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相:陆贞传奇全集完整版-14

闻言,高湛甚是奇怪,“为什么?”陆贞反手抱住他,轻轻叹了口气,犹豫了一下,还是将自己的担忧说出来,“不管是杨姑姑还是杜师傅,都有意无意地提醒过我——如果我和你在一起了,就必须得接受一个事实,那就是有朝一日,你的身边还会出现其他的女人。”“这……”听罢此言,高湛略有些为难,他想了想,努力解释道:“生在皇室,这种事情的确难免,就连皇兄不是也有好几个挂名的妃子。”看到陆贞的脸色微微黯然,高湛连忙信誓旦旦保证道,“不过你放心,如果我真的迫不得已要纳别的女人进府,也绝不会让她们影响到你。”可是这样的保证并没有让陆贞的担忧有丝毫的释怀,她抬眉反问道:“难道你也想把她们像宫里的那些妃子一样,有名无实地锁在后院一辈子吗?”高湛哑然,良久才勉强解释道:“皇兄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我知道。”陆贞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可是我还是有些难过。皇上明明只喜欢贵妃娘娘,可他还娶了那么多的妃子。”她想起了死去的赵丽嫔,那个因她而死去的妃子,还有更多的,她不知道的,也永远都不会知道的妃子,“她们也都是正值花样年华的女孩子啊,个个都长得那么美,要是嫁给平常人家,不知道她们的丈夫会多么快活,她们肯定也是希望和丈夫敬爱,生很多孩子,有个美满的人生。可是她们现在却硬生生地被锁在了宫中,抱着一个虚无的希望,守一辈子活寡……”她一边说着,一边想着,倘若她和高湛之间真的能够修成正果,那是不是意味着她以后也将会面对这样的女子呢?一想到这里,她激灵灵打了个寒噤。高湛自然察觉到了她的恐惧,可是此刻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该如何解答她的疑惑,因为连高湛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解决,可是当下却不能让她再继续胡思乱想了,否则的话,还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呢。思及此,他赶紧岔开话题,用的自然也是陆贞最感兴趣的,“好了,皇兄的事,我们就别管了。咱们还是说说你筹办官窑的事吧,最近进展怎么样了?”陆贞并没有让高湛如愿,她抬起头看着他,严肃地说道:“阿湛,你别岔开话题。我是真的觉得,男人如果希望女人一辈子只爱他一个,那么,他这一生就不应该对其他任何女人付出感情,甚至是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也不行。如果你不能认可这一点,我宁愿不做什么太子妃。”这是她担心已久的事情,也是她必须摊开说明白的,不是想要专宠,而是为了彼此间的感情。她不自私,但是也不可能大方到自己的感情里有第三个人存在,就算是身体,也不可以!看着陆贞严肃而认真的神色,高湛半天没有办法从震撼中出来。他一直以为三妻六妾没有什么不对,毕竟身为皇子,身边只有一人才是怪事。可现在,她却用这样的标准来要求自己。此刻的高湛又是欢喜又是为难,欢喜的是,他的阿贞终于愿意表现出对自己的在乎;为难的是,即便他愿意,朝中的大臣也未必会同意如此。他的思绪翻转了良久,终究还是无法从中平静下来,只是胡乱地应道:“好,我知道了。放心,我会好好去想想该怎么做。”看着高湛起起伏伏的面色,陆贞也觉得自己说得太过郑重,虽然说有些事情必须要说清楚才可以,但是让高湛立即接受,她也觉得太为难他。思及此,她赶紧拉住他的手,试着解释道:“阿湛,我不是想逼你……”高湛看着她紧张的神色,忍不住笑起来,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子,反过来安抚她道:“好啦,别解释啦。爱吃醋就往明了说,不用拉着皇兄当靶子。”听着他取笑的话,陆贞无奈地笑了笑,也不否认,因为说起来,这还真的是吃醋呢。高湛便趁机转了话题,“不过,以后你身份不同了,所以要加倍小心,我会让忠叔暗中派人保护你,你尽量不要一个人去仁寿殿,也离娄青蔷远一些。”陆贞微微一笑,“放心吧,我早就和她闹翻了。”“那就行。”高湛依然放不下心,提醒道:“娄氏那边的人,你离得越远越好。”陆贞点了点头,又道:“至于官窑的事,还真的没那么方便。我想过了,开一个瓷窑容易,可官窑毕竟挂着皇家牌子,无论是工艺、窑工,都得是北齐最好的才行。我想要帮皇上多找些资源,可京里烧瓷的就那么几家,以前做生意的时候,我和他们都打过交道,可现在大家都以为我已经死了……”高湛微微一笑,“这好办,你随便让什么人冒充一下,你戴着纱帽,在旁边指点就好。”陆贞一听,豁然开朗,“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心结一解除,二人便轻松多了,又说了一些话,一直到夜深,高湛才离开。而陆贞却是一宿无眠,脑海里反复回想着今夜的情形,一颗心也就跟着惴惴不安,这是她第一次在爱情中正面向高湛提出了要求。没有一个女人愿意跟别人分享自己的丈夫,高湛必然也知道这个道理,倘若换了寻常人家可能不难,可是,现在高湛的身份是太子,未来的天子。她知道自己的想法实在太惊世骇俗,高湛会答应她吗?她没有把握,但是她知道,她要的幸福,必须依靠自己争取。是的,必须靠自己争取。如今的一切,不都是靠她努力而来的吗?她看着自己摊开的双手,又紧紧地握拳。第45章:诡计次日一早,陆贞就挂着沉甸甸的黑眼圈带着丹娘出宫了。依照高湛昨夜的建议,她戴了顶纱帽,将自己的面容略略盖住,而名义上的主人,自然就由高湛贡献出来。当然并非高湛本人,而是——“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看到眼前一身华服的男子,丹娘的嘴张得特别大,惊讶无以复加。而那名男子见到丹娘这般神色,更加得意,扬了扬头,指着陆贞、丹娘和一个挑着担子的随从说道:“怎么了,小爷我英俊潇洒吧?告诉你,今儿我元禄可是陈家大少爷,奉皇上之命去烧官瓷的,你,你,还有你,通通都是我的跟班!”可惜的是,这家伙一脸油滑,就是穿起龙袍也不像太子,更何况只是个富家公子,这一举手投足,更显得怪异十足。就在他得意地指手画脚之际,丹娘已经抢先一步,直接拧住了他的耳朵吼道:“元禄,你敢说姐姐是你的跟班?嗯?”高湛贡献出来的自然是元禄了,丹娘下手显然不轻,元禄的惨叫声跟着就跳出来,“哎哟,哎哟,你轻点!”丹娘瞪着他,严厉地说道:“知错了没有?”元禄连忙求饶,“知错了,知错了,陆大人是我姐姐总成了吧?”“那我呢?”丹娘气势高涨,连连追问,元禄还没开口,就听到有人指指点点地说道:“哟,这小娘子真厉害,大街上就管教起夫君了。”她的脸一下子红了起来,连忙松开手。元禄如蒙大赦,连忙揉揉耳朵,可是依然粘着丹娘。陆贞在一旁忍俊不禁,摆了摆手,说道:“别闹了,我们还有正事要干呢。”丹娘瞪了元禄一眼,气哼哼往前走。元禄连忙跟了上去,撞了撞丹娘,小声道歉着。陆贞看着他们两人的背影,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这一次与瓷商的谈判极其顺利,很快就将事情办妥。一待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元禄就立即开始邀功,“怎么样,我还可以吧?”丹娘斜睨了他一眼,不屑地说道:“哼,刚才那腿抖得跟个筛子一样,还有脸夸自己?”元禄也不甘示弱,开始揭发,“你还不是一样?你刚才……”眼看着两个人又要闹起来,陆贞连忙拉住了丹娘,“好了好了,你们俩就不能不斗嘴吗?再这样,下次我就带玲珑出来了。”丹娘一听,信以为真,慌忙央求道:“带我带我,我下次还要出来,我都好久没有出宫了……”元禄更是意有所指地讨好道:“陆大人,要是事已经完了,你看……”丹娘自然听出了元禄的意图,立即也跟着配合撒娇道:“姐姐,我想去买一口酥!”陆贞一看天色还早,又朝远处望了望,那里人流如织,陆贞的心一动,便点了点头,说道:“好吧,这儿离玉佛寺不远,我也想去给一个长辈上炷香。你们俩别耽搁太久,咱们约好了,申时三刻,在寺门口碰面。”丹娘欢喜地连连应是,就跟着元禄一道离开。看着他们的背影,陆贞笑着摇了摇头,便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没多久就到了玉佛寺,她提了一些香火去拜祭父亲。看着油灯上的“陆贾”二字,陆贞的眼眶不禁积满了泪水,往日在家的一幕幕又浮现在了眼前:父亲慈祥的笑容,温暖的大掌,斑白的双鬓。还有微微的叹息,“唉,谁叫我没福,连个儿子也生不出来呢?你要是个男子,我就此生无憾了……”她咬了咬唇,在心里默念道:“父亲大人,女儿现在已经是七品女官,半点也不输于男子,想必九泉之下您也会欣慰吧。”她顿了顿,想起了高湛,便继续默念道:“女儿还遇到了一位良人……”在父亲的油灯前祝祷,她又给周太妃敬香磕头,冷不防发现身边有一位男子正在磕头,同起同落,不像祭拜,更似是拜堂。一想到这一点,陆贞顿觉尴尬无比,便停住了动作,不料竟与那男子的视线相触。看到这张熟悉的脸,陆贞不禁有些意外地喊道:“又是你呀?”对方也跟着一笑,说道:“玲珑姑娘,真是好巧啊。”此人正是沈嘉彦,见到陆贞试着站起来却又跪下,他连忙伸手扶了她一把,陆贞更加不好意思,红着脸避开,双手揉了揉膝盖。方才跪得太久,双腿竟有些发麻,否则怎会站不起来。坦白说,此刻的陆贞对沈嘉彦其实有些内疚。就在不久前,他们还曾见过一次,却因为沈嘉敏和高湛的婚事而微微有了些争执,那个时候,她告诉他,“陆大人其实也非常不好意思。她并不是想破坏人家姻缘,只是用情一深,就什么都顾不得了。她……她也不想放弃自己的爱情。”没想到沈嘉彦却用着冷冷的口吻说道:“皇家儿女,哪有那么多情和爱的?总有一天,太子殿下会想清楚,那位陆女官,并不是他的良配。”这句话立即刺激到了她,她脱口便道:“那如果有朝一日,沈将军你也爱上了一个平民女子,可沈国公却要你另娶其他公侯之女,你也会觉得她不是你的良配吗?”那时候,她记得沈嘉彦愣了一下,半天才道:“第一,我爱上的不是平民女子;第二,我的婚事,我自己做主,连我父亲也管不了我;第三,你别叫我沈将军了,还是叫我沈大哥吧。”彼时,陆贞被他跳跃性的思维搞得有些说不出话来,他却没等她回答就匆匆离开。此刻她再度与他相遇,二人竟不知如何搭话。片刻之后,沈嘉彦才率先开口,“你怎么也来玉佛寺了?”陆贞自然不会告诉她自己是来拜祭父亲的,顺口便扯一句,“听说这儿香火灵验,我就来顺便拜一拜,你呢?”沈嘉彦脸色有些黯然,转头朝某个方向看了看,这才回答道:“我是给两位故人上香。”陆贞猜度着必然也是至亲,可见他的语调有些悲伤,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只能跟着沉默,气氛似乎又有些尴尬了。不想沈嘉彦却又对她微微一笑,若无其事地扯开话题,“你刚才求的是什么?升官发财,还是天赐姻缘?”陆贞侧头想了想,说道:“求平安。”“平安?”沈嘉彦看着她的脸,也没有多想,抬眼看了看大殿外人流,忽然想起先前与她并驾齐驱的愉悦,内心的一丝温柔又被轻轻挑了起来,“还想骑马吗?”陆贞摇了摇头,回答道:“今天太晚了,改日吧。”沈嘉彦略有些失望,随即提起精神说道:“那我送你回宫?”虽然不能一道骑马,但总归可以有时间相处。没想到,陆贞依然拒绝,“不用了,我是跟别人一起出宫的,约好了申时三刻在这里等他们。”“那我陪你一起等。”沈嘉彦不由分说就转头对陪在陆贞旁的随从说道:“你先回宫去吧,我会送她回去的。”那随从想着陆贞和他在一起也不会有问题,便恭敬地行了一礼,退下了。陆贞看到随从居然如此听话,真的就离开了,不禁惊愕地喊出声,“啊?”沈嘉彦看着陆贞惊愕的样子,更觉可爱了三分,笑着向她解释道:“他是我训练出来的人,当然听我的吩咐。皇上居然派他来保护你,莫非这一次,你又要干什么大事?”陆贞听着他的打趣,知道他说的是先前的事情,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干笑。沈嘉彦抬头看了看天边的云彩,而后对陆贞说道:“天色还早,我们去后山转转吧。”陆贞想着自己已经接连拒绝了他数次,再拒绝恐怕就太不给他面子,便点了点头。沈嘉彦见到陆贞同意,微微一笑,便领着她绕过了玉佛寺大殿,径直往后山去。沈嘉彦似乎对这里的地形极为熟悉,没多久,二人就来到了一处清幽的峡谷,此时太阳已经略略西斜,但是热气依然强烈,一踏入峡谷,扑面的一阵凉风立时就将燥气吹得烟消云散。陆贞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四面翠绿如玉,不由得面露笑容,朝沈嘉彦开心地问道:“你怎么发现这个好地方的?”沈嘉彦淡淡一笑,“每年这个时候,我都会来玉佛寺上香。”这是沈嘉彦第二次提到上香了。陆贞一直未曾听说沈国公家有故人在此,可是看着沈嘉彦认真的样子,那两位故人对他而言必然是十分重要。想到这里,陆贞随即朝自己轻轻呵斥了一下,世家贵族,必然都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般深究最容易惹祸上身。于是,她便不再答话,只是扯开了话头,诚恳地问道:“沈司珍她最近还好吧?”沈嘉彦无奈地摇头,“还是那个样子,这些天我让她少去宫里,好好在府中听嬷嬷训导,省得以后当了太子妃还是那不知天高地厚的脾气。”太子妃……听到沈嘉彦的最后一句话,陆贞大吃一惊,一时之间未能控制住自己的情绪,颤声问道:“可是,不是说太子殿下不同意这门亲事吗?”沈嘉彦不以为然,“时间一长,他总会改变心意的,那个陆贞肯定当不了太子妃。”陆贞立即追问道:“为什么?”沈嘉彦淡淡说道:“历朝历代,哪位太子妃不是出自公侯之家?因为她们身后的家族资源是太子们必不可少的重要助力。只凭着漂亮美貌,会做几件瓷器,又能顶什么大事?”听着这一番话,陆贞一震,她想起自己之前对高湛的要求,还有他为难的神色,又细细咀嚼着沈嘉彦方才几句话,不由得心里一凉。沈嘉彦看到佳人脸色突变,连忙道歉,“不好意思,我忘了你很是推崇那位陆典饰。”他虽觉得陆贞的反应太过激动,却也只想到了这一层,并未深究。陆贞这才发现自己失态了,连忙调整自己的情绪,摇摇头,“没关系,我……只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沈嘉彦看着她渐渐恢复的神色,更加确定自己方才的猜测,只是略带歉意地说道:“在你面前,这些心里话,我总是很直接地就说了出来。”陆贞强笑了一下,转头看向了他处,只可惜,满目美景依然无法让她的心绪平复下来,反而波澜更烈,就似身边的这一股风,迎着身体扫过来,灌满了衣袖,也将她的心一道堵满了,“家族资源”四个字一直在她的脑际盘旋,无法停止。“你脸色不好。”沈嘉彦看着她被风吹乱的发丝,再看了看四周,“嗯,这儿的风太大了。”说着,便解下自己的大氅,披在陆贞身上。陌生的暖意骤然围满了全身,陆贞有些不适应,他的双手此刻正环绕着她,亲密得令她有些不好意思,陆贞连忙试着推开道:“不……不用了。”沈嘉彦却坚持道:“披上吧,你不是叫我沈大哥吗?不用那么客气。”陆贞只得接受,拘谨地福了福身,“既然如此,就多谢了。”沈嘉彦深深地看着陆贞,略带深意地说道:“别那么局促,我没有把你当外人。”此言一出,陆贞更觉得局促不安。她有预感,若是再继续说下去,沈嘉彦必然会说出一些让她为难的言辞来,于是道:“天色不早了,我得赶快去寺门口跟丹娘他们会合。”说着,便率先一步朝出口走去。沈嘉彦也没有再多言,默默地跟在她的身后,看她披着自己的大氅步入那片绿色之中,竟觉得无限美好。二人很快就出了玉佛寺,沈嘉彦陪着陆贞在门口等了许久,依然不见有人过来。他正奇怪着,陆贞已经气恼地说道:“怎么到现在还见不着人影?”沈嘉彦正要开口安慰,前方却有人开口问道:“请问,是陆姑娘吗?”陆贞奇怪地看着那人,犹豫地点了点头,“我是!”一旁的沈嘉彦却大吃一惊,“你也姓陆?”陆贞这才想起自己和沈嘉彦说的名字,有些心虚地回答:“嗯,是啊。”看着沈嘉彦尤有困惑的脸,她连忙补充了一句,“碰巧而已。”沈嘉彦没有再问,那个人已经走过来,将一个荷包交给陆贞,“陆姑娘,这是一个叫丹娘的姑娘让我交给你的。”陆贞一看,正是丹娘的随身之物,连忙问道:“她给你的?那她到哪儿去了?”那男子低头看着地,回答道:“丹娘姑娘在一间酒楼吃多了东西,突然生了急病。我们家小姐正好经过,就把她带到府里休养了。和她一起的那位小哥儿让我捎这个东西给你,让你跟着我回去接她。”陆贞不疑有他,松了口气,“那真是麻烦你家小姐了,这位大叔,麻烦你赶快带路吧。”那男子将他们领到了一所大宅子前,可是走的却是小门,见到沈嘉彦似有疑色,那男子连忙赔笑着解释道:“走这边要近一点。”陆贞并不以为意,只紧紧地跟着那人,沈嘉彦却警觉地看着四周的景色,只见亭台楼阁,小桥流水,倒是富贵人家该有的精致。他深深嗅了一口,随即蹙起眉头,生出疑惑——这空气中的脂粉味儿从何而来?正疑惑着,他们已经被领到了一间房内,那男子推开门请他们进去之后,便歉意地说道:“不好意思,我们家老爷正在堂上会客,只好委屈你们在这儿等一下了,我就去叫那位小哥来。梅香,给两位客人上茶!”沈嘉彦扫了一下四周,这房间极大,布置却是极其简单,对面的墙上挂着一幅山水画,临窗的兰花还未见到花蕾,再往里一点,隔着青丝帐,还见到一张牙床。这是会客之所?两盏茶很快就被送了进来,那男子跟随着侍女离开,房间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陆贞松了一口气,顺手捧起茶杯说道:“看来,丹娘他们是遇到好心人了。”说话间,茶香袅袅入鼻,她低头一看,惊喜地说道:“咦,居然是龙泉窑的名品。这茶也不错,是上好的湖州紫笋。”说着就喝了一口,忍不住赞道:“果然甘洌清香。”沈嘉彦见她如此陶醉,便也走过来,跟着喝了一口,而后欣赏地看着陆贞说道:“一口就能尝出来?你懂的可真不少。”陆贞笑着说道:“当宫女的时候,都得学这个。”“是吗?”沈嘉彦似有深意地看着她,那眼神让陆贞有些不自在,她本能地避开,生怕表现得太明显,顺口就道:“他们怎么还不来?”话音才落,陆贞就觉得头突然变得重起来,四肢的力道也渐渐消失,就连杯子都握不住,直至碎落入地。陆贞也顾不得洒了一地的茶水,一只手艰难地撑着头困惑道:“我……我的头怎么这么晕……”还没说完,她便觉得眼前一黑,往地上歪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再度醒来,只觉得脸上湿得很,她晃了晃依然昏沉沉的脑袋,这才发现自己居然被沈嘉彦抱在怀里,她登时涨红了脸,一边试着推开他,一边焦急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沈嘉彦还未回答,陆贞就听到有人呻吟了一声,本能地循声而去,随即惊愕地发现方才领他们进来的那男子正倒在地上,表情痛苦。即便再懵懂,眼下的这一番情形,陆贞也能猜出端倪,而沈嘉彦接下来的这句话恰好印证了她的猜测,“有人想害我们。”沈嘉彦说完,便将陆贞扶到椅子上坐好,这才缓缓走向醒转的男子。药力到现在还没有散去,沈嘉彦不能做出太大的动作来,蹲下身,一只手捏住此人的脖子,逼问道:“说!谁派你来的?”那男子眼睛一转,闭紧双唇,沈嘉彦哪会不知道此人想的是什么,他剑眉一皱,一只手撑在地上,另一只手顿了顿,从怀里摸出一样东西,毫不犹豫地往下一扎,就在男子张口的瞬间,立即捂住了此人的嘴。陆贞这才看清楚沈嘉彦方才拿出的是什么,竟是一把匕首,此刻,它正牢牢地将那男子的一只手掌钉在地板上。而那男子面容扭曲,显是痛到了极致,却因为被沈嘉彦捂住了嘴,发不出任何声音来。看着男子的惨样,陆贞心生恻隐,忍不住喊道:“沈大哥……”沈嘉彦并没有回头,只是冷冷地盯着男子的脸,回答道:“他这只手碰过你。”说罢,他又放开那男子,狠狠地说道:“我再问一次,这儿是哪里?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那男子吃过了教训,再不敢有所隐瞒,连连招供,“我说,我说!这儿是红香院的后院,是专门、专门给达官贵人开的小楼。今天,有人拿五百两黄金找到我们,要我们把这位陆姑娘引过来,然后……”听到这里,陆贞倒吸了一口凉气,“红香院?是谁这么恶毒?”那男子却没有再多言,只说了一句“他们……他们马上就来了”,便昏厥过去,就算被沈嘉彦踢了几脚,依然动也不动。陆贞伸手,虚弱地拉住了沈嘉彦提醒道:“沈大哥,你不能留在这里,快点走!”沈嘉彦自然是不肯,“不行,我得救你出去。”陆贞摇着头,“来不及了,我左边身子全是麻的,你也还没恢复,拖着我的话,你走不远的。你先走,待会儿找到人再来救我!”说着,便推了沈嘉彦一把,无奈周身无力,软绵绵的,像棉花一样。沈嘉彦见此情形,更是坚决说道:“我绝对不会丢下你!”说话间,门外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陆贞焦急地说:“现在不是讲义气的时候,你快走啊!”沈嘉彦却没有听她的,只将她一把护在身后柔声安抚道:“你不用怕,他们没有杀你,只把你捉到这来,无非是想坏了你的名节。我毕竟是位将军,谅他们也不敢动手。再说……”他停下来,深深地看着陆贞,坚定而诚恳地说道:“要是这事传出去了,我娶你就是。”陆贞愕然,怔怔看着他,竟不知如何回应——她不是傻子,虽然沈嘉彦先前并未言明,但是她多少也知道他的心思,在玉佛寺的峡谷,她便是生怕沈嘉彦将不该说的话说出来。可是,到底躲不掉。陆贞低低叹了口气,此刻,沈嘉彦已经将她扶到了一个角落里,安静地等待着房门打开的那一刻。到底是谁下此毒手,很快便会知晓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了他们的房门前。下一刻,一个女人说话的声音便传了进来,“是谁这么大胆,竟敢强抢宫中女官!”沈嘉彦微微一愣,房门随即被打开,接着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快来看看,这个人怎么突然死了?”而沈嘉彦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疑惑,护着陆贞从床角转了出来,看向门口,跟着大吃一惊,“嘉敏,你怎么会在这里?”“大……大哥……”沈嘉敏同时瞪大了眼,惊愕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你怎么会在这儿?陆贞呢?”“陆贞?”沈嘉彦狐疑地看着沈嘉敏,“什么陆贞?”陆贞自知隐瞒不过,只地低低地应道:“是我,我是陆贞。”沈嘉彦先是一愣,猛然想起之前那男子找她时候用的称呼以及她闪烁的眼神,还有之前她拼命为陆贞辩护的言辞,一切都豁然开朗了……陆贞,陆贞,自己一直不屑的女子,居然就是眼前的佳人,这可真是……真是莫大的讽刺!陆贞内疚地看着沈嘉彦愈加苍白的脸色,咬着唇道歉,“沈大哥,对不起……” 沈嘉彦只是摇头,扶着陆贞坐好,便撑着依然虚弱的身体走到沈嘉敏面前,“你为什么要这么做?”“我……”看着沈嘉彦严厉的眼神,沈嘉敏低下头,心虚地不敢回答。“到底为什么?”沈嘉彦追问道。“如果……如果破了她的……”沈嘉敏抬头看了一眼陆贞,立即又垂首,“如果她失身了,就不能跟太子殿下在一起了,那样的话,我就……”沈嘉彦一拳重重地砸到了桌子上,沈嘉敏从未见过沈嘉彦发如此大的火,吓得大哭,“不关我的事,是别人叫我这么干的。”沈嘉彦真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道:“这种事情你也做得出来,简直丢尽了我们沈家的脸!”陆贞看着沈嘉敏一脸惊慌的模样,心里一动,脱口便问道:“沈司珍,是谁指使你的?”沈嘉敏眼珠一转,“是……是王尚仪,这些事全是她安排的,我……我只是被她派来捉奸的。”说着,她又强挤出泪水,无辜地看着沈嘉彦,“哥哥,我也是被人利用。”陆贞怀疑地看着沈嘉敏,她此刻虽然精神不振,但是凭着本能,一些细微的差异她还是可以感觉得到方才门口的脚步声明显不止一人,此刻却只有沈嘉敏出现,那另外一个人又是谁?沈嘉彦不想理会这些,转头朝陆贞说道:“对不起,这件事情,是我们沈家对不起你。”陆贞仰起了脸,强忍着泪水,轻轻摇了摇头,愧疚地看着他,“没关系,我也骗了你。”沈嘉彦握紧了拳头,依然无法相信当下的事实,“你……你怎么会就是那个陆贞?”“我一直就是那个陆贞。对不起。”她垂下头,不敢再看他的眼睛,只同沈嘉敏说道:“这件事,我就当没发生过。丹娘和元禄在哪里?”沈嘉敏缩了缩脖子,根本不相信陆贞会如此轻易就放过自己,但是大哥在场,她也不敢造次,只能怯怯地说道:“他们在西厢……”“快带我去!”陆贞立即说道。沈嘉敏不敢有所逗留,立即领着他们往西厢房去。一路上陆贞依然被沈嘉彦撑扶着,只是此时的她却因此更加内疚,想起从前她也曾经因为高湛的隐瞒而愤怒,如今却对沈嘉彦做了同样的事情,内心不自觉地对高湛也生出愧疚——原来很多事情,真的是身不由己。正想着,沈嘉敏已经在一个房门前停下来。守门的小厮见到沈嘉敏,显然是早已认识,立即就打开房门。屋子里,丹娘和元禄被绑在了一起,蒙着眼,塞了一嘴的布,正在奋力挣扎着。沈嘉敏使了个眼色,其中一名小厮立即上前为他们松绑。丹娘立即跳了起来,正想动手,随即看到面前的陆贞,她微微一愣,接着便扑到了她的怀中,惊喜地说道:“姐姐,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的!”说着,声音就变得低落,“对不起姐姐,我不是故意的,我们在逛街,他们说一口酥只要五十文,而且写名字还可以试吃。我本来不想吃的,可是那个香味……”“好了,我知道了,我没怪你。”陆贞轻轻地拍着丹娘的背,反过来安慰她,一转头,却发现沈嘉彦已经不见了身影,而沈嘉敏也一道离开。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愈加觉得愧疚不已。不一会儿便有人走过来,领着他们去厢房休息,陆贞知道这必然又是沈嘉彦的安排,便也不拒绝,不一会儿竟见到忠叔的身影远远走过来。经过这一次惊吓,丹娘和元禄早已经疲惫不堪,见到忠叔,自是欢喜不已。忠叔走过来说道:“陆姑娘,殿下已经接到沈将军传来的消息了,我这就接你回去。”陆贞正奇怪忠叔为什么会出现,听他这么一说,便知道又是沈嘉彦的安排。想着自己连日来对他的欺骗,他居然还能如此周全地替她着想,陆贞又是愧疚,又是感激——先前欺骗他,是因为他是沈嘉敏的哥哥,到后面其实有很多次机会她都可以解释,却一直未敢开口,为什么呢?她默默地想着,或许是因为自私吧,不愿意失去朋友,便自私了一回,到现在被揭破,难道真的要一走了之,一句话也不解释,从此形同陌路吗?陆贞的步伐越来越慢,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她咬了咬唇,抬起头朝他们说道:“你们等等我,我还有一件事要办。”说罢,也不管丹娘的叫唤,转身便往楼上去,如果没有猜错的话,此刻的沈嘉彦还没有离开,应该就在方才的房间里头,凭什么这么肯定,陆贞自己也不知道,不过是直觉罢了。如陆贞所料,沈嘉彦就在那间房里。当陆贞推开门的时候,沈嘉彦正一个人靠着窗口,朝远处望去,似乎是在看着什么,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陆贞安静地看着沈嘉彦,却不知从何说起,良久,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沈司珍呢?”沈嘉彦回头看了陆贞一眼,对她的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只是淡淡地回答道:“她闯了这么大的祸,不敢再胡闹,我叫人送她回府里去了。你放心,最近一段时间她都不会打扰你了。”陆贞垂眼看着地面,愧疚地道歉,“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只是那一天……”沈嘉彦苦笑着摆了摆手,“是我没看出来,你的行为举止,怎么可能只是一介普通宫女?”陆贞咬着唇,小声解释道:“我实在是不方便……”沈嘉彦却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你不用解释,你不说出来,也是顾及我的面子。”陆贞焦急地上前一步,“沈大哥,你别再这么说了,我……”却未想,沈嘉彦竟突然拉住了她,“那你知不知道,我根本就不只想当你的大哥!”是的,根本不想,从来不想,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他就从未想过彼此间只是这一层关系。他原本以为她不过是个普通的宫女,只要有机会,必然可以同她在一起。他抱着希望,慢慢地接近她,小心翼翼地让她了解自己,对自己放心,他以为,经过了这么多的事,她已经松动了,却没想到……没想到……她就是陆贞,自己口中那个天下最恶毒、最狐媚的女人,而自己,竟然就这样心甘情愿地陷进去,再也拔不出来。看着他痛苦的神色,陆贞不自觉地咬着嘴唇,她知道她不能开口,因为说什么都是错的。“我第一次看到你,就想起了我的母亲,她和你一样,有漂亮的眼睛,乌黑的头发,而且她也喜欢栀子花……”沈嘉彦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迷惘,轻轻地说着,眼神跟着迷蒙。“可是,我……”陆贞觉得自己不能再继续沉默,然后张开嘴,却不知如何说下去,只能看着他拉着自己的手,轻轻地叹气。沈嘉彦却似乎是突然想起什么来,他不由地松开手,往后退了一步,自嘲地笑道:“是,我忘了,你和太子他……” 他深吸一口气,朝陆贞摆摆手,“你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刚才的话,就当我没说过。”“对不起……”陆贞还想道歉,沈嘉彦却已经背过脸不再看她,她叹了口气,只能退出房间。丹娘和元禄、忠叔还在远处等她,见到她出现,丹娘立即走上去拉住陆贞的手焦急地问道:“姐姐你怎么突然跑了?可千万别再出事了呀……”陆贞强笑着摇了摇头,便跟着回宫,轿子颠簸了一路,她只觉得疲累得很,药效渐渐散去,她除了累,还是累。也不知过了多久,他们终于到了青镜殿的门口,看着上头高悬的“青镜殿”三个字,陆贞的心里一酸,久违的归家之感又涌上了心头。偌大的皇宫,也许只有这里,她才可以卸下一切的防备吧。丹娘扶着她走进院门,刚站稳,就听到丹娘轻声笑道:“看看谁来了。”她的心一动,抬起头一看,便看到高湛站在不远处。风迎着他的脸拂过,将他的头发悉数扫到了后面,俊朗的脸上满是担忧。见到陆贞出现,他立即奔过来,伸手轻轻地搂住了她,心疼地说道:“阿贞,你受委屈了。”陆贞的鼻子一酸,眼泪便簌簌落下。她伸手用力地抱住高湛,内心生出一股后怕——方才只差了一点点,只要中间生出任何一个岔子,恐怕现在她根本就不能再站在他面前了。高湛看着她满脸的泪水,心疼得无以复加,手足无措地帮她拭泪,连声安抚道:“我的太子府马上就要修好了,到时候我们搬进去,我绝对不会让你再受任何委屈……”看着陆贞依然泪水涟涟,他愈加为难,想了一下,突然记起来,立即说道:“别哭了,放心吧,我和皇兄已经说好了,这辈子只娶你一个人,别的女人,我保证连看都不看一眼……”陆贞伏在他的怀里,摇了摇头,努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声音里依然带着哭腔,“你不知道,要是没有沈将军,我差点就……”高湛轻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道:“别怕,这不是平安回来了吗?”陆贞点了点头,看着高湛紧张的模样,反倒安静了下来。她不再出声,放任自己沉湎在他的温暖里。红香院的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宫里面已经平静得像从未发生过一般,然而内里的暗涌却越加凶猛,就连陆贞的心情,也不似之前那般沉稳了。她一直都想不明白为什么王尚仪会对她下此毒手?如果沈嘉敏是因为高湛的事情才设下此陷阱的话,那么王尚仪呢?她的原因又是什么?陆贞蓦地想到了她与人私会之事,先前龙袍的事,王尚仪已经给了她很大的教训,难道真的要对她赶尽杀绝才能罢休不成?思及此,陆贞不禁愈加烦躁,笔下的字也跟着扭到了一起,看着火气更大。她生气地抓起纸来,用力揉成一团,顺手就丢了出去。没想到纸团飞到一半,居然又滚了回来,她奇怪地抬头,随即见到满脸含笑的娄尚侍,“哟,这么大的脾气。”陆贞颇感意外,这几日她因为高湛的警告,已经小心地避着娄尚侍,没想到她居然找上门来。避是避不过了,她只能迎过去,行礼道:“尚侍大人。”娄尚侍走上前,轻轻扶住了陆贞,依然是往日的温和神色,“你的事,我已经知道了。唉,被王璇欺负成这样,也不知道来找我帮忙。”陆贞警觉地看着她,心下立时提高了警惕——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娄尚侍突然间出现,必然不会只是来探望这么简单,那她到底要做什么?陆贞想了想,决定按兵不动,看看娄尚侍的目的是什么。娄尚侍笑着说:“我知道,最近你一直远着我。我不怪你,你是太子的心上人,自然觉得我这个跟着太后的肯定也不是什么好人……”陆贞立即露出了惊慌神色,一副被她看透的样子。娄尚侍见状内心大喜,年轻人就是年轻人,虽然在宫里待了这么一段时间,到底沉不住气,就算爬到如今的位置又如何,女人呀,还是定力不够。陆贞就跟王璇那女人一个德行,遇到了情郎立即就变成了傻瓜,不过,这个傻瓜倒是可以好好利用一下。思及此,娄尚侍立即露出了无奈的神色说道:“傻孩子,你三天两头地护着太子殿下,还以为我看不出来?要不是我老在太后面前替你打掩护,你早就……”“谢谢尚侍大人。”陆贞见她如此,只得接口道谢,眉眼低垂,看起来一副感动的样子。娄尚侍察觉到陆贞的松动,立即加紧攻势,推心置腹同她说道:“我知道你不相信我,可我的确一见你就觉得投缘。再说,我虽然姓娄,但也不过只是娄家一个普通的庶出女儿,入了宫,要是不跟着太后,还有什么路好走?”娄尚侍初时不过是说两句糊弄陆贞罢了,可是说到后面,想起如今的处境,竟还真的生出几分感情来。陆贞听着娄尚侍的话,猛地抬起头,激动地看着娄尚侍,似乎被感动了。娄尚侍顺势拉起陆贞的手,继续亲切地说道:“这些年,太后的所作所为,我看在眼里,却也不敢反驳。但在我心里,太子殿下这位英主,却是最值得我尊敬的。所以明里暗里,我能帮的也就帮你们一点。你和太子的事,我一个字也没在太后面前提过……”陆贞咬了咬唇,眼里闪动着感激的光芒,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大人的好意,陆贞一定会向殿下转达的。”“那都是小事。”娄尚侍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关切地看着陆贞说道:“现在,我心疼的是你!王璇自己和别人私通,还想毁了你的清白,其心可诛!”陆贞一震,看着娄尚侍,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这一点小动作哪里逃得过娄尚侍的眼睛,她在心里得意一笑,脸上却露出了恨恨的神色,“我有个好法子可以帮你出出气。”陆贞秀眉微微一蹙,不解地看着娄尚侍,小心地问道:“什么法子?”娄尚侍神秘地笑了笑,自怀中取出一个盒子,打开了放到陆贞的面前。陆贞低头一看,却见到里面只有一粒发黄的药丸,愈加狐疑。娄尚侍看她已经生疑,忙笑着解释道:“这是太医给我开的润肠散,里面有大黄和番泻叶,平常人吃下去小半个时辰立刻就会腹泻如注。”陆贞目光再度落到药丸上,“大人想把它给我?”娄尚侍点了点头,“过两天就是中秋夜了。宫里的赏月宴,王璇是一定得出席的。你最近闲着没事,我会调你去主理那个赏月宴,到时候你悄悄地把这颗药放在什么吃食里面,她的肚子肯定马上会大痛特痛。”似乎是想到王尚仪狼狈的样子,她掩嘴大笑起来,“到时候,全宫里的人都在那儿,保准她颜面尽失!”陆贞犹豫了一下,伸手接过盒子,看了半天之后,终于啪地将盖子合上,握在手心里,脸上亦露出了感激的神色,“多谢大人帮忙。”娄尚侍见陆贞收了盒子,眼里闪过一丝阴狠之色,但是很快就被笑意所掩盖。目的已经达到,她也不再多做逗留,同陆贞说了一些体己的话,便离开了青镜殿。殿外,风乍起,扫过一地落叶。她狠狠地踩着步子,脸上渐渐露出得意的笑容,中秋夜,赏月宴,多年的怨气,终于可以得到发泄了。第46章:花好月圆夜八月十五的太液池畔,圆月高悬,星光黯淡,亭台楼阁跟着皎洁的月光柔柔地倒映在湖面上,轻风拂过,平静的水面微微流动,粼粼一片波光,仿若仙境。孝昭帝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一池美景,他的内心充满了失望,片刻之后,依然用询问的语气问道:“贵妃还是不想来赏月宴?”元福忙恭敬地回答道:“是,阮娘说,贵妃娘娘身子不适……”孝昭帝叹了口气,摆摆手,止住了元福接下来的话,心里的失望更甚。其实他也料到,那一夜之后,萧观音必然会对他更加生气,可是没想到居然连中秋宴都不来参加。一想到当晚的情形,孝昭帝便有些担心。那一日,高湛同他说完自己只娶陆贞一人的决定之后,他也为那句“或许这世上就没有一个女子真的愿意和别人分享丈夫”所震撼,想着多年来与她之间发生的风风雨雨,便决定先低头。对自己所爱的人低头,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令他惊喜的是,才走到含光殿就听到一阵熟悉的琴声,是《出塞曲》。他还记得当年萧观音学这首曲子的时候,还是他手把手教出来的,真没想到,这么多年,她……她居然还记得。这琴声时而悠扬时而激荡,竟令他有了吹箫的兴致。眼见着阮娘要去禀报萧观音,他连忙止住了她,并取了自己的玉箫,与之和了起来。夜幕似乎将宫内所有的纷纷扰扰一起隔开,只有他们的琴箫合奏,宁静的含光殿上空轻轻飘荡,前尘往事随着乐声在彼此间慢慢地铺展开来,仿佛又回到了当年,少时的快乐就这样在夜空弥漫着,一直蔓延到了心间。一曲毕,孝昭帝深吸了口气,拿着玉箫走进去,无限感慨地说道:“没想到这首《出塞曲》的曲谱,朕还记得。”阮娘一听,生怕孝昭帝忘记,略带激动地提醒道:“皇上,这曲子,可是您当年教娘娘的啊。”萧观音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站起来,微微福身行礼道:“臣妾恭迎皇上。”孝昭帝做了一个手势,阮娘便识趣地带着其他人都退下。他这才走过去拉住萧观音的手,温柔地说道:“这儿只有我们两个人,你用不着那么拘束。”萧观音轻轻地挣脱了他的手,兀自赌气着说道:“臣妾是待罪之身,不敢亵渎皇上。”“你怎么还是那么倔犟,那件事早就过去了。” 孝昭帝苦笑道,“唉,观音,你明明一直还在牵挂我,可为什么就不肯承认呢?”萧观音浑身一震,似乎被孝昭帝这句话吓到了,慌乱地掩饰道:“皇上不要误会,臣妾今天弹这首曲子,只是无心……”孝昭帝抚住她的肩,直接截断她的话,“无心就是本意。”萧观音看向了他处,抿着唇,不再开口。孝昭帝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来看我,我只好来看你了。观音,我想告诉你一件事,阿湛已经决定娶陆贞为妃,而且不再立别的侧妃。”尽管已经猜到了,可是真正听到后,萧观音还是略微有些吃惊,但是她立即又恢复了木然的神色,说道:“他都跟我割袍断义了,他娶几个女人,又跟我有什么相关?”孝昭帝轻轻地将她拥在怀里,“不,有关系。今天阿湛告诉我一句话:如果一个女人深爱一个男子,就不会让别的女子和她分享丈夫。观音,你之前一直不许我接近其他妃嫔,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萧观音嘴硬地说道:“谁说的?我只是不想让她们生下皇子!”听着没有底气的回答,孝昭帝忍不住笑起,他抱紧了她,“你又犯倔了。”萧观音不再作声,也没有挣扎,任由他束缚住自己,目光无意识地落在他衣裳的龙纹上,听他继续道,“观音,我知道你一直没有忘记阿湛,可是你的心中,也未必就只有他一人。这么多年相处下来,我不相信你就从来没有被我的所作所为感动过。你只是恨我和恨我的母后太久,自己也迷失了方向。我已经答应了阿湛,决不再让母后作恶,他也愿意放下旧恨了,那你能不能也看在多年的夫妻情分上,抹平一些往事呢?”萧观音不以为然地回答:“你这个大孝子,会对太后下得了手?”听着她怀疑的口气,孝昭帝立即表明心意,“我会的,观音,到时候,你看我的行动。如果能让你消点气,你能不能……”萧观音冷笑一声,打断他的话,“别跟我谈条件!”孝昭帝摇了摇头,不容置疑地应道:“这不是谈条件,这是我的真心!我要你慢慢走出来,慢慢接受我!”闻言,萧观音一震,这是她第一次听到孝昭帝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不似素日里的好言软语,口气充满了坚决,令她根本就无从接话。只听他又继续说道:“观音,我以前一直忍着你,等着你,可现在我不会再那么做了。你已经嫁了我,我就不会放你离开。阿湛已经开始了他新的人生,我希望你也可以!虽然我知道,你一时还不会像喜欢他那样喜欢我,可是我会一直等下去,一直等到你清醒地发现自己也喜欢我的那天。”她张了张口,正想要说什么,他却根本就没有让她出口的意思,只是兀自地说道:“后宫那些妃子,朕会想法子处理的,以后有我在,就一定不会让你再伤心难过。我虽然很想留下来陪你,可我知道,现在你一定很想自己待着,所以……我以后再来看你。”说罢,他便转身离开,没有再回头。从回忆里回过神来,孝昭帝充满了担心,当日的口气真是太过强硬,走得太快,若是能软一些,也许此刻,他和萧观音早就已经和好了吧。但是担心归担心,他却从来没有后悔自己的那一番话,那是肺腑之言,也是他的决心。也许她不来,只不过是不愿意相信他会做到,等他做到了之后,她自然就会相信他了。想到这里,孝昭帝再度叹了口气,目光无意识地飞去了远方,接着便愣了一下,随即快步往前走,身后传来元福紧张的声音,“皇上,您要去哪儿……”他并不理会,一直走到太液池旁才停下来。远处,那一道魂牵梦萦的身影就立在那儿,美丽的眸子越过偌大的太液池落在了他的身上,一时间,万籁俱寂,只剩下深情的四目缠绵地绕在一起,欲语还休。忽然间,那身影动了一下,她伸出双手,做出一个端酒杯的动作,举到了面前,孝昭帝先是一愣,随即立刻会意,忙也跟着做出了同样的动作,而后一饮而尽。她亦如是,饮罢便转身离开,消失在夜幕之中。看着她的背影渐渐不见,他的脸上慢慢地露出了笑容,心满意足。元福看着那道身影消失,这才壮着胆子出声问道:“陛下,娘娘她……是故意在这儿等吗?”孝昭帝唇角的笑意依然未去,他摇了摇头,“不知道,可只要她记得今晚是团圆之夜,朕的心里就跟浇了蜜一样。”孝昭帝的心情大好,御花园的晚宴上不自觉地多饮了几杯,便觉得身体有些不适,待到歌舞退下,便开口说道:“朕身体不好,不可多饮。太子,难得佳日,你就代朕陪着大家好好乐一乐。娄尚侍、王尚仪,你们是内侍局的掌事人,劳累了一年,今晚也就好好歇歇吧。”众人恭敬地送走了孝昭帝之后,高湛便再度举杯,“各位,月朗星稀,不可辜负美酒佳肴,我代皇上再敬大家一杯!”娄尚侍喝完了杯中的酒,便见到对面的宫女为王尚仪再满了一杯,心里满是期待。方才腊梅告诉自己,她亲眼看到陆贞将那个药丸放到了王尚仪的酒杯里才离开,现在王尚仪两杯黄汤下肚,接下来就等着看好戏了。她也顾不得席中的表演有多么精彩,注意力并没有从王尚仪的身上离开,她看着王尚仪的脸越来越白,宫内明亮的灯光更是将王尚仪额头上的冷汗照得清晰可见,随着王尚仪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娄尚侍的心情便愈加高兴,一时不察,喜上眉梢。她掐着时间,果然见到王尚仪痛苦地站起来,走到高湛面前恭敬说道:“殿下,下官突感不适,可否早退?”高湛看她痛得一脸冷汗,便点头说道:“快下去吧。”王尚仪半福了一下,就转身离开,脚步虚浮,似乎摇摇欲坠,幸好身边的小宫女机灵,及时出手扶住了她。远处座上的陆贞又惊又怕,眼神闪烁,甚至不敢朝王尚仪那边看去。这一幕落在娄尚侍眼中,更是高兴得难以抑制,如果没有猜错的话,王尚仪可走不到她的住所了。作为多年共事的对手,娄尚侍觉得,如果自己错过了这场好戏,那可是终身遗憾,于是她略等了一下,便微笑着对旁边的女官说:“你们先玩,我酒劲上来了,得去换件衣裳。”说罢,她立即起身,离开赏月宴,朝王尚仪离去的方向追了过去。不一会儿,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闷响,似是有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而小宫女惊慌的呼唤令她的心情又开朗了几分,“大人,大人,你怎么了?快来人啊,尚仪大人她出事了!”她拨开眼前花枝,偷偷看过去,便见到王尚仪正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不省人事,一旁的小宫女拼命摇着她的身体,吓得大哭。哭吧,哭吧,好歹是最后一程,此时不哭,以后就没机会再哭了。娄尚侍站直了身体,慢慢地往自己的住所走去,想着方才的情形,一路上脚步不由得轻快了许多。待换好衣裳回到座上没多久,就见到一个小宫女匆匆跑来跟高湛说了些什么。就见到高湛脸色一变,忽然站起来说道:“看这天气,像是要下雨的意思,时辰不早了,各位就先散了吧。”众人连忙遵从。一待高湛离开,陆贞便带着几个女官快步离开。看着她们匆匆忙忙的背影,娄尚侍冷冷一笑,为自己的计划得意不已:你王尚仪再厉害,不一样被我送走?就算被查到酒里有毒也没关系,反正有陆贞做替死鬼!润肠散?哈,天真的陆贞,就算有太子做靠山,谋杀上司女官,一样难逃死路一条!如此太子必然也会跟着大受打击,届时又可以在姑妈面前领一记功了。这一招是该叫借刀杀人好呢,还是叫一箭双雕好呢?娄尚侍越想越得意,唇角的笑容难以自制,她转身拉着腊梅的手,迫不及待地说道:“走,我们该去给王姐姐收尸了。”二人径直往王尚仪的住所走去,才进门就看到房里无比拥挤,宫女们进进出出,脸上都挂着忧愁的神色。不一会儿,朱太医就从内室里走出来,朝面色苍白的阮娘摇了摇头,无奈地说道:“这种病,根本就无药可治!”说话间,门后闪出一个小宫女手拿几件衣物惊慌地跑出来。看着上头的血迹,腊梅悄声说道:“大人,看来今天有些人凶多吉少。”娄尚侍看着带血的衣物再度被送出来,不由得扬着唇角,气定神闲地说道:“不能这么说,不是还没有断气吗?”说着,她又再度提醒腊梅道:“待会儿等她一断气,你就带着人搜宫,让司膳司的人作证,顺便把王璇用过的那杯子收起来。要尽快抓到陆贞,别让太子殿下知道。”腊梅连忙点头,“放心吧大人,奴婢知道怎么做。”娄尚侍满意地点了点头,看看时间差不多了,便做出一副悲伤的表情,踉跄着走进内室,一眼就看到床上一动不动的王尚仪,脸色青灰,就如死人般没有一丝生气,她的心里越发的喜悦,脸上就更加悲伤,“怎么样了?”“大人她……”阮娘说着,摇摇头,泪水就落了下来。娄尚侍一看,心里头已经有了十成的把握,一想到多年的对手已经被自己除掉,她竟喜极而泣,扑到王尚仪身上嚎啕大哭,“王姐姐,你的命怎么这么苦?年纪轻轻的,就丢下妹妹我,一个人走了!”奇怪的是,这一声哭喊非但没有引来更多的抽泣声,四周反而都安静了下来,娄尚侍顿觉不对,正疑惑着,冷不防王尚仪的声音就在耳畔响起,“娄大人,我还没有死呢,你不用哭得那么伤心吧。”虽然低声,却足以让娄尚侍的三魂七魄都吓出来,她本能地倒退了几步,整张脸瞬间失去了血色,惶恐地看着床上的女人,抖着唇问道:“你……你是人是鬼?!你不是已经死了吗?”看着她紧张而狼狈的样子,一旁的阮娘笑出声来,而其他的宫女们自是再也忍不住跟着大笑。看到娄尚侍依然疑惑而惊恐的神色,阮娘便走上去,半是嘲讽地说道:“娄大人,我们王大人只不过因为来了月事,突然有些不舒服,怎么好劳你这么早就来哭丧呢?”娄尚侍一听,立即知道自己上当了,她瞪了阮娘一眼,再也顾不得什么礼数,拂袖离开,身后的大笑声依然没有停止,反而更加肆无忌惮。这是娄尚侍入宫以来受到的最大耻辱,她哪里咽得下这口气。一旁的腊梅看着她愈来愈难看的脸色,连忙慌张地说道:“大人,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明明看到陆贞把药丸放进去的……”“陆贞……”一听到这个名字,娄尚侍立即改变了方向,“走,去青镜殿!”一见到陆贞,娄尚侍再也顾不得素日里的伪装,劈头就问:“说!为什么王璇会没事?”陆贞惶恐地看着她,害怕地说道:“对不起大人,事到临头,我还是害怕了,就把酒给倒掉了……”娄尚侍瞪大了眼,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怒气,扬手狠狠就给了她一巴掌,“你害怕为什么不早说?贱人,坏了我的大计!”娄尚侍第二个巴掌还要下去,腊梅连忙拉住她的手劝道:“大人息怒。”陆贞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又是道歉又是害怕地说道:“大人,我不知道您还有其他大计,我……我该死!大人,您别生气好不好……”娄尚侍还想再动手,却又被腊梅拉住,腊梅一边朝旁边使着眼色一边道:“大人,天色晚了,我们还是先回去好好休息吧。”娄尚侍顺着腊梅的目光看去,便见到门口围着一些宫女,正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们,她猛地想起自己此刻的处境,若是再继续下去,肯定会让王尚仪那边生出怀疑,到时候反而麻烦。可是她的怒气仍未消,狠狠瞪了陆贞一眼,“你等着,以后我再来好好收拾你!”陆贞惧怕地低下头,缩着脖子,送她们离开。眼见着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青镜殿外,这才松了口气,匆忙回到屋里。高湛正在等她,他看到她红肿的脸,大吃一惊,心疼地走过去问道:“痛不痛?”陆贞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没事,不过就是一个耳光而已。还好我猜对了,娄尚侍果然有问题。我早就觉得,她突然来跟我示好,一定是不安好心。”高湛轻轻揉着她脸上的五指痕,“红香院那件事,八成也是她的指使。不过,你这几天,倒还真把她骗了。”陆贞微微笑道:“也多亏你及时给王尚仪传了消息,要不然,我们今天就看不到这场好戏了。”“嗯,王璇确实不会用那种阴毒的招数对付人。”说到这里,他又笑道:“娄青蔷今天那么一折腾,全后宫的人都知道了,以后她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陆贞却没有这么乐观,“未必,她毕竟是太后的亲信,难保还有其他奇招。所以我今天才故意装作无知的样子跟她认错,让她以为我只是蠢,而不是看出了她的阴谋。”高湛看着她脸上的五指痕越加明显,便不再接她的话,催促道:“快让丹娘拿冰块给你敷一敷吧。”娄尚侍很快就为此事付出了代价,娄太后罚她去西佛堂诵经两个月,后宫里暂时可以安静一些了。这一切自然也传到了杜司仪的耳朵里,她看了看陆贞,问道:“你卖了王璇这个人情,是想让她帮你复职?”陆贞摇了摇头,“没那么想过,消息是殿下透给那边的,我特意让他别提到我。”杜司仪大奇,“为什么?”陆贞解释道:“王尚侍上次虽然没害我,可一直对我也不怎么样。要是她知道了实情,没准还以为我是故意施恩想用这种方式讨好她,我可不想让她这样误会。”杜司仪反问道:“那你就继续这样闲着?现在你和太子和好了,索性让他直接给你提到六品好了!”陆贞立即摇头,“不行,我和他约好了,我一定不走捷径,只靠自己的本事为我爹报仇!而且,我要是靠他帮忙才当上六品女官,别人肯定会议论的……”看着她严肃的样子,杜司仪也不再勉强,只是问道:“那你准备怎么办?”陆贞立即将自己的想法吐露出来,“我要找个全新的法子,绕过内侍局升到六品去!师傅,我查过宫里的典册,发现并不是所有的女官都是循序渐进、步步升迁的。比如王尚仪和娄尚侍,她们都是皇上登基后才册封的。而您,当初以女才子的身份聘进宫来的时候,就已经是六品司仪了。”杜司仪微微点头,“不错,我这种方式,叫做‘以才授官’,不需要通过内侍局,而是由吏部直接举荐。”闻言,陆贞的眼里闪耀着光芒,迫不及待地说道:“以才授官有两个条件,一是博有贤名,或是为朝廷立下大功;二是必须有两名六品以上官员推荐。你和朱大叔都是我的师傅,由你们来做推荐人,肯定可行。”杜司仪斜睨了她一眼,“那你能够立下什么大功?”“有人说我只会烧两只瓷器,根本算不上什么本事,可我要是能让朝廷以后每年都节约不少银子呢?” 陆贞自信地笑了笑,“这算是有功于社稷了吧?”看着陆贞精神抖擞的样子,杜司仪却只是摇了摇头,虽然说她也知道陆贞说得不错,然而有功于社稷,就算是七尺男儿都未必能做到,更何况她区区一个小女官?但是她并没有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或许是因为,她的心里也藏着一丝侥幸——陆贞,这个身上充满奇迹的女子,或许真的会用她的双手做出来一件惊天动地胜过男儿的事情。而陆贞,正在以自己的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很快她就将一只瓷瓶送到了孝昭帝的面前。晶莹剔透的白色,在日光下散发着诱人的光芒,孝昭帝心情大好,只听陆贞在一旁道:“这就是这次试烧出来的瓷瓶。”孝昭帝抬头看向陆贞夸奖道:“相当不错嘛。要是能一直有这个水准,往后宫里就一直用它们好了。阿贞,你去把那间瓷窑买下来,以后就改称官窑好了。”陆贞踌躇了一下,说道:“皇上,改个名字并不难,可我还有些别的主意。”说着,她又立即拿出另一只瓷碗,“您看这个。”孝昭帝看了看,眉头微蹙着说道:“这就稍差了些。”陆贞看着孝昭帝的神色,嫣然一笑,“您忘了,您是帝王之身,平时赏玩的瓷器自然都是世间最好的,可平民百姓们用这只瓷碗,肯定也就够了。”闻言,孝昭帝似乎已经猜到她的心思,抬眼看她,却见她的眸子里闪耀着激动的光芒,“我请阿湛帮我在户部查过,宫里每年从南陈购买瓷器的开销虽然只有几千两黄金,可是若是加上民间的交易,只怕不下四五万两。”孝昭帝立即明白过来,“你现在打的是那几万两黄金的主意?”陆贞轻轻点头,激动地说:“是,陛下之前设想的官窑只是烧宫里所用的精瓷和好瓷,所以规模不用太大。可要是由朝廷出面,把京城的民窑都买过来,再集中烧制,说不定我们北齐以后的瓷器就能够自给自足了!”孝昭帝却不似陆贞这般乐观,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眼前的两件器皿,缓缓提出了自己的问题,“如果能做到,那当然是好事,可是我曾经听你说过,北齐的瓷业之所以不发达是因为向来缺少好的瓷石,所以富贵人家才喜欢向南陈买瓷。”“是,南陈就是占了瓷石的便宜。不过,上次烧白瓷的时候,我在青镜殿后院发现过一些可以用来替代瓷石的瓷土。瓷窑的人说过,他们也在别的地方见过这种东西,所以我想请陛下广派人手前去调查,只要能找到瓷土,一切就都不成问题了。”听到陆贞的对策,孝昭帝欣喜地点头,“这容易,我这就从内侍局调几十个内监给你,一切都由你指挥!要是你说的真的能变成现实,这对我北齐国力可是绝大的帮助!”陆贞一听,立即跪下来,欢天喜地道谢。她清楚地知道孝昭帝这区区的一句话对她来说意味着什么,官窑一旦建立起来,给北齐带来的就不只是区区数万两黄金,往后更有源源不断的财富涌进来。陆贞知道,这是孝昭帝给自己的最高信任,也是自己立功的大好机会。思及此,陆贞的身体里翻滚着一股激动的热流,双拳紧紧握着,丝毫不敢松开,生怕自己在孝昭帝面前失态。可是,这件事情一旦成功,那么,她便可以从以才授官这条路升到六品,届时,便可以为爹爹报仇了!让陆贞没想到的是,高湛一听到她要出宫,立即赶到青镜殿阻止,“不行,刚出了事,我不能放你出宫。”陆贞无奈地解释道:“可是官窑的事不能停啊。”高湛看着她焦急的模样,笑了笑,也对她解释道:“宫里这几天会有大动作,你还是待在这儿比较安全。”闻言,陆贞蹙起眉头,奇怪地看着他,“除了沈嘉敏,有谁会害我啊?”高湛这才发现自己的失言,忙掩饰道:“那我也不放心,我知道你着急想早些复职升官,可也不急在这一时啊。”听着他焦急的口气,陆贞心里一暖,微微脸红道:“也不全为这个,皇上都拿我当朋友了,好容易有机会能为朝廷出点力,我哪儿能放过?”高湛无奈地摇了摇头,轻轻刮了一下她的鼻头,“你呀,真是个忠心耿耿的女官。”陆贞看着他的脸,心里头忽然变得沉甸甸的,不由自主地脱口说道:“可惜我没有一个当国公的爹,要不然,就更能帮你了。”高湛敏感地听出她口气里的不对劲,皱着眉头问道:“你听到什么流言了?”“没有!”陆贞连忙摇头,赔笑着说道,“我只是随口一说。”到此刻她才发现原来沈嘉彦的一番话深深地影响着她,她想起自己之前迫不及待地想要为朝廷立功,不禁扪心自问:这一切,真的只是为了升上六品、为爹爹报仇那么简单吗?高湛见她若有所思的神色,只道她又听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顺势便环着她,柔声安抚道:“我高湛堂堂男儿,难道还要靠夫人出力?阿贞,你已经够出色了,不需要一个公侯小姐的身份为你添色。”陆贞轻轻靠在他的怀里,温顺地点了点头,她何尝不知道他的一番苦心,可是……她在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可惜现在我们的关系还不能公开,要不然,我肯定直接陪你去找瓷土。”高湛说到这里,语气立即变得信心十足,“不过你放心,很快,我们就不用这么遮遮掩掩了。”陆贞失笑,抬头看向他,“你是太子,有那么多重要的事等着你去办呢,哪儿能当我的跟班?”高湛却没有笑,低头迎着她的目光深情地说道:“傻姑娘,我是想每时每刻都和你待在一起。”听着他清晰深情的告白,陆贞的脸一下子红了。就在这时,一旁的丹娘轻轻地咳嗽了一下,说道:“姐姐,不能再耽搁了!”陆贞这才如梦初醒,连忙从高湛的怀里退出来,红着脸瞪了高湛一眼,与之道别之后,便匆匆往宫门走去。高湛目送着她的身影越来越远,脸上慢慢地露出满足的笑意。一旁的忠叔却不识相,很快就打断他的神思,说道:“殿下,王尚书那边传来消息,皇上已经准备在明日早朝上处置娄氏一族了。”高湛神色一敛,“仁寿殿那边的动静如何?”忠叔回道:“皇上这几天都在肃清太后的势力,太后没有什么反应。”高湛略一沉吟,“以前我与她有过协议,只要她不对我出手,我也就放过他们娄家。可这一次,她大约是知道自己主动毁约,所以害怕了吧。”忠叔点了点头,感慨道:“皇上肯大义灭亲,也是难能可贵。”高湛叹了口气,“皇兄他,毕竟和我血脉相连……明天我就称病不去早朝吧,免得皇兄他为难。”随着陆贞的暂时离开,宫内的巨变正在悄然进行。日头渐渐西斜,将所有罪恶掩盖在黑暗之中,但是很快,新的一天就会到来,黎明破晓之际,一切都将无所遁形……第47章:遇险陆贞一出宫,就往熟悉的几个矿窑方向走去。虽然说孝昭帝给了她几十个内监以供差遣,但是陆贞到底还是不放心,此事关系重大,必须要步步谨慎,全程细心,陆贞可不愿意因为自己一时偷懒而错过了重要的事情。然而一番折腾下来依然无果,回到宫里的时候,她疲惫至极,唯一能做的就是安慰自己——不过才开始而已,还有希望。可是心里头仍然免不了失落。没想到,次日一早,陆贞就收到了一个重大的消息。孝昭帝颁下圣旨,说娄铭及其子弟,意图谋害太子,罪在不赦,着刑部全数抄没其家产,其家人尽数没入内府为奴;娄铭等三人,即刻推出端门游街,于午时行刑处斩。听到这个消息,陆贞异常吃惊,她蓦然想起昨日离宫之前高湛紧张的言辞,还有遮遮掩掩欲说还休的样子,当时她也没有注意,此刻想起来,应该就是因为今天的事情。思及此,陆贞依然不敢相信,立即拉着报信的元禄问道:“是真的?”元禄开心地点了点头,说道:“陆大人您今天出宫,没看见那场面是多么热闹,皇上跟沈嘉彦将军一唱一和,三两下就把国舅弄得哑口无言了。”陆贞连忙问道:“那太后娘娘呢?”元禄笑嘻嘻地回答道:“太后娘娘已经迁往西佛堂诵经礼佛去了啊!”看着元禄一脸开心的样子,陆贞心里却没有如此的乐观——虽然她与太后并没有见过几回,但是就凭着那短短的数次见面,陆贞也明白,娄太后哪里会是那么好说话的,而且她也曾经听高湛说过他和娄太后之间的约定,此次孝昭帝虽然处置了国舅,却没有对娄太后出手,只怕往后又会生出什么波澜。想到这里,陆贞略有些担心,而那一边,元禄已经经不住丹娘的一再要求,绘声绘色地形容起当时的情形,“娄国舅有个侄儿,仗着自己是武将出身,怎么都不肯招。可刑部的那些人精得很,用了一招猛的,没半个时辰,他就招了!”丹娘立即睁大了眼睛,“啊,什么法子啊,这么灵?”元禄神秘兮兮地看着她,“你猜?”丹娘想了想,立即扮出一张鬼脸,“装鬼吓他?把他关屋子里,不许他吃一口酥?”元禄无语地看了她一下,“你以为谁都跟你一样啊?我告诉你,他们用的那招,绝死了!蜂蜜知道吗?在犯人脚底下厚厚地涂上一层,然后拉两只山羊来舔,那个痒啊……”一想到当时的情形,元禄自己也跟着打了个寒战,那种滋味,可真的是太可怕了!丹娘却不以为然,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转过脸不屑地评价,“挠人脚底心算什么本事啊?”“天下不怕痛的英雄多得是,不怕痒的倒还真没几个,要不然,你来试一试?”他见丹娘不信,便伸出手往她的腰间探去,丹娘猝不及防,被他抓到,立即拼命地挣扎,大声抗议,“哎,你放开我!”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又开始没完没了的,陆贞无奈地伸手,挡在他们中间,“好了好了,咱们在院子里呢,闹那么大动静干吗?”他们二人讪讪地住了手,脸也跟着红起来。陆贞便接着问道:“早朝过去还没多久,这些事,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元禄得意地扫了丹娘一眼,不无骄傲地回答道:“虽说这次的事是皇上一手安排的,可我毕竟是殿下的亲信,哪儿能不知情呢。”陆贞心一动,“殿下在修文殿?”“是啊,才回去,刚才我还陪他远远地盯着太后迁去西佛堂呢。不过,我瞧他也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陆贞看着元禄得意的样子,无奈地摇了摇头,提醒道:“就算是太后倒了,大家说话还是要小心点。走吧,咱们回屋里去。”可丹娘却被钉在了原地般,兀自发着呆,被陆贞推了好几下才怔怔回神,看向陆贞,陆贞奇怪地问道:“丹娘,在想什么呢?”丹娘撅起嘴,愤愤不平地回答:“啊,我在想,那么好的蜂蜜,干吗用来刷脚底板呢,拿来调水喝多好啊!”元禄正喝着水,一想到那一幕情形,再看看眼前的水,一恶心,噗地一口喷了出来,苦着脸瞪了丹娘一眼,“脚底板的蜂蜜拿来调水喝,这样一说,往后可怎么吃蜂蜜!”陆贞和丹娘回到了房里,心里头依然无法平静下来,娄太后控制了北齐这么多年,她的势力哪里是说没有就没有的,这次孝昭帝只是将她关在了西佛堂,并不意味着她就没有离开的机会。想到这里,陆贞不自觉地抬头,看着元禄欢喜的笑脸,又觉得自己有些杞人忧天——孝昭帝斩了娄国舅,接下来势必会趁机将娄家的残余势力一并除掉,届时,天下也就太平了。也许是因为在宫里待得太久了,所以才觉得一切顺利得不可思议,可仔细想想,为了这一天,阿湛和皇上必然是费了好大的气力。思及此,陆贞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也许,她现在应该去看一看高湛。一念至此,她便起身,匆匆吩咐了丹娘几句,便让元禄领着她往修文殿去。见到高湛的时候,他正靠在窗前,垂着头看着手里的东西,陆贞走近一看,却是一根马鞭,但是看起来极小,倒像是小孩用的。她没有出声,只是缓缓走近,将一只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高湛本能地回头看去,见到是她,便伸出大掌覆盖在她的手上。陆贞看到他的脸上并无一丝欢乐之色,反倒被浓浓的忧伤占据着,忍不住说道:“太后终于受到惩罚了,你应当快活一点。”高湛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抬高了右手,将小马鞭在空中轻轻抽了一下,啪一声巨响之后,他才缓缓说道:“这支小马鞭,是我五岁的时候我母后亲手做给我的。我还记得,她亲自教我骑马,说我们柔然人是天马的子民……她的骑术很精,有时候连父皇都比不过……她经常跟我说,等我的骑术也像她那样好了,就带我回去看外公,一起去她小时候待过的圣湖跑马。现在,我的骑术已经很好了,可是,母后却没能等到我陪她回柔然……”他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全部都哽在了喉咙里。看着他渐渐变红的眼眶,陆贞心疼地抱住他的头,她知道此刻所有的安慰都是多余的,因为他的心里塞不下任何的言辞,她也知道,自己必须为此做些什么,否则他恐怕更难恢复过来。屋外的风在摇着树叶,飒飒作响,她一个激灵,一幅画面便浮现在了脑海,她低头,轻声地说道:“阿湛,还记以前咱们一起逃命的时候我给你唱过一首柔然曲子吗?现在我唱给你听,好不好?”他曾经说过,这是他母后经常唱的曲子,那么,就用这样的歌声来安抚他吧,轻轻的旋律,胜过千言万语。她的歌声似乎带着一种魔力,将高湛低落的心绪一点点地吹散,又像是一道引子,将年少时的往事一幕幕送到了眼前:他还记得那时候他、大哥还有观音的年纪都还小,时常在含光殿里打闹,母后非但没有斥责,反倒给了他们很多的鼓励,甚至同他们说起很多的往事——无边无垠的草原上,骏马的高壮、爽朗的笑声以及很多很多令人向往的经历,都带给他们三个无边的向往。高湛抬起头,看向轻声吟曲的陆贞,动情地说道:“阿贞,有你真好。”陆贞的脸微微一红,柔声道:“以后,你带我去圣湖跑马吧。”“好。”高湛点了点头,站起来,忽然间站在她的身后,像连辔共骑一样圈住她,握紧手上的马鞭说道:“我就这样带着你,一起乘马飞奔,听说圣湖的颜色是碧蓝的,比最好的蓝宝石还要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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