑隐隐感觉出了事,但总觉得不会是什么大事,不过还是马上放下手中的物件,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和婉怡一起赶到了学校。 到了以后,笑笑才醒悟事情远比她想像得严重。谁都知道她是康雷的女朋友,围在办公室里其它登山队的社员和学校领导都用同情而怜悯的哀伤目光看着她,康雷导师的嘴巴一张一合说出的话几乎让她听不懂。 “当天的气候并不适宜,能见度很差,……但是康雷坚持……中段一路都不错……绳索事前也有检查……可是……” 怎么会这样呢?好好的人就这么没了,不爱说话的李政、每餐无肉不欢的段帅,还有可能已经永远埋葬在那座雪山之中的雷雷…那个总是顶着一头乱蓬蓬头发、笑起来又开朗又傻气的男孩。笑笑头晕眼花,伸手抓住旁边的门框,才没一屁股坐到地上,她觉得自己心中有个地方正在轰然倒塌,到处都是喧嚣的尘埃。 她几乎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若不是婉怡的嚎啕大哭或许便会永远地沉浸到自己的世界里去。笑笑醒了醒神,努力地吞咽了一口口水,让自已可以顺畅地呼吸出来,她低头深深看了一眼瘫软在地上婉恬,拖着脚步、慢慢的、疲惫地走了出去。 办公室外面是一条林荫道,因为冬天的缘故,树上的叶子已经掉得七零八落,光秃秃的,在这阴寒的下午天色暗沉,更加显得萧条落寞。笑笑忽然产生幻觉,她不知怎的看到路的尽头有一行三人正朝她走来。中间是个高大强健的男孩,穿着破破烂烂的牛仔裤头上还包着一条印花的登山头巾,一手拿着书包,一手抱着一堆书籍,旁边的两个女孩一个高挑俏丽、一个娇小清秀,正是自已和婉怡。那三个人对她视而不见,他们那么开心,打打闹闹地嬉笑着从她身边擦了过去,笑笑茫然地伸出手,触到的却只是一片虚无。 没有了,他不会再回来了……永远都不会了……再也听不到他的山歌……再也不会有三个人在一起的欢乐时光。 “雷雷啊!”笑笑突然爆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凄厉而悲痛的尖叫声久久地萦绕在学校操场的上空。 开学前一天婉怡披头散发苍白着一张脸去笑笑家找她。 在笑笑那间小而局促的房间里,她一言不发,扑通一声跪倒在笑笑的脚边。笑笑看着她泪流满面:“对不起,婉怡,我不能原谅你……我没办法原谅你……” 婉怡的眼睛肿得像胡桃,不知道是不是眼泪已经流干这时竟然一滴眼泪也没有了,沙哑着声音说:“我知道……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们……对不起……” 笑笑从她身边走过去,抽泣着打开门:“求求你离我远点,我真的不想再见到你。” 婉怡一把抱住她的腿,悲凉说道:“我宁愿死的是我,真的,为什么死的不是我?” 笑笑站住了,过了一会,她把腿从婉怡的箍抱中抽出来:“我们谁也不该死…你应该早点告诉我……你明明知道……只要你苦诉我,我什么都可以让给你。” 笑笑妈妈这时已经出去买菜,走的时候忘记关录音机,有个不知道什么人在唱着歌儿:“多承你伴我月夕共花朝,几年来一同受煎熬,实指望和你并扇共欢笑,谁知晓寒风无情草芜凋,从今后失群孤雁向谁靠,只怕是寒食清明啊,身边再无人靠。” 笑笑呆呆地想再也没人可以靠了,自己……是什么都没有了。世界上每天都在发生悲剧,天灾、人祸,动辄就有数以百计的人死亡,可是看到那些新闻也不过就在心里感叹一下,真是人世无常……若能有恻隐之心,便已经是个慈悲之人。原来只有发生在自己身边,方能明白有多痛、多恸。 人生变化无穷,前途永远无法预料,原来天空里的湛蓝,这时统统变成了灰色。 这天晚上,笑笑在林以墨住的酒店里喝得酩酊大醉,卧室里的灯光柔和地流泻在他们身上,像是给他们披上了金色的外衣。 她终于把埋藏在心底里深深的疑问问了出来:“雷雷……如果回来,到底会给我一个什么样的交代?” 原来不管嘴上怎么说已经不在意,其实心里还是在意,哪怕已经存了无论如何都打算成全他们的心里,心中还是有疑问。 他真正爱的到底是谁? 因为可以给答案的人或许已经长眠在雪山脚下,这件事便成了千古之谜,即便金田一来了都不能解开,所以就更让人疑惑,也将这个伤害永恒地持续了下去。 “我是不是很卑鄙很自私?这个时候了,竟然还念念不忘这个。”她流着泪问林以墨。 林以墨面无表情地盘腿坐在地毯上,低头望着地上的空酒瓶不说话。 “我只有他们,我这样爱他们,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因为太想不明白,以致终于哭叫起来:“康雷、何婉恬他们对不起我!” 林以墨终于抬起头来看着因为酒精已经满面通红的笑笑,似乎是勉强压抑着情绪,缓缓说道:“你就这么不顾及我的感受么?” 笑笑的喋喋不休被骤然打断,没能反应过来,张嘴傻傻地看着他。 他身边的空气似乎一瞬间变得冰冷,有如刀刃般锋利,笑笑下意识地往后一退,林以墨已经飞快地伸手捏住她的下颌:“你!你为他们流了一个晚上的眼泪,你的心里只有他们,你只爱他们!那么……我是什么?” 面对这样阴暗冰冷的眼神,笑笑突然打了个寒战,酒也醒了一半,她只不过在最艰难悲痛的时候想要找个熟悉的地方依靠,却忘记了这个地方原本是最危险的。 “我要回去了。”她狼狈地想要挣脱他。 “留下来!” “不……”笑笑手忙脚乱地抵抗着:“放开我!” “不放!”林以墨的眼睛黑得极度危险,冷冷地拒绝她:“你必须留下来,身体、心灵,统统留下来!” 不同于任何时刻的恐惧席卷了笑笑,她害怕地挣开他的桎梏,连滚带爬地跑向门边。 “太晚了……跑不掉的……”林以墨突然轻笑一声,像是在跟大人玩捉迷藏的孩子似的一把抓住她:“跑不掉了……” 笑笑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一把被他打横抱起来扔到柔软的床上,她尖叫一声“林以墨,你要干什么!” “讨厌你为别的人流泪,讨厌你心里有别人……不准你心里有别人,只能有我!” 近乎发誓的低语伴着笑笑的耳边响起,湿热温暖的气息抚到她的面颊上:“我才是最重要的!” 酒精和燥热揉合到了一起,让笑笑手脚无力,她努力挣扎尖叫,却无济于事。 在没有任何征兆地情况下,林以墨已经吻到了她的唇,激烈、莽撞、生涩,笑笑脑子里一片空白,想也不想一口便咬了下去,很快,一股腥甜的味道弥漫到了口腔。 可即使这样林以墨也没有放弃的打算,他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一手箍住笑笑的手,一手便将她毛衣上的扣子噼里啪啦地扯落下去。 “我生气了,笑笑,我很生气。”他认真地说,眼里竟然还是一片冷静,或许因为太过认真冷静,甚至让人感觉不到任何邪念:“你为了别的男人流眼泪,为了别人咬我、打我,我很生气。” 惊恐铺天盖地地包围着笑笑,她再次泪撒当场,林以墨怎么可以这样对她?这个看似柔弱的男孩怎么会有这样无穷的力量? 林以墨俯下身子轻轻吻去她的眼泪:“不要哭了,不喜欢你哭,你笑的样子才好看……” 他的声音温柔清凉,秀丽的眼角微微上挑,美丽得让人觉得无尽的危险:“放松一些,不要怕……” 虽然这样安慰着她,动作却是青涩而不熟练的,他的吻没有任何技巧可言,只是疯狂、热烈、执拗。笑笑不论如何挣扎都不能撼动他的动作,她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衣物在一件件脱落,心里明白自已再也没办法逃离,绝望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下去。 林以墨身上的白色暗花棉纱衬衣从肩处滑下去,露出雪白瘦削的肩膀,笑笑感觉他的锁骨紧紧贴住自己的颈子,勒得她几乎要喘不过气来。赤裸的肌肤紧紧溶合在一起,空气也一下变得暧昧而躁动。 “不要……她没有意义地喃喃哭泣,把指甲掐到他的胳膊上。 窗外开始飘落起雨丝,屋内听不到声音,只能看见极细极细地雨珠一滴滴粘在窗户的玻璃上又凝合在一起,变成了一条线,滚落下去。 “我爱你。”他低低细语着,如同魔咒,唇贪婪地吻遍了她脸部的每一个角落,鬓角、眉间、眼帘:“很爱很爱,爱到可以为你去死,不会有人比我更爱你……所以……不要再为别人流泪……” 身下骤然传来的剧痛让笑笑痛苦地惨叫一声,林以墨也跟着低声地呻吟了起来,他用力地将舌尖抵开她的牙关,终于占有了她身上最后一个不肯屈服的地方。 严寒的冬天终于慢慢远去,几乎全军覆没的登山社为学校乃至全市制造了轰动的大新闻,无数人为之扼腕叹息,康雷成为了为挑战极限、梦想献出年轻宝贵生命的勇者,不知有多少少男少女把他当作自己心中崇敬的偶像,但是随着时日的久远,这些也慢慢沉淀在了人们的记忆中。 因为这样重大的事故,学校暂停社里的一切活动,笑笑也逐渐开始复原,她的生活回到了轨道上念书、学习、参加六级考试、联系实习单位——然后就是毕业。 爱情和友情逝去所造成的伤害似乎终于因为时间而在清弭,可是只有身边最熟悉她的人才能发现,她的笑容已经黯淡了许多。 比较出人意料的是婉怡,她放弃了出国留学的机会,临近平业的时候,她选择报考了公务员,成为了公安局里的一名文职女警。笑笑听到消息时,心里一片麻木,并没有太大的波澜,婉怡的事情,她已经实在没有心情再理会了。 虽然都是背叛,可是现在雷雷已经长眠在雪山下,他的一切错处便都烟消云散,记得他的,唯有好,就像尘封在冰山里的雪莲花,永不腐化。而婉怡却活着,也许她的痛苦并不下于自己,可是因为她还活着,那么原谅两个字就不能轻易说出口。 宁愿成全你们双宿双飞……带着学士帽照相时,笑笑望着蔚蓝的天空,呆呆的这么想。 林以墨对于笑笑的毕业兴高采烈:“总算可以一起去美国了。”他开开心心地围着笑笑身边转,眼睛亮得像天边闪烁的星星。 这一年,林万山骤然辞世,林以墨挑起了LF的担子,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三天两头偷溜回国看她,为此郁郁不乐。 笑笑沉默地低头翻阅着膝盖上的书籍,不肯答茬。 林以墨挨近她讨好地利诱她:“就当是去散心,如果不习惯,再回来好了。你想不想去瑞士?我们住到山脚的酒店,打开窗户就能看到阿尔卑斯山,还有成群的绵羊…… 不过那此羊很脏远远看着像石头……” 笑笑还是不说话,他想了想又说:“要不去马尔代夫,那里的海很蓝,你看《小猪麦兜》的时候不是很羡慕那句台词么?椰林树影,水清沙幼……” 面对笑笑持续的无动于衷,他终于委屈地扁着嘴说道:“我第一次都给了你,你不能这么对我。” 笑笑迅速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林以墨看着她怒气冲冲的眼睛里像是有小火苗在跳舞,终于安静了下去。过了一会,他忽然用细得像蚊子哼似的声音羞答答地问道:“笑笑 那个……你喜不喜欢我?” 自己的心意是无比坚决肯定的,现在最大的梦想是对方能和自已一样,可是骤然问出这个问题,还是会觉得羞涩,以致脸上都有发烧的威觉。不管林以墨怎样冷酷任性也好,面对心爱的女孩他只不过是个二十岁的孩子。 认得笑笑之前,因为家里刻意的安排,没有人走进过他的世界,他又从小是个太过聪明的孩子,总能从别人,包括自己母亲的眼里一眼看出对方的企目、目的,因此心生厌恶更加抵触与人接触,生平唯一一张可以靠近自已的通行令顾发给了聂笑笑。 他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天赋,擅长利用对手心底里的潜在欲望来进行诱惑,从而达到自己的目的——可是他并不擅长爱人。爱情,其实是门很高深的学问,林以墨在别的方面或许都能拿满分,在这门功课上却只能拿零分,他没找到方法诀窍,只能按照自己的思路进行,用力一点再用力一点,只为了让对方明白,自己有多爱,哪怕扼痛了别人也不自觉。 笑笑被他问得叹了口气:“喜欢……还是不喜欢呢?” 笑笑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的第一次会以这样的方式终结,“强暴”两个字只出现在电视以及新闻里但现实是她的确被人强暴了。该怎么办?报警还是拿刀杀了他? 当时还没从耻辱与羞愤中恢复过来的她,除开泪流满面,实在有些不知所措。 但这件事情的始作俑者显然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林以墨从床上爬起来的时候,面上因为激情而晕染上的微红还没有退却,眼波亮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抱着犹在嘤嘤哭泣的笑笑认真地说:“我是第一次,你要对我负责任哦。” 笑笑一把推开他,他又像条小狗似的凑了上来:“你不能丢下我、推开我……” “滚!”笑笑仇恨地从齿缝里迸出一个单字,他却充耳不闻,慢慢在她身边蜷缩下来,捏住她的一个手指放到嘴边咬了一口:“以后你的身边总算只有我了,我……以前什么都没有了,现在也有你了……”他忽然轻轻笑了起来,抬起头来看她:“真好,我们的世界,除开彼此,什么都不需要。” 林以墨沉沉睡去时笑笑悄悄穿好衣物,掰开他紧握住自已的手,静悄悄地离开。 走时,她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夺走自己初夜的少年睡得很香甜,他侧着身子蜷成一团,雪白的肩膀裸露在外面,浓密乌黑的长睫遮住眼帘,柔和的光线照在他秀丽挺括的鼻粱上染出一个阴影,很美很美,几乎像油画里纯洁无邪的天使。 可是,他到底是路西法还是米勒加? 她已经分不清楚。 打开总统套房的大门,笑笑迎面撞上Cindy乔,她心虚地掩饰自己下身的不适,努力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Cindy打量了她一眼,竟然唇角带笑:“聂小姐,我派司机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 看着她的背影,Cindy突然出声 “Chris很喜欢你,他从来不愿意跟别人单独在一起,更加讨厌别人碰他,指尖的接触都让人无法忍受,他以前这么跟我说过。” 笑笑脚步微顿:“可是他的喜欢让我觉得窒息。” “你不是希望有很多很多爱么?除开他,这个世界不会有人给你更多了。” “因为需要爱,所以可以忍受被强暴?” Cindy悠悠说回答:“很多人想要被他强暴,惑者强暴他,但是都没有机会……所以,你最起码可以放心,他绝对是忠贞的,因为他的感情太矜贵,所以永远不会再对第二个人产生,这点比你头先那个男朋友好很多了。” 笑笑冷冷说道:“那我真是太荣幸了。” Cindy看着她远去,淡淡一笑,被林以墨这样几乎没有感情的人狂热爱上,到底是幸或不幸,谁也不知道,可能连笑笑自己都不知道。但是,她会来到他身边的,她想,因为一切就像Chris所希冀的那样,她真的已经一无所有了……除开他。 喜欢还是不喜欢? 笑笑深深憎恶自己,竟然不能斩钉截铁地回答不喜欢或者干脆不回答,直接一巴掌抽过去。她不知道自己对林以墨是一种怎样的感情,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喜欢林以墨,但是她可悲地发现,人竟然是有强大的适应性的,林以墨的软磨硬泡和百折不挠的精神已经在使她逐渐软化。从小便被父母遗弃,遣离身边的孩子,比任何人更加热切地渴望爱,而曾经寄托了所有情感的友情与爱情同时背叛,更让她无所适从,林以墨这时疯狂的表现,虽然是伤害,却也给她一种饮鸠止渴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