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秀公主-34

“燕小郎君客气了,我倒喜欢燕小郎君这样爽朗的小郎君。”薛氏笑了一笑,这句她倒也不全是客套,这燕九怀虽然狡黠,但薛氏确实欣赏他这样爽朗大胆又略显城府的郎君,便拿起了身前的帖子道,“我虽然惧夏,但拿醒神的药物压着,去迷神阁里捧一回场倒也不是不能,秋十六娘从当年销声匿迹以来还是头一回当众献艺不说,便是念着燕侠的面子也是要去的。”她答应的爽快,燕九怀却有点惊讶了:“薛娘子的武艺在长安都是有名的,娘子如此劳碌,我委实敬佩,只是娘子如今还做着宫里的尚仪,又与元秀公主亲近,公然去北里这样的地方恐怕不太好吧?”薛氏笑着睨他一眼:“燕小郎君这善解人意倒有些像传说里面的燕侠了,只是这也没有什么,我少年时候因贪听秋十六娘的琵琶,还将长安世家子里好几个都打过,这件事情总不会他们全都忘记了。”燕九怀这才明白秋十六娘当初命他过来下帖时为何那般有信心——原来她却是早就算到了薛氏就算惧夏也要赶去迷神阁——这样当初元秀公主前往迷神阁之事,等于是有了一个合情合理又不损名誉的解释!孟破斧在旁眼珠滴溜溜的转着,他虽然衣着普通,但生得灵秀可爱,薛氏曾有一子,奈何早逝,因此才以世家养女的身份进了宫为元秀乳母,所以对于孩童一向喜爱,见状便从手边拿了一个果子给他,笑着问道:“这小郎君倒是生得机灵,你跟着燕小郎君进来,莫非是燕小郎君的弟子?”“我若拜师,宁可去拜靖安坊的杜拂日,也好过拜燕小郎君!”孟破斧听了立刻想也不想的回道,燕九怀闻言也不生气,只是笑眯眯的看了他一眼,孟破斧立刻缩了缩脖子,想起来自己似乎还要陪他回迷神阁……薛氏面露诧异之色:“小郎君说的杜拂日,难道是玢国公府的那一位杜家十二郎?”孟破斧啧道:“不错,薛家姑姑你不知道,杜十二郎乃是燕小郎君的师兄,上一回两人在高……”这回燕九怀倒没打断他,只是薛氏已经低声惊讶起来:“燕小郎君与杜家原来还有这一重渊源?”她原本听了燕寄北将燕九怀独自丢在长安离开,算一算时间那时候燕九怀年纪可不大,就算有秋十六娘照料燕九怀的生活需用,但秋十六娘自己也不过是个脱了籍的青楼鸨母,风尘里面迎来送往哪有当真面面俱到的道理,总是不免得罪几个恩客,就算没有恩客,也有同行,否则当初也不会有燕寄北救她之事了,也不知道燕寄北如何放心,原来燕寄北在长安居然也收了一个弟子,还是杜青棠之侄,这样倒是说得过去了——杜家五房就这么一个男嗣,杜青棠为了侄子也要对燕九怀照拂几分,算一算燕寄北离开的时候,还是宪宗在位,那时候杜青棠在长安可谓是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有他这么一重关系,燕寄北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怕燕九怀当时在长安比跟燕寄北回剑南去还要安全些。这么一想,燕寄北既然教导过杜拂日,想来也在玢国公府住过的,如此说来,当初秋十六娘琵琶之技名满长安,追求者不知其数,后来竟悄悄隐匿,就连薛氏这样的倾慕者,也是事隔多年,几个月前因元秀的关系才重新知道了秋十六娘的下落,这里面未必没有杜青棠的缘故,而杜青棠虽然当初也对秋十六娘的琵琶颇为赞赏,不过他主持一国政事,对这些享乐远不及薛氏上心,所以每次不过到场听一听,完了便走,若是没有燕寄北这里的一重原因,尤其听燕九怀的意思,燕寄北离开后,他是秋十六娘抚养长大的,杜青棠自然也要对秋十六娘加以照拂……不过薛氏还是有点儿奇怪,以杜家的财力与杜青棠当时的权势,燕九怀何以生长北里厮混市中?薛氏与杜青棠谈不上熟悉,但同为长安望族出身,年岁虽然有差距,总也不可能完全没机会遇见,所以她很好奇,杜青棠绝非吝啬之人,燕寄北武艺高强、不但是杜拂日的师父,而且身在江湖,与杜青棠本质上并无冲突,他的小弟子,以杜青棠的为人不可能不照顾,可是燕九怀若是跟着杜拂日一起在杜家习文练武、不说成为同样的世家子弟,有一个杜青棠亲自教养的名声,足以增添光彩了,若是燕寄北不愿意燕九怀被扯入长安望族的是非之中,以杜青棠之能,为他找个寻常富裕人家抚养也不难,何至于交给一个鸨母带大?却听燕九怀用忿忿的语气道:“这也是家师后来离开长安的缘故,说起来都是杜老狐狸奸诈之故……”薛氏一怔,奇道:“杜青棠怎的了?”“他设计哄骗家师收下杜拂日。”燕九怀这么说时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显然至今都是耿耿于怀,“家师因此对长安印象极坏,所以后来秋十六娘百般纠缠,便借口此事离开了长安。”“杜家十二郎我虽然只在他幼年时偶然瞥过一眼,但却知道那位郎君生来箭技上面的天赋惊人,燕侠得徒如此居然并不满意吗?”薛氏这回是当真惊讶了,她自己就是一个好武的,因元秀天赋平平,薛氏教导起来极为气闷,在她想来若是教导到了杜拂日那种弟子,岂不是将遇良才之事?然而燕九怀却笑道:“薛娘子不知,家师并不喜欢收徒,当初收下我原是一个例外,后来到了长安,杜青棠知道家师武艺超群,本有让那杜拂日拜师之意,但试探之下见家师心意已诀,便想了一个损招……”燕九怀如今在长安已经打出了赤丸魁首的名号,就是河北第一高手夏侯浮白对这个尚未及冠的少年郎也是极为忌惮,只是燕九怀幼时却是个体弱多病的,燕寄北此人极为重诺,从他本为杀手,却因一诺而改成行侠可知!他虽然长年孤身一人往来,不喜累赘,但当时既然收了燕九怀为徒,自然也要为他考虑,便千里迢迢,带着燕九怀北上长安,寻觅名医,以求根治。结果到了长安,师徒两个却因银钱用尽,极为困窘,原本以燕寄北的身手,银钱本无问题,奈何他转为行侠后,再不肯行盗窃之事,所以极为潦倒,偏巧遇见杜青棠,施以援手,还为他们介绍了其时已经在太医院中供职的耿静斋。不过耿静斋在私人看病时,收费极为高昂,燕九怀当时年纪小,病情却不容再拖,燕寄北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继续欠了杜青棠一个极大的人情,所以后来杜青棠请他赴宴,虽然燕寄北明知道宴上定有内容,但还是不得不去。于是宴上杜青棠试出他并无收徒之意,回去后不多久,便传出重病的消息,连宪宗皇帝都惊动了,派耿静斋亲至玢国公府诊治,不多时长安就传遍了宰相积劳成疾,将不久于人世云云的消息,接着连藩镇都派出使者星夜入长安慰问与打探消息,朝中顿时风云突变——听到这个消息,燕寄北自然没有可能不亲自登门探望。他不登门还好,一登门,杜青棠便毫不客气的将杜拂日托付给他,理由极为充足:杜青棠一生力主削藩,对藩镇从不假以辞色,在朝中又因先后参与了诛杀王太清、铲除曲平之,并怀宗皇帝以来逐渐崩坏的整肃朝纲等等,恩宠极盛,他活着时,倒也罢了,一旦身死,杜氏乃是长安望族,全部株连不至于,但他这一支却是免不了的,而杜家五房统共只有杜拂日一个后嗣,杜青棠岂能放心他留在长安?而杜拂日仅比燕九怀长九个月,何况若说保护一个人,独来独往身无牵累、又武艺高强的燕寄北,比杜家其他房的长辈可靠多了,这样也不容易连累杜家其他房里。梦唐为官四字,身言书判。宰相身为百官之首,这四字尤其讲究——昔年玄宗一朝,有人举荐官吏,玄宗皇帝每每都要询问一句“风度得如九龄否?”,盖因玄宗朝有宰相张九龄者,风仪极佳,后虽然因与玄宗政见不同致仕,但其气度却依旧使玄宗皇帝念念不忘。杜青棠身为宪宗一朝名相,又是陪着宪宗皇帝从斗王太清开始的,辩才极佳,这一番托付当真是演得声泪俱下、唱作俱佳,燕寄北出身草莽,虽然草莽之中也不乏城府极深、心机百变之人,却如何能够与在朝中风生水起了多年、身为宰相的杜青棠相比?当下就逆了自己的性情,允诺收下杜拂日为徒。于是,燕寄北这边松了口,杜青棠没过多久,便就在耿静斋精湛的医术下起死回生,重新精神抖擞的进宫谢恩、上朝参政去了……燕寄北性情耿直,却不愚蠢,见状如何猜不出其中有诈?燕寄北为人坦荡,既然怀疑,便再次登门质问,结果杜青棠厚颜无耻的一句——拜谢燕侠一诺千金,话里话外扣准了燕寄北守诺的软肋,甚至还声称燕寄北一句承诺救了他们叔侄二人云云,只是这一回他的吹捧气得燕寄北当场拂袖而去,只留了八个字——巧言令色、奸诈之徒!燕寄北原本一腔悲壮之情预备替杜青棠背负起抚养杜拂日的责任,孰料却是被杜青棠看中了他言出必行的性情,狠狠阴了一把,其心情可想而知!不过燕寄北为人守信,他既然答应了教导杜拂日,再痛恨杜青棠的无耻,对杜拂日的指导也是极为尽心的,而杜拂日本就天赋惊人,如此,燕寄北一等杜拂日出师,便毫不留恋的离开了长安,任凭杜青棠如何挽留,都坚持回了剑南……正文 第二百九十三章 捏造?更新时间:2012-6-22 7:53:33 本章字数:3287“皇后平素与邱逢祥的关系如何?”回到珠镜殿,元秀秉退了身旁众侍,单独召了霍蔚来问话,霍蔚或者年老体衰,不及于文融腿脚利落,但要说到对宫里情形的了解,就是薛氏也不如他这等自小进宫的老人,若是没这份精明,当初也不至于被文华太后看中,打发到自己女儿身边了。霍蔚听元秀这么一问便知道了她的意思:“阿家可是因为上回邱监过来说的话有所怀疑?”元秀既然问他,这会也不隐瞒:“方才五哥将本宫叫了去,虽然说的都是一些闲话,但本宫总觉得五哥对韩王颇为留意。”这句话入了霍蔚这样深宫之中积年老人的耳中意思可就重大了,霍蔚顿时敛了容色,郑重道:“老奴想着阿家所虑恐怕不至于的,先不说邱监与王太清、曲平之之流不同,虽然掌着内侍省与神策军,但这些年来却从未干预过朝政,否则先帝去时何以会叮嘱五郎好生重用他?再者,皇后殿下素来精明,小产也还罢了,毕竟胎儿尚未长成,可韩王殿下不但是五郎长子,如今五郎膝下子嗣也不多,若是一旦有失,岂会不仔细彻查的道理?到那时候即使没有实在的证据,老奴说一句诛心之语——这会五郎已经承了先帝大位,不比从前还为东宫时,尚需借助王家之势,若皇后殿下行这等歹毒事,五郎便是废了她也没有什么的,如今皇后殿下不想被废,惟有谨守本分,岂敢如此冒险?”元秀听着他的话却摇了摇头:“邱逢祥是个谨慎的,就连先帝也对他极为重用,只是他若当真与王太清、曲平之不是一样,内侍省也还罢了,却做什么对神策军也抓着不放?神策军乃是禁军,主卫皇宫,当初王太清借皇祖沉迷丹术,把持朝政,这里面虽然有皇祖无心理会政事、起初几位皇伯伯年纪尚小的缘故,可难道没有皇叔祖在吗?前朝众臣又何尝甘心听从王太清之命?无非是因为神策军在他手里,不得已而为之罢了!”“这……阿家说的也是,不过邱监到底不是王、曲那等乱政之人。”霍蔚似乎是下意识的这么说了,接着便全身一抖,忙不迭的跪了下去,“老奴多嘴了!”“无妨,此处并无外人,你只管想什么说什么。”元秀不在意的摆了摆手,“其实邱逢祥不交神策军之军权,本宫倒也能理解几分,他毕竟是宫里老人,又是近身伺候过先帝的。”元秀把近身二字咬得极重——近身伺候,宪宗旧人,岂有不知道几件宫里旧事的?手里若是没点儿把柄依仗,性命不过是捏在了皇家手里。霍蔚暗松了口气,元秀瞥他一眼,心里却是越发的警惕——霍蔚是文华太后所留,对元秀的忠诚想来是没有问题的,饶是如此,元秀当面问话,他到底还是帮着邱逢祥开脱,虽然这里面有两人都是宦官的缘故,但霍蔚这等人何等精明?又岂是会为了寻常交情的同伴贸然得罪自己主子的?这样看来,邱逢祥此人不显山露水,倒把宫中盘踞得极为稳固了,如果神策军里也是这样……元秀心里转了转,道:“只是上一回他过来说的那些话,既是将矛头对准了郑美人自己,又等于为皇后开脱出来,本宫早先虽然也是疑心郑美人故意为之,但邱监素来事务繁忙,居然会为此亲自出面,却不能不叫本宫多想一想了。”霍蔚沉吟道:“阿家说的也是,邱监亲自过来向阿家禀告此事,恐怕是有别的意思……说起来,老奴昨儿倒是出去打探过一些孟尹遇刺的消息。”见他前一句话虽然顺着自己的话题,但接着就有转移之意,元秀也不点破,只是笑道:“哦?”“老奴听京兆府中人悄悄的说起,孟尹为人精明仔细,平常时候在案头就备着几份奏折,上涂剧毒,触之则死,只是毒上面又刷了一层粉末,平举着拿倒不要紧,但不知道的人随手拿起,那粉末极易脱落,而且粉末极细,在晚上就更难察觉了,这样便不知不觉之中中了剧毒,那毒也不是当场发作。”霍蔚倒是真的出去打听了,此刻见元秀问起便娓娓说来,“京兆府的人发现孟尹后,立刻向宫中禀告,得了五郎口谕,令四门即刻警戒,又使禁军一同在全城搜查,确实发现一些踪迹,但那刺客兴许有极厉害的同伙,线索却在中途断绝——大安坊是最后发现蛛丝马迹之处,却不知道那刺客是不是出了城,至今都没有消息!”元秀皱眉道:“孟光仪为人精明,他都找不到的人,咱们更不必指望,不过,孟光仪好好的,备什么剧毒奏折?莫非,他早就知道有人那晚会去寻他么?”“这个老奴也问了,听说孟尹因为官的缘故,早些曾有人觑着孟尹上朝前,偷偷换过他的奏折,孟尹后来便在书房里准备了这些,因孟尹的书房平素就是张夫人也不会轻易踏入的,外人也分不清楚里面究竟哪些有毒,哪些无毒,所以更换孟尹奏章之事便再未发生过。”霍蔚道,“这件事情满朝文武里大半都知晓,也就坊间不知,那刺客却是凑巧赶上了。”这么说来,那个刺客应该不是朝臣或者齐王派去的了?元秀有些好笑,这孟光仪也当真够狠的,虽然准备有毒奏章混淆与威慑的是他自己,但孟光仪又不是燕寄北、燕九怀这等武艺高深、内力雄厚之人,他若是一个记差了或者失手拿错,说不定反而害死了自己。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若是没有这样的狠心,也不会让宪宗与丰淳都为他感到头疼,并在京兆尹的位置上一坐多年了。“这么说来郑美人与刺客也未必有关系了,郑美人之父任职兵部,也有从三品之位。”元秀紧接着加上了一句。见元秀这么说,霍蔚自然不会不识趣的继续说着郑美人,只是道:“阿家说的是。”他想了一想,道,“京兆府的人说那刺客武功极高,否则也不至于中了常人触之则死的剧毒后还能够逃远,因此在次日还按着孟尹从前的叮嘱,将解药里的几道药材尽都封禁了,这段时间,京兆府对永安、清明两渠盯得很紧,又将城中除了三内与望族府邸之外的水井全部登记造册,早晚各遣人探视一回,就是城里各处浮土,都全部扒开了看过,并不见有尸体,据京兆府认为此人恐怕尚在人世,只是寻不到人,一时间也没有线索,孟尹如今极为恼怒,听说这几日甚至动了进入各家后院搜查的念头!”元秀不觉笑了:“这些人家怎么会同意?”世家望族的面子且不去说,若是没找到,他们没什么好处,若是找到……就是找出来不是那刺客,累世望族,谁家没点儿后院的阴私?就为了孟光仪受了一剑,就要全部敞开了门让他搜查,换作了元秀也不会同意。不过这样的高手,不可能是寻常势力所能拥有,说他是刺客,也没有杀孟光仪的意思,究竟是谁呢?霍蔚已经排除了朝中众臣与齐王,元秀也不认为齐王有那个能耐指使这样的高手,何况齐王一脉若是有这样的高手,恐怕早就救了任秋,把孟光仪干掉了。丰淳没有这个必要——他没有借孟光仪之事对付齐王、或者是借任秋之事追究到琼王身上,显然孟光仪之事不是丰淳干的。而且照霍蔚强调的刺客的身后,就是丰淳身边的暗卫,也不会如此轻易的牺牲掉。长安能够派出无声潜入京兆府这样身手的人的势力,无非探丸郎、杜青棠、丰淳以及其他望族。单是会中了孟光仪之计这一点,粗看似乎只有探丸郎,但探丸郎里的那位高手,那天正与杜拂日在高冠瀑布前斗得死去活来。那么难道是藩镇吗?但任秋案又和藩镇有什么关系呢?这件早已尘埃落定,只等秋后问斩便彻底结束的案子,背后又还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元秀皱着眉头想了一想,她忽然想到,京兆府推断刺客武功高强,是因为他潜入孟光仪书房毫无声息,甚至连书房外咫尺处的侍卫都没有察觉,况且刺客离开也没有惊动任何人……这么说来,真正见到那位刺客的,只有孟光仪自己——所谓刺客中毒,也是孟光仪所言,甚至还大动干戈的封城搜查,还禁了药铺的药材……如此声势,任谁都会信了。可是假若这些都是孟光仪片面之言呢?他捏造出一个武功高明的刺客来,又加入了中毒、追查、线索这些,究竟有什么目的?孟光仪遇刺之事是惊动了宫中的,这么说来,丰淳也应该是知情者,又或者,孟光仪这么做,根本就是丰淳授意的?元秀沉吟着:“霍蔚,本宫若想悄悄去看一看任秋,不知道可有办法?”事情既然由任秋案起,看来若想知道真相,还是要重新接触一下此案,元秀心里叹了口气,她当初带着薛氏出宫避暑,还以为已经脱了身,却不想还是没能完全的躲开。…………………………………………………………今天泡贴吧时发现有MM推皇家童养媳,表示很感动。也看到有人说看名字不想看,于是深深的忏悔——冲动要不得!正文 第二百九十四章 意外更新时间:2012-6-23 7:54:01 本章字数:4252任秋之案当初在长安闹得沸沸扬扬,那时候齐王虽然还在藩地,但杨太妃与昌阳公主却都在宫里,孟光仪为了防止意外,在审讯前一直将任秋藏得严实,后来丰淳送了左教坊风头仅在罗宝奴之下的舞姬哥舒夭娘给齐王为补偿,授意孟光仪从重判处,也等于皇家公开的否认了任秋的血脉,这件事情是上了朝议的,结果出来后,就是杨太妃再心疼这个见不得光的庶长孙,也知道大势已去,只得暗地里咬牙切齿,兼迁怒齐王妃罢了。因此任秋如今倒是不必刻意的看守,就关在了京兆府的大牢之中。京兆府大牢在七年前进出一向简单,原本长安就是勋贵满地走,高品到处有,京兆尹这品级外放或者算得一上一员大吏,放在长安却委实不够看,孟光仪前面几任令尹那都是个两面受气的主儿,略有身份之人到这里领人是连银子也不必使的。等到了孟光仪时,却将这儿治理得戒备森严,便是霍蔚也还是好容易才觑到了机会陪元秀前往。京兆府的大牢虽然阴暗倒也干净,里面的囚犯想来是知道了孟光仪的为人与手段,听到人声也没什么反应,霍蔚带着元秀一直走到了极深的地方,才看到一间单独的囚室里,陈设比旁边都要好些,角落里面还放了一张矮榻作为卧具,一个人倦缩成团,倒在榻上,背对着门。引路的狱卒指着里面的人小声道:“那便是任家郎君。”“可能进去谈话?”元秀看了眼霍蔚,霍蔚小声问道。狱卒好心提醒道:“倒也不是不能,这一位是朝议都要问斩的,如今也没多少时候了,就是孟尹也是准他过得好一些的,只是他之所以问斩的缘故,想必两位也清楚,这位小娘子……”元秀今儿虽然是刻意换了不常着的一套衣物,头上戴着帷帽,遮住容颜,穿了一件只得五六成新的丁香色夏衫,里面牙底掐银丝双鲤戏莲诃子,下面是坊间女郎常着的绿罗裙,但她的衣裙再旧到底精致,加上霍蔚先前打通关节也是微露身份的,狱卒自然知道他们身份非同寻常,任秋之所以问斩却是因为杀人,如今看来元秀年少,霍蔚年迈,若是就这么进去了,谁又晓得会不会出事?听狱卒这么说了,霍蔚心里也有些打鼓,看向元秀问:“娘子?”“叫于文融进来一起进去罢。”元秀想了一想道。霍蔚松了口气,于文融是会些拳脚的,且年轻力壮,有他一起,谅那任秋经此打击,想来就算有心也伤不了元秀。于文融原本是在外面等候,被叫了进来听霍蔚三言两语交代了情况心下暗喜,垂手道:“奴定当竭力保护娘子。”狱卒见有于文融陪同,这才放了心,从腰间取了锁匙开了囚门,叫他们进去,叮嘱道:“孟尹怕是两个时辰后就会回衙,还请几位记着些时候。”“有劳了。”霍蔚点了点头,递了一个荷包过去,狱卒笑着接了,等他们进去了,便重新将门在外面锁上。囚门开合之声自然惊动了室中卧榻之人,任秋慢慢转过了头来,因室中昏暗,难以辨清,元秀走了两步险些被脚下的东西绊倒,一惊之下下意识的撩起了帷帽上的面纱,以求看得清楚,身后于文融察觉到她的不便,不待吩咐,就从旁边取了烛火点上,连点了三支,这才清楚的照出了任秋的模样。瘦弱。这是元秀乍见自己这个不被承认的侄子时的印象,任秋算着年纪也有十六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年纪过小就成年流连风月之地的缘故,抑或是天生体弱,他显得远比年纪更为瘦弱苍白,肌骨甚至显出了几分干枯之象,有些茫然的看着元秀:“你们是谁?”元秀一行,虽然都穿了常服,但一望可知是谁做主,于文融点了灯,霍蔚便拿自己的袖子擦了囚室里唯一的一张胡凳,元秀坐了,蹙眉又看了任秋半晌,才淡淡的道:“我是谁你不必管,我来这里只是想问你几件事。”任秋狐疑的打量着她,冷不防问道:“你可是我的姑母之一?”元秀被他问得一怔,却不想任秋看似瘦弱苍白,反应却一点也不慢,见她神色,任秋已经点一点头:“果然,你是我的哪位姑母?应该不是七姑母吧?”“为何不是?”元秀沉吟着,反问道。“听说七姑母美貌若花,但算一算日子她已经下降开府了,而你还是未嫁的发式。”任秋目光掠过她头上黑若鸦翅的双螺髻,冷静道,“所以你应该是我那同样有美貌之名的九姑母,是也不是?”元秀蹙眉沉默了片刻,方淡淡的道:“本宫封号元秀,确实在先帝诸女里面排行第九,不过姑母之称,却不可当。”皇室从来都没有承认过任秋的身份,任秋到如今姓的也不是李,如今囚室里面虽然除了霍蔚与于文融,都是心知肚明的人,但她还是不能认。况且,任秋生于齐王大婚之前,原本就是不受宗法承认的私生子,别说齐王妃自己有嫡子,哪怕没有,按着宗族之制,任秋也是进不了李家族谱的,正常情况下,齐王若是无嗣,也是从宗室里面挑选合适的人过继,而不可能接回任秋。他的身份比外室子还要不堪。如今齐王软弱,齐王妃自己有亲子,又怎么可能同意让他认祖归宗?任秋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也不争辩也不愤怒,只是淡淡的道:“阿娘提起时总是这样说,我渐渐也习惯如此称呼了,却不想一时口误,冒犯了贵主,还请贵主饶恕。”“本宫瞧你瘦弱不堪,又听说你从半年之前就常往迷神阁里去与那女子相会,为此甚至亏损了身子,引得你母亲担忧,母子两个还为此起了争执。”元秀无心多言,径自问道,“孟光仪当时入宫去面圣时,本宫恰好在紫宸殿上,听他所言,道那女子死状极惨,可本宫看你如今的模样,委实不像是能够行这等事的样子。”若是其他人,被收押了这些时候,憔悴不堪,倒也可能,只是任秋虽然明面上不被皇家承认,然究竟是皇家血脉,这一点就是孟光仪也是清楚的,否则又何至于急急忙忙把事情捅到丰淳面前,便是担心昌阳公主抢先到丰淳那里把人要走,后来宣判已定,任秋左右都是要问斩的,杨太妃与昌阳公主并齐王失望之余,自然只有对他狱中多加关照,虽然碍着身份不敢直接过来,但孟光仪在这一点上倒也没计较,只看这囚室收拾得犹如寻常人家卧房便知,若不是因为丰淳突然留了齐王和琼王都在长安观礼,这两人摸不准丰淳用意,不敢多事,恐怕这里早就是一派华美了。就是方才那狱卒也说过——孟光仪是准任秋这些日子过得好些的。听了元秀的问话,任秋笑了一笑,他本是躺在了榻上,到此刻也没打算起来,只是依旧不冷不热的说道:“哀莫大于心死,人死亦次之。”他年纪本也才比元秀长一岁,恰如春日之柳般正当繁华鼎盛的时候,虽然脸色惨白,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来,到底显得凄冷。元秀蹙眉:“莫非那莺娘不是你杀的?”她记性甚好,当日只在紫宸殿上听过了这与任秋交好的娼女名字,倒是一直记得。听到莺娘的名字任秋这会却也是无动于衷,只是淡淡回道:“长安孟郎何等精明,自他任京兆尹以来何尝冤枉过一人?他说是我,那就自然不错了。”“这却是为何?”元秀顺口问道。任秋却讥诮的看了她一眼:“贵主该不会是来替我翻案的吧?”元秀不觉语塞,便听他似笑非笑道:“既然不是,我又何必回答贵主的问题?左右过不了几个月我便要被当市问斩,又做什么要费这许多口舌?”说着他翻了个身,继续拿背对着众人,竟是一点也不打算理睬他们了。于文融见状斥道:“你好大的胆子,敢这样对待贵主!”“我为何不敢?”任秋虽然背对着他们,却依旧回话道,“左右我就要死了,贵主又不是来替我翻案的,又不曾为我带来什么好处,又不是我的什么人……将死之人,有何可惧?”他蓦然转过头来讥诮的看着于文融,“莫非你还要拿刑罚来恐吓我?如今我已在侯死,贵主难道一点都不怕这么做了传出消息,让天家兄弟姊妹之间多心?”元秀皱起了眉,这任秋因为是私生之子,听说一直跟着其生母任氏过活,又听孟光仪说他年少狎妓,一度想还娶妓为妻,以至于生出了这一番波折,在元秀的想象里,理当是个缺乏教养、纨绔成性的少年郎,却不想进了囚室这些时候,这任秋的反应、判断,却比齐王出色许多,她先入为主,这会竟叫任秋占到了上风。任秋虽然说自己是将死之人,不惧贵主,然而当真要为难他,以元秀的身份,几顿鞭子赏一赏也不是什么大事,可正如任秋所言,如今他已经被判了斩刑,元秀为了自己的疑惑前来询问无果,动刑逼迫,消息若是走漏传到了昌阳公主并齐王那里,齐王或者没这个胆子过来质问她,齐王妃想必也不肯为了自己丈夫的私生子得罪小姑,但昌阳公主必定是会寻她对质——齐王就算不问,心里定然也是极为不喜。就是朝臣,也会指责公主不贤,欺人太甚!元秀摆了摆手示意于文融噤声,打量着任秋道:“你说的这些话也对,不过本宫刚刚进来时,你也没有什么反对之意,想来虽然斩刑难逃,但心里还是有些挂念的,若有什么打算,本宫能够做到,也可以说来听听。”任秋冷笑道:“我若想翻案,贵主难道做不到?”“孟光仪是连今上都头疼的人,你太高看本宫了。”元秀并不受他之激,淡然说道,“另外你方才也承认了莺娘是你所杀,所谓杀人偿命,天经地义,本宫也不想干涉孟光仪的本份之责。”“虽然如此,但杀人若有杀人的理由呢?”任秋沉吟了片刻方重新开口道,“譬如梦唐律上亦有规定,若是有盗匪拦路抢.劫,行人带剑自卫,将之杀死,把尸首带到附近衙中,确认了盗匪的身份,按制不但无需受罚,甚至有所奖赏,难道不是吗?”元秀这回倒是真的有点意外了,没想到这任秋居然连梦唐律也看过,她皱了皱眉,任秋的生母任氏,原本是琼王之母罗美人娘家族人的遗孀,罗家在开国时倒也出过好些人物,但在武周篡唐时候因为忠于李室,被武周大肆杀戮族中出色子弟,后来中宗复位,虽然对罗家有所安抚,可究竟元气大伤,此后一时难有人才出现,便渐渐衰落下来,到了宪宗时候,已经彻底沦为寻常富户。因此任氏原本的丈夫只是一个寻常之人,按理说,任氏的出身显然也是不高的,所以当初在紫宸殿上听孟光仪的禀告,觉得一个寻常妇人,犹如外室的身份,没有严父在旁,教导出来一个纨绔也不足为奇。如今想来,这任氏虽然是齐王先看上她的,但齐王再怎么软弱、不得宪宗皇帝喜欢,到底也是皇子,身边美人总也不至于少了,任氏一介寡妇,不但诞下任秋,还能够叫齐王顶着宪宗皇帝的震怒并齐王妃的不满这些年来一直将他们母子安排在自己的别院,并多有照拂,若没几分心眼,恐怕齐王再怎么舍不得,也早就被齐王妃想着法子断掉了这一重关系了——毕竟,齐王又不是没有嫡子!何况长孙明镜绝对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主儿,这些年来齐王府里进一个美妾都是千难万难,哥舒夭娘若不是丰淳所赐,可没那么容易进门!齐王府到如今都只得李钊一个子嗣,连位县主都不曾有!任秋这个皇室心照不宣的私生子居然活到了现在,元秀心里念头转了几转,开口道:“却不知道你杀莺娘是什么理由?”正文 第二百九十五章 汇合更新时间:2012-6-23 7:54:01 本章字数:3683“我身在牢中不知外界之事,却不知道孟光仪向宫中禀告此事时,可曾提到那日莺娘房里还有一人?”任秋翻了个身,忽然问道。这件事情,韦坦曾托了卢涣寻了借口入宫来说过,元秀一直记在了心里,这会任秋忽然提起,她也不惊讶,只是淡淡道:“本宫对朝政兴趣不大,是以孟光仪的奏章并未去打听。”见任秋默然,她复问道:“还有一人是谁?”“我一个有母无父的私生之子!固然衣食无忧,但生长坊间,时间长了身世岂能瞒住?左右邻舍鲜有看得起我的,家母又是一介妇道人家,等闲不出门的,长安这样大,平康坊里出入之人里面非富则贵,最不济也是有才,我如何识得?”任秋沉默之后,冷笑着说道。元秀皱了皱眉,当日韦坦也说没有看到,如今任秋也说不认识,倒有些棘手,她问道:“那日情形究竟是什么样子的?”任秋这一回张口便道:“我照着从前的习惯,坊门才开后就进了迷神阁,那里面的人与我也是多半熟了,便有人引我去莺娘的院子,我与莺娘在一起时,素来不喜旁人在附近碍眼,所以她身边伺候的人并先前为我引路的小厮不必说就走了……”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复道,“那时候莺娘妆面整齐,正在当窗梳妆,我进了屋,才与她说了几句话,便觉得屋中有些不妥,后来帐子后面翻出了一个人来,与我争吵了几句,那人身手极好,我不是他对手,只能看着他拂袖而去……之后我质问莺娘,她自恃与那男子交好,反过来讥诮于我,我一时按捺不住,把她杀了。”这番描述他说得轻描淡写,元秀沉吟着,却听任秋忽的一笑,看向她的眼神竟十分傲慢:“贵主,听说齐王世子年纪比我小上数岁,不过代王世子年纪却是与我仿佛的,若是代王世子做了这样的事情,却不知道此刻可也会被关在这里等候处斩?”“孟光仪素来公正,若是代王世子落在他手里,在在眼里,与你其实也没什么两样。”元秀瞥了他一眼,淡淡的说道。“话是这么说,但若代王世子当真如此,恐怕就是今上也会想着法子为他脱罪,哦,今上何等身份?如此小事何必亲躬?只需略加暗示,自有人抢着替世子顶罪!”任秋淡淡的说道,“所谓公正,也不过是孟光仪能力之内罢了!”元秀平静道:“本宫听了你这番描述,觉得孟光仪所判并无不妥之处,莺娘虽然是乐籍女子,但她若不好,你回头告诉了迷神阁的鸨母,你是阁中贵客,迷神阁的鸨母若非坏了脑子,岂有不替你好生教训她的道理?为着一个乐籍女子冲冠一怒,致血溅五步,使自己沦为阶下之囚,委实不智!”任秋冷笑着道:“贵主此刻说来自然冷静,贵主身份尊贵,养在深宫,先后受两位太后视同掌上明珠,想必是深得母仪天下之教诲的?是了,在我杀莺娘前,尝闻魏博节度使之子贺夷简对贵主一见钟情,百般追求——不过坊间也有人私下里说,明面上看似贺夷简恋慕贵主,其实贵主早已与他有了苟且之事,甚至还借着迷神阁的地方私下幽会、我前几日听狱卒议论说贵主在七……昌阳公主下降后立刻离开了长安,说是避暑,但连昌阳公主的回门之仪都未参加,分明就是珠胎暗结,这才匆忙离开前去处置……”“荒谬!”任秋口齿伶俐,这会忽然说得元秀三人都是惊愕万分,一直听到了这会于文融与霍蔚才如梦初醒,忙不迭的呵斥起来:“简直就是一派胡言!阿家冰清玉洁,这是何人胆敢在背后诋毁阿家名声?莫非不想活了么!”元秀也是满面绯红,眼中闪烁着怒火!任秋不屑的道:“贵主岂非一样易怒且不智?”“够了!”元秀深吸了口气,摆了摆手,示意于文融与霍蔚都按捺下来,蹙眉道,“你这样激怒本宫又有什么好处?”任秋懒洋洋的道:“大约是因为自己快死了,总也想寻一寻其他人的麻烦,贵主进来时难道没有瞧见么?这附近的狱卒都不多,这是因为斩刑判下后,我一直到处寻附近之人的麻烦,他们厌烦之下,这才站远了。想来贵主来时一定没有表明身份,给的银子也不多,居然无人提醒你?却是送上门来叫我出气了。”饶是元秀对他之时心情复杂,此刻也不由得沉下脸来!霍蔚怒极反笑:“你敢拿阿家出气?当真以为我等整治不了你了?”于文融亦笑着道:“阿家一向慈仁,咱们跟着阿家素来也是与人为善的,如今倒是遇见了一个以为咱们好欺负的了。”内侍因是阉人的缘故,自古以来心思便阴柔灰暗一些,自秦汉以降,内廷里面龌龊的勾当,固然不能说全是内侍所致,却也脱不了身,尤其本朝宦官专权,至今都掌着神策禁军,背地里的手段更是阴损毒辣,不足为外人道。霍蔚是从前朝文华太后身边出来的老人,别瞧任秋方才几句话为难住了元秀,他手里却是尽有得是阴损的法子来收拾任秋,偏还能叫任秋无处诉说。任秋并不惧怕,只是笑眯眯的提醒他们:“门外的人你们认识么?”被他这么一提醒,三人都是一怔,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却见囚门下面果然出现了一双皂色快靴,外面也传来低声的交谈。“是谁在外面?”于文融立刻沉声喝问。回答他的却是囚门再次被打开来,方才带元秀一行进来的狱卒复领了两名华衣少年走了进来,一面念叨道:“孟尹一个多时辰后便回来,张小郎君你可要悠着点儿……”“我理会得。”当先的少年微微颔首,看到元秀时也有一丝惊讶,待那狱卒出去了,才拱手道,“见过贵主!”元秀的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后面的杜拂日身上:“不必多礼了,两位如何会到这里来?”“回贵主的话,当初学生的姑丈遇刺,刺客至今未能抓到,兼之京兆府中事务繁忙,姑丈便暂时将此事压下,只是学生的姑母究竟不放心,为抚慰姑母,学生便邀了同伴一起继续追查此事,也是略尽寸心!”张献复拱手答道,他如今正在国子监中读书,是以以学生自称,元秀点一点头,又看了眼杜拂日:“张家郎君所邀的同伴就只有杜十二郎吗?”张献听她对杜拂日的称呼颇为亲近,暗松了口气,道:“回贵主,学生原本还邀了裴家的余光兄,只是他今日恰好有事不能前来,这才只有十二郎同行。”孟光仪遇刺,与任秋案脱不开关系,所以张献要追查刺客,从任秋这边入手倒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为何偏偏是自己也动了这个心思的时候,他们却也过来了?元秀想到此处,看向他们的眼神便有些意味深长,张献察觉到了,立刻道:“因先前我等已来过几次,而任秋之母任氏时常前来探望,所以听狱卒说有一位娘子已经在囚室,我等还以为是任氏,却是打扰贵主了!”任秋虽然不得皇家承认,但也只是坊间相信罢了,宗室里面自然是清楚他的血脉的,就是朝臣里,也猜到了七八分,张献是张明珠之子,自然很清楚,如今元秀到了这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皇室另有打算?或者是等待风头过了,设计掉包?他们两个不问青红皂白的一头撞了进来,却委实卤莽。想到此处,张献便想立刻离开。不过元秀察觉到他的想法,却不能就这么放他走了,当下笑了一笑:“张家郎君请先留步!”“贵主可是有什么吩咐?”张献面上闪过一丝了然,随即转为镇定,不卑不亢的拱手问道,元秀笑了一笑,站起了身:“本宫今儿过来,只是对莺娘之死有些好奇,所以本想寻着案犯问一问,却不想任家郎君如今一心求死,什么也不想说,本宫也不想为难他,不知能够向张家郎君打听一二?”张献原本思忖着早些去向孟光仪报信,以免被皇家得手,如今见元秀特特要留住自己,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心里正转着拒绝的措辞,却见元秀话是这么说,但人都快走到门边了,显然是打定了主意,从进门后就一直沉默的杜拂日忽然开口,在他身后轻声道:“既然如此,不如离了此间详谈?”见他代为同意,张献虽然有些不情愿,但也只得悻悻道:“贵主有令,岂敢不从?”这边瞬间被丢下的任秋皱了一皱眉,似乎也想到了两边这会的打算,他立刻冷笑出了声,重新翻过身去。两行人并做了同行,出了大牢,门口狱卒见到了不由多打量了几眼元秀,只是元秀这会已经将帷帽上的面纱重新翻了下来,影影幢幢的看得并不清楚,只能从衣裙上分辨出来是年轻的女郎,见她来时是带了两个随从,走时却是与孟光仪的妻侄张献一道,不免心下猜测。张献并没有留意到这些,他当先引路,脸色有点凝重——张献的性情受张明珠影响,颇为耿直,但待人上面却不如张明珠严厉,若是张明珠在囚室里面见到元秀,定然要立刻去向丰淳问个清楚,以防皇家当真帮着任秋活命,破坏刑律。张献虽然也有维护梦唐律的想法,但他为人宽和,没有拿到元秀此行的证据,那质问的话却说不太出来。“却不知道十二郎打算在什么地方详谈?”张献正在思索着该如何设法提醒孟光仪,眼看一行人已经快走到京兆府大门处,耳边忽然传来元秀公主的询问,他立刻灵光一闪,站住了脚步,笑着道:“却是学生糊涂了——京兆府后正是学生姑丈姑母所居,不如请姑母借一处花厅说话?”他担心元秀不同意,还特别补充道:“就在后院,若是贵主想看一些文书却也方便。”虽然是拿诱饵,但张献也担心元秀得陇望蜀,特特强调了一些,若是元秀索取的文书不便给予,到那时候也好推脱。元秀思忖片刻,方慢慢道:“也好。”她又想了想,“只是本宫今日微服而来,本不欲惊动旁人……”“贵主但请放心,学生这些日子与十二郎常来,今日也是先去给姑母问过安才去看任秋的,如今并不需要去姑母那里。”张献接口道。正文 第二百九十六章 司徒更新时间:2012-6-23 7:54:01 本章字数:2491张献带路,重新折到了后面,历代京兆尹都居于京兆府后宅,如此延续下来,虽然远不及宫中富贵,却也收拾得雅俗共赏,但见处处碧树芳草,盛夏里面望上去也觉得精神一振。一进后宅,张献便叫过不远处游廊上垂手侍立的男仆问:“蘅厅这会可有人在?”“五娘子方才从那里离开,这会想是空着的。”那男仆待他态度虽然亲近,却并不太恭敬,显然张献与孟家关系不错,平素极为熟络的,张献听罢便回头问道:“就在蘅厅如何?”元秀左右是没有到过京兆府后宅,何况她也不在意这些,便淡笑着道:“张郎做主就是。”杜拂日自然更无意见,如此到了蘅厅前,却是一间敞亮的花厅,半开的窗下还栽了一排的修竹,在这夏日越发显得清凉,厅中自有孟家的下仆,看到张献带了人来,也不惊讶,只是笑着问用什么茶,这回元秀不等张献询问便道:“我并无所好,随意便可。”使女便呈了一盏神泉小团上来,张献接了,噫道:“怎么每回都是这个?”那使女不知元秀身份,想是张献与杜拂日都是谦和之人,因此说话也并不拘束,笑着道:“这位娘子与张郎一样没有特别所好的茶水,只有十二郎是喜饮神泉小团的,奴自然就偷懒了。”张献嗯了一声,吩咐道:“我们有些事情要说,你且下去。”听他这么说了,那使女立刻敛了谈笑之色,一言不发的退了下去,却显得十分乖巧。元秀等她走了出去,才淡然笑道:“方才还道孟尹将京畿治理得井井有条,原来在府里却是十分宽柔的,却原来宽柔归宽柔,倒也是自有规矩。”张献却道:“不敢瞒贵主,姑丈平日处理京兆府中事已经十分繁忙,这后宅却是学生姑母管着的,姑母为人宽仁,然教导仆下也须知道进退。”“南阳张氏的家声,素来如此。”元秀微微颔首,随即把话切入了正题,“本宫方才听任秋尝言,那日迷神阁莺娘院内,他曾见有另一男子在那莺娘房中出入,但记得朝议此案时却不曾提及此事,这是为了什么缘故?莫非孟尹查出了那男子身份,却将其包庇么?”她问的犀利,张献皱了下眉才道:“此事还需从头说起。”元秀复看了一眼杜拂日,见他神色平静的浅酌茶水,双眉一扬,似笑非笑的道:“素闻十二郎淡于接物,张郎居然能够请得他时常前来此处,想来十二郎是极精明能干的?”“回贵主的话,学生确实如此认为。”张献听她提到杜拂日,虽然吃不准元秀之意,但却坦然承认,杜拂日放下茶碗,淡然一笑,拱手道:“庄予兄谬赞了!”“既然如此,何不让十二郎来为本宫解惑?”元秀扬了扬下颔,饶有兴趣的说道。“这……”张献可不知道元秀的心思,他倒不是怕在元秀面前表现的机会被杜拂日抢走,而是担心元秀存心挑剔,杜拂日却知道元秀这是不放心,故意试探,他笑了一笑:“任秋一案我虽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知晓一二,贵主既然有兴趣,敢不从命?”张献给他使了个眼色,在旁预先留话道:“贵主,十二郎与此事毫无关系,全因学生相请而来,若有说错之处,还请贵主莫要计较。”“无妨。”元秀看了他一眼,杜拂日一向深居简出,在长安声名不著,不过看张献的样子对他倒是极为重视的,张献此人,元秀虽然不熟,但从其父张明珠可知,若想得到这等人的认可与维护,没有真材实学,那是不可能的事。何况杜拂日还有两位早年名动长安至今的长辈——杜丹棘、杜青棠!前者固然早逝,后者却至今对长安局势有着至关重要的影响。这么想着,元秀倒是好奇杜拂日会如何来说任秋之案了。“此案经过,想必贵主已经清楚,我也不再赘言。”杜拂日淡笑着道,“至于贵主方才所言,孟尹奏章与朝议之中都刻意隐去之人,孟尹确实已经查出此人来历,之所以没有公布,不是孟尹存心为此人隐瞒,却是因为今上下旨为之!”元秀一皱眉:“是谁?”宗室里的近支男子在元秀心里转了一遍,见杜拂日闭口不语,她不由微怒道:“十二郎既然要为本宫解说此事,却为何还要这般藏着掖着?”“听说贵主在终南山中避暑时曾去翠华山一游。”杜拂日似想了一想,才提醒道。翠华山?元秀几近本能的一惊,但随即眼中流露出一丝惊愕:“……司徒?”长生子之事,过于重大,且也与元秀名声有碍,就算杜青棠知道了,以杜拂日的性情,也断然不会当着其他人、即使是朋友之面说出来,那么他所指的,应该就是借宿翠微寺的事了。那晚在翠微寺里,元秀遇见了邓国夫人李氏,李氏的理由是王展病倒,她特特上翠微寺为夫祈祷,还带了王家的侄孙女儿王幼挺给元秀见礼,当时元秀听到王展病倒,还略微有些意外,这是因为王展还未过花甲之年,素来身体安康,又是一直养尊处优的,只是李氏说他是放多了冰盆受了凉,并非什么大病,元秀便也相信了。这会看来,王展病倒恐怕是另有玄机,而李氏也未必全是为了替他祈福,恐怕负气的缘故更大一些——这么说的话,那天王子瑕过去,怕也有借机劝说李氏回家的意思。杜拂日见她已经猜到,便不再多言,虽然本朝并不禁官吏与娼家往来,并且本朝宴饮无论大小,都会寻乐工舞姬之流陪伴助兴,士族相聚更是多半直接设到了平康坊里,王展宿于迷神阁本不是什么大事,但他与任秋案有关,此事却复杂了。虽然整个皇室对于任秋的性命其实并不很看重,就是齐王,虽然是他亲子,可一来有李钊在,二来齐王妃剽悍,当真要叫他为这个儿子做出种种牺牲,他却也不愿意的。只是看重是一回事,一旦闹开来,又是一回事。王展乃是皇后之父,他身居三公之位,手无实权,但太原王氏,底蕴丰厚,王家子弟不敢说遍布朝野上下,也是势头强劲,否则当初宪宗皇帝也不会聘王子节为太子妃。齐王这边,连他在内真正为任秋担心的,便是杨太妃与昌阳公主,其中昌阳公主的驸马崔风物,出身清河崔,与王家同为五姓七家之一。于公,王、崔两支,如今都是丰淳要争取的,杜青棠未除,他自然不希望两家因任秋一事生出罅隙,于私,齐王一向平庸,但办事也算中规中矩,又未曾与丰淳争过位,代王高高挂起、诸事不问,琼王与丰淳有旧怨,这唯一的成年兄长,丰淳总是希望亲近些的——何况,算一算时候,任秋案判下来时,正是皇后王子节与丰淳忽然和好之时!这里面,莫不是有什么缘故?元秀沉吟着。正文 第二百九十七章 大家端午快乐哟!更新时间:2012-6-24 7:53:52 本章字数:4860元秀正要告辞,蘅厅外却传来一个清脆的声音,带着笑意道:“献郎你请了眼生的好友过来,怎也不告诉我们一声?”张献还没来得及阻止,就见一个穿家常柳绿底儿对绣双蝶穿花越罗夏衫,系间色裙的女郎笑吟吟的走了进来,这女郎眉目之间与张献有几分相似,年纪略小一些,她口角含笑,嗔了眼张献,似与杜拂日相识,对他点了点头,目光便落到了元秀身上。“这位是?”元秀看了眼张献,张献忙介绍道:“这是学生的表妹孟五娘子,是姑母膝下独女。”那孟五娘打量着元秀,目中露出一丝惊艳之色,掩袖轻笑道:“好一个国色天香的丽人儿,献郎你是打哪里把这样出色的女郎哄到咱们家来做客的?只是你也太失礼了些,不去正房那边也就算了,怎也不叫我迎一迎?可是觉得我姿色简陋污了客人的眼么?”“五娘子说笑了。”元秀生长宫闱,见惯了弯弯曲曲的心思,对这孟五娘子的来意却是觑得清楚,她可不想节外生枝,微笑着道,“我与张家郎君也是头一回见面,这回到贵府来,却是沾了杜十二郎的光!”她这么一说,张献眼睛蓦然瞪大!立刻扭头向杜拂日看去,见杜拂日神态平静,张献复看向了元秀,却见这两人都是气定神闲,联系上次在观澜楼上柳折别曾领着元秀进他与裴灼对饮的雅间询问杜拂日下落,饶张献素来君子,不喜妄自测度他人,此刻也不免要多想一想了。只有孟五娘闻言心下大喜,她年纪本就比元秀才长一岁,孟光仪素来洁身自好,府中只有张氏一位夫人,别无妾侍,梦唐风气又开放,因此孟五娘虽然有些儿小心思,在元秀面前到底单纯,此刻听元秀暗示自己与张献并无什么关系,却是杜拂日带来的人,虽然竭力做出并无他意的模样,然而那松了口气又暗暗窃喜的神色却尽落众人眼底,张献有些无可奈何的轻咳了声,赶紧将话题转开:“姑丈今日身子如何?我们方才去后堂时只见到了姑母。”“耿太医隔几日就来一回,父亲那性.子,只要能够起来,哪里还能看着前面案卷堆积的样子?”孟五娘原本听家中仆人说张献带了一个眼生且美貌的女郎在蘅厅说话,还把蘅厅里面伺候的使女都赶了出去——张孟两家本有继续结亲之意,这也是张献往孟光仪这里经常走动的缘故,张献已经及冠有字,孟五娘也及笄年余,原本去年就该过门的,谁想张献之母去年病故,按制他需要守孝三年,孟五娘可不想这一耽搁,好好儿的未婚夫,被旁人来横插一脚。她性格直爽,既然想到,便立刻赶了过来,打算直面情敌,谁想元秀却自称是因杜拂日之故才出现在这里的,孟五娘既然不拿她当情敌看了,态度却是真心热情起来,元秀只说了与张献不熟,是因杜拂日之故才到蘅厅小坐,却不想孟五娘对张献身边之人一向上心,知道杜拂日生性淡于接物,就是张献、裴灼这两个至交,见面也不多,更不必说与哪家女郎相熟了,如今既然带着元秀到朋友的姑母家中拜访,显然交情非同一般。再看元秀虽然未曾报出自己身份,但衣物看着也非寻常人家女郎,年纪气度与杜拂日都堪匹配,孟五娘全然未觉张献将话题转开的一片苦心,上前亲亲热热的挽住了元秀的手臂,笑着道:“这位小娘子是谁家的?长安女郎我虽然不敢说都见过,可大部分总也照过一两面的,怎从未见过你?”元秀还没回答,孟五娘却已经自己想明白了,掩口笑道:“是了是了,杜家十二郎一向深居简出的,我也算是与献郎青梅竹马一道儿长大的了,可见到十二郎的次数也不很多,你既然与十二郎交好,想来也是不大爱出门的,这也难怪,小娘子这样的气度容貌,多出来走动两回,怕是名声不在崔家窈娘之下!”清河崔家这一代的崔风物与崔舒窈都以容貌风采名动长安,时倾慕之人不计其数,当初宪宗皇帝下旨令崔风物尚昌阳公主时,长安不知道多少女郎恨得咬牙切齿,听说就是宗室里面好几位郡主、县主也是私下里深深失落过一阵子的。因此若是寻常女郎能够与崔舒窈比,确实也算是夸奖了,元秀自矜身份,对孟五娘这番话却是不以为然,但她无意曝露身份,自也不去多言,只笑着道:“五娘子性情当真爽朗,与我往日所见的女郎大不相同。”孟五娘闻言道:“你既然与十二郎这样喜静不喜动的人能说到一起去,想来身边的也都是慢性.子,自然觉得我与她们不同,其实我梦唐风气开放,女郎们又何必像前朝那样拘束在闺阁里面?正该多出去走动走动才好。”“我前些时候也在原上练过几回骑射,倒是没有看见过五娘子?”元秀略偏了偏头道。“哦?我道你与韦家女郎一个样子,整日里都是躲在房里吟诗作画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呢,原来你也习过骑射?我梦唐女郎,正该如此,倒是我小看你了!”孟五娘点一点头,略微矜持道,“说到骑射,却不是我自夸,在长安各家的女郎里面,也就赵郡李氏十娘子那几个人,能够稳赢我,她们都是自小由兄长带着练出来的,我早年身子不大好,到了七八岁时才学这个,若是如她们一样更早些就练起来,她们能不能赢我,也未可说。”她得意洋洋的说到了这里,方道,“你在原上没有看到过我也不奇怪,我的外祖母如今在东都舅父家将养,正月里的时候我去探望她,便被她留下来多住了一段日子,到了半个月前才回来。”元秀听她提到李十娘,微笑着道:“李十娘我也是见过的,她的骑射确实很好,不过五娘子不在长安的时候,我倒也听说升平等几位县主与郑纬他们赛马之事,那郑纬虽然是郎君,居然还输给了升平县主一匹极好的大宛马,你说的李十娘几个人,升平县主可也在里面吗?”孟五娘正要回答,却听张献咳嗽了几声,她虽然直爽,却也不是没心眼,不免一怔,元秀却比她更快的说道:“张家郎君可是身子不大好?”张献止住咳嗽,却微微皱了眉道:“五娘从正月里到半个月前一直都在东都陪伴祖母,神禾原上赛马之事怕是不清楚的,娘子问她却是问错了人。”元秀不想自己公然出言质问后,张献却还是回了话,分明是担心孟五娘不知不觉中被拖下水,她原本因为张明珠的缘故,对张献谈不上什么好感,如今见他为着孟五娘不惜得罪自己,倒有些佩服张明珠教子,或者迂了些,但风骨却是不差的,微笑道:“张家郎君误会了,我提神禾原上赛马之事,也不过是想知道升平县主的骑术与郑家郎君究竟哪一个更好罢了。”“你可是与升平县主约了赛马?”孟五娘却自以为明白了,反过来安慰张献道,“升平县主虽然是宗室,但也不是输不起的人,她的骑术不错,只是箭技却不怎么样了,与她经常一道的裴二十四娘、晋康县主,虽然骑术比她差一些,可箭技都在她之上,不过这三个人自小交好,所以出游差不多都是一道儿的,倘若真要比,想赢她们还真不容易。”说着孟五娘倒是惊讶道,“升平县主居然会约了你,这么说你的骑术想来也是不错了?对了,你是谁家女郎?”她到此刻才想起来问,元秀道:“我姓李,在族中排行第二十一。”她说的二十一却是照着整个皇室的大排行来算的。果然孟五娘猜到了赵郡李氏上面:“这么说你与李十娘倒也是同族了?李家的女郎里面我熟悉些的就只有她和李七娘,如今她们两个都不在长安,你这两个堂姐在长安一向活泼,你倒是静默得很。”元秀复问道:“五娘子方才所言,郑纬堂堂郎君,骑术居然还不如升平县主么?”孟五娘听她一再提这个问题不免有些儿不喜,她轻蔑的说道:“李家娘子,你莫要怪我说话难听——”张献无声叹了口气,见杜拂日神色平静,并无开口之意,心下微微一动,索性也不去管,便听孟五娘继续道,“你这话说的我可就不爱听了,什么叫做郑纬堂堂郎君骑术居然还不及升平县主?咱们女郎有什么地方不及郎君了?本朝高祖与太宗皇帝于太原举事时,其时平阳公主与其驸马尚在长安,前隋闻讯欲擒之为质,结果驸马畏惧,丢下平阳公主独自潜逃,反而平阳公主束发男装,散家财、聚兵众,号为娘子军,于关中四处征伐,为我梦唐开辟基业,那柴绍好歹也是八尺须眉,亦是凌烟阁中二十四开国功臣之一!当此之时,比平阳公主不如多矣!”她说的平阳公主谥昭,乃是本朝唯一以军礼下葬的公主,为高祖皇帝与太穆皇后的爱女,前隋无道,其时天下烽烟四起,本朝高祖与太祖时驻太原,亦揭竿而起——那时候李家家眷几乎都在长安,前隋自是不会放过,当时高祖皇帝派了密使暗中前去通知公主夫妇此事,平阳公主的驸马名柴绍,武将出身,得知此讯后,知道长安不可久留,却又担心难以逃脱,便向平阳公主表现了出来,平阳公主性情飒爽,见他这么说,极为干脆的同意让他独自离开,柴绍竟是毫不留恋的独自乔装匿去!而平阳公主亦不坐以待毙,她回到了鄠县一处庄子上,将家资散尽,以招聚左近山中隐匿的亡命之徒数百人,以此起兵与高祖皇帝相应,多次击退长安隋军。等到高祖皇帝攻入关中时,平阳公主已经为父亲打下了盩厔、武功、始平等地,高祖皇帝深为心悦,定鼎之后,赏赐总是迥然其余诸女。——当初高祖皇帝举事之时,身边除了次子、后来的太宗皇帝外,连带长子都一起留在了长安,高祖皇帝长子接密使之信后投奔太原时,为了不被隋军所阻,仅带精锐,高祖少子、并数孙与姬妾几乎皆被隋杀。遗留在长安的眷属里面,平阳公主委实是一个异数了。元秀同为梦唐帝女,对平阳公主自然是深为佩服的,如今听孟五娘驳斥自己,也不生气,反而一脸赞同之色的点了点头:“五娘子说得是极,却是我说差了。”“那郑纬早先一心从军,在弓马上面是很花过一番功夫的,在长安郎君里面倒也算不差的了,他的骑术应与升平在伯仲之间,若要一定说谁赢,却也很难断定,各自在五五之数罢了。”孟五娘性情直爽也有个好处,那便是不计较,她虽然不忿元秀言语里面似认为女子弱于男子,不过见元秀认错,便不再追究,而是回答起她先前的问题来。元秀抿了抿嘴,她早先的猜测倒是确认了……张献知道元秀如今接了丰淳让她彻查赵芳仪并郑美人小产之事,虽然不知道元秀忽然提起神禾原赛马时,但郑纬与郑美人乃是同族姐弟,宫中之事一向语焉不详,他可不想孟五娘好端端的被扯进去,一时间十分后悔为了给孟光仪传讯而选择了在蘅厅接待元秀。此刻见元秀听了孟五娘的回答似沉默下来细思,便暗中给杜拂日使了个眼色,杜拂日一哂,站起身来告辞。孟五娘奇道:“如今已是午时,我方才听说有新客,过来时就吩咐了厨下多备些酒菜,怎么在这时候要走?”“五娘子这般盛情本不该辞,只是我等已与人约好。”杜拂日说着,含笑看了眼元秀,元秀一愣,孟五娘已经露出了恍然大悟之色,掩口笑道:“原来如此!这样我若是再要留客却是不知趣了!”张献在旁苦笑了下,元秀看着孟五娘态度立转,方才还在殷勤的留她下来用饭,这会却恨不得把她与杜拂日一起推出了门,自然明白杜拂日阴了自己一回,她笑了笑,别有深意的看了眼杜拂日,道:“十二郎不提,我险些忘记了……既然如此,咱们走罢!”她有意咬重“咱们”二字,孟五娘心里认定了这是两人之间彼此有意,所谓与人约好了,恐怕是想两人私下里相处,虽然因着张献身上有母孝在身,如今她还没过门,却早已以张献之妻自居,杜拂日既然是张献的朋友,孟五娘自然视其如叔,见状哪里有不帮着敲边鼓的道理?当下她连送客也免了,还拦住了想起身相送的张献,一本正经的对杜拂日道:“十二郎到这里来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我想起来母亲那边有些儿不妥,怕是要我与献郎立刻过去瞧瞧,李家娘子便烦请你相送罢,左右你们也顺路。”张献见她这样明目张胆不遗余力的想要叫杜拂日与元秀公主扯上关系,不免轻斥道:“哪有你这样做主人的?这里又不是杜府!”孟五娘性情直爽,敢于与情敌短兵相接,如何肯这么被他训斥,当下反唇相讥道:“你素日总说十二郎与你情同兄弟,这京兆府后宅他又不是头一回来,送一送李家娘子又怎么了?”饶是张献素来端庄也不禁抽了抽嘴角,孟五娘犹自不肯住口,冷哼道:“不解风情的呆子!你自己呆头呆脑,可也别叫十二郎也与你一样啊!”她这话说的声音不大不小,虽然传不出蘅厅去,但厅里这几个人却皆听得清楚,霍蔚与于文融对望了一眼,都有些无语。元秀倒是忍着笑对她道:“张家郎君虽然忠厚了些,然而我瞧五娘子是个聪慧伶俐的,如此却是正好了。”孟五娘究竟没出阁,又当着张献的面,脸上微微红了一下,却轻嗔道:“送你的人都起身了,你们还不快去?”正文 第二百九十八章 有子同车更新时间:2012-6-24 7:53:52 本章字数:3748待出了京兆府,元秀登车,杜拂日正要上马,却见马车被于文融赶着稳稳停在了他身旁,车中元秀低笑道:“日头毒辣,既然彼此目的相同,十二郎何不登车同行?”杜拂日手下一顿,放下了缰绳,隔着车帘微笑道:“贵主这是存心要为难我了。”元秀今日出宫,因是要到京兆府大牢中探望任秋,珠镜殿的宫女虽然不能说经常在外抛头露面,但有了端午时在朱雀长街上和邓国夫人那次偶遇的例子,再有一个云州公主被弹劾,她可不想因宫女被认出来,所以只带了负责打通关节的霍蔚与赶车的于文融,如今于文融赶着车,霍蔚和他同坐了车辕,此刻跳下来让出地方以便杜拂日登车,车中自然只有元秀一人。见杜拂日依言上来,元秀便吩咐于文融:“叫霍蔚赶车,你去替十二郎牵了马。”“骑着无妨。”杜拂日接口。于文融等了一等,见元秀没有反对,便笑道:“谢郎君。”这才下车去骑那匹神骏的青骢了。元秀今日虽然没有用公主仪车,但这驾马车也颇为宽阔,杜拂日虽然身材高大,坐在其中倒也不觉得扃牖,车外烈日炎炎,车内因冰盆的缘故竟有凉风习习之感,两人之间横放了一只高及膝处的小几,上面放了一只尺宽的荷叶边贴金箔青瓷扁壶,壶边配了四个小盅,元秀亲自动手翻了两个小盅放到彼此的面前,将腕上玉腕连同衣袖往后拢了拢,正要去提壶,杜拂日已经抬手示意自己来,微笑道:“岂敢劳动贵主?”马车略有颠簸,然而杜拂日手腕极稳,壶中斟出却见色泽深碧,带着扑鼻芳香,元秀等他将两盅都斟到了八分满处,微笑道:“你却是倒多了。”杜拂日执盅一哂:“不敢瞒贵主,今日确实甚是炎热,从京兆后宅出来这段路,我确实有些渴了。”“本宫说你倒多了不是因为这个。”元秀抿嘴笑道,“本宫岂非也是一路走出来的?”她说着却从车座下面翻出了一个包裹——如今正是盛夏时候,这包裹却是裹了一层狐裘,元秀解开狐裘,露出里面革皮,再打开,才看到了一只银罐,外壁已经凝结了一层细密的水珠。“原来贵主还备了食冰?”杜拂日这才明白元秀说他倒多了的意思,如今盅里已经八分满,加上马车略有颠簸,恰是正好,再加冰进去,却不免会撒出来了。元秀悠然道:“原本本宫是不打算加的,毕竟宫里已经因贪凉出了太多的事情,上一回耿静斋也劝本宫莫要太过贪凉,因此这罐冰虽然带着,却是预备本宫若是在外迟留多时,冰盆融化过快准备的。”杜拂日拱手道:“如此却要多谢贵主厚赐了!”元秀既然说这冰本是为了冰盆备用,如今是特别拿出来的,杜拂日自然以为是为了招待自己,谁想元秀听了他这么说,羽睫轻颤,却是狡黠一笑,道:“本宫之所以拿出来,倒也不全是为了招待十二郎你!”被她这样捉弄,杜拂日神色却不见半丝尴尬,反而笑道:“难道贵主已经取了出来,还要再收回去不成?”他解围解得这样快,元秀也不禁抿了抿嘴,笑道:“只因本宫每次看到十二郎都是气定神闲,俨然诸事在握,总想着能不能看到一回十二郎窘迫失措之状?这才故意为之,不过看来十二郎就算遇见了意外之事,却也是个神色不惊的主儿,倒是本宫小气了。”杜拂日微笑道:“虽然倒了八分满,但也不是加不进冰去,有何可窘?”说着,他擎盅凑近唇边,放下时盅内扶芳饮已经浅下了一层,“如此加上些许碎冰岂非正好?”“本宫好歹也是金枝玉叶——”元秀见他举止从容,不由有些不服道,“莫要说郎君,就是女郎,在本宫面前总也有几分拘谨的!”“贵主已经自请下降于我,我若还要拘束,岂非是羞辱贵主?”杜拂日淡然一笑,虽然说的是驳斥之话,但他语气温和,神态平静。元秀倒未觉得被冒犯,她拿着银罐,渐觉凉意沁人,顺手递给了杜拂日自己添冰,惊奇道:“此话怎么说?古语说相敬如宾,何况金枝玉叶?又有言谓过近则近狎……”“敬者,警也,警者,戒也。所谓夫妻本为一体,一体而彼此存有警戒之心……”杜拂日微微笑了一笑,缓缓道,“一室之中存二心,则此室必分,如此又谈什么一体?”元秀若有所思:“虽然如此,然而既然本就出乎上意而成夫妻,各自心知肚明,又岂能当真亲如一体?若这般又岂能不敬?何况相敬总比相厌要来得好吧?”“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须父母做主、经媒妁之言,三礼六聘,惊动五服之眷,方结两姓之好。”杜拂日淡笑着道,“若不经上意,又何谈礼成?”“父母之意也是上意,皇家旨意更是上意。”元秀索性将话挑明,“只是父母之意或者可违,纵然违背,哪有人会记亲子之过?过后依旧亲密一家,但皇家旨意不可违,可不可违是一件事,但接旨后是否当真心甘情愿,恐怕又是一件事吧?”杜拂日微笑:“子非鱼。”元秀一怔,想了一想,忽然直接道:“十二郎这么说,莫非早已心仪本宫?”“如今心仪还谈不上。”她问的突兀,杜拂日却答得坦然,“只不过贵主这样的女郎,即使不是金枝玉叶,或者是金枝玉叶,从前既然心无所属,见到之后若说全没半点倾慕,却也不太可能。”“是因为容貌?”元秀有些古怪的看着他,“本宫虽然自恃当得起艳若桃李四个字,不过本宫以为,十二郎似不该如此浅薄。”杜拂日将瓷盅放在几上,微笑着道:“贵主说错了,一来贵主的容貌虽然可称国色,但艳若桃李却错了,贵主之容若以牡丹相比,应是夜光白、涧仙红一类,恰如月华,皎洁高远,非而御衣黄、火炼金丹这一类的明艳,二来有道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因贵主容貌而生倾慕之心,只不过是发自天性罢了。”“譬如贵主经过花园中时,见花开艳丽,便发出赞叹,却对衬托花开的枝叶不置一词,若枝叶能言,是否可说贵主浅薄?”元秀一时间无言以对,半晌才轻哼道:“如此说来十二郎也是因本宫颜色过人,方才才任凭本宫故意为之吗?”“庄予兄并非多嘴之人,张夫人御下宽厚,其实治家甚严。”杜拂日简短一句,表示蘅厅里元秀故意暗示她与杜拂日关系匪浅的消息未必能够传出去,元秀却不甘心,提醒道:“本宫瞧孟五娘却是极活泼的,想来在长安女郎里面交好之人定然不少。”杜拂日笑道:“孟家五娘子的确交游不少,只是贵主若指望她将蘅厅中言传扬出去却也要失望了,孟五娘子对庄予兄一向言听计从,我等离开之后,庄予兄叮嘱一声,她是什么都不会说出去的。”元秀不信道:“是孟五娘子对张家郎君言听计从,还是张家郎君对孟五娘子言听计从?”方才在蘅厅里面,张献几回想要提醒或者打断孟五娘子,却都被她挡了回去,最后甚至还被孟五娘子当众训斥了一番。何况从孟五娘子推崇平阳昭公主来看,孟光仪的这位掌上明珠显然不是甘于听从夫命之人。“孟五娘子性情直爽,十分讲理。”杜拂日不喜多谈他人私事,只是略略提一句,“庄予兄典籍甚是精通。”这么说来,就是说张献辩才在孟五娘之上,而孟五娘也是个愿赌服输的。元秀顺着他的话趁机问:“这么说张家郎君在国子监中功课想必也是极好的?”“不错。”杜拂日点一点头,接着道,“先帝驾崩前两月,我因病退出国子监,此后一直在家中静养,却是不及他的。”元秀打量着他白皙却气色极好的面庞以及华袍下极为矫健的体魄,抿嘴道:“若是每个人静养都能够如十二郎这样的好气色,本宫想着也该好生静养几日才是。”杜拂日笑了一笑,正待说话,却听车外霍蔚隔着车帘问道:“阿家,如今已是晌午,车中并没有准备午膳,这会是回宫,还是在外面寻上一处地方?”元秀被他提醒,才觉得腹中辘辘,想了一想却问杜拂日:“本宫出宫不多,这附近可有什么好些的食处?”“贵主方才去见任秋,可是贵主在宫中所要查访之事与其有关?”杜拂日不答反问。元秀奇道:“这倒不是——你问这个做什么?自来前朝之事不涉后宫,而后宫之事,轻易自然也不会涉及前朝。”杜拂日悠然道:“任秋出事之处,虽然不是有名的食处,然迷神阁里的酒菜,倒也不差。”他话音刚落,霍蔚已经低叫道:“阿家如何能去那种地方?”元秀深深望了杜拂日一眼,笑道:“十二郎以为本宫可会答应?”“迷神阁自任秋案判断下来后,虽然京兆府立刻撤走了人,又将那名姓孟的管事放了回去,但究竟受此案影响,阁主秋十六娘依旧闭门谢客,说要整肃几日,如今大约是好了,所以四处发着帖子——听说贵主身边的薛娘子从前也对秋十六娘的琵琶之技倾佩万分,难道薛娘子不曾接到帖子?”杜拂日笑了一笑。元秀原本以为杜拂日建议自己去迷神阁是想借此遮掩自己邀他上马车之事,如此以减轻丰淳对他的提防程度,却不想听到了这样一件事,她皱了皱眉道:“大娘如今还在紫阁别院避着暑,她惧夏惧得厉害——迷神阁重新开张是什么时候?莫非玢国公府也接到了帖子?”“叔父早年也捧过秋十六娘的场。”杜拂日点一点头,道,“时间倒也凑巧,正是齐王妃生辰后一日。”元秀听他提到齐王妃的生辰,深深看了他一眼,笑道:“都说十二郎淡于接物,深居简出,可对长安诸事究竟还是都胸有成竹。”“若非如此,又如何能够叫贵主自请下降?”杜拂日温和而坦然的说道,这样类似的话贺夷简也不是没说过,但从贺夷简说来,无不带着锋芒毕露的傲意。元秀想到那个绯袍少年,眼底闪过一丝复杂,淡笑着道:“说的也是——只是仅仅长安诸事,却还不够吧?”“够与不够,贵主岂非已经心有偏向?”杜拂日反问。“……”元秀抿了抿嘴,权当默认。正文 第二百九十九章 错误更新时间:2012-6-24 7:53:52 本章字数:3062这时候魏州蝉鸣连绵,午时的节度使府主人们大抵在小憩,下人都将动作与脚步放得轻而缓慢,整座府邸因寂静与蝉声显得格外幽静,贺夷简背负双手站在窗前,隔着窗棂望着外面的骄骄烈阳,缓缓道:“我自小但有所欲,大人无不应从,但有所学,无不深得诸师称赞,是以,我一直都认为,即使是金枝玉叶的贵主,我也未必配不上。”他身材高大,站在窗前挡住了许多天光,纵然是正午时分,室中仍旧因此显得有些昏暗,客榻上端坐着的是师如意,脸色被贺夷简拖下的影子所笼,看不分明,只听他声音里带着一丝漠然道:“今上不及宪宗皇帝甚多,你若尚主,前途忧矣,连带性命亦如此,到那时候别说自己,恐怕还会连累到贵主!”“如意也以为我不靠姻亲无以执掌魏博?”贺夷简悠悠反问。师如意淡然道:“六郎,你可知道你与今上,其实在犯一个错误?”贺夷简似对他这个说法有些意外,哦了一声:“我倒不知我与丰淳有什么相同之处,你且说上一说?”“杜青棠之才天下咸知,即使宪宗皇帝被誉为英主,也对其极为倚重,可以这么说,若无杜丹棘,则宪宗皇帝未必能够顺利继位,若无杜青棠,宪宗皇帝也难脱王太清、曲平之等宦官之手。”师如意并非世家望族出身,他的父亲虽然是贺之方旧部,却早已过世,之所以能够与贺夷简一起长大,正因为贺之方看中了他足智多谋,遇事冷静,特特栽培,以便将来为贺夷简所用。对于贺夷简迷恋元秀公主之事,他早已想了不知道多少套说辞,只是在长安时,贺夷简整日惦记着如何与元秀见面,压根就不给他时间听,如今到了魏州,他才找到这个机会,一字字道,“想必节帅也告诉过六郎,当初宪宗传诏讨伐淄青葛氏对长安不以礼之过,节帅原本无意参与,毕竟河北与淄青相近,而魏博与淄青犹如邻舍,从前德宗皇帝欲弱河北,三镇起兵时若非联合了淄青,也未必能够迫得长安兵败,使德宗下罪己诏,这才有我河北三镇迥异其余诸镇、使长安不敢小觑!”“然而节帅虽然以一己之力,得魏博五州之权,但与杜青棠一会,却从此对此人忌惮万分!”在师如意看来,贺之方最大的长处,就是果断与有自知之明,当初贺之方的叔父为节度使时,因自己膝下无嗣,最后选择了贺之方的兄长为嗣,结果贺之方知道这个消息后,毫不手软的将自己兄弟侄儿屠戮一空!迫得他叔父不得不立他为嗣。后来察觉到自己叔父对自己不满,贺之方又极为果断的让那位老节度使“病故”。贺之方夺嗣之事,且不去论其狠毒,然从他这般弑兄杀弟、谋害叔父、不恤子侄,如今却牢牢掌着魏博可见,贺之方在动手前,理应自忖能够在做下这些事后,还能够压制与收服自己叔父并兄弟的部属,以及魏博五州那些骄横的兵将——否则,即使其叔父将节度使之位传给了他的兄长,贺之方至少也能继续锦衣玉食,若不然,一旦事败,他就是身败名裂、妻子难全之局。同样的,当他与杜青棠一会后,察觉到后者的手腕与可怕,贺之方立刻态度大变,不但对杜青棠恭敬万分,使快马向长安进表以示忠心,甚至不惜贺家与葛氏从前颇有渊源,亲自带兵为唐军先锋——也正因为他这些举止,让宪宗皇帝打消了解决淄青后立刻收拾他的念头,转而将矛头对准了别处。“杜青棠之能,这些日子大人与你,都已经说了许多遍。”贺夷简淡淡的道。师如意道:“六郎曾去过长安,虽然未见过杜青棠,不过以六郎如今的年纪与城府,恐怕即使与杜青棠当面相谈,也未必会觉得此人可怕。”贺夷简没有在意师如意这明显贬低之语,只是微哂道:“老狐狸耳。”“六郎可知,杜青棠如今年岁几何?”师如意忽然问了一句似无关的话。贺夷简也愣了愣,方道:“听说此人面目苍老,想来与大人年纪仿佛?”“六郎在长安时,想必心神都放在了贵主身上,对旁的事,却是半点儿也不曾上心。”师如意淡然一笑,“杜青棠乃是杜丹棘之弟,比杜丹棘足足小了一岁,而杜丹棘留有一遗腹子由杜青棠抚养长大,虽然杜丹棘得子极晚——然而杜丹棘去世时不过二十七岁,杜青棠的这个唯一的侄儿,六郎是见过的,他如今才十七岁,尚未及冠!”“也就是说,杜青棠方四十三岁,未知天命!”师如意微笑着道。贺夷简一怔——他在长安时确实没有与杜青棠当面接触过,即使他到过玢国公府,但也只是杜拂日出来招呼,只是杜青棠名气极大,贺夷简自然也打探过他的形貌。“节帅曾经说过,若无杜青棠,当初他别说自请为先锋讨伐淄青,就是那封表书都懒得动笔!长安积弱已久,如今咱们虽然依旧称其为帝都,但皇室威信也只在关中最盛,越到边镇越是衰微,诸藩惶恐的,与其说是宪宗皇帝,倒不如说更怕杜青棠!他与杜丹棘固然都是惊才绝艳之人,但长年劳心,岂有不加倍衰老之理?”师如意冷笑道,“可笑如此能臣忠臣,今上却囿于私愤,不但不能如宪宗皇帝时一样倚重信赖,反而一再打压、意图置其于死地!”“如今若是梦唐鼎盛之时,人才辈出、四方来效,倒也罢了,盛世之时臣下无需太过聪慧,反而以稳重为上。”“但自安史之乱起,梦唐逐渐衰微,尤其玄宗、德宗二帝都宠信宦官,致使堂堂皇室,性命安危竟全交与阉人之手!对于长安来说,太宗皇帝时所定的十五道三百六十州如今小半已不存,这还是如我等河北这样名义上臣服与之、实际上却各行其是的地方也算进去的情况下,实际上,依旧奉长安之令的,如今十五道所存不过半者罢了!”“当此之时,出了杜家兄弟,这本该是梦唐气数未绝之兆——先前宪宗皇帝从未驳斥过杜青棠任何政见,足以证明他的能力与忠诚!今上登基之后,竟妄图以韦造取代之——”他抬头看向背对着自己的贺夷简,慢条斯理道:“六郎你所犯之错也是如此!今上所面对的局面是梦唐太弱了,必须有一位强臣辅佐,才能够扭转大局!可今上却对这位强臣心有怨愤与忌惮,不敢也不愿用他!而你面对的魏博,却太强了,强到即使你是节帅唯一的亲子,即使整个天下都知道节帅定然是心心念念要将魏博传给你的,但你却未必能够拿到它,在这种情况下,你也需要借助他人之力,才能稳固自己的地位!”“杜青棠何等手段?当初他前来魏州,随行只带了三五从人,轻车简装,听孙先生与花婆言,当时杜青棠始终谈笑风生,未有一句疾言厉色,却使得魏州上下,不知不觉便冷汗津津而下,甚至有人两股战战、几欲先走!然今上逼其退位时,杜青棠却无任何反对之意,甚至杜氏子弟受到牵累,他也听之任之,绝不与今上之意相违!”师如意深深看了一眼贺夷简:“即使此刻,只要今上一道诏书,哪怕不复其位,只是听其议,恐怕杜青棠也不会拒绝为今上献策!只是今上却偏偏一意置杜青棠于死地!”贺夷简笑出了声:“我也如此,娶李家十七娘,前路早有大人与尔等为我铺好,魏博五州定然可以顺利交入我之手。”他转过身,烈阳返照之下,面目煌煌,年轻的眼睛闪烁着骄傲的光彩:“但我偏偏选择了阿煌,长安衰弱,不能也未必肯为我掌握魏博提供帮助……可这又有什么关系?今上不用杜青棠,便治不好这天下,我不娶李十七娘,却未必掌不了区区五州之地!”师如意默然片刻,方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方才也说了,你自小到大,节帅从来没有逆过你半分意思,难道这一回就回害了你不成?”“大人可以为我计一次,两次,难道还能为我计一生?既然他没有旁的亲生儿子,又不愿意将基业交给长兄,那便只能相信我。”贺夷简淡淡的说道,“当初他对我宠爱万分千依百顺之时早该想到,自幼如此,我岂是肯委屈自己之人?”师如意默然,他知道已劝无可劝。………………………………………………………………悲那个剧,这章刚才和皇家的番外贴错了。还好发现的早……正文 第三百章 中宫之喜更新时间:2012-6-25 7:53:28 本章字数:5284在宫里一度闹得沸沸扬扬的郑美人小产之事经丰淳亲自下令着元秀公主彻查尘埃落定,元秀最后交上去的罪魁祸首却不是裴氏,而是裴氏的近身陪嫁使女善音,公示六宫的事情经过,则是善音不满裴氏带其入宫,使其韶华之龄空老宫廷,加上自皇后与丰淳和好之后,诸妃备受冷落,裴氏原本盛宠之时,善音并不敢怎么样,如今裴氏也已多日不蒙丰淳召见,善音便选了这个时机欲对裴氏下手——只因她是裴氏的陪嫁,若裴氏入宫不足一年便去世,一般来说,皇后问过身边人自己的意思,若有想出宫嫁人的,都会应允的。而郑美人却是代裴氏受过了——善音原本打算分几次投毒让裴氏不动声色的死去,哪知道郑美人怀有身孕,如此才曝露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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