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铎断然道:“你这也太胡说八道了,我从不夺人妻妾!”脑子却飞快地把茶茶过了一下,觉得她方才并无异状,就算是她,也不过是这人单相思;若不是她,那更好说了。那瘦高个子叹道:“爱人并不一定是妻妾,只要真心爱恋,是什么人又有什么关系。”“那你爱谁?”他咳嗽道:“我此生所爱的,也只有哲仁而已。”此言一出,承铎和哲义全都掉下了下巴。半晌,承铎道:“这位兄台,你可能搞错了,哲仁只是我下属,并非我娈嬖。”“可你杀了他!”那瘦高男子喊着,睚眦欲裂。“他先要杀我,我自然要杀他。”“那你便也该死!”瘦高男子大声道。他断指上汩汩流血,照这样,不多时,便会毙命。承铎沉吟道:“他受人指使,最终丧命,至死也不愿意说出害我的原因来。”那人咬牙切齿地看着他,承铎摇头:“你别这么看着我,我并不曾刑讯他。”瘦高个子脸上的激动之色慢慢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死灰。铎指着哲义道:“哲仁是他亲手葬的,你若想死,我可以让你们死一处;你若想活,我可以放你走。只是,你把哲仁的事说说清楚。倘若你不愿说你主子,你可以不提。”“我没有主子!”“好好,你没有主子。”“你真的不想知道谁要害你?”“我以为,像你这样的人,倘若不愿意说,我问也没用;譬如哲仁,他明知我可以不杀他,却不愿受我恩惠。”那人喘息良久,缓慢道:“我,是哲仁的师傅。”此言一出,承铎和哲义又一次目瞪口呆。往日只觉哲仁沉默孤僻,万没想到他是如此的离经叛道。“我中了人的圈套,被废去七层功力,下了蛊毒,成了不生不死,为人卖命的走狗。哲仁是送来我教导的钉子,那年他只有六岁。之前,有三个孩子死在我手下,所以他们成不了出色的钉子。然而,哲仁成了。我只用了六年的时间。”“钉子?”承铎故意问。“就是派去卧底的暗哨。”“哦。”承铎做恍然状,却浮上一丝冷笑。“这世上只有我懂得他,也只有他懂得我。我受蛊毒所制,痛苦万状,他为了我,也只好为人卖命。我早已生不如死,既害死了他,更无他念。今日杀不了你,只好杀了我自己。其余的我无话可说了。”承铎抬头对哲义道:“把刀给他。”哲义递给他,承铎道:“哲仁是用这把刀自尽的。他就葬在燕州大营不远,我把你和他埋一起。”那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多谢。”“不谢。”那瘦高个子看着承铎却不动手,忽然又道:“心爱之人原是一个人的死穴。”承铎一愣,脸色蓦然一沉,一时间杂念丛生。有很多话想问他,又仿佛无从问起。那瘦高个子看他变色,摇头轻笑,左手举起那腰刀来。承铎定下心神,对他抱拳:“多谢。”“不谢。”他把刀一横。哲义收拾了地面血迹,扛了尸体自去掩埋,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承铎坐在那里,觉得少了什么,起身去寻茶茶。茶茶果然呆在素常窝着的偏帐里。只是此刻,她趴在那垫子上,睡得像只猫。承铎凑近去,她脸色恬静,一点也没醒。承铎喜欢看她熟睡的脸,不被噩梦惊扰,仿佛这对于他而言也是一种满足。诚然爱人是一个人的死穴。承铎想到了当初在京城时,那个人为什么放了茶茶回来。只因为承铎与茶茶情愫已生,时至今日,若再失去她,必是比当初痛苦百倍。承铎暗叹一声,轻手把她抱起来,往大帐去。茶茶朦胧间醒来,往他怀里缩了缩,懒懒地不愿动。一进了承铎大帐,她闻见一股子味道,一下蹦了起来。承铎放下她时,茶茶懊恼道:“哎,糊了。”她煮在帐侧的粥已经快干了。茶茶端下锅,却见承铎如雕塑般愣在当场。茶茶也觉得哪里不对,等她想出来了,却不敢相信。承铎抢上前捧起她脸道:“乖,再说一遍。就像刚刚那样说。”茶茶神情激越地看着他,张了张嘴却不敢说话。承铎轻声哄她:“你说糊了,我听见了。你再说一遍。”然而茶茶没有说糊了,她叫了一声,用手捂住了嘴巴,觉得这声音如此陌生。承铎一把抱住她,茶茶低声道:“我……说话了。”承铎点头:“嗯,你说话了。”“啊——”茶茶又低叫了一声,埋进承铎怀里,却被他凌空抱起,在屋子里旋转。承铎从来没想过茶茶竟这样突然地说话了。她当初为什么不能说话了,承铎从不曾问过;并非不好奇,是怕勾起她不好的记忆。然而茶茶这天说得最让他回味的一句话,便是她惊讶地睁大眼睛问:“这就是叫床?”让承铎在今后很多年里,每一次想起都忍不住微笑。这种愉快其实并不关乎肉体。承铎喜欢茶茶,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改尽江山旧 正文 第三十四章 来贺章节字数:6001 更新时间:09-07-16 16:17第三十四章来贺这天午后,有急劲的风吹在山原上。七王承铣的亲随一盏茶的工夫前,已到了燕州大营报说七王已到营外十里。此时远远的地面冒出了旌旗的一角,渐渐可见百来人马朝着这边而来。队伍之间还载着一辆大车,在那草原上踽踽而行,车窗的布帘被风吹得翻飞。疾风没有吹散浮云,反而将阳光隔成一道道光束,变幻着映在地面。东方眯起眼睛眺望那远来的人马,风把他束发的蝉纱带高高吹起,飘摇不定,而他身形却如磐石不动,隐隐似有千钧之力。那旌旗上已看得见“云州兵马大都督”的字样,只是被风吹得十分凌乱。最前面的那人穿了浅棕色锦服,渐渐已走得近了。东方看他一路纵马到了面前丈余,猛然将马拉住。马儿扬蹄而起,泥土飞溅。待马站定,那人做出一个笑容,道:“东方先生,久违了。”倘若他不笑,看去尚有几分不知是阴柔、腼腆,或者沉郁的气质;然而他一笑,那夜的凶戾之气立刻涌上东方心头。东方便也做出一个笑容道:“王爷可曾告诉那位朋友,富贵应知足,莫做非分之想?”承铣悠悠道:“既是大运撞流年,不死自身只好死亲人了。”东方反笑得明朗起来,往里一让:“王爷请。”承铣便下了马,随他进了大营辕门。身后大车刚刚停稳,一截纤巧的手指尖拈着那车帘子,掀起一条细缝,似有人在向外窥视,却看不清是何人在里面。承铎无论排行、爵位、军职都比承铣高,他便也拿大,呆在自己大帐里,让东方去接着。方才哲义进来把七王已到的事说了一遍。因承铣穿着便服,承铎便也不穿铠甲。刚换好衣服,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帐外过来。承铎听出是茶茶,闪身到帐门边,茶茶刚掀帘子,便被他一把捞住,吓得一声轻叫。承铎抱了她一转,进了帐中问:“你跑什么?”茶茶气息不匀,笑道:“有美女。”她还是不大习惯说话,能不说几乎都不说,说话也总是低声。声音婉转细腻,却不做作。“哪来的美女?”承铎松开她。“那个七王带来的十个舞女,简直像没穿衣服。”茶茶比划了一下自己的手臂,“衣裳都没袖子,腰还露在外面,除了裙子几乎就穿了个布条。”不知为什么女人看见女人穿得少也这么兴奋。承铎道:“没冻死人么?”茶茶嘻嘻笑,“裹着皮裘的。其中一个下车的时候,皮裘滑下来。你满营的人眼睛都直了。”承铎皱皱眉,“穿得少就叫美女?”斜扫了茶茶一眼,“你可别跟着学。”“领头那个还可以,其余一般般。”承铎勾了茶茶下巴,说:“那好,一会咱们去看看,你看上的美人儿什么样。”茶茶便很配合地做出一种恶少调戏良家妇女的笑来。承铎忍不住搂过她来亲昵了一下。两人正在拉拉扯扯,哲义很不识相地晃了一下头,又连忙跳了出去。承铎放开茶茶道:“进来。”哲义脸色端正地进来道:“主子,七王和东方先生已经在中军等您了。”承铎便拉茶茶,“走,看美女。”茶茶便跟着他走到中军帐外的广场。此时,中军帐上首设了一个席位,左右成八字又设了两个席位。两边往下排了一溜座位,座位再往下却各摆了三面大鼓。承铎到时,那鼓吏便将鼓点敲了起来,由缓而急,作砂石之声。承铣先上前来礼见承铎,一番礼行得中规中矩,既不疏慢,也不过分恭谨。承铎虚扶了一下,道:“说起来,两年没见你了。都不知七弟这两年做了些什么?”承铣笑道:“无非是些小事,不值一提,五哥自然是听闻不了的。”承铎便在上首主位坐了,承铣居左,东方居右,其余诸将各自入席。承铣便击掌道:“兄弟相酬,必要饮酒。饮酒不可无乐。我知道五哥向来不养这些无用之人,故而带了几个舞妓来。”他掌声才落,便有四个红衣男子抬着一面一丈见方的大鼓出来,上面一个女子交膝曲腿蜷在鼓面正中,以手遮住了脸,一动不动。四个男子将鼓放在场中,两边的鼓手便交替合击起《渔阳传檄》。先时一阵轻微的鼓点似叩似问,那女子缓缓直起身来,横肘应拍。她虽跪着不动,腰肢一扭便觉体态柔雅,让人急于一看她的容貌。第二节打过,她一臂柔若无骨地伸出,露出了眼睛,左眉一挑,眼波流转,骤然折腰一转,裙带飘飞,回过身时已放下了手。放下手时,鼓点正好一顿,迎上她抬头的目光,让人只觉惊艳非常。满场都没了声儿。那舞妓轻轻一笑,踮起脚尖,在那大鼓上舞了起来。她身后九名舞女鱼贯而入,围绕在那大鼓周围伴舞。这些女子虽姿态曼妙,却无论如何也夺不去那鼓上女子的妖娆。她赤了脚,站在那面大鼓上,每踩一下,那大鼓就发出一声浑厚的嗡响,合着底下击鼓人的拍子,却舞姿不乱。茶茶在承铎右边稍后,刚从哲义手里把温热的酒接了过来。承铎回头小声道:“没想到你评判美女的标准这么低。”茶茶横了他一眼,给他倒上了酒。东方心里却一片明净,只因他到底看见七王和结香一起出现了。而后者此刻正舞在那大鼓上。几月不见,结香似乎清减了一些,却依旧柔媚动人,转身的间隙,抛了一个媚眼给东方。东方便惯常地笑了。承铎见他发笑,微倾向他道:“你说这舞妓跳得好么?”东方赞许道:“好是好,只是军营之中,不大合景。”承铣接口道:“我看她舞得颇有肃杀之气,若生为男子未必输给你我。”承铎勤于发问:“那她这舞哪里不合景了?”东方慢条斯理:“身份如此,虽然肃杀也毕竟成不了大器。”承铣不动声色道:“世人总是高傲自大,轻视于人,故尔强大之人常败于弱者之手。”承铎好学不倦:“这弱者是怎么打败强者的呢?”东方言之有据:“弱者自知其弱,善于藏锋。以道御天下者,虽弱犹胜;若专务阴险诡诈之术,不独为弱,兼且猥琐恶心。”他把“猥琐恶心”四个字念得悠扬婉转。承铣冷然道:“胜为王,败为寇。‘不以成败论英雄’无非是失败者的遮羞布。”承铎进而又问:“那么这‘胜为王,败为寇’果是至理名言?”东方稳稳地说:“‘胜为王,败为寇’无非是野心家的座右铭。”承铣脸色愈冷:“胜即是胜,败即是败。是不是野心家又有什么区别!”东方应声道:“当然有!奸伪弄权之人胜可为枭雄,败则一文不值;磊落勇义之人败亦是英雄,胜则睥睨天下。然而,真正雄才大略之人,必以道御术,不落分毫。有令君子敬服之才能,有令小人畏惧之手段,方能成万世景仰之功。”此言一出,铎、铣皆动容。东方话刚说完,便有些后悔。这一番评说都是人主之论。非但他不能说,就是铎、铣二人也不好当众出口的。承铣斟了酒,笑道:“早就听闻东方先生大才,一个小小的舞妓也能论出这等大道理拉力。我敬先生一杯。”东方端起来喝了。承铎也笑道:“你有这份高才,不如把我这杯也饮了吧。”东方自悔失言,也喝了道:“在下不过书生意气,才敢数黑论黄,在二位王爷面前献丑了。”承铣道:“哪里,这天下有枭雄,有英雄,有那真正雄才大略之人才不寂寞。”承铎但笑不语。东方因方才语出僭越,此时也不便再说。承铣看他二人都不说话,笑意更深道:“东方先生能有这番妙论,全仗五哥推抬得好。我再敬五哥一回吧。”他三人这边喝酒,场中结香的舞已到了□。她像一只翩跹的蝴蝶转在那大鼓上。一阵急促的鼓点过后,她翩然一倒,乐声立止,满场叫好。结香缓缓站起来,给承铎深深施礼。承铣适时道:“这是小弟手下人从京中觅得,虽算不得绝色,却也别有风味。五哥立下这等奇功,小弟仓促也没什么可贺,这女子便送与兄长,作个娱乐。”茶茶本上来,在承铎身侧给他斟酒,一听这话,心里就很不舒服,脸上却还神色不改,将承铎的杯子倒满。承铎看也没看她一眼,举起杯子来,意有所指地说:“如此,多谢你送我的女人。”承铣听了,反笑了一笑,将酒喝了。结香便款步上前,柳腰轻折,跪坐到承铎左边,拈了一枚干果,吹掉细皮,递给他。承铎接过来,却又没吃,搁在面前的盘子里,转头和承铣说话。茶茶知道他是嫌结香吹了那干果。结香原是个美人,也不见得有传染病,只是她不知道承铎这种洁癖,凡是不熟的人在心理上都是拒之千里。你要是故作亲昵,他只会心生厌恶。茶茶不由得起了杂念,倘若当初自己不是那样冷若冰霜,承铎只怕早就一脚踢开了。想当初承铎第一次把她带到大帐里……那真是……相当的……承铎敲了一下盘子,茶茶回过神来,乍一看承铎,没忍住诡异地一笑,捡过那盛果皮剩核的盘子,端了下去。承铎被她那个笑容震得一愣,连忙调整了一下表情。茶茶转身放了碟子,径直回大帐去了,索性找了几张纸临字。她专临承铎的行楷字,学得也有八九分像了。这是茶茶继做饭之后开辟的第二个爱好。她此时找了承铎的笔记来选字对着写。承铎平日看兵书,对于其中要义处,再加上自己的经验,写过许多见解。若是著成书也算是一部煌煌巨作了。茶茶不由感叹,旁人都觉得承铎天纵英才,岂知他自己用了多少工夫,这天才又哪是一朝一夕便有的。这边席上,承铣又坐了一坐,将座下将领都敬了一遍,向承铎道:“小弟若是不来,断然使不得。然而云州还有许多俗务,也不便久离。这就告辞了。”承铎也不留,淡然应道:“好,再聚吧。”承铣带了来时的一百二十名随骑,径直出燕州大营,扬长而去。承铎并不多送,只站在中军辕门下,叹道:“他料到我不会动他。”东方审慎地说:“现在胡狄一灭,没了假手之人。莫非他知道自己撼不动你,所以来向你示好?”“你看他像是那种人么?”东方老实道:“不像。”承铎笑笑,勾了他肩道:“现在不比打胡人,他不敢当面跟我动手,他不动我也不能动,先看看再说吧。年底前回京,我带茶茶去见一见皇兄,看他的毒能不能解。”东方刚才宴上一时起兴。英雄枭雄说了两句,只怕承铎会起什么嫌隙。然而承铎全无介意之状,东方倒觉得自己多心,只思虑道:“我只怕他来阴的。那个舞妓,大约就是那怪兽林子里的白衣女子,我在上京见过,只怕也是七王的人。”承铎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他回到大帐时,茶茶才写了四张纸,约有五、六百字。她见承铎回来便收了纸,却见承铎坐下沉思不语。茶茶一时也不知道说什么,站在一边看着他。承铎坐了一会儿,回过神来,忽想起方才席上的事来,一把抓了她,逼问道:“你刚刚在那里笑什么,笑得那么怪里怪气的,吓了我一跳。”茶茶憋不住又要笑了,挣扎了两下,却不回答。承铎低低道:“茶茶,你见着七王可有什么看法?”什么看法?茶茶不明所以。承铎道:“我的意思是你觉得他会不会是那个戴着黄金面具的人?”茶茶回想了一下,脸色尴尬起来,然而又很为难。幸而承铎的神色一直比较自然,茶茶轻声道:“我不知道。”她仰望承铎的脸,“两年多了,我记不清楚那个人,他……他也没跟我说过话。”承铎便不再问,转而嬉皮笑脸道:“那个美女你先前看着还不错,我想我的就是你的,所以我就收下了,想必你也不会不乐意吧?”茶茶觉得人贵在自觉,若是问她,她有什么立场来说乐意不乐意,又不是送她的,便摇了摇头。因承铎原是反问,她这摇头便分不出是乐意还是不乐意。承铎挑眉道:“意思是你无所谓?”茶茶想想觉得自己又不是他王妃,装什么贤良淑德,闷闷道:“我讨厌她。”承铎大笑,把她一揽,道:“那我把她扔到那边营里去。”那边营里就是营妓住的,茶茶是呆过的,听他这么一说,却又皱了眉。“那也不好。”她小声说,“那边的仆妇洗起人来像要把人捅死。”“那是怕他们搞出病来。”“还要喝苦药。”“要是有人怀孕就知道还是喝药好。”茶茶不说话,承铎却又不痛快了,拉了他说:“你想这些做什么,倒不如想想明天做什么吃的。”茶茶却犹豫道:“她又不是胡人……”承铎果然沉了脸:“茶茶,我原以为你多少也是明白男人的。你若要同情这些女人,那是无论如何也同情不过来的。我从来不是做慈善的人。我可以帮你护着忽兰,你也可以存点善良。但是你需记得,世上的事不是因为你善良就能改变的。”茶茶轻叹:“我原也以为我是懂得男人的。可是遇到你,又觉得不懂了。”“那你现在懂了么?”茶茶望着他:“不知道。”承铎有些生气:“你为何总是不肯全心信赖我呢?那个舞妓本就不是什么好东西,然之在上京就见过她。只怕这次来也是有目的的。”茶茶却惊奇:“她还有来历?”“嗯,说起来我和赵隼也见过,很不简单。”承铎说着,茶茶出了一回神,忽然对他一笑,比结香还蚀骨三分,柔声道:“那她也不必去那边营里了。”*“什么?”东方跳了起来,“你有没有搞错?我不要!”承铎笑道:“一个女人而已,你做什么这副样子。”“我可不是你,你少拿这些破事来整我。”承铎循循善诱:“你也知道,我帐子里那个就知道装,其实她心里早浸了一缸醋。可昨天那情形我也不好推脱不要;这女人又有来历,放在别人那里我也不放心。你既然认得她,先在你这里放两天,具体怎么办,你自己看着来吧。”“你少来。这主意谁出的?”东方咬牙。“还能是谁?我也是没办法么。”东方狠声狠气地说:“这种作弄人的小聪明,你还差了点。你两个自以为修成正果了,就沆瀣一气地算计起我来。”“那女子也不算委屈了你。我那里有茶茶,烦你周旋一二吧。”东方冷笑道:“你的茶茶就是好人了,那承锦算什么?”承铎也冷笑道:“我看那女人对你眉来眼去,你两个笑里藏情的,未必就有承锦什么事儿。”东方气得说不出话来。承铎又顺着他道:“好了好了,这个事情也犯不着这么大气。你讨人喜欢那是事实,若不是我下手下得早,我们家茶茶还不定让你勾去了。”东方哭笑不得。“反正你又没打算做和尚,那个女人天生一副祸害相,你趁这个机会了解了吧。你不要我就把她扔到营妓堆里,随便谁要去。”东方不说话。承铎看他意思是松动了,进而道:“另外,她可是你跟我要的,不是我特意送的。”东方站起来:“你得寸进尺了吧?!”承铎转身就走,嘴里说:“这个嘛,看你吧。我只是怕人误会,还以为我怕茶茶似的。嘿嘿。”原来他是这个目的。东方已经挽起袖子要打架了,那厮便飞快地溜出了帐去。改尽江山旧 正文 第三十五章 邪术章节字数:6740 更新时间:09-07-16 16:17第三十五章邪术北方边塞不及入冬便会下雪。今年又比往常更早一些,才过霜降,燕州便飘起了纷扬细碎的雪花。塞上的牛羊吃饱了秋草,膘肥肉壮。大雪一至,便到了吃它们的时候。大锅里煮得雪白的汤,偶尔翻起来一片干辣生姜,调得汤鲜香热络。汤里的羊肉肥嫩不腻,萝卜甘美多汁。舀出一碗汤来,撒上几许青翠的芫须,飞雪的天气窝在帐子里与朋友吃肉喝酒,实是这世上最惬意的事了。承铎加上几枝细柴,茶茶便将一盘子冬菇、干笋、腐竹、苕皮之类的菜蔬倒进了羊肉汤锅里。东方用筷子夹了一块萝卜道:“萝卜寒凉消积,晒干了制一制,状似人参。只是人参补气,萝卜下气,药性相反,遇到这种假药常常会吃死了人。可见萝卜也能当毒药,是吧?”他望茶茶一笑。茶茶点头:“世上只有药,本没有毒药。只不过功效不同,有的用来救人,有的用来害人。”“嗯,药本没有错,是人心善恶有异。”东方把那块萝卜吃了下去。承铎便顺着应了句:“比如说?”茶茶头也不抬道:“比如我的刀用来切菜,你的刀用来切人。”她不着声地把恶人的名头安给了他。承铎锁眉无奈道:“我好好吃个饭,你们何必对讲学问。”东方笑笑:“你请我来的,我总不好白吃白喝。先讲点道理提着,才不至于成了酒曩饭袋。”承铎不曾跟东方起过口舌争执,因而不知道他言语厉害。茶茶在别人面前从不多话,偏偏跟东方谈论十分合拍。因而承铎发现茶茶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他两人对不上几句,就藏了机锋,最后倒霉的常常是什么也没说的承铎。承铎用竹编的滤勺捞了几块菜,扣进茶茶碗里:“说话能说饱么?自己做的自己也不吃。”茶茶夹了块冬瓜,托了碗小口咬着,顾不上说话了。东方给承铎的杯子斟上酒,淡然道:“你打了胜仗,却驻在燕州不走,朝上多少也看出燕、云二州的对峙之势。你就不怕皇上疑心你?”“那你为什么不走?你为议和来,现在正该回去复命。”东方仍是淡然道:“我有预感他要出阴招对付你,而你应付这个不行。”承铎也淡淡道:“我有预感他会有所动作,而我不在这里不行。”两人端起杯子碰了一杯,仰头喝尽。“那个结香你打算怎么办?”承铎放下酒杯。东方头疼道:“我本是把她安排在我偏帐里。可这女人不知羞耻,有事没事往我帐子里钻。”“你要她知羞耻,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东方道:“我觉得奇怪,她似乎知道我已看穿她身份,却又不说明。她这样子不知要做什么。待我慢慢应付她,也许能问出点什么来。”承铎大笑:“她这样子分明是对你有意。你想劝化她,等着舍身取义吧。”“胡说八道。”东方微微有些脸红。承铎收了笑道:“我可不是胡说,对那种女人就是不能给她一点好脸色。”东方嘲讽道:“你混到如今也才骗到手一个,好意思装行家么。”他说着,伸手去端碗,手触到碗的瞬间,那只瓷碗应手而碎,从中间齐齐断成两瓣,像是被刀刃割开的一般。东方一时捏着半块碗沿,有些愣愣的。承铎拾了另一块起来,怪道:“这碗怎会断成这样,你使内力了?”东方也回过神来:“没有啊,我只是寻常地一拿。”茶茶也就着承铎手上看了看,“这碗刚刚还盛了汤。要是有一丝裂口,这样的热汤,早就烫炸了。”然而刚才东方并未使力,即使是内力摧动,也很难将一只厚瓷碗断得这样整齐。东方心中暗暗惊异,觉得征兆不好,“也许是最近要出事。”“出什么事?”“呵,不知道,我这两天心意烦躁,这碗好好地被我一拿竟然齐齐断为两半,可知是凶信。”东方被这只碗败了兴致。承铎道:“想多了,也许这碗早就磕了口子,你拿的时候对了力道,就裂开了。”茶茶不吱声。东方勉强笑笑:“可能吧。”心里却知道决不可能。茶茶给他换了碗,东方却不怎么吃了,只与承铎喝酒。喝到将要熄灯时才辞了出来。帐外寒风刺骨,各寨的灯火都熄灭了,只有大营前哨卫的篝火还打着卷燃烧。东方站住仰天,看见那雪花细细碎碎地飘下来,寂静之中仿佛能听见坠地的声音。他伸出手指接住一朵,看它在手上渐渐消融,一点寒凉之气浸入肌肤,心里却格外地想念起承锦来。不知她在上京怎样了,可还是琴书寄傲,诗文遣怀。有时他会觉得承锦与那个宫廷格格不入,虽然她表面上应付熟如,心里却是疏离,甚至是不屑的。东方在空地上站了一会儿,便向自己大帐去。走到一丈开外就见帐里烧着火,有人影闪动。东方心中便十分不悦起来。当你想念一个人的时候,是讨厌旁人来打扰的。结香穿着淡青的袄子,只用一支赤金扁簪松松挽了头发,素颜天然,蹲在那里添一块柴。看见东方回来,她婷婷袅袅地站起来,笑道:“大人回来了。”说着,伸手去接东方的披风。东方却裹了披风坐到榻沿上也不看她,道:“你怎么又来?”“我想大人回来冷,故而升了火,烧了些热水。大人可要喝茶?”“天晚了,不喝了。你去吧,我要睡了。”结香道:“那我打水给你洗脸吧。”东方按了按额头:“王有才还没回来么?让他去就是了。”结香却端了盆子道:“他昨天学的一套拳法还不太熟,说再去练一练,快回来了。”她正要出门时,果然看见王有才过来。王有才见了东方,道:“先生回来了。”说着斜睨了结香一眼,一把抢过盆子,道:“我家先生要休息了,你也不必献勤,自己回去吧。”结香反笑道:“怎么叫献勤,五王爷把我给了大人,我自然该伺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