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风流(全)-11

“四哥没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顾写意一步一步靠近顾慧中,眸子一眨不眨注视着他的眼。那灿若星辰,冷若寒冰的眼眸像张网,牢牢束缚住顾慧中的心神。顾慧中机械地摇头。  “我却有话要对四哥说。”顾写意轻笑:“众兄弟中,四哥是我最看重敬佩的一个。因为你人如其名,秀外慧中,是少有的心思灵敏,处事圆滑通透的人。”  顾慧中犹如被石化,全身僵硬,出不得声。  顾写意已走到顾慧中面前,两人相离不过半臂距离。顾写意向顾慧中伸出手,好似要掐上他的脖子,顾慧中忍不住抖了一下。顾写意修长优雅的手指抵在他的喉咙上,慢慢往下滑。  “四哥,你还记得那匕首是如何刺入我心口的么?”顾写意的唇贴近顾慧中的耳廓,耳语低喃,轻缓沉稳的嗓音犹如实质,沁凉黏腻。  顾慧中觉得阵阵阴寒之气通过地面顺着脊梁骨爬上,冷的全身止不住轻颤。  手指顺着喉咙停在顾写意被刺中的心口处,顾写意站直身子,冲他微笑:“四哥就不奇怪,边洲军纪森严,怎会如么轻易让你们住进来?我乃管辖整个西北四省的大元帅,遇刺身亡这么大的事情,却也未掀起任何波澜?”  顾慧中闭上双眼,身子摇摇欲坠。  蓦然间,顾慧中觉得胸口一阵剧痛,大骇下睁开眼,只见一把古朴的匕首没入自己胸膛。顾慧中瞪大双眼盯着面前的人,顾写意脸上的笑容消逝,冷然注视着他。  顾慧中刚要说话,甫一张开嘴,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身子跟着软软瘫倒在地。却也没死,只是口出不停呕出血水,全身痉挛抽搐。  顾写意半蹲在他面前,道:“你聪明不假,总想处处讨好,全不得罪。殊不知,两面讨好的后果是左右为难。一步错,步步错。此生事已至此,若有来世,记住我说过的话。”顾写意说到后面声音降低,脸上有掩不住的恼恨与惋惜。  顾慧中似乎想说什么,却无法出声,大口大口的呕血,眼中全是恳求凄然之色。  顾写意却看懂了,淡淡道:“你可是想求我放过老六?”  顾慧中点头。  就在这时,外面突然响起再熟悉不过的聒噪的大嗓门。  “四哥,你睡下了没?”  顾写意瞄了眼门口,低头对顾慧中浅笑道:“人死万事休,你安心的去吧。”说着握住插在顾慧中胸口上的匕首,顺时针一拧。  “四哥!”  顾慧中闭上眼,这是他在这世上听到的最后一句话,最后一个声音。  ==============  顾正凛兴冲冲跨进门,就见顾慧中倒在一片血泊之中,而本该遇刺身亡的顾写意怅然若失的半跪在他身边。  顾正凛呆愣片刻,蓦地“啊”的大吼一声,冲上去。顾写意似乎这才回过神,刚站起身就被冲过来的顾正凛猛推一把,踉跄后退,背脊撞在墙上。顾写意脸色煞白,闷哼一声,捂住受伤的胸口,弓起身子显得十分痛苦。  顾正凛扑在地上,抱起顾慧中,嘶哑着嗓子拼命喊着:“四哥,四哥,四哥,四哥四哥四哥四哥……”意识到顾慧中确实已命丧黄泉,顾正凛撕心裂肺地号啕大哭。七尺男儿的涕泪声,在这清冷的夜晚,格外悲怆。  顾写意靠在墙上,神色黯然地看着听着。  顾正凛赤红着眼,怒瞪着顾写意,大吼道:“你杀了他,是你杀了四哥!我要杀了你为四哥报仇!!!”  顾写意的眼眸像暗夜下的海水,看似平静,却涌动着激烈的暗流。他伸手一把扯掉自己的外衫,无暇美玉般的胸膛上赫然缠绕着一层层厚厚的绷带。顾写意闷不吭声地又扯掉绷带,露出心口处那道触目惊心的伤疤。因为这系列粗鲁的举动,伤口再度迸裂,鲜血顺着胸膛淌下。一颗颗血珠仿佛沾染了月色的灵性,泛着微弱的萤光。  顾正凛被惊的有些呆愣,怔怔看着他。  顾写意冷笑:“你们联合起来不就是想杀我吗?何必多次一举将老四的死因栽赃到我头上?!”  顾写意拎起顾正凛衣领,怒吼道:“你不是想杀我为你四哥报仇吗?杀啊!怎么不动手!!!”  顾正凛扭头看看血泊中的顾慧中,又回头看向顾写意,全身抖的好似秋风中的树叶,噙着眼泪凄声道:“五……五哥。”  顾写意抬手一巴掌狠狠扇在顾正凛脸上,咬牙切齿的骂道:“你还知道我是你五哥?!”  顾正凛被打的嘴角出血,捂着脸,神情恍如,颤声道:“为什么会这样……究竟是怎么回事?”话未说完,眼泪又流了下来。  顾写意垂下眼睑,黯然道:“我命大,未被贼人害死。遇刺之事过于蹊跷,我获救后没敢向外界宣扬,想着先来四哥这问个明白……谁知,谁知进来,看见的就是四哥的尸体。”  顾正凛“啊啊”哑着嗓子大哭,几欲晕厥过去。  顾写意闷哼,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跌坐到椅子上。顾正凛慌忙一抹眼泪,上前扶住他,想说什么,只觉心口仿佛被巨石压住,连呼吸都无法顺畅。  顾写意抬眼看向顾正凛,自嘲道:“不过就是打了几场胜仗,眼下战事还未完全结束。就已迫不及待的下手陷害了……哈哈哈,我的好兄弟们啊!”  顾正凛脑中瞬间闪过顾慧中对他说过的话,是皇帝,是永平帝干的!  “五哥,”顾正凛咬牙道:“就算是皇上,也容不得他胡作非为!”  顾写意抓住顾正凛手腕,眼中隐有泪光:“只愿来世不要投生帝王家。”  想到惨死的四哥,顾正凛忍不住抱住顾写意,失声痛哭。  顾写意的目光澄澈如水,静静的,静静的掠向窗外,停留在那注视着人间悲欢离合千万载的一轮明月之上。  =========================  大雍西北军因种种谣言变得军心动荡,新戈趁机反击,连收失地。西北军节节后退,直至退到雍新大战前的临界线上。算起来双方互有输赢,皆有台阶可下,更何况实在是过于劳民伤财,因而谈判言和。进入两次战争间的休眠期。  说到底,那些战死沙场的忠勇将士们不过是政治牺牲品。而那些高高在上的帝王将相们,只不过是玩了个筹码最为昂贵的游戏罢了。  此时的大雍朝廷,正处于权利交锋的紧要关头。一方是以顾康健为首的正统派,另一方是以顾天赐为首的贤王派。两方明争暗斗,闹的不亦乐乎。与此同时,六皇子顾正凛毅然从边洲赶回京城。于朝堂上怒斥顾康健暗中丧心病狂屠杀同宗兄弟。天下哗然。  顾康健大怒,将顾正凛投入大牢。彻底激反顾正凛背后所代表的当权势力。  就在周边各国蠢蠢欲动,瞧热闹之际。顾写意宛若天神再度出现于大众面前,顿时稳住军心,威慑诸国。  永平帝政权风雨飘摇,失信失德于天下。  永平二年,冬,顾写意亲自率领四十万大军,挥师南下,直指京城!  第六十一章  顾写意部四十万大军所向披靡,锐不可挡。所过之处,无不俯首称臣。甚至创下一天接连攻克十三座城池的记录。  大雍上下惊慌失措,但由于顾写意部军纪森严,不但绝无扰民的情况,还待普通百姓甚为亲厚。除了偶尔几个文人站出来指责辱骂外,倒也未生出什么乱子。  短短不到四个月,四十万大军就已杀到京畿。  京中的大臣有的强撑忠义,有的干脆偷跑出京投靠至亲王。顾写意将部队驻扎在城外数里处,来投靠者每天以倍数递增。  以八皇子九皇帝公开归顺为界,永平帝的政权根基彻底崩溃。但顾写意却没有就此展开最后攻击,一来,直接受皇帝管辖的三万御林军余威仍在,若是硬碰硬势必损兵折将。内战本就可耻,再做无谓杀戮无疑更加难堪。围而不攻,攻心为上。  二来,顾写意在等。等京城里那两个人安全的消息。  =====  牢房的铁门“哐当”一声被打开。  “韩纪元,你可以自由了。”瓮声瓮气的声音道。  韩纪元抬眼向门口处看去,由于牢房太过阴暗,只能看见个模糊的人影立在那。高大壮硕的人影一步步朝他走来,慢慢从身后抽出一把刀。  真个屋子里,只有那杀人的利器是明亮的。  韩纪元却笑了,眸子晶亮,语气痞坏:“你手艺好不好?听说手艺不好的砍好几刀都死不了人。死都要死了,能不能让我死的好看点啊?”面对死亡的威胁,人往往能袒露自己的本性。韩纪元骨子里那点不羁与文人的铮铮傲气在这死亡一刻展现无遗。  壮硕的大汉还未答话,虎躯一震,闷哼倒地。  韩纪元为之一怔。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下手的是照顾韩纪元数月的莫怨。  “原来是你。”韩纪元淡淡一笑。  瞧着那坦然无惧的笑容,莫怨脑中竟闪过“君子端方,温润如玉”八个字。对于这些被赐予“莫”姓的子弟,顾写意的指示重愈性命。没有喜憎,无关善恶,只需倾力完成。平日里看多了貌似英雄的大汉,在面对金钱和死亡时表露出的种种丑态,不禁有些敬佩这个看似弱不经风的书生。  莫怨帮他解开枷锁,叹道:“公子好气魄。”  韩纪元微侧过脸,缓缓道:“半年的牢狱之灾,让我想通了很多事情。”  宫中早已是鸡飞狗跳,防卫远不如昔日严密,加上莫怨等人后路安排妥当,韩纪元逃脱的格外顺利。  城外,军帐。在这战火纷飞之地,分离多年的顾写意与韩纪元再度相聚。  军帐两边各站着一排幕僚,一排武将。顾写意一身戎装,立于最里面的主座上。背后挂着京城详尽地图,桌上摆着厚厚一摞谍报与资料。依旧是只一眼就让人移不开视线的耀眼。韩纪元慢慢走进军帐,停下脚,远望着立于上位的顾写意。  顾写意亦回望着他,不发一语。  屋中其余人面面相觑,识相的挨个退了出去。  “我想,没有人认为我能左右大局,所以才可以这么轻易的逃脱吧。”韩纪元淡淡笑道。口气中没有一丝酸楚,平静,淡然。  顾写意走近,站在他面前,张开双臂用力的将他拥进怀中。顾写意身穿的软甲咯的韩纪元胸口生疼,两人没有交流一句言语,确能感受到满满的温暖。  韩纪元蓦然瞪大了双眼,觉得有什么从心底流淌出来,烫的人想掉眼泪。  帐外有人大声道:“大帅,朔郡王顾谦谨求见。”  下一秒,顾写意毫无留恋的松开了怀抱。转身朝外冷喝道:“让他进来。”  顾谦谨心中的兴奋大过于恐惧,他终于可以用毫无掩饰的近乎虔诚的眼神去看顾写意。清晰记得小时候顾写意揪住他的衣领朝他吼:“老七,再让我看见你这怂样,我打的你娘都认不出你!”  一直以来,顾谦谨都是用卑微的心态崇拜着。顾写意是天生的强者,即使抛却皇子的身份,他依旧是那可翱翔九天的飞龙。强悍而又美丽。  顾谦谨屈膝跪倒顾写意面前:“天下间,只有您配的上那个位置。”  对,只有顾写意才配!  顾写意快步上前搀住顾谦谨,道:“七弟,你这是干什么,快快请起。”  顾谦谨未起身,扬声道:“臣弟已下令,再有半个时辰京城四门全数打开,恭迎至亲王回京!”  顾写意暗中一使劲,将顾谦谨从地上扶起,拉着他的手面露喜色道:“七弟深明大义,保我大雍多少百姓的性命!哥哥在此先谢过你了!”  顾谦谨一改往日懦弱胆怯的样子,意气风发道:“臣弟请旨,愿做先锋,恳请皇兄成全。”  顾写意朗声一笑,道:“哈哈,世人道七皇子性子懦弱,真是都看走了眼啊!”  这当口,一个传令兵进帐,附耳与顾写意说了句什么。顾写意骤然皱起眉头,只一瞬间,随即又变回洒脱不羁的样儿,笑道:“七弟暂且休息下,我去去就回。”  顾写意走出元帅营帐,俊脸登时阴沉下来。怀前迎着他走上前,弯腰行礼,低声道:“只莫怨一人回来汇报情况,此刻就在旁边偏帐。承欢殿下未归。”  怀前为他掀开门帘,帐中焦急等待的莫怨听到动静,慌忙从椅子上站起身。待看清来人是谁,跪倒在地道:“主子爷。”  顾写意负手走到他面前。莫怨只看的到顾写意的军靴,帐中静的落针可闻。只一会,也算得上是人中龙凤的莫怨已是汗透衣衫。  “爷交代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么?!”顾写意阴恻恻的声音在帐中回响:“我不信我眼光差到如斯地步,会养出丢下主子自己跑回来的部下。”  “殿下是,是自愿被二皇子顾成双叫走的。”莫怨斟酌着用词。不是绑架,不是劫持,真真是被叫走的。“顾成双还留话,让您自己去领回弟弟。莫齐、莫静化装成太监暗中保护承欢殿下,奴才先行回来汇报。”  顾写意先是拧着眉头不解,突然脸色大变,怔怔瞪着莫怨。脸上露出说不出是想大笑亦或是想震怒的神情。  莫怨瞧在眼里,心中也是恍然大悟。不由的忆起几个时辰前经历的种种。  ===============  每个人都明白,这天下迟早是至亲王的囊中之物。天下将乱,妖孽横生,皇宫内早已是一片混乱景象。不知谁先传出,掌管京畿安全的朔郡王叛变,本就飘忽不定的人心陷入盲目恐慌之中。  莫怨来到顾承欢前,恳请道:“殿下,此地太过凶险,咱们及早离开吧。”  顾承欢浅浅的笑了,起身走到门口,望着外面突然开口问道:“你说,哥哥会杀了永平帝吗?”  莫怨心头一怔,不明白这小主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但他贴身服侍这么多年,知道顾承欢年纪虽小,却是顾写意一手教导出来的,才智卓绝,绝不会无的放矢,当下正色回道:“永平帝毕竟曾是一国之君,又是主子爷与您的亲兄长。若当真赶尽杀绝,未免令天下人心寒。新朝初始,以安民心为首要。所以属下想,主子爷应该会选择囚禁。”  顾承欢笑着点点头,抬手虚指着早不复威严庄重的皇宫大内:“这里,早已是腐朽不堪。永平帝新政还未真正推行已是困难重重。莫怨,破而后立,只有将这里完全毁灭,才有可能建立新的大雍。”少年的眼眸清远辽阔,闪烁着希翼的神采:“而能做到这点的,只有我哥哥,顾写意!”  “永平帝存在一天,威胁就不会解除。会有无数宵小打着他的旗号与哥哥为敌,这是绝不能允许的。哥哥的责任是将大雍治理成为空前繁荣的国家,成为千古一帝,其余闲碎小事自然该由我们解决。”顾承欢转过身,西斜的太阳将他的身影拉长,眸中的神采亮的骇人。莫怨被这一席话震的哑口无言。  啪啪几声鼓掌声,“十弟真是好口才,好志向!”  莫怨暗叫一声不好,飞身上前护在顾承欢身侧。顾承欢垂下眼睑,抬起眼时已是挂上了淡淡的笑容:“我知道皇帝定会来找我,只是没想到会是你亲自来押解。”  皇二子顾成双目光复杂地盯着这个小他整整一十六岁的弟弟。咬着牙笑道:“既然这般清楚明白,就随我走吧。”  莫怨暗中打量四周,顾成双并未带几个侍从。外面早有人等着接应,只要能冲出重围,就可安全离开。可顾承欢却推了他一把,眸中含笑的睨他一眼。对顾成双道:“我们走吧。”  莫怨知道该去阻止顾承欢疯狂的行为,却发不出任何反对的声音。  曾几何时,承欢殿下对他微笑,声音带着未褪去的稚嫩清脆,却无比坚定。  “我的哥哥,注定是要站在顶端的男人。他会成为千古一帝!”  顾成双领着顾承欢来到太和殿,顾康健此刻就在里面。刚一告急,就有大臣劝皇帝暂且离开京城避祸。顾康健当即下旨斩杀此大臣于堂前。堂堂天子要被人逼的如丧家之犬般外逃,真沦落到这一步,还留命何用?  眼见太和殿近在咫尺,顾成双看向顾承欢。虽然因为顾写意与年龄差距的关系两人关系并不亲厚,但毕竟同宗同胞,一脉相承,看着顾承欢年幼的脸上无惧无畏的神情,顾成双又是怨恨又是惋惜。  迈上殿前台阶,顾承欢刚欲伸手推门。顾成双道:“顾写意在那两年究竟灌了什么迷魂汤给你?你可知推开这门后要面对的是什么?”  顾承欢转头看向他,眸子如斯清澈可见:“我知道。我心甘情愿。”  “为什么?为什么!”顾成双情绪激动的追问。  顾承欢道:“在很小的时候,娘亲就告诉过我。哥哥是我们的希望。”言罢推开大门。  门“吱”的一声打开,顾承欢昂首迈入,接着,门“碰”的一声关闭。这一开一合好似怪兽的嘴,将年幼的承欢吞噬进去。  希望么?顾成双苦笑。举目望向来时之路,心头阵阵绞痛。  为何,我只看的到毁灭?  ===========================  城门配合大军准时大开,顾谦谨身先士卒冲在前面。顾写意身边如狼似虎的将领们见状更是不甘落后,大军长驱直入如入无人之境。由于实力悬殊,尽忠派的守军们抵抗不到一时三刻,登时土崩瓦解。顾写意下令,大军分散,维持京中治安。交代完毕,领着数千精锐士兵杀入皇宫。  搜查到太和殿外,顾成双在等他。  “进去吧,他们在等你。”顾成双盯着他道:“如果你不想十弟出什么意外,最好独自进去。”  顾写意冷冷望着他。而后,迈步走向殿门。  “主子爷!”怀前喊出声。  顾写意道“你们在外面等着,没我的命令,不许进去。”  一片静寂。  “我的话,不会重复第二次。”  顾写意推门而入。  由于没有掌灯,显得有些阴暗。顾写意停下脚步,在殿内的最尽头,顾康健的宝剑正抵在承欢的脖子上。  “把腰间的佩剑扔掉,走过来。”顾康健暗哑的嗓音在空荡的大殿回响。  顾写意解下佩剑扔到地上,而后,一步一步走上前。太静了,连脚步声都清晰可闻。  “再走近些。”  顾写意依言又走进几步,站在顾康健对面。  从那个身影步入太和殿开始,顾承欢觉得心脏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着。他不敢多看,却又忍不住去打量三年未见的哥哥。够了,死前能再见一面足矣!  顾承欢咬牙紧闭起双眼,欲主动迎上剑锋。  “顾承欢,你给我老实坐着。”清清冷冷的一句话,浇灭了顾承欢沸腾的大脑。承欢瞪大双眼瞧向哥哥。  顾康健的视线从刚才起就未移开过。距离越发的靠近,终于再度完全的看清眼前的人。  眼前的顾写意一身戎装,英姿勃发,俊美到可令一切失色。  有多久没见了,三年?五年?亦或是更久。久到蓦然想起,竟发觉连他的面目都无法描述出来。太努力的去牢记,反倒什么都遗忘,只牢记住了心底的感觉,永生永世。因为惧怕失去而不顾一切的死死抓紧,到头来方醒悟,就是因为太用力了,才会把手中的一切捏到变形,不复往昔。  顾康健挥剑,宝剑发出轻微的“嗡”的声响,架到顾写意的脖颈之上。  顾承欢蓦然失声尖叫。为什么会这样?哥哥不是应该率领大队人马冲进来么?不是该让全天下看看永平皇帝挟持亲弟么?  为什么要毫无防备的进来?为什么要任人鱼肉?  =========================  到头来,和现实中的读友们一样。无人相信顾写意的心,的情。  第六十二章  顾康健赤红着眼怒视,顾承欢被缚在椅子上无法动弹失声尖叫。大殿之中,本最该惊慌失措的人,反倒是那最冷静的一个。顾写意随意瞄了眼架在脖子上的宝剑,平静的望向顾康健的眼。略嫌单薄的唇轻启,淡淡道:“现在,你应该能听我说两句话了。”  平和淡定的口吻与从容不迫的神情在这紧迫的时刻起到了镇定的功用。皇家人独有的阴狠冷静在此刻表露无遗,另两人登时沉静下来。  “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顾康健更紧地握住剑柄,让利刃更贴近顾写意的脖子:“朕做梦都没想到你会以这种毫无防备的样子进来,让提早布置好的兵卫无了用武之地。顾写意,顾写意,你心里又打着什么主意?”锋刃割破侧颈光洁的皮肤,血珠滴落。  “不管你说什么做什么,今日,我定要亲手取你性命!”  顾写意眉头不皱一下,唇角带上了些许嘲弄笑意,道:“皇兄……”口气一顿,微挑的凤眼眯了眯,“皇兄,我想,事到如今不管怎样诚恳的劝降言语,听在你耳也成了不折不扣的风凉话。所以,我不会说。”顾写意脸上的笑容加深,眸中精光闪烁,更显睥睨自傲之态:“我想你疏忽了一点。剑最大的功用是刺,所以,你应该将剑抵在我喉咙上,而不是架在肩上。”  顾康健眸光一闪。  “别动。”顾写意脸色柔和轻声道:“别动。你的那些兵卫都藏身在角落里,而我离你不过一步之遥。更何况,”顾写意顿了一下:“你我之间的事,还是由我们自己来解决吧。”  顾承欢难以置信的瞪着他哥哥。  “你若想置我于死地,剑锋势必要暂时远离我的喉咙。而我虽手无寸铁,功夫却远胜于你。你说,会是你用剑杀死我?亦或是我趁机夺了武器反杀了你呢?”顾写意眼眸温润平和,不带一丝杀伐之气:”咱们俩,终究未能逃过这你死我亡的境地。”  顾康健怔怔望着顾写意。这天地间,也就一个顾写意能在被人用剑架着脖子的情况下,犹能表现的如此洒脱不羁吧?一身戎装将那如画眉目衬得何等俊逸潇洒,又将那迫人气势衬得何等雍容大气。  无人能及,独一无二的顾写意啊!  “好,我们就来试试吧!”顾康健蓦然一笑,挥剑重重劈向顾写意的喉咙!剑影,如一汪清泉,清冽冰冷。顾承欢惨白着脸,微张着嘴,忘记了呼吸。  顾写意并没有去夺剑,他猛地撞向顾康健!  一柄匕首没入顾康健胸口。  何其讽刺,三兄弟皆被刺中同一个位置。  宝剑“当”一声掉落,宛若平地惊雷,将所有人震傻了眼。顾康健伸手死死抓着顾写意衣领,目龇欲裂,慢慢滑倒在地。  “自上次遇刺后,我就养成了一个习惯,绝不会只带一把武器。”顾写意被顾康健拉扯着微微弯下腰,看着他的眼,低哑地缓声道:“你不是问我为何只身前来吗?即便要杀,也会是我亲手送你们几个走。”  顾康健疯了,他看不到顾写意眼中的一闪而过的强烈情绪,听不到顾写意声调里的波动。他拼着最后一口气抓住顾写意的手,狠狠,狠狠的咬上去!眼睛犹还凶狠怨毒的盯着顾写意。  顾写意站在那,并没有抽回手,而是由着他死命的咬。血顺着顾康健的嘴角淌落,“哗嗒哗嗒”,不一会就在地上积攒了一小滩。  大殿内只有顾康健喉咙里粗重的呜咽声,余下,是死一般的沉寂。  “喝了我的血,怕是下辈子也要纠缠不清了。”顾写意清淡的声音仿若水面层层涟漪,慢慢的荡漾开。  顾康健暴戾的神色渐渐消散,却而代之的是疲惫。慢慢松开口,阖上眼,摔倒地上,再无声息。  顾写意从尸体旁走过,再未看上一眼,转而去解顾承欢身上的绳索。  承欢目不转睛看着顾写意的脸庞,哆嗦着发白的嘴唇轻喊:“哥,哥哥……”  刀剑碰撞发出铿锵之声,藏匿在角落的兵卫仿佛这时才回过神,冲向位于堂上的顾写意。  “胆敢伤本王与皇弟者,九族十六岁以上者尽数凌迟。”顾写意边解绳扣边不紧不慢淡淡道,声音大小刚好可以让殿外等候的人听见。“十六岁以下者,无论男女沦为低等娼妓,且活到三十就要处以烹煮之刑。除非雍王朝覆灭亦或此族断子绝孙,否则世世代代永不翻身。”  殿外轰然应道,属下遵令。  殿内兵士们呆立当场,脸色青白,惶惶不安。  突有一人站出,指着顾写意大骂:“老子不怕你!你个这阴险卑鄙的无耻……”还未骂完,之间仿若天外飞来的一道刀光。鲜血四溅,一颗大好头颅骨碌碌滚落。  众人惊骇,四下观望。只见本该窝缩在墙根的一个小太监似笑非笑的立在那,手里犹还握着一柄滴血大刀。  是化妆潜入顾承欢的莫齐,与其同行的莫静依旧未现真身。如同他的名字,静悄悄的躲在角落里提防着所有有可能发生的骚动。  顾写意对这一切置若罔闻,他温和的对吓坏了的承欢道:“走吧。”  顾写意起身,朝殿外走去。顾承欢踉跄着步子跟在后面。  不过是十几米长的路程,突然变得如此漫长。灰暗,血腥,死亡,绝望,顾承欢觉得自己马上就要窒息晕厥。他所有的勇气都消耗在刚才那短短一刻时光,此刻,只余心悸。抬眼,眼前就是哥哥挺拔消瘦的背影。顾承欢觉得,如果此时此地没有这个背影,他一定撑不到走出大门。  顾写意沾满鲜血的手扶在门上,雪色的肤,嫣红的血,玄黑的门,三色交汇,竟是如此惊心动魄。用力,“吱~啦~”一声过后,外面层层宫檐与如血残阳尽收眼底。  外面乌鸦鸦站满了金戈铁甲的将士。  “杀!”顾写意清晰的吐出一个字。  铁甲兵士们潮水般涌入殿内,顿时杀戮声四起。  庄重壮丽的重重殿宇笼罩在残阳之中,宛如浴火燃烧。强烈视觉冲击与精神感染,突现着王权的尊严与不可侵犯。  顾承欢看着眼前景象,听着身后厮杀之声,想着自己小小年纪已经历过的种种,一时也是痴了。抬眼看向顾写意,后者神色平静地欣赏着眼前风光,一派云淡风轻,瞧不出喜悲。  顾承欢突然意识到,自己也许从来没有真正了解过哥哥。他究竟是爱还是恨?是怨还是悔?  也许,也许,根本就没有人真正了解过他。  但,哥哥赢了。他已是九五至尊,已可以为娘亲报仇。  哥哥……  “承欢。”顾写意回头,朝他伸出自己的手:“我们走吧。”  顾承欢怔愣片刻,扑向顾写意怀里,紧紧的抱住,潸然泪下。  ==================  血迹已被擦洗干净,尸首已被消灭殆尽,不论内在如何腐朽丑陋,这雄伟的皇宫一如既往表现的光鲜夺目。  一切程序都在有条不紊中进行着。曌天殿,历代帝王处理政务的地方。一件崭新的,千余工人耗时近三年方能完工的龙袍呈献在顾写意面前。顾写意轻轻的摩挲着,沁凉,丝滑,好似通着细微的电流,有着异样的触感。  这套冠服褪去了蔽体御寒的实际意义,它是无上地位的象征,是辅助皇权神化的工具。  明天,他就要穿上这件衣服了。  顾写意慢慢仰起脸,烛火映着他的脸庞,呈现不正常的红晕。他的视线掠向龙案,有一汪柔如水的碧绿格外显眼,那是皇权的另一个标志——玉玺。顾写意一步步走过去,将玉玺握在手里,好似握着一块烙铁,烫的他浑身战栗。他猛地发狂,将玉玺狠狠砸在地上,犹还不解气,反身抽出墙上的宝剑,不停地,不停地劈砍早已碎裂的玉玺。  莫怀前一直在门外等候,乍听殿内传来铿锵刀剑声,心惊失措下推门而入。灌入的急风吹的烛火摇曳,巨大的阴影似群魔乱舞。顾写意静静站在那里,垂手拎着宝剑,神色平静如常。只是盯着满地碎玉的眼眸,带出说不出的落寞与黯然。  莫怀前胸口一窒,抬脚跨进门槛,反手将门关严,立在门口处端详着他的主子爷。顾写意脾气不好,失常发火,可莫怀前却偏偏喜欢守着这样的顾写意。开心或是悲伤,甚至是手段残忍的报复。每当这时,莫怀前都会产生一种错觉,自己心底暴躁不安的负面情绪仿佛能借助顾写意的发泄渐渐消散。只有待在顾写意身边,他的心才能得到安详与平静。  顾写意将手中的剑甩手扔到一旁,道:“将地上的垃圾收拾一下,跟我去见个人。”  严冬已过,乍暖还冷,灰暗的天际云层翻涌,带着一抹不安与压抑。贤郡王府里已是一片萧条,早不复昔日风光。  顾天赐在院落排桌独酌,蓦然见到顾写意,先是一愣,而后冷笑道:“五弟……不,明儿可就要当皇帝了!来之前怎么不派人知会一声,也好叫罪臣准备准备。”  顾写意坐到他对面,挥了下手,莫怀前上前,手中捧着锦缎托盘上,有着一瓶玉质酒壶。  顾天赐眼角抽搐,嘿然冷笑,语气满含讥讽:“皇上可真是宅心仁厚,不但赐罪臣鸩酒,还亲自监视行刑!”  “你们几个,即使杀,也会是我亲自动手。”  顾天赐大笑,笑声凄厉悲怆:“怎么,要享受手刃仇敌的快感吗?那又何必假惺惺!你手底下不是有支吃人不吐骨头的刑讯部队么?我还真想尝试尝试呢!”  顾写意直视着他陷入癫狂的眼睛,淡淡道:“我从未将杀戮当成一种享受。以前不会,以后也不会。”  顾天赐轻喘着气,带着猜忌,带着仇恨,惊魂不定地瞪视着。顾写意一路,是踏着无数人的鲜血生命走来的。阴狠狡诈,卑劣残忍,六亲不认,他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仇人,尤其是自己!  “我没有必要假惺惺,欠我的,该杀的,一个都不会放过。”顾写意的语调出乎意料地风平浪静。前日,皇后慕容婉然上吊自缢。顾写意若想,完全可以将她的生死握在自己手中,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虐杀又能如何,娘亲能活过来吗?那些失去的能回来吗?  “我只是觉得无法忍受,无法忍受你们每天活的开心自在,而因你们死去的娘亲与朋友们却要在地下与虫蚁毒蛇作伴。你们存活这件事本身对我而言就是种煎熬,我做不到看开,更做不到遗忘。”  话音仿佛在身边围绕三圈方散去,庭院骤然陷入死亡般的寂静。冷硬的风吹过树枝,发出“唰唰”的声响。  顾写意拿过装满鸩酒,亲自斟满一杯,放到顾天赐面前。  顾天赐瞪着酒杯,浑身难以抑制的颤抖。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临死前抓不住生命的无力感。  “哦,对了。”顾写意从腰间的锦囊里掏出一把东西,伸到杯子前松手,指甲盖大小翠绿色的碎石“噗通噗通”掉进杯子里。水样清澈碧绿,宛若沾染天地灵性的活物,是,是玉玺!  顾天赐猛地抬头,看向顾写意。  “算是临别前的礼物,你就笑纳吧。”顾写意口气懒洋洋的,狭长的凤眸眼波流转,光彩陆离,带着一丝顽劣。惨白月光照射在他脸上,像是蒙着层薄纱,说不出的妖异。  顾天赐喉咙间发出似哭又似笑的古怪声音,指着顾写意厉声道:“你,你……好,好啊,哈哈哈哈!”最讲究仪表风度的贤郡王此刻形似癫狂,又哭又笑。  鸩毒大概算是酷刑中最人道的方式,快速而又体面。可死都死了,这些还重要吗?  顾写意看了眼躺在地上已然冷掉的尸体,叹口气,起身欲走。刚走出两步,蓦地低头剧烈咳嗽起来。震得周身摇晃,站立不稳。莫怀前慌忙上前扶住。  顾写意几乎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半个身子趴在怀前身上喘气。  莫怀前脑中闪过简南的话。  “我知道你恨不得砍了我,可王爷的身子真的经不起折腾了。他在你们眼里也许是战无不胜的神,但在大夫面前,他同样还是一个会生老病死的普通人!这些年王爷休息不当,废寝忘食地处理公务,身子本就大不如前。还有,即使心室位置异于常人,那刀仍是可致命的创伤。但他受伤后不但没有尽快治疗,连好好的休养都没有。现在是仗着年轻体壮,但我可以很肯定的说,再这么下去,后果不堪设想!”  顾写意休息片刻,伸手推开莫怀前。  怀前唤了声:“爷……”  顾写意道:“我没事,走吧。”最后的尾音,竟像是叹息。  莫怀前想说什么,终还是强忍了下来。  第六十三章  永平三年,春,顾写意登基为帝,改年号为耀世。论功行赏,大赦天下。  永平帝顾康健可能是历史上停尸时间最短的皇帝了,只留七日便安排下葬。不是所有皇帝都有庙号,但肯定都有谥号。谥号说白了乃子议父、臣议君,表现了继任君主对上任君主的态度。礼部讨论数日,提议“献、顺、哀”三字。顾写意拿到奏章,提朱笔勾掉,略微想了想,在旁添写上“惠”字。自此,历史上,便有了个雍惠帝。  惠,泛指平庸平常,无功无过。  已升任礼部尚书的末秋待看清那个“惠”字时也是一怔,虽不是什么好字,却无一丝嘲笑贬低的意味。波光潋滟的剪水双瞳,仰望着高坐在上的男人。顾写意行事固然略嫌阴狠毒辣,可不经意间又透出一股气吞山河的度量。人死万事休,再多仇恨都随着生命的消逝而逝去,不值当更不屑于在死人头上做文章。  末秋浅浅笑道:“皇上,雍惠帝明日下葬,您最好去送送他。”  顾写意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起头,叹了口气道:“也好。”  莫怀前帮顾写意换下明黄朝袍,换上月白色的常服,触手只觉主子越发清瘦了,忍不住一阵心疼。即便再细心调养,也架不住顾写意仗着年轻,日以继夜毫不顾及身子的拼命工作。  顾写意不喜那些虚华排场,只叫上莫怀前,带了几个功夫不俗的侍卫结伴去了停放帝王遗体的阴熙殿。  素白与阴暗纠缠,大殿的高墙几乎挡住了所有阳光,阴森的好似地窖。殿内飘荡翻舞的白纱仿佛是一缕又一缕执着于此的幽灵,迟迟不肯离去。  顾写意进殿时,顾悠然与末秋不知再商谈什么,待一殿的下人全部跪下高声请安时,两人才回过神来,忙跪下行礼。顾悠然的相貌依旧柔和的透着三分女气,可顾写意却清楚,这人心智坚韧,能屈能伸,自有一股有别于他的强硬。  顾写意踱步走向殿里,站在墨黑色的巨大棺木前。里面躺着的,是纠缠了他二十载的人。不论生前如何风光,死后不过是一块任人宰割的肉块罢了。顾写意的手,轻搭在棺木上。  就在这时殿外突然喧哗一片,只听有人怒斥道:“都给我滚开!”是顾自在闯了进来。  顾自在一眼便看到那个立在大殿之上的身影,心中又恨又悲更多的是寒心,真真是心如刀绞。自城破后,顾写意一直刻意无视他们兄弟二人的存在,连面都不肯见。若不是今日得知他在此硬闯了来,恐怕又是只能远远望上一眼。  顾写意虚空地抬了下手,伺机而动的侍卫们又退了回去:“再有一个时辰棺木就要送去陵寝,这关头你少给我找事,要闹回自己府上闹去。”  清冷悦耳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大殿回响,让人觉得不真实。  顾自在冷笑道:“你用的着我的时候怎么不嫌我爱闹?”  顾写意秀长的眉拧到一块,重重一巴掌拍在棺木上,喝道:“放肆!”  一殿的人呼啦啦全跪倒在地,惶恐不安,一叠声哀求唤道:“皇上息怒,皇上息怒啊!”  两个侍卫上前架住顾自在,顾自在像是突然意识到什么,煞白了脸,无语怔怔凝望着高高在上的男人。这个人,不再单纯是他的哥哥,他爱恋的人。他是皇帝,是可以掌控他生死富贵的皇帝!体内有什么坍塌了,只余惊慌绝望。顾自在猛地激发了狂性,竟一下子甩开牵制住他的侍卫,冲向顾写意。  皇帝身边挑选出的侍卫怎可能是软脚虾?下一瞬反手制住顾自在,一把按在冰冷的地上。顾自在犹自厉声大喊大叫着,”放开我,放开我,不然本王杀了你们!”  顾写意骤然怒容满面,无视跪了一地的人,紧紧逼视着顾自在。顾自在凄然一笑,毫无畏惧的反瞪回去。忽而眼圈泛红,放声大哭。艰难的朝立于阶上的顾写意伸出手,泣哭道:“五哥,五哥,五哥……”一声高过一声,愈发的凄厉。  顾悠然一下一下重重磕头,发出“嗵嗵”的闷响,不一会,脑门已肿了起来。“皇上请息怒,是臣弟管教不严,罪在臣弟。望皇……”嗓子好似被人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憋红了眼睛憋出了眼泪,只能死命垂着头,细长的手指抠着砖缝。  顾写意脸色数变,许久,淡淡道:“领他回你府上好好管教,没朕的命令,不得出门。”  顾悠然磕头谢恩,顾自在听完先是一怔,而后剧烈的反抗起来,最终是被侍卫拖出了殿门。  莫怀前望向顾写意,后者侧过脸望向里面。眼眸中怒色渐渐消散,浮现的,竟是淡淡的,微不可觉的郁悒与苦涩。  回到寝宫,顾写意有些疲惫的靠在躺椅上,闭着眼问道:“他们如今可好?”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莫怀前却知问的是什么。  “纪元少爷就住在城郊的凤林山庄,衣食用度都是奴才亲自安排的,请您放心。洛梵将军调去南边富饶之地的部队,生活安好……他至今仍未知晓新戈邢正中大将死的真正原因。聂子夜现就住在太医院,学习医术。”  顾写意嗯了声,道:“去叫来聂子夜,我有话和他说。”  聂子夜应传前来。顾写意坐直上身,眼看着他一瘸一拐的走进屋子,道:“听太医说,你的脚如果及时包扎不至于会落下残疾。你明明懂医术,为什么任由伤势加重?”  聂子夜无所谓的冲他笑笑:“有什么关系,没人会在意的。”  顾写意怔忪片刻,轻叹一声,靠回躺椅上,道:“你不是喜欢他吗?去陪着他吧。”  聂子夜大于常人的乌黑瞳仁盯了顾写意几眼,转身跛着足往外走,行到门口停下脚步侧头道:“你打算关我们一辈子,就此老死不相往来?”  “不,”顾写意的声音响起:“等我想明白一件事后,自会去寻你们,到时,都该有个了断了。”  “那你最好快点想通。”聂子夜笑道:“不然我可以肯定你定会抱憾终生!”言罢,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当天,莫怀前便亲自送聂子夜去了韩纪元的身边。韩纪元居住的凤林山庄是暗夜早期的产业,外部看起来毫不起眼,内里却精致豪华。凤林山庄防备森严,韩纪元住在里面大可不必担心旧派残余势力的或是拜天教众的骚扰。但与之对应的,他也被变相的软禁在此。再豪华的房屋,再精美的衣食,都无法掩饰被囚困住的现实。  当韩纪元看着聂子夜是跛着脚走向他时,强自压制的种种情绪不受控制地喷薄而出。他讥讽地看着怀前,冷然笑道:“我很纳闷,他为什么不杀你囚你?因为你武功高强,最不易被掌控吗?”  莫怀前定定回望着韩纪元,道:“不,与您说的正相反。杀我对主子爷来说是最容易不过的事情,他只需一句话即可。”  韩纪元亦为之动容,半晌轻道:“对不起。”  “您太客气了。”莫怀前道:“别人可以不相信主子爷,您不可以。主子爷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还请您能耐心等待。”  韩纪元捂着胸口,沉声道:“我对他的感情可昭日月。现在即使是叫我死我也无任何怨言。可我真的不知道,刻骨铭心的感情能否经得住岁月的打磨。你叫我等,等到何时才是头?”  怀前被问的哑口无言,只能怔怔望着韩纪元出神。  纪元恢复了常态,淡淡道:“慢走,不送。”  ==================  耀世帝顾写意名重天下,手握大雍兵权,虽说没有上任雍惠帝改革时遇到的重重阻难,但其中辛苦艰难实难一言道尽。  顾写意甫一登基,大雍爆发了历史上声势最为浩大的辞官浪潮。全天下都在看顾写意的笑话,讥笑他众叛亲离,手中只有大字不识几个的粗鲁武将可用。顾写意顶着压力提拔了一大批底层年轻官员,并广开恩科,补充官员。  于是有人预言,这届科举将是水准最差的一届,因为耀世帝为了填补空缺,势必降低对学识的要求。可事实正相反,此届科举不但要求严格更是百花齐放的局面。最为巧合也是最为惹眼的是涌现出一大批“莫”姓学子,他们各有所长,见识不凡。更难能可贵是,他们身上没有年轻人冲动气盛好大喜功的毛病,以最快的速度适应了新的身份,并干的风生水起有声有色。  这其中,不乏名垂千古,为后人津津乐道的明臣将相,是为历史上的奇葩。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顾写意脾气暴躁,在军队数年更是将这种性子催化至极致。他厌恶官场上的迂腐与虚假,厌恶假道学们处理事务推、拉、拖。在他眼里,当个痛快淋漓的真小人也好过这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如此这般过了两年,顾写意性情渐渐内敛,他终于学会了用宽容大度的心态看待世事变迁沧海桑田。  人性复杂,顾写意更尤为是。后世有诗人用冰火同存四个字来形容耀世帝。  顾写意心狠手辣,他杀兄弑弟,篡权夺位,算得上是一代枭雄,真小人也;顾写意才华横溢,他改革弊制,整顿朝纲,算得上是一代明君,大丈夫也。  有人说他抠门,是,他在位期间,皇宫大内开支只有历任皇帝的二十五分之一,真是省到不能再省;也有人说他奢侈,对,他推行新政,由中央政府拨款,加大对教育、商业、农业、军事、科研等等方面的投资,掏空了国库,以致连生辰庆祝都不得不省却。  他待官员刻薄,贪赃枉法者即便是昔日亲信也照杀不误。即便无过错,才智平庸只求安稳的就被他剥去了官位;他待官员恩宠,财政再困难,也义无反顾的提高了俸禄。  他无心无情,有老臣不满政策,在金銮殿上撞柱而死,满地鲜血触目惊心。即便这样,他依旧能斜靠坐在龙椅上,气定神闲笑眯眯问其他官员下一个是谁,早死早投胎;他礼贤下士,数次与人互拍桌子,争得面红耳赤,气得呼吸困难,依旧能谦虚的接受合理建议,不枉杀任一一个“犯上”的官员。  他薄情寡意,登基数年后宫嫔妃无人受孕;他风流无度,连朝廷大员也与他有染。  他是最勤勉的皇帝,呕心沥血处理朝政,以致身子骨越来越差。他是最固执的皇帝,认定的事情再艰难凶险照旧义无反顾。他是最大度的皇帝,竟广开言论自由之风。他是最狠辣的皇帝,满手血腥,六亲不认。他是最不羁的皇帝,被史官口诛笔伐怎样?背一身骂名又怎样?从不放在心上……  顾写意跋扈唯我,见不得那些位高权重的大臣不紧不慢宛若闲庭散步的调调,于是往来于上书房与曌天殿间的大臣们不论老幼,一概步履匆匆,行动迅速。  不喜欢称自己“朕”“寡人”,时常我来我去的和下属说话。面对空穴来风的奏折,他说得出“一天别说十二个时辰,二十四个都不够我用!再给我写这种白痴奏折,谁写谁给我吃下去!”  做事近乎肆无忌惮,为填补国库空缺,竟又特置发丘中郎将,摸金校尉,所过隳突,无骸不露。(注一)也就是由官府组织了一支专司盗墓窃物的部队。天下哗然,骂声讨伐声一片,顾写意依旧故我。  后有人传出,连顾写意的亲爹雍明武帝的墓穴也有翻动的痕迹。已不是简单声讨可以概括,多少文人墨客痛斥顾写意丧心病狂,不容天地,其罪当诛!  只有莫怀前知道,雍明武帝棺木内多了一缕青丝,那是属于被追封为睿智德显亲太后,顾写意最敬爱的娘亲的。一辈子也忘不了日益成熟内敛的主子爷突然露出孩子般意气的神情,狠狠道:“真不想这么干。”而后又露出无奈的神色:“小娘亲亲口说她喜欢他,哎,就这样吧。”  他说,我只做我想做和认为对的事情,无关紧要的人管他去死。  他还……  要说要评论的太多太多了。  他改变甚至强硬扭曲了无数人的命运,他是顾写意!  ===============================  春去秋来,花开花落,年华从指缝间流逝,转眼已是耀世五年春。  足足五年未踏出皇宫一步的耀世帝顾写意在一片春意盎然的新绿中,好不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微服出巡。  座落于京城外三十里处紫香山上的罗觉寺,建于雍王朝伊始,乃一代宗师明诀大师创立。紫香山幽谷仙泉,风景绝佳,传说山顶之上数度乍现佛光,因而闻名于世,常年香火鼎盛。  自山脚向山腰望去,成百上千的善男信女们摩肩接踵。鼎盛的香火使得庄严宏伟的罗觉寺烟气缭绕,尖耸的佛塔如立在云端,更添仙气。  莫怀前本不放心主子去这杂人过多之地,可这几年,顾写意实在太过辛劳了。难得能放下政务游玩,实不愿扰他兴致。只得提点暗藏的侍卫全部打起精神,自己则亦步亦趋的跟在身边,不敢稍离半步。  顾写意确实心情甚好。坐上龙椅的那一刹那,方突然意识到责任之重,大力之大,五年时光不敢有一刻松懈。到如今,回首往事,明白了许多,亦想通了许多。  寺中大雄宝殿,足有五人高的金塑佛像端坐于蒲团之上。面容丰颐秀目,嘴角微翘,似在微笑,头部稍低,略作俯视态,透着和善,却又透着俯视众生的疏离。  顾写意负手而立,仰视端详着佛像,似正在神游天外,思索着什么。在一众跪于殿前,虔诚叩拜口中喃喃自语着的尘世男女中显得尤为特殊。  再加上他的外表气度实在太过显眼,不一会半数人的注意力到落在了他身上。  殿中的小沙弥道行尚浅,忍不住上前问道:“即见佛祖为何不跪?”  莫怀前看他一眼淡笑道:“我家主子除却天地外,一概不拜。”  顾写意似还在走神。只听身后传来一声有些熟悉的清朗梵号,平静中孕酿着可稳人心的气息。  顾写意慢慢转过身,寻声望了过去。  ====================================  正文完结后,我会写关于幸福与自由的番外:)  第六十四章  竟是当年进宫为先帝讲解佛法,且劝告他“人生不如意十有八九,看破不如看开,日日皆是好日”的大和尚。  顾写意露出淡淡一抹笑意,微微颔首算是打个招呼。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与话语,却带着说不出的雍容气度。连道行尚浅的小沙弥都不禁被其风华折服,更不要说殿内善男信女们。  解尘大师却看出眼前的人远比当年所见时心思内敛深沉,眸光流转,眼底只余清冷。这人,拥有看破世事的聪慧,却没有相匹配的胸怀,以致于心灵动荡不得安稳,思想偏激,怎叫人不心生叹息?  顾写意对这解尘和尚也是颇感兴趣,于是当解尘大师邀他内堂一叙时,欣然应允。说起这和尚也是位大名鼎鼎的人物,上至帝王,下至普通官员,解尘专渡权贵之人。  =================  小沙弥信善听从长辈吩咐,将两杯清水端到解尘大师的禅房。叩门,得到允许后,信善推门而入。抬眼看去,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与解尘大师隔着一张茶几并排而坐。  那人的侧面清晰地落在信善眼中。穿着样式再简单不过的月白衣衫,没有佩戴任何饰物,手上正捻动着一串佛珠。平静温和的神情,微微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让信善想起前些日子在寺院中见到的蝴蝶。  信善将两杯装在竹筒里的泉水刚放在茶几上,那人伸手握住一杯,慢慢挑起眼角看向信善。向上微挑的狭长凤眸里,流动着陆离的光彩,清冷且带着一抹嘲弄。  目光相撞,丝丝绵绵像是有张无形的网迎面兜来,信善吓的后退一步,觉着眼前这人未免太过可怕!  顾写意抿着唇角轻轻一笑,眼波转向解尘大师道:“这些年看惯了白话文写就的奏折,劝大师别和我讲什么佛经,讲了也听不懂。更何况,”顾写意眯起眼睛一字一句笑道:“我不信鬼神。”  耀世元年,顾写意下令,凡官方公文一律采用白话文。要求简练、直白、易懂,若因文章辞藻过于华丽导致百姓看不懂者,为官者立即卸任,挨家挨户向百姓解释清楚。  顾写意为人,说好听是秉性刚强执着,说白了就是自负固执。太高傲太自我,对认定的事情任谁也无法劝说,除非自己想通。解尘大师不再多言,依旧保持着不温不火的态度道:“罗觉寺内有一奇宝,名为三生石。枕其而眠,可知晓前尘过往。不知皇上没有没兴趣一试?”  皇帝?!信善大惊,险些跌倒在地。  顾写意饮了一口泉水,不紧不慢放下杯子,抱着玩乐的心情说了声好,想看看这解尘和尚究竟要耍什么手段把戏。  三生石取来,西瓜大小,黑不留丢瞧不出半分奇特之处。解尘虔诚的将手放在三生石上念念有词,顾写意则撑着脑袋看着他,脸上带着似笑意,眸底却有挥之不去的冰冷与警惕。  禅房里的香火味愈发浓郁,解尘口中喋喋不休念诵的经文起了催眠作用,顾写意竟有些犯困了。  “记着,心诚则灵。”解尘搁下这句,将屋内除顾写意外所有人请出禅房。  顾写意虽觉得可笑,但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趁着困意伏在桌上假寐。  ==========  迷迷糊糊中,顾写意觉得自己脑子清醒,身子却动弹不得。  突然听到一把略显稚嫩的声音道:“世,你说什么才算真正的强?”  顾写意好似中了定身术,浑身血液涌上心头,拼命地睁大双眼想要看清前方。  装饰简约却不适华贵的房间内,一个十三四的少年胡乱翻弄着面前的书,突然转过脸看向后方问道。  待看清那少年的脸,顾写意觉得自己呼吸有些困难,僵硬地转头随着少年的视线看去,入目的是一个儒雅清俊的男人。随意地坐在沙发上,穿着白色的衬衫,袖口挽起,身旁搁着厚厚一打文件,听到少年的问题抬起头从容一笑,道:“有能力保护所爱之人,让他们幸福安康就是强。”  “这样就算吗?……耀,你说呢?”少年又看向角落的吧台。一个身材修长的女子正自斟自酌,喝的不亦乐乎。桀骜不驯的短发,斜长入鬓的眉毛,眼角上挑狭长的凤眸,面容与少年有七分相似,眉宇间差出三分邪魅之气。听到问话,不以为然道:“照我说,真正的强就是无需依靠任何人,独自也能活的很好。”  少年撇撇嘴:“真像是你会说出口的话。”  莫耀眉一挑:“那你说说看什么是强,骄~阳~小弟弟!”  伍骄阳:“我……我不知道。”  “笨蛋!”骂的干脆利落。  “……莫耀,你不用每次一抓到机会就讽刺我吧!”  “哈哈哈,我就讽刺你,我乐意,你能怎么着?”  顾写意闭上眼,紧紧抓着胸口处的衣服。二十多年了,拼命想忘却又舍不得遗忘。为什么又梦了这个梦?他牺牲无数,终于爬到最高,掌控天下。可究竟强的定义是什么,直到今日也弄不明白。  “其实我觉得,你们俩说的都对。”伍骄阳突然又冒出一句。  顾写意诧异地睁开眼,这个梦还未完结吗?  “不过还得加上一条——坦诚。坦诚地面对自身的成败、爱恨。对了,还有最最重要的一点。”伍骄阳眸子亮晶晶的,咧嘴笑道:“那就是让自己和身边的人活的开心。拥有了权利与财富仍旧过的痛苦,那不是白痴是什么?”  顾写意傻立当场。  又是一阵天旋地转,场景一换,变成了杭州林隐寺。佛前,莫世笑着问伍骄阳:“阳阳,你是不是有什么心愿?”  伍骄阳脸色少有地微赧:“祈求下辈子咱们三个还能在一起。”  一旁的莫耀不屑地“切”了声,道:“先说清楚啊,我下辈子要和新的人追求新的人生,没兴趣和你生生世世纠缠不清。”  “祈求来世太过虚幻。”莫世伸手揉揉伍骄阳的头发,温和地笑道:“请珍惜今生今世。”  ==============  顾写意慢慢睁开双眼,怔怔出神。突觉面上潮湿,愕然伸手去擦,沾满一手的滂沱泪水。什么处变不惊,什么心机深沉,统统支离破碎溃不成军。  顾写意低声像是在对不存在的两人低语:“耀、世,我现在拥有无上权利与巨额财富了,可我过的不开心。我越活越没长进,你们俩知道了肯定又要骂我了。”话未说完,顾写意伏在桌上呜呜痛哭,边哭便说:“我做不到坦诚面对成败爱恨,我保护不了我爱的人,我总把事情搞得一团糟,我愧对你们的教导,我白活了这么多年,即使在梦里我也没脸见你们啊!”  顾写意且说且哭,泣不成声。在耀和世面前,他不是什么名震天下的人物,更不是一手遮天的皇帝,他可以像个孩子似的耍赖,尽情的宣泄着自己的软弱与茫然。  当顾写意走出禅房时,终于可以懒懒笑言:  “浮生若何?大梦一场。那些纠葛与伤痛,都让它们过去吧。”  ==============  不论从什么方面来看,顾承欢都是一个具有偶像气质的人。他是位高权重的有为郡王,他才华横溢气质出众,他拥有明亮的笑容和艳阳般的热情。最主要的是,顾承欢待人亲切宽容,与之交往如沐春风,这点完全有别于他的兄长顾写意。  顾写意为人处事太过锋芒毕露不留余地,对认准的事情固执起来几近匪夷所思的地步。这样的耀世帝却独独肯听顾承欢的劝,成功地调节了几件大事后,顾承欢在朝臣中树立起良好的口碑与人缘。  于是,年仅十九岁的宝郡王顾承欢,在朝中可谓是人心所向呼风唤雨。  这不,刚从军营历练数月返回雍京,还未来得及去向皇兄请安就被几个大臣堵在宫门口。  “宝郡王,现在也就您的话皇上能听进去了,”不过才四十出头的左丞魏子都皱着一张脸,苦的好比野菜花。“你可得好好劝劝他啊!”  顾承欢瞧这架势恍然道:“是关于皇兄子嗣的问题吧。”  魏子都脸拉的更长了,那份委屈啊,就别说了。就在昨天,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再次向顾写意提到这个问题。顾写意面无表情地低头看奏折,晾着他叨叨。皇帝没说停,当臣子的也没胆停口,硬着头皮说到口干舌燥,忐忑地偷偷打量皇帝的脸色。  过了好一会,顾写意抬头看向他问道:“说完了?”  魏子都几乎要咬舌头,磕巴道:“说,说完了。”  顾写意放下手中奏折,睨着他道:“有时间跟我这废话,能做多少正事。你很闲吗?”  一句话就把堂堂左丞噎的半死不活,灰溜溜退出来了。  说来也怪,顾写意登基五年,后宫硬是无所出。顾写意的后宫人数是历代帝王中最少的可怜的,至今仍未立后。要不就说顾写意这人矛盾的很,说他在性事上热衷吧,也不过才纳了四五位嫔妃,说他冷淡吧,他和朝中大臣竟也有染,若说他好男风,也没见着广收男宠呐!  说到这不得不提礼部尚书末秋。如今近三十岁年龄,不娶妻不纳妾,心甘情愿地这么过着。说起才子末秋,容貌清俊,姿态风流,也是万里挑一的人物。  若嘲笑他以色事主,靠身子爬到尚书之位也实属昧着良心说话。  自末秋升任礼部尚书之职,所举办的科举考试堪称清廉公正的典范。各种祭祀庆典活动,亦是办的风光却节俭。耀世帝顾写意提出在全国推行义务教育,最低限度也要让百姓能识常用的文字。起先别说是全国,简直连试点都办不起来。书生们瞧不起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国家给钱都不肯降低身段去教农家子弟。这头末秋以尚书之身,奔波于田野乡间,亲自上门拜访,不知跑坏了多少双鞋。那头顾写意将皇宫大内的开销降到不能再降,将所省下的钱投到教育中去。  于是有人恶意笑话道,莫不是礼部尚书花光了皇上娶媳妇的钱,没办法只好自己舍身去陪了!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有人怀着不知什么心思将这话学给末秋听。跟着顾写意那妖孽这么多年,末秋早不是当年的青涩少年。闻言,杏核似的眸子冷冷瞅着幸灾乐祸不怀好意的某些人,嫣然一笑道:“有钱难买我乐意!”言罢甩手走人,端的是潇洒已极,只留一群受惊的人。  经过顾写意调教的人,除却死了疯了的,全部练就出铜皮铁骨百毒不侵的本事。  =====================  我复活了~终于不瓶了……泪。  还有一段……请耐心……  正文完结  顾承欢与左丞等辞别,进宫面圣。一路畅通无阻地走到寝宫,前脚刚迈进去,后脚就被莫怀前堵住。  怀前淡淡笑着请安:“殿下此行辛苦了。”  顾承欢打量着莫怀前,心想这人不会变老的么?瘦弱的身子,苍白的皮肤,时光仿佛在他身上静止。莫怀前不求名利,无欲则刚,心中只装着个顾写意。再加上这些年修身养性,都说心无旁骛的人不易变老,看来不假。  顾承欢笑道:“我找皇兄,他在里面吗?”说着迈脚往里走。莫怀前“嘘”了声,示意他小点声说话:“奴才认为,殿下还是在外等着比较好。”  顾承欢刚想问皇兄是否在里面休息,突然听到一声低低的,酥媚入骨的呻吟。白净的脸皮登时红了,原来里面正在欢好。正准备等会再来,只听里面有人意乱神迷地唤道:  “皇,皇上……”  顾承欢脚步一顿,怒意慢慢爬上俊俏的脸庞,问道:“里面可是礼部尚书末秋?”  莫怀前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正是。”  顾承欢皱着眉头,攥紧双拳,烦躁的踱着步子。蓦地一把推开莫怀前往内室走去。  莫怀前见状也是一愣,料不到顾承欢的反应这么大。只好提高声调道:“宝郡王此番鞍马劳顿,想必是累了。奴才这就给您倒杯今年新贡的普洱。”  说话这功夫,顾承欢已走进内室,喘息呻吟声倍加清晰可闻。龙涎香飘浮在空气中,萦绕不去,混合着浓浓的情欲味道,说不出的淫靡暧昧。  仿佛可以预见帷幔围成的小小天地间,此时该是何等的香艳旖旎。  顾承欢站在离龙床仅三步之遥的地方,尴尬的进退不得。满耳都是肉体纠缠抽插发出的淫乱声响,伴着顾写意粗重的喘息与末秋迷乱的呻吟。  莫怀前哑然失笑。突然觉得自己刚才的所作所为有些多余,顾写意岂会顾及这些?  随着一声心满意足的低吼和突然拔高的惊叫,帷幔内恢复了安静。莫怀前取过崭新的衣物立在床边,床幔拉开又合上,腥膻的精液味让顾承欢皱了皱眉。  顾写意及腰的黑发水般倾泻而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宽松的睡衣敞着衣领,玲珑瘦削,却不显突兀的锁骨让颈间妩媚流转,春意忽生。看向承欢的眸中带着兄长独有的宠溺。  “这几个月过的可好?”  顾承欢还未答话。床幔撩开,末秋披着睡衣下床,帮着莫怀前为顾写意整理衣服。星眸莹然,道不尽的百转柔情。末秋披的小褂只到大腿,从股间流淌出的精液顺着笔直的小腿滴落,白的刺眼。  此情此景,哪有半分像当朝一品大员,六部之一的礼部尚书?!  顾承欢闷声回道:“还好。”  正巧有大臣求见。顾写意转头低声对末秋说:“不舒服的话就多休息会,用不用派人送你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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