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我抬头刚走两步,便看到了陆齐铭。 他捧着一束花,急急地走出来,迎面看到我跟蒋言时,愣了一下。蒋言抓住我的手臂,但从他那个方向来看,像是我在挽着蒋言的手臂。那一刻,鬼使神差地,我朝蒋言靠了靠。蒋言仿佛知道我的心意,回过头宠溺地对我说,笨蛋,走快点,并且露出平时从未有过的微笑。 我心里起了鸡皮疙瘩,抬头不自然地冲陆齐铭笑着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陆齐铭站在原地没有吭声,侧身给我们让道。 他手里的百合花纯白清新,仿佛我们曾经共有过的青春。我与他擦肩而过时,曾经的那段天蓝云白的宁静时光,像那束纯白的百合一样,渐渐地消失在我的眼前。 他要去奔向他的新幸福,她却还在流浪。 [5]他们都不在,我要幸福给谁看。 蒋言坐下时,又恢复了以前的那副死样子。 他看着我,懒懒地说,我帮了你,你要请我吃饭。 我刚拿起菜单,听了他的话后又迅速合上。笑话!在布拉格请他吃饭,我脑子进水了吗? 我一本正经地说,我刚想起来,益民路有一家牛骨头粉听说特别好吃。 蒋言哼了一声,没答理我,而是拿起菜单径自点了起来。他把菜单递给我时,我硬着头皮点菜,心想,反正我身上就一百大洋,大不了你把我压在这里。 饭吃到一般,碰到丑人男和唐琳琳一起进来。丑人男看到我,意外了一下,疑惑地指着我,咦,你……齐铭…… 唐琳琳扯了他一下,微笑着说,蒋总,好巧,在这里碰到你跟洛施。 蒋言冲她点了点头。 唐琳琳扯着丑人男走时,丑人男还一步三回头,仿佛我跟蒋言在一起是多么大的事。 所以我不会听到,走远的丑人男还在跟唐琳琳嘀咕,不是,刚在花店碰到齐铭时,他还说买花送给林洛施,来布拉格定位子吗?怎么这……就变成了林洛施跟蒋言啊…… 唐琳琳翻了他一眼,关你什么事啊,安稳过日子吧你。 我拿着高脚杯放在嘴边,不由自主地喝着。蒋言说,别猛喝,我不想晚上再背个醉鬼回去。 我一口就呛到了。不过我觉得我真不能喝了,不然我从窗口望去,怎么会看到车水马龙的大街边,站着一个拿了一大束花的男孩。 我摇头笑自己的傻,趴在桌子上问蒋言,失恋疗伤需要多久? 蒋言边优雅地擦嘴,边似是而非地回答我,一段恋爱到另一段恋爱的距离。 我没有理会他,他现在恐怕是春风得意马蹄疾,因为他权衡很久后,决定去国外奔赴女友。 我举杯说,来,干杯,什么时候去? 他皱了皱眉头,说,酒鬼。然后轻轻地跟我碰了杯,这周吧。 有钱人就是有钱人,出国就跟我出家门一样简单。 蒋言送我到家,我走下车,跺脚,楼梯口便亮了灯。 蒋言从车窗里探出头对我摆手说,再见啊。 那一瞬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酒,吹了点风,就晕晕乎乎的,我竟然觉得车里对我摆手的蒋言那么像陆齐铭。以前每逢我跟他应酬完,都开车送我回家的陆齐铭。 我又莫名地倒回身,对蒋言说,你都要走了,拥抱一下吧。 蒋言在车里一脸诡异地看着我,但转而他还是下了车,伸出手站在我面前。 我一步一步地走上前,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一样,轻轻地扑在他怀里。 齐铭……我喃喃地念道。 我失去这样一个温暖而可靠的怀抱有多久了? 不知道蒋言听到我叫齐铭的名字时是不是出于怜悯,他竟然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说,傻女孩,好好过吧,你周围有那么多人希望你幸福。 可是,他们都不在,我要幸福给谁看。我在蒋言的怀抱里哽咽地讲出这句话后,就退了出来。 我说,谢谢你。说完就头也不回地上了楼。 那天晚上,我睡得特别安稳,跟昏睡过去一样,没有做一个梦。 因为,我吃了安眠药。 我没有胆量,只吃了两颗。我只是想安稳地睡一觉,我如愿了。可是醒来时,我坐在床头,却觉得那么空虚。 我慢慢地穿衣服,刷牙,洗脸,上班。 生活如是次第。窗外好像下雨了,湿漉漉的绿树在雨里愈加青翠欲滴。 我翻箱倒柜地找伞,我最讨厌冬天下雨,冰冷冰冷的。 最后,我在箱底翻到了很久以前的碎花伞,是陆齐铭买的。 我毫无感觉地撑起它去上班了。 中午,米楚打电话过来,她说,洛施,陆齐铭跟张娜拉分手了。 我正在跟唐琳琳笑着争抢奶茶的手停顿下来。哦,是吗?我淡淡地问道。 米楚惊奇,你怎么不惊喜? 半年了。我说,我该惊喜什么? 米楚被我问得愣住了。我说,米楚,你知道吗。我再也无法那样去爱一个人了,即便是当初的他。 米楚叹了口气,挂了电话。 不过不能说米楚的这个消息没有给我带来震撼,独自一人时,我的心底还是会被掀起万丈波浪。 一个下午,我都坐在位置上,眼前不停地浮现出陆齐铭的脸,但是我好像已经不记得我们曾有过怎样的爱情了。 每个人都觉得自己的爱情卓尔不群,其实不过是相同的故事反复上演而已。 我们不过如一对最普通的情侣般,和对方一起度过了四年的日夜。 只是齐铭,为何到现在,此生已经决定要自己过,没有你,却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 下班时我叫唐琳琳一起去逛街,逛完街,我又打电话给米楚说去蓝调。 这不是一座光鲜亮丽的城市,因为这座城市的夜晚到处充满了糜烂的气息。可是,这又是我最爱的城市,所以,我从未想过会离开它。 即使我最好的朋友,他们以不同的姿态离开了这里,我依旧站在原地。 因为我怕他们回来时找不到方向,找不到旧日老友。 我跟米楚是蓝调的常客,还有唐琳琳,我们三个坐在吧台边,不时有陌生的客人走到我们身边,他们火热的眼神与酒吧里热闹的空气相得益彰。有的陌生男人竟然端酒过来敬我跟米楚,我跟米楚相视而笑,特别想不要脸地说,姐出来混时,你还在喝白开水。 倒是唐琳琳跟他们打得火热。 我跟米楚相对碰杯,环顾整个酒吧,熟悉的空气,熟悉的氛围,还有……熟悉的人。 张娜拉端着杯子娇笑着走过来,哟,真巧啊。 她的身后没有陆齐铭。 米楚斜睨了她一眼,说,是啊,好巧,怎么一个人? 我还没来得及听张娜拉回话,口袋里的手机就振动起来。 我拿出来看,是陌生的号码。我接起来,酒吧里声音吵闹,我听不清对方在说什么。 最后我冲米楚指了下门外,大喊道,你说什么?我听不清,你等下。然后小跑至门外边。 从酒吧里出来,冷风在我的全身流转,我的大衣还在酒吧的凳子上。我哈着气,颤抖地问,喂,哪位,什么事? 电话那头说,请问是林洛施小姐吗? 是啊。您是哪位? 我是市郊第一监狱,你的朋友叶景尚于今天晚上七点自杀于302室,他留有书信给你,麻烦你找个方便的时间来取一下。 什么?我迷茫地对着电话问,你说什么?叶景尚自杀? 叶景尚?!我的脑海里第二次出现这个名字。上次,是在法院审判时。 叶景尚!葫芦!自杀! 第十二章 [1]我伤害了你最矮的女孩,所以此生,我们注定错过。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门外再走进热火朝天的酒吧的,但是酒吧之前的吵闹,好像已经变成了与我不想关的世界。 我的世界只剩一片灰烬,不停地有一个冷冽的声音重复着,你的朋友叶景尚于今天晚上七点自杀……你的朋友叶景尚于今天晚上七点自杀…… 我哭了。 我走到吧台边,米楚跟唐琳琳坐在原来的位置上,张娜拉还站在旁边。她看到我回来时一路流泪,便笑着说,真稀奇,哭什么啊,我都把陆齐铭还给你了,你还哭什么! 我没有理会她,只是静静地走到米楚身边,沙哑着嗓子说,米楚,葫芦自杀了。 酒吧的音乐太吵,米楚没有听清我低声说的话,于是倾下身子过来问我,什么? 葫芦自杀了……我在米楚的耳边发泄似的大声喊道。 唐琳琳愣住了,米楚手里的酒杯跌落在了地上,张娜拉却像没有感情一样继续笑,她说,不会是因为那盘录音吧?可我也不是故意的…… 虽然她说话的声音并不大,却尽收我的耳朵里。我猛然回过头醒悟过来,是你?那录音是你录的对不对?我一句句追问张娜拉。 张娜拉本能地朝后面微微退了一点,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态度说,我只是尽一个公民应尽的义务罢了。 上次你不是说不是你吗?我尖声问道,更何况,上次陆齐铭也担保多你…… 张娜拉冷笑,我就是杀个人,他也会说不是我杀的,这……是他欠我的。 我一阵惊愕,随之又一阵冰冷。 灯光下,张娜拉的脸那么纯净无暇,她长得确实像韩国的明星张娜拉,一张圆圆的娃娃脸上带着无辜。 可是,这无辜的皮囊下,却是一颗狠毒的心。 她带走了我的爱人,把我最好的朋友推向了死亡。 当我拎起酒瓶时,米楚拦住我说,洛施…… 当我转过头看她,却是两眼放空的状态,接着,我又像是一个没有丝毫感情的机器人一样,目光涣散,却动作凛然。 “啪”的一声,啤酒瓶在我手里爆破开来,而我眼前,某个仇恨的人头上流出了一朵红色的花。 我想起初遇到米楚的那一年,她站在讲台上挑衅我,我捡起身边的凳子砸过去的情景。 米楚说,她从来没有看到过眼神那样凛冽的女孩。于是,我们成了朋友。 那一年,我只是莫名地自我保护。 而这一年,我沉浸多年的戾气,终于在这一刻,迸发而出。 我听到周围响起此起彼伏的尖叫声,看到张娜拉慢慢地瘫软在地上。米楚扑上来从我手里抢过酒瓶,说,傻×,打得好。 警车呼啸而至,我、米楚和唐琳琳被带往派出所,张娜拉被救护车送往医院。 我看着朝相反方向开的救护车,嘴角露出一抹微笑。 陆齐铭,你看,我伤害了你最爱的女孩,所以此生,我们注定错过。 到派出所时,民警把我们带到了审讯室。 我低头坐在那里,一五一十地交代事情,对,人是我打的,我看她不顺眼。她抢我男朋友,我是故意的。 我曾看过一个特别绝望的词,叫万念俱灰。彼时的我,便是如此。 但是,我没想到,民警审完后走出去,过了一会儿又回来,说,你可以走了。 我愕然地抬起头,什么意思? 民警瞪了我一眼,没打人就别承认,别以为你们现在讲江湖义气就是好的。一女孩子,就不能安分点,怎么那么残忍啊! 我抽动了一下嘴角,对他最后所发表的“残忍”表示冷笑,与这个词沾边的,应该是张娜拉。 不过……明明是我打的人…… 民警没有跟我啰嗦,一把把我扯出审讯室。在我走出门口时,米楚从另一个审讯室出来,她对我微笑,说,出去记得给我爹打电话。 我愣了一下,转而明白了民警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米楚……我愤怒地喊道,明明是我……你他妈神经病了吧…… 米楚隔着民警拍了一下我的手,冲我眨眨眼说,你出去给我爹打电话就行了,他会来接我的。 我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从审讯室一起出来的还有唐琳琳,我跟她结伴走出去时,问她,是不是你给米楚做的假证? 唐琳琳叹了口气,说,洛施,对不起,我和米楚统一战线。 我抬头望了望暗淡的天空,没有再讲话。 我让唐琳琳先回去,唐琳琳敲着脑袋说,我忘了,米楚刚说有事跟我说,我先回去一下。 我点了点头,站在派出所外给米楚爸打电话。米楚爸一听到这个消息,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唐琳琳回来时说,别担心,米楚爸一定会有办法的。我冲她苦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跟她一起站在派出所门外等米楚爸。 米楚爸开着一辆宝马来了,他冲我们点了点头,便进了派出所。 我们跟随他一起进去时,派出所所长以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现在还不能探视犯人。 米楚爸动了动手指,拨了个电话让所长接,所长接完后立刻换了一副点头哈腰的样子,让米楚爸进去了。 所长说,解决这个事情有两个方法,要么公了,要么私了。不过张娜拉现在还在医院观察,医生说,她的头部受到重击,至今昏迷。 我焦急地问,那米楚怎么办?所长说,她恐怕要在这里待到张娜拉醒。 米楚爸又拨了一个电话,米楚便从里面蹦蹦跳跳地出来,跟我们一起回家了。 米楚爸留了张名片给所长,说,你可以联系我。所长唯唯诺诺地接过名片,点了点头。 [2]如果这是我们要面对的灾难,那我愿意扛。 那天晚上,米楚跟她爸爸说,要去我家睡。 米楚爸没有说什么,先送了唐琳琳回去,然后又送我们到我家。 直到米楚爸走后,我和米楚一起上楼时,她都在唧唧喳喳地说着话,而我却一直保持着沉默。 米楚说,喂,傻×,你怎么了? 我鼻子一酸,米楚,以后再碰到这样的事,能不能……让我来扛? 米楚不在乎地拍了下我的肩膀,说,傻×,说什么呢,我们两个谁跟谁,让你扛,我爹保你出去手续多复杂。你也知道……他那么懒,又怕复杂…… 我低下头上楼,不再说话。 我想起很久之前米楚说过的一句话,她说,林洛施,自打你遇见陆齐铭。身上的那股烈性就没了。 其实米楚不知道,并不单单是因为陆齐铭,还有她、葫芦、苏冽和千寻。 自打遇到他们,我身上的烈性就慢慢地被岁月磨平了。因为在遇到他们之前,我不曾领悟这个世界上的生死相交。 在遇到他们之后,我渐渐觉得,有这群朋友,已很知足。此后,只望岁月静好。 我小心翼翼地控制着自己不去惹是生非,因为我没有一个后台,我怕出了事就会麻烦他们。那是埋藏在我心底深处的小小自卑,不,或许它不叫自卑,只是唯恐失去而已。 那天晚上,米楚跟我说了很多话,那是苏冽走后,我们不曾有过的长谈。 不像以前,我们每天晚上的生活就是出去聚会。最后,两个人都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半梦半醒时,我的电话突然响起来。 我接起来,那边焦急地问,洛施,你没事吧? 我怔了一下,才明白过来是陆齐铭打的电话。我说,没事,你去看张娜拉吧,她还在医院。 说我我便挂了电话,继续蒙头大睡。 第二天早上醒来时想起昨晚的事,我觉得有点可悲,以前每次陆齐铭给我打电话,不管那时多晚,我多累,或多想睡,挂了电话后我都会翻来覆去地想,而昨天晚上,我挂了电话后竟然又沉沉地睡了。 原来,再美好,也经不住遗忘;再悲伤,也抵不过时间。 米楚还没起床,我叫她时像小孩子一样扯着我床上的一个熊仔,我笑着摇了摇头,先去上班了。 那天不过是最为平常的一天,我以为,醒来后的米楚会来找我,给我打电话,或者中午时,我们一起去吃个饭。 可是,十点时,我打电话给她,她的电话却是关机。 我再打给米楚爸,我问,米楚呢?米楚爸说,她已经在这里办手续了。 办什么手续? 被打的那个女生醒了,神志不清…… 我说叔叔,你能让米楚接电话吗? 当米楚笑嘻嘻的笑声响在我耳边时,我立刻就火了,我说你他妈在搞什么?办什么手续? 米楚说,就是张娜拉那个傻×呗,她好像疯了,我爸帮我搞不定这个事,所以我准备在这里待个一两年。 你说什么?!我“噌”的一下从座位上站起来。 米楚说,洛施,你别急,就一两年而已,姐两年之后出来还是一条好汉。 我说,操!你他妈现在别扯淡!我现在赶过去!你快跟民警说是我打的人! 洛施,你别跟我客气,你有正经工作,我刚好要实习不想去,在这里待个一两年养养闲情逸致。米楚不在乎地说道。 操!你住口吧!我现在就赶过去! 我挂了电话,就抓起唐琳琳马不停蹄地朝派出所赶,路上我跟唐琳琳说,琳琳,待会儿你去了一定要翻供,你要实话实说,是我打的人知道吗? 唐琳琳拉住我,洛施,你别去了,米楚已经这样决定了。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唐琳琳,我怎么能让米楚去替我坐牢? 那是她情愿的啊。唐琳琳无关轻重地答道。 我无语地看着她,最后转过头说,因为你没有朋友,所以不懂我的感受。 唐琳琳没有再接话,只是嗤笑了一声,转而平静下来。 我没空跟她计较这些,转头不再说话。 到派出所时米楚爸正在办手续,我踯躅了一下,奔上前,说疏忽,你先别办手续,打人的是我,不是米楚,你弄错了。 米楚爸淡淡地看了我一眼说,你不用替米楚说好话,她都跟我说了。 我说,不是,我不是替她说好话,打伤人的确实是我,那天围观的人都看到了。说完,我把唐琳琳推到身前,扯了她一下说,你跟叔叔说下啊! 唐琳琳却只是站在我身旁,仿佛局外人一样冷眼旁观,紧闭着嘴不说话。 我焦急地说,琳琳,你快跟叔叔说米楚是清白的啊! 唐琳琳张了张嘴说,洛施,抱歉,我做不到。人确实是米楚伤的。 我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你怎么可以撒谎! 唐琳琳不再说话。 我转身又求米楚爸,可是无论我怎么哀求,米楚爸都仿佛米楚不是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表情镇定冷淡。 最后他说,洛施,你回去吧,米楚是我的女儿,我清楚她的秉性。 我的心像掉进了无底洞,不停地下沉。我说,叔叔,求求你,让我换米楚出来吧。人真的是我伤的,她是你的亲生女儿,我不是啊…… 我边说,眼泪边掉了下来。 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害怕,那是从心底发出的一种恐惧,就好像一个人深陷在沼泽里,你不停地挣扎,却只会越陷越深,直到那片沼泽埋没你的口、耳、鼻,你再也叫不出声来。 最后,米楚爸办完手续,准备吵门口走时,我拖住他,直挺挺地跪在了他面前,我说,叔叔,求求你,救救米楚,让我进去就行了。求求你…… 米楚爸终于俯下了身,重重地叹了口气,扶起我说,洛施啊,傻女孩,米楚都认了,你就别傻了。叔叔……也没办法了啊…… 米楚爸最后的这句话,让我有种天崩地裂的感觉。痛哭流涕,不过是感情的发泄,而天崩地裂,却是任何事情都无法挽回的决裂。 我回到家,不吃不喝。我问唐琳琳她为何不讲实话。 她说,那是她答应米楚的事。我挥手让她走,无话可说的沉默。 我不记得那段日子我是怎么过来的,我看一段广告会哭,看外边的花树会哭,就连听一首歌都会哭。 我想起苏冽说过的话,她说,会哭的孩子有糖吃。我们几个都太爱假装了,个个都喜欢装出一副百毒不侵的模样,其实一个比一个软弱。 那时,哭泣对我们来说,是揶揄对方的事,小哭小闹也就算了,可是现在,流眼泪对我来说好像变成了家常便饭。 我皱一下眉,挤一下眼睛,泪水就会掉落。 这个世上,还有什么事比生离死别更残忍? 如果会哭的孩子有糖吃,那么,上帝什么时候会把我的好朋友送回到我身旁? 我相信,他们一定只是暂时离开,他们一定还会回来。 苏冽,你走时带走了我的小熊,我现在反悔不想给你了,你要给我送回来。 葫芦,你说过我无家可归时,你永远都是我的收容所,我现在没有容身之所,你要收留我。 米楚,你最喜欢跟我抢衣服穿,我以后再也不跟你抢了,你会不会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