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曼林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担心:“没出什么事吧?怎么提前离开了?” “没事。”许倾玦紧抿着唇,动作缓慢地坐回大床上。 “那就好。”那边显然松了口气,然后接着说:“爸让你明天回家,家庭聚餐。”其实,许曼林省了一句没说。这次聚餐,是为欢迎大嫂喻瑾琼正式进门而设。 “我没时间。”许倾玦闭着眼淡淡地说。 电话那头叹了口气:“早猜到了。反正我话已经带到,任务算是完成了。”作这对父子的传声筒向来都是件吃力不讨好的事。 挂了电话,许倾玦摸到浴室冲了个澡,再出来时,听见外面的雨声逐渐大了起来。床头闹钟报时十一点半,他捏着安静的手机,想了想,按下了关机键。 过道的另一边,房间里的沈清睁着眼直到午夜才睡。原本想打个电话过去试探他生气没有,谁知道先是一阵忙音。等她洗完澡再试时,许倾玦的手机显然已经呈关机状态。听着服务台机械的女声有礼地说着SORRY,沈清的胸口更像是堵着一块大石——明明现在最应该说SORRY的人是她嘛!可偏偏没有机会。 窗外的雨下得噼呖啪啦。她郁闷地倒在床上,拉过枕头捂着耳朵,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早,沈清顶着蓬松的头发,抓了面包和雨伞便匆匆出门。睡过头的后果之一,便是她完全没时间去按照昨晚临睡前的预定计划,直接敲许倾玦的门道歉。 出了地铁站,她踩着湿漉漉的地,一路紧赶慢赶终于得以准时到达杂志社。心里挂着事,手脚却反而更加麻利起来,再加上前一天已经把今天要用素材准备得差不多了,于是沈清以极高的效率解决了一天的工作。下午四点,大部分记者都出任务去了,而她也给自己找了个恰当的理由,提早下班。 回家的路上,沈清路过超市,特意进去买一大堆材料,准备晚上做顿好吃的来弥补一下昨晚犯下的愚蠢错误。走到公寓楼下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在面前平稳地停下。 从副驾走出来的撑伞男人,沈清见过,就是昨天宴会上遣散记者的中年人。 “沈小姐,你好,昨天见过的。”他的笑容仍像昨晚一样彬彬有礼。 沈清神色未变地回应:“你好。” 男人仍十分礼貌,用手比了个“请”的动作:“许先生想和您见一面。” 一抬眼,见沈清暂时没什么反应,只是微微歪着头看他,于是又再补充道:“二少爷一会儿也会过去,请放心。”言下之意,是让沈清不要怀疑他们有恶意。 呵!沈清嘴上没说话,心里却在暗笑。 就算是有钱人家,但有必要非得这样摆谱么? 况且,她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哪需要这样郑重其事地特意派人来请她去见面。 许先生。她当然知道这个许先生是指许家最老的那位。可是,他有什么理由非得见她不可? 所以,她眨了眨眼睛,看着中年男人,问得有些无辜:“我和许先生并不认识,为什么要我去?” “这个我也不清楚。”笑容可掬的脸上满是耐心,“但是我想,作为二少爷的朋友,被邀请回家吃餐饭,也是无可厚非的吧。” “呵!”这一回,沈清是真的笑出声来了。 “那好吧。”她想了想后点点头,紧接着却为难地看着刚买回来两袋满满的东西,“可是,能不能先等我把这些放回家?” “放在车里就好,等一下再送您回来。”车门“咔”地被打开。 “那,多谢了。”沈清不再多说,收了伞直接钻进后座。 很快,车子开始平稳地向郊外别墅区驶去。沈清坐在车里,望着被雨滴模糊了的窗外风景,有些心不在焉。她当然不认为此行只是吃顿饭那么简单,但虽然对于许家的举动满是好奇,心底里倒真没怎么去担心。 一路上,她只是在想,也许许倾玦与他父亲关系不好,也不是没有原因的。毕竟,那位素未谋面的老人做事是那么的诡异。 许倾玦开着电视听完一段傍晚新闻后,首先想到的就是,沈清现在大概正在回家的路上。 连他自己也在暗暗讶异,究竟是从什么时候起,那个温柔细心却又时而霸道专制的女人,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进入了他的生活。 按着从中午起便时时隐隐作痛的额角,他为自己倒了杯水,才喝了一口,电话铃便响了起来。 “二少爷。” “……什么事?”其实不用问,他也几乎能猜到这个时候打电话来的目的。 “总裁请您现在回家。” 许倾玦在桌边坐下来,同样的话,他不想再说一次。于是只是冷冷地说:“以后不用再打电话来。” 刚想结束通话,那边又及时传来声音,阻止了他的动作:“沈小姐也在这里,希望您能过来,大家都在等……” “啪”的一声,许倾玦合上手机,冷着脸站了起来。 “……总裁,那边挂断了。” “没事,你先出去吧。”许展飞坐在皮椅里挥了挥手。 “是。” 早前接来沈清的中年男人退了出去,随手带上了书房的门。 偌大的室内,只剩下一老一少。 沈清盯着脸上已显老态但依然满面威严的人,不禁皱着眉问:“这是什么意思?” 莫名其妙地被直接带来书房,却又被丢在一边,看着那个算是管家的中年男人打电话给许倾玦,其间还提到了她。 沈清自认不笨,即使听不见电话那头说了什么,但光从管家的话和语气中也能猜出八九分。 很显然,许倾玦并不想来,但他们似乎在拿她来当作迫使他前来的工具。 无缘无故被“请”来这里打乱她的计划已经令人很不爽了,如今,他们又把她沈清当什么了?!所以,和许展飞说话的时候,她的语气明显僵硬,带着隐而不发的怒意。 反而许展飞似乎并不太在意,只是摆摆手,端起茶杯,心平气和地说:“沈小姐,茶快凉了。” 强咽下紧接着要脱口而出的话,沈清一边告诉自己要保持好的教养,一边端着杯子象征性地抿了一口,然后才放缓了气息,耐着性子再问了一遍:“请问许先生找我有什么事吗?”这一回,声音已完全恢复以往的轻柔舒缓。 许展飞垂着视线,没有看她,脸上倒隐隐有一丝笑意:“沈小姐和倾玦是什么关系?” “朋友。”沈清答得毫不含糊。 “只是朋友这么简单?”许展飞突然抬起眼来看她,镜片后的眼神闪了闪,似乎对她的话不太相信。 “不然,您觉得应该是什么关系比较好呢?”沈清十分有礼貌地笑着问,心底里却大大的不舒坦。被一个才见面不过几分钟的陌生人置疑她与许倾玦的关系,即使他是他父亲,这也让沈清不大乐意。 “沈小姐不用这样防备,我也不过随口问问。”许展飞倒是难得的好脾气,微微笑了笑。只是,看着沈清的目光,不易察觉地加深了几分。 沈清抬了抬眉,不想再继续这个无趣的话题,于是问:“许倾玦会来吗?”其实,不来更好。那样的话,她也可是名正言顺地立刻走人。 谁知许展飞轻轻点了点头,语气很确定地答她:“大概已经快到了。” 即使心里万分不愿意,听了这话,沈清也只好忍了下来。至少,要走也得等他到了再一起走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沈清坐在书房里,双手交叉搁在腿上,也不和许展飞说话,只是无声地看着落地窗外的夜景。果然,很快,内线电话响起,管家在楼下通报:“二少爷来了。” “我们走吧。”许展飞率先站起来,招呼沈清下楼。 沈清跟在他身后走出书房,同时心里暗暗纳闷,如果刚才没看错,许展飞的脸上有那么一瞬间露出了很奇怪的笑意,像是猜中了什么般的胜利的微笑。 沈清下了楼,看见客厅的沙发里坐着一男两女,分别是许君文,许曼林,以及一个看来有些面熟的女人。见她正紧挨在许君文身边坐着,沈清立刻便猜出她的身份。 沙发上的三人听见脚步声,同时了站起来,以大家族标准的教养迎向许家的权威。然而在看见沈清后,显然那一对兄妹都微微愣了愣。 “沈清!”许君文首先出声,一副意想不到的表情。 沈清点了点头,笑道:“好久不见。” 她看着那张生动的脸,迅速而奇异地感觉到心底那一份不同以往的平静。这是否说明,她对他的感情,早已在不知不觉中逝去了? 跟在后面的许曼林左右看了看,在确定许倾玦不在场后,才带着狐疑的表情走到沈清身边,以极低的声音问:“就你一个人来的?” “嗯。”微微点头,沈清也不方便多解释什么。 见许曼林在身边露出更加不解的神色,她也没心思顾及,只是在想,明明刚才通报说许倾玦已经来了,可为什么还不见人。 正在疑惑间,原本紧闭的淡黄色大门被人从外推开。门口,除了着白色工人服的佣人外,许倾玦一袭黑衣黑裤,冷冷地出现在众人的视线里。 “二少爷!”管家候在门边,想要伸手去扶他的胳膊,却被他挥手格开。 “沈清在哪?”许倾玦只是站在原地,语调极为冷淡。 “我在!”回应声脱口而出。 直觉地,沈清想都没想就直接穿过长长的客厅,走向门口。 直到自己的手被来人柔软地握住,许倾玦脸上的表情才稍稍柔和了一些,但眉目间仍是一片挥之不去的冷凝,他兀自站在门边,也不说话。 沈清看了有些担心,因为即使平常他再冷淡,也从不至于像此刻这样。沈清甚至觉得,自己可以感受到许倾玦身上所散发出的怒意。 所以,她不由得紧了紧他的手,再次轻声说了一遍:“我在这儿。” 而此时此刻,客厅里一众人等,全都以一种或深邃或疑惑或吃惊的表情,怔怔地看着门口二人。 许展飞重重咳了一声,打破短暂的沉静。他朝沈清摆了摆手,没什么感情地说:“一起过来吃饭。”说完,轻轻瞟了一眼那两只交握在一起的手,迈着步子走向饭厅。 从什么时候起,他的儿子竟会任由别人牵着手却像习以为常一般?沈清这个女人的地位,他果然没有猜错。 听到许展飞的话,沈清抬头看了看身侧的人,等着他的意见。 只见许倾玦依旧冷冷地开口:“我不是来吃饭的。” 说完,他拉着沈清,转身要走。 “你是在气我把她带到这里来吗?”隔着不算近的距离,许展飞提高了声音问。 “如果你不愿意,大可不必过来。” 话音一落,向前走了两步的许倾玦突然停了下来,微微侧了侧头,语调冷然:“这种事,希望你不会再做第二次。” 好凶!沈清暗暗咋舌。 虽然她也不太喜欢这个老头儿,但她万万没想到这对父子的对话是这样进行的。 她抬头,看了看许倾玦冷峭的侧脸,刚想再看看另一位是什么表情,可还没来得及回头,身子便已经被身侧的力量带着继续往前走。 外面还在下着雨。出了许家的庭院,她便被半拖着钻进早已等在雕花铁门外的计程车,速度快到令她来不及惊讶许倾玦究竟有多么熟悉这里的地形。 淋了些雨,车厢里显得凉嗖嗖的。沈清用空着的右手搓了搓冰凉的左臂,这才发现左手仍被人握在手里,力道紧得令她有些讶异。 扭过头见许倾玦睁着墨色的眼睛,发稍湿漉漉的越发显得乌黑,却衬得一张脸比平常更加苍白。她不由得往中间靠了靠,顶了顶他的手臂:“喂。” 过了好半天,一个低凉的“嗯”字才回应过来,尾音微微上扬。 沈清的心暗暗松了松,她有点怕他冷着脸不带感情和语气说话的样子,就像刚才在许家那样。 低下头,目光落在仍旧交握着的手上,她动了动手指轻拍他的手背,“别生气了。” 许倾玦脸色一僵,随即恢复正常,闭了闭眼,“没生气。” “那刚才为什么那副表情?”沈清撇撇嘴,“第一次看你那么凶。” 许倾玦微微挑了挑眉,侧过脸沉默了好半天,才问:“你怎么会答应到这里来?” 想想自己确实没有理由这么轻率就跟人上车,但她还是答得无辜:“他们说你也会来嘛。”其实还有一句话:这里毕竟是他家,她有什么好怕的!当然啦,这话她是不能说给他听的。 “因为我会来,所以你就来了?”许倾玦皱了皱眉,似乎对她的解释很不满意。 “对呀!”沈清轻快地回答。反正这也算原因之一。 沉默了一下,许倾玦终于抿起嘴角,默然地转过头,不再说话。 车子在雨里缓慢地开了十几分后,沈清看腻了窗外模糊不清的夜景,终于忍不住开口问:“你今天来,是特意来接我的?” 问这句话的时候,她的心砰砰加速跳了两下。想到刚才许倾玦回到他排斥的许家,然后在众人惊异的目光下两人携手离去,她觉得一切就好像是电视里演的一样。 她侧着头,直直盯着那张清冽冷峭的脸,等了好半天,才听见他低低地“嗯”了一声,算作回应。 眨了眨眼,她喜滋滋地点头:“看来我还挺重要的嘛。” “知道就好。”这一回,许倾玦回答地很快。 “呃?”微微一愣。 沈清睁大眼睛,扭过头去看,车里没灯,许倾玦脸上的表情模糊不清,只能隐隐看到他长长的睫毛,眼睛向着前方,并没朝向她。 他刚才,是在肯定她真的很重要吗? 清了清喉咙,她不太自在地动动握在一起的手,讷讷地确认:“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这一次,许倾玦也侧过脸来。 你耍我啊!听他茫然的语气,沈清禁不住在心里大叫一声。本想就此作罢,但以她的性格,是不能容忍某些事情不清不楚的。 反正自己也确实想知道,于是她加重了声音,一字一句地再问了一遍:“你刚才说‘知道就好’是什么意思!” 许倾玦没说话。 车厢里立刻安静了下来,静到可以听见外面的雨声。 沈清猛然间觉得尴尬了起来,她甚至觉得前面的司机师傅一直在专心听他们的对话,而此刻正从后视镜里瞟着她呢。 狠狠咬着牙,刚打算就此放弃这个丢人的问题,车子正好经过市区中心最大的购物广场。窗外明亮的夜灯和闪烁的霓虹穿透被雨雾蒙胧了的玻璃,晃了进来,沈清看见那削薄的唇边一抹淡却明显的笑意。 还没等她想明白,许倾玦已经开口了,声音里透着低迷的磁性,“平时不是很聪明么?‘知道就好’的意思是,你对我来说确实很重要。” 这一回,轮到沈清彻底失语,只觉得眼前微微有点眩,两边脸颊一点一点在发热。于是,她只是怔怔地看着那双虽然失焦却依旧迷人的眼睛,一时间也说不出什么来。 听不到对方回应,许倾玦闭了闭眼,极有耐心地又问:“还没明白?”究竟是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楚,还是这个女人有时候真有这么糊涂? 等了一会,仍旧听不到声音,许倾玦不由地握紧掌中柔软的手,轻轻皱了皱眉,“怎么了?”刚才说的时候,确实没顾虑她的感受。或许,他的话真的吓到了她。也许,她只想作一对普普通通的朋友。 “啊?”见许倾玦的脸色微微变了变,沈清才回过神来。 他说的已经够明白了,以往的种种,此时此刻他的语气,还有从头到尾不曾松开的手……如果她还不明白,那岂不是真的很傻? 虽然在得到答案之前心底里确实有隐隐的期待,但当真正一切到来时,总难免让她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个……”她在犹豫该怎么问比较好。 “怎么?”听见她终于有反应,许倾玦也放缓了声音。 沈清停了一下,才咬着唇轻轻笑了笑:“你说的重要,我可不可以把它理解成喜欢?”后面一句,她刻意放低声音,生怕被司机听到。因为如果换作是她,听见一晚上一男一女在你来我往地隐晦地讨论这种问题,一定会暗地里笑死。 她的话刚落音,车子也慢慢停了下来。 “到了。”司机边说边打开顶灯。 沈清往前一看,两人的视线在后视镜里对了个正着。 果然!沈清在心里讪讪笑了两声。 许倾玦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掏了钱递出去,然后握着她的手,打开车门的同时说道:“可以。” 10 (十) 站在电梯里,沈清一直抬着头看向身边的男人。心里不禁暗暗好奇,究竟是天生冷淡还是生来就缺乏情趣?为什么前一秒还可以那么肯定而直接地给她答案,而转眼间却又是一副波澜不惊冷漠淡然的表情?哪有人表白之后会是这种神情的?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但是尽管如此,那份从下计程车开始就产生的好心情还是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虽然许倾玦没向她要一个对等的回应,但沈清在心里还是很快就给出一个答案,那就是,她也同样喜欢并看重他。 那种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的感情,一旦需要认清楚,也只不过是瞬间的事。 开门进屋后,沈清边脱鞋子边轻轻哼着歌,一旁的许倾玦站在沙发前转过头,抬了抬眉,问:“心情很好?” “是呀。”谁像你一样呀!喜怒不形于色。沈清瞟了他一眼。 赤着脚,从茶几上拿了遥控器打开电视,正好看到烹饪节目,她这才拍额叫道:“我之前买了很多东西,全放在车上忘拿回来了。” 许倾玦想了想,淡淡地说:“再买就是了。”许家那边,如果今天不是为了沈清,他本就不想有过多接触。 “本来还想做顿好吃的呢。”抚着空空的胃去厨房转了一圈,如意料之中的没有收获,沈清只好认命地拿起电话叫外卖。 听见订餐的声音,许倾玦睁开原本半闭着的眼睛,低声说:“只叫你一个人的份。” 闻言沈清抬眼看他,提高了声音:“怎么?你不吃?” “不太饿。”许倾玦又重新闭目靠在沙发里。 就着明亮的灯光,沈清这才发现那张脸血色欠佳,眉宇间也有淡淡的倦意,不免有些担心:“你怎么了?” 屈起食指抵在眉心揉了揉,许倾玦漫不经心地说:“有点累。” 之前因为一直有事撑着,所以倒不觉得怎样。如今回到家,神经和身体都放松下来,才发现头痛得更加厉害。 看着许倾玦的动作,沈清这才突然想到之前他去接她时正下着大雨,而他除了盲杖竟连伞都没撑,刚才在车上时连头发都是湿的。 “头晕吗?还是痛?” “没事。”拉下探向自己前额的手,许倾玦淡淡地说:“休息一下就好。” 知道这时候的他不喜欢旁人太吵,因此沈清也不便过于啰嗦。她只是看着他微微蹙起的眉,想了想,突然拍拍他的手:“来,肩膀借你靠着休息。” 闻言,按在眉间的手指动作稍稍一顿,随后,半靠在沙发里的许倾玦唇边逸出一个极轻浅的笑。 “干嘛!”沈清有些不服气。虽然极少机会见他笑,但她这次隐约觉得这是个不屑的笑容,于是瞪着眼睛回过去:“我大方地贡献肩膀给你,你笑什么!再说谁规定只准女人靠男人?”直觉地,她认为许倾玦是在嘲笑她的提议,因此又忿忿补了一句:“大男子主义!” 许倾玦没和她争辩,只是那抹笑意依然似有似无地挂在唇边。过了一会,他伸手探向旁边摸索了一阵,才低声说:“给我一个靠枕。” 立刻从手边拿了个递过去,看着他将靠枕塞在脑后,沈清故作不平地嘀咕:“人肉的还比不上棉花吗?” “嗯。”许倾玦闭了眼,低声应。 “喂!”太过份了!他居然真应了!沈清呼地站起来,给了正安然闭目休息的男人一个白眼,从他面前穿过。 “去哪?”许倾玦准确地抓住她的手腕。 “好心没好报,我要回自己家了。” “你叫的晚饭还没来。”许倾玦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吃了再走。” “你休息你的,管我干嘛。”听见那道明显带着倦意的声音,沈清放缓了语气,也不再跟他瞎闹,“我只是去倒杯水,快渴死了。” “哦。”许倾玦这才轻轻放开她的手。 沈清微微一笑,又拿了两个抱枕垫在沙发扶手上,说:“累了干脆躺着,更舒服些。” 对于这个提议,许倾玦没表示反对地慢慢斜靠下来。 沈清从饮水机里倒了杯水,才转回他身边,直接靠着沙发坐在地毯上,撑着下巴笑嘻嘻地问:“你刚才该不会以为我真生气了吧?” 许倾玦将脸侧向她,“女人不都喜怒无常?” “那也分情况啊。”沈清故意叹了口气:“不好玩儿,连我真气假气都分不出。” “语气装得太像,我又看不见你的表情。” “看不见可以猜嘛。”沈清开始强词夺理,“反正你得承认你也有不聪明的时候。” 许倾玦有些无辜:“我从没说过自己聪明。” “冷静理智的人通常总会显得比较有智慧。” “是么。” “当然。” 许倾玦沉默了一下没说话,正当沈清在暗自猜测他是不是正思考这条她现编的理论的正确性时,许倾玦又突然低声开口:“想起一件事。” 沈清眨眨眼,“什么事?”这不太像他的风格呀,一句话分两句说。 “我好像还不知道你长什么样。” “嗯?”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脸,沈清努力回想了一下,好像的确如此。 许倾玦闲适地侧了个身,“不知道长相,我怎么猜你的表情?” 沈清皱眉,奇怪地看着那张过份好看的脸。他这思维的跳跃性也算大了,明明都已经讨论到冷静与智慧的问题了,他居然还会回过头去想她的一句玩笑话。 “那……需要我形容一下?”难得他有好兴致,她当然奉陪到底喽。 “不用。”许倾玦想了想,伸出手去,“盲人有盲人的办法。” 光洁饱满的额头,然后是眉,眼,挺直的鼻梁,小而略薄的唇,最后是微微有些尖的下巴。一路下来,许倾玦的动作非常仔细,并且轻柔。当他的拇指碰到那张润泽的唇时,微微停留了一下,才继续慢慢探寻。虽然只能凭着感觉,但他也能确定,这张脸上的五官十分精致。 因为靠得太近,许倾玦再一次闻到初见面时沈清身上散发出来的柔和的淡香味,这使得他有些许恍神。手指在她的脸颊上稍作停留之后,才慢慢离开。 原本留连在脸上的低凉温度消失后,沈清睁开之前一直轻闭的眼睛,望向许倾玦,轻笑着问:“怎么样?” “大致了解。”许倾玦点了点头,并没有告诉她心底对于自己眼盲的失望。 见他煞有介事地回答,沈清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时也在暗自庆幸,幸好自己长得不差。 伏在沙发边缘,看见许倾玦又重新闭上眼睛,她轻轻晃了晃他的手,“不如早点去睡吧。” 许倾玦闭着眼,只是摇头。 “待会我吃完东西就回去,你先休息。” 微微睁开眼睛,许倾玦侧着头想了想,说:“你在这等送餐的人,我先去洗澡。” “嗯。” 沈清随着一起站起来,然后目送他走回卧室,突然之间,心底升起一股温暖。 倘若真能这样和喜欢的人平平淡淡过下去,也算是件难得美好的事。 隔天,雨势终于有所停歇。 许倾玦醒来后稍作梳洗,便出了门去画廊,因为离家并不算太远,所以他总是习惯步行。早晨八点,经过整天整夜的大雨冲刷过后的空气显得格外干净清新。 正当快要到达目的地时,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铃铃响了一声。听出是语音信箱的提示音,他在路边停了下来,摸出手机。很快,听筒里传来沈清特有的柔软的声音:“醒了没有?” 短短四个字,后面便没了内容。许倾玦握着手机静静等了一会,在确定这是条绝对完整的留言后,先是一怔,既而微微抬高了唇角——这个女人,一早语音留言,只是为了问这样一个问题? 猜测她此刻大概还在赶去上班的路上,因此许倾玦放弃了回复的念头。刚合上手机,身后便由远及近传来一阵细碎凌乱的脚步声。 来不及再走出两步让出位置,身后的衣摆已经被人不轻不重地抓住往旁边一带,接着伴随着一串追逐打闹的声音,三五个小孩子从他身侧迅速跑过。 虽然拿了手杖,但突然而来的冲力还是使得许倾玦脚步微微不稳,加之手肘被其中一个孩子撞到,轻握在掌中的手机就这样滑了出去,金属外壳撞击地面的声音隐于那一长串的脚步声中。 微微侧过头,仔细判断了一下,在发现自己仍无法猜到手机掉落的具体位置后,许倾玦不由得皱着眉半蹲下来,试探性地伸出手去。 试了几次,未果,内心里不禁升出一股厌烦,然而就在这时,一只柔软的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苦苦找寻的东西塞进他的掌中。 “倾玦。”对面的人开口说话,是他所熟悉的女声。 一边站起身一边将手机收好,许倾玦微微抬眉,“你怎么在这?” 喻瑾琼静静看着眼前削瘦挺拔的男人,勉强露出一个微笑,“我是来找你的。” 许倾玦的画廊立于一条由青石板铺就的具有浓厚艺术气息的街道上,街的拐角处是一家极其小巧雅致的茶座。两人在里面寻了位置,面对面坐了下来。 许倾玦要了杯温水后,问:“找我有事?” 喻瑾琼微垂着脸,想了一下,才说:“昨天……我也在场。” “你牵着沈小姐离开,造成了很大的轰动呢。”她微微一笑,神色却异常落寞。 “是吗。”许倾玦只是淡淡地回应,似乎对这件事并不感兴趣。 很快,服务生端了托盘过来,喻瑾琼接过自己的绿茶,道了声“谢谢”,才重新看向许倾玦。 “我知道我已经没有那个资格,但是,如果不介意,我还是想问你一句话。” “你说吧。”许倾玦已大致能猜出接下来的问题。 “……那位沈小姐,她是特殊的,对吗?”问出口来,她不免暗自苦笑。当初是她背弃了他,如今又哪有权力如此心有不甘地过问他的私事? 只是,当昨晚见他背影冷然地离去,身侧却紧紧地握着沈清的手,那时她才发现原来自己还是会嫉妒。尽管明知没有资格,但她仍会嫉妒那个能被他主动留在身边的女人。因此,她来找他,固执地想要一个答案。如果这个答案能让她就此心死,那么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可是现在,问题问出口了,她才赫然发现自己并不想听到他的回答。于是,在许倾玦有所反应之前,她又突然笑道:“这是你的事,我本来就不该问的,是我错了,你不用答我。” 她发觉,彻底失去希望的感觉,也许不是她能承受的。 许倾玦微侧着脸,静默了半晌,才淡淡地说:“忘了祝你新婚愉快。” “呵,谢谢。” 细碎的丝竹声从茶座角落的音箱里缓缓流泻出来,翠绿纤小的藤蔓缠绕穿行过头顶深褐色的横梁。伴随着一次次开门关门的动作,客人逐渐多了起来。 临告别前,喻瑾琼细细地望着眼前这安静淡然的眉目,低声开口:“我们以后,还能是朋友么?” 许倾玦点了点头,一贯冷淡的脸上有细微的柔和。 对于当年她的离弃,他本就从没怪过她。 11 (十一) 沈清约了林媚共进午餐,两人在SOGO旁边的拉面馆里各叫了一份热腾腾的拉面,毫不顾忌形象地大吃起来。 吃到一半的时候,沈清终于忍不住,喜滋滋地将她与许倾玦的事宣告了出来。结果,毫无意外地,唤来林媚一声又嫉又羡的惊叫,引得旁人纷纷侧目。 “喂!至于么?”沈清摆出平静的样子嘲笑道。 “当然!当然至于!”林媚压低了声音低吼,同时咬牙切齿地瞪着沈清:“老实交待!你们俩是什么时候暗通款曲的?” “胡说八道什么呀。”沈清摆摆手,用力瞪回去。林媚一激动就乱用成语的毛病,她早已习惯了。 林媚干脆放下筷子,撑着下巴盘问:“是他先表白的?” 沈清想了想:“算是吧。” 林媚张大嘴巴:“看不出来呀!” 沈清笑了笑,继续鼓着腮帮子吹勺里的面。 “不行。”林媚看了看表,拉下沈清正往嘴里送面的手,嚷道:“你得抓紧时间把详细情节说一遍。”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沈清被迫放弃未完成的午餐,将她和许倾玦之间发生的某些她记得还算清楚的事,统统告诉了林媚。从许君文的婚礼开始,直到昨晚在他家吃完东西后回自己家睡觉为止。 林媚以十分认真的姿态听完之后,仔细盯着沈清看了半晌,才终于冒出一句:“你今年的桃花运能分我一半就好了。” 沈清撑着脸颊,吃吃笑了一通。回忆了一遍,才更加发觉这段感情来得奇妙而美好。 结账的时候,林媚突然问:“那么许君文呢?你之前不还一直对人家有好感么?” 沈清一愣,也不知该如何向她解释其中微妙的变化。虽然很确定自己对于许君文的暗恋已经彻底结束,但转而仔细想想,又不禁怀疑自己是否有见异思迁的嫌疑。否则怎么才和许倾玦相处短短几个月,便立刻将倾慕许久的另一个男人抛在脑后了? 返回办公室的途中,她突然意识到,她对许君文的那份感情,除了自己与林媚之外,第三个知情的,恰恰就是许倾玦! 虽然对此他没再提过,但并不表示可以就此忽略吧。况且,就算许倾玦不在意,沈清自己也难免觉得怪怪的。 怎么办?要不要干脆挑明了一次说清楚,免得日后横生枝节? 接下来的整整一下午,这个问题时不时地就冒出来打断沈清的工作进度。好在她平常思考公事时也习惯咬着笔发呆,所以这次尽管她脑子里装的净是私人问题,坐在办公桌前时时走神,却也没引来上司和周围同事的好奇。 好不容易熬到快要下班,偏偏又被顶头上司叫进办公室讨论下一期新增的工作计划。稍稍拖延了一点时间,当沈清走出来的时候,其他人早已散得一干二净。她将皮包收拾好,正打算关灯走人,无意间瞟了一眼门边办公桌上的报纸,目光不由得定在了醒目的头版头条上。 这是昨天的商报。但因为她一向没有上班读报的习惯,再加上许家人的突然出现,所以关于许君文盛大婚礼的报道她并没能及时看见。 放下皮包,她索性在桌边坐下摊开报纸随意浏览起来。 一对新人的放大照片被排在了整篇报道的正中央,少见的俊男美女的搭配显得格外引人注目。沈清看到旁边的文字,才知道昨天在许家见到的那个女子确实是许君文的新娘,财阀千金,名叫喻瑾琼。再接下来,洋洋洒洒几百字,除了关于一对新人的基本情况叙述外,还详尽介绍了许喻两家此次联姻所带来商业经济效应。 “很相配嘛。”草草略过那些于自己来说无关痛痒的分析与推测,再仔细看了看照片,沈清由衷地赞叹了一声。 然后,她的神线便定格在文章最后的一小段文字上: “……此次订婚宴,许家次子许倾玦也携伴出席。这也是他自三年前车祸以来第一次在公开场合露面,引起不小的轰动。除去他的身体状况之外,他与当晚两位主角之间的关系也引人猜测……众所周知,当年他与新娘喻瑾琼曾是亲密恋人关系,后两人分手原因外界不得而知……” 文章最后,只是语意模糊地对许倾玦出席此次订婚宴的行为进行猜测。对于兄弟二人与新娘之间的纠葛也只用廖廖几语带过,显然是顾忌到许家在商界的地位,记者不敢过于妄加评论。如今一来,既点到为止,又恰到好处地引起读者的兴趣,报社也算做到两全其美。 然而沈清却没有心思分析这些,她的注意力全被其中的一句话所吸引。 许倾玦和喻瑾琼曾经是恋人! 她终于想起以前在哪里见过那个女人了。 难怪觉得面熟,原来早在她刚搬过去的时候,便在走道上有一面之缘。她还记得,当时的喻瑾琼和许倾玦说完话后,是哭着离开的。 曾经的恋人,如今成了自己兄长的新娘?! 沈清不自觉地捂着嘴,几乎不可思议。 他是否很难过? 回家的路上,沈清一直在想这个问题。她还记得很清楚,那时是她第一次见许倾玦心脏病发。当时也是她扶着他回到家里的。 虽然没有专业知识,但基本常识她还是有的。心脏病,如果不是过于激动或悲伤,是不会轻易发作的。 那么,他当时应该是伤心的吧!所以,才会痛得连走回去的力气都没有。 想到这一层,沈清发现自己的情绪又被瞬间带到了低谷。她从来不是霸道不讲理的人,但如今却又难免有淡淡的失落,就好像,她在与另一个人分享着许倾玦的感情。 即使明知这种想法不对,但她仍控制不住。进门的时候,她默默看了一眼为她开门的许倾玦,然后从他身边擦过,弯下腰换鞋。 “你怎么了?”许倾玦很快便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劲。 “没什么。”她扯了个笑容,让声音听起来足够轻松,“坐太久的车,累了。” 说完,她钻进厨房。几秒钟后,又抓着头发走出来,有些恼怒:“我忘了买菜。” 许倾玦寻着声音很快走到她面前,摸到她的肩,“到底怎么了?”今天的沈清,就些异常。 “我一忙起来就忘性大嘛!”她拉着他的手,“我们出去吃好吗?我很饿。” “嗯。”紧了紧她的手,许倾玦点头:“我换件衣服。” 十分钟后,两人走道上等电梯的时候,沈清突然伸手环住许倾玦的腰。 “如果有一天我们分开,你会不会伤心?” 许倾玦的身体微微一震,偏过头来想了想,说:“以后的事,现在怎能知道。” 沈清一愣,随即松开手,没心没肺地哈哈一笑,同时轻挥一拳打在他的肩上,“你就不能偶尔说句好听的么?” 许倾玦仍然平静地面向她,“我知道你想听什么答案。” “哦?” “但我说不出口。”他的表情很诚实。 “可是……” 叮地一声,电梯到了,沈清将没来得及说出的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就在刚才一瞬间,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她本来要说的是:可是你不怕现在不说,将来就算想让我知道都恐怕没机会? 幸好电梯上来的时间恰到好处,再想想,她也觉得那句话不太吉利,还是不说的好。 两人在附近的餐厅里找了位置坐下来。虽说心里装着几件事,但一向以食为天的沈清对待食物的热情仍旧丝毫未减。她埋着头心无旁骛地消灭晚餐,而许倾玦也向来不习惯在吃饭时说话,因此一顿饭下来,倒是吃得格外安静。 直到结帐的时候,沈清对于之前那个话题,都再也没有提起。 走出餐厅,她很自然地挽着许倾玦的手臂。两人慢慢步行了一小段路后,许倾玦突然停住脚步。 “怎么了?”她问。 “你今天很反常。”许倾玦肯定地说。 “哪有?”她抵死不认,拖着他继续往前走。 许倾玦硬是站着不肯动,“你是不是心情不好?” “谁说的?”她换下之前心事重重的表情,笑道:“就因为我刚才问了你那样的问题?” “是我的感觉。” “那你一定感觉错了。光听声音也知道我没有不开心。”她的声音里确实带着轻松的笑意。 许倾玦冷下脸,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语气里已经带着薄怒:“沈清,不要欺负我眼睛看不见!” 笑容一僵,她还是一口否认:“今天一切正常,真的!”她一向鄙夷恋爱中的女人乱吃飞醋,试问又怎么可能会把心里那点小别扭说给他听? 这边许倾玦听了,也不再说话。只是轻轻放开她的手,独自一人慢慢往前走去。 “喂!”沈清一愣,追上去:“你去哪?” 许倾玦头也不回地说:“回家。” 沈清看了看,回家是这个方向没错,但是他出来时没带盲杖。外面可不比家里,他哪能熟门熟路地顺利到家? “要我扶你么?”她不是傻子,当然看得出许倾玦不大高兴了,所以也不好贸然上前。 果然,前面的男人果断地给了两个字:“不用。” 此时残阳已经完全落了下去,但四周围的光线却还不算太弱,来来往往也有不少附近的住户。外型出众但明显眼睛不便的许倾玦走在路上,引来不少注视。 站在原地跺了跺脚,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放任他就这样摸索着回去。沈清只好妥协:“好啦!我坦白就是了。” 走在前面的固执的男人终于微微停了停。 沈清低着头大步靠近,同时在心里迅速衡量了一下,很快便从下午困扰她许久的众多心事中挑出了一个。 回到家,沈清搬了把椅子与许倾玦面对面坐下来。 “我今天的心情是有一点不好。”她说。 “为什么?” “因为……有些事想不通。” 许倾玦抬眉:“什么事?” 沈清盯着他好一会才问:“你可不可以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说。” “你是不是喜欢我?” 许倾玦一怔,却随即很坦然地点头:“上次不是说过了吗。” “为什么?”她接着问。 许倾玦想了想,“喜欢就是喜欢,没什么原因。” 沈清笑,“可我还记得第一次见面,你拒人千里的样子。” 许倾玦抿唇,表情难得的有些不自然,“我一向不都是那样?” “我知道。所以才奇怪,你那么冷淡,怎么会轻易喜欢上一个人。” 许倾玦再次怔了一下,仿佛经她提醒,自己也觉得奇怪了。过了半晌,他才微皱着眉开口,“冷淡不表示没感情。”言下之意,他的性格与他喜欢上一个人的时间长短,没有必然联系。 沈清歪着头,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不说话。 对于他的感情,她当然没有怀疑。只不过,她接下来要问的,才是重点。 然而许倾玦一贯的好耐性此刻却像快被消耗完了。他微微向前倾身,伸出手朝她的方向探了探,碰到的却是一团空气,于是有些不悦:“坐那么远干嘛?”两人几乎从没这样说过话,他突然觉得不太习惯。 沈清拖着椅子向前挪了挪,同时禁不住满意地轻笑。短短几小时内,她似乎接连看到他露出生气的模样呢!实在有些难得。 “最后一个问题。”她说。 “你先坐过来。”许倾玦拍拍身边的位置。 “别打断我,话题很严肃的。”沈清不理他,继续问:“爱一个人是否理所当然想要知道对方是否也爱自己?可是你,为什么从没问过我?” 许倾玦听了,露出微微了悟的神情:“你在意的,就是这个?” “……嗯。”也算是吧。 “你应该猜到了的,之前我对你大哥……”她有些支吾。 “当时你还不承认。”许倾玦提醒她。 “那时和你又不熟!” “那么现在呢?”许倾玦的语气里有一丝轻微的僵硬。 “现在没有了。”沈清斩钉截铁地说。 突然,语调又一转,不太确定地问:“可是,你会不会在意?”这才是她最担心的,她怕他也认为她是个在感情上摇摆不定的女人。 可是许倾玦却神色认真地摇头。 “真的?” “嗯。”再次肯定后,许倾玦突然站了起来,走到她面前,“提问时间结束了。”明明该她坦白的,如今却由他回答了一个又一个问题。 沈清嘻嘻一笑,也站起来,心里陡然轻松一大半。 “女人通常担忧得比较多,这你要理解。”她重新攀上他的手臂。 “那么,你之所以心情不好,就是因为担心这些?” “对呀。”她大力点头。 许倾玦分析了一遍,决定暂且相信她的解释。 沈清在电话里将晚上发生的事告诉了林媚。 “何必那么在意呢?”林媚听了后劝道:“女朋友变成嫂子,想必任何男人都不太能接受吧,你也不能怪他。” “这我理解。”认真静下来想想,沈清也觉得自己过于小家子气。 “再说,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没自信?才刚开始,就问他分手以后的事,要居安思危也不是像你这样的。” “我知道错了。”沈清拖长了尾音,仰倒在床上。 女人总难免会有神经质的时刻,然而现在想来,倘若将来真要分开,她反而宁愿他如平常般淡漠,不要牵动一丝一毫的心绪。 时间如流水般过去,仿佛转眼间,沈清最衷爱的秋季便到来了。 这段期间,在一切以许倾玦的方便为前提下,沈清家的很多东西都被陆陆续续移到了对门。除去晚上睡觉之外,吃饭,消闲,短暂的休憩等等活动,几乎都在许倾玦的家里进行。 进入许倾玦的生活后,沈清才有了很多新的发现。比如,他有较固定的作息时间;他每隔两天便去画廊一次直到晚上才回;他除了听新闻外极少开电视;在家的时候他习惯很安静地读书,当然啦,那些细密的点字在沈清看来全是天书。所幸沈清也是个动静皆宜的人,所以两人待在一起,也不会合不来。 挑了个周末的早晨,起床梳洗完毕后,沈清便趿着鞋拿着钥匙跑去对面。 就在那晚一问一答过后的第三天,她刚下班回来,便看见茶几上摆着一把崭新的银色钥匙。她还记得当时许倾玦说:“这样更方便。” 于是,这把能够打开许倾玦家门的钥匙,便被她收入袋中。她不记得谁曾说过,再多的礼物和甜言蜜语,都不及打一把家里的钥匙送给对方来得温馨。而那一刻,她真实地感觉到——的确如此。 沈清打开门后,正看见许倾玦头发微湿、清爽整洁地从浴室出来。 “你答应我今天要出去逛街的,没忘吧?” “现在就可以走了。”许倾玦摸到桌上的钱包,放进口袋。 沈清走到他面前,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你是不是只穿黑色?”今天的他,仍旧是黑色衬衫外加黑色长裤。虽然整个人看上去帅到极点,但她却很想看看他换个新形象。 许倾玦准确地侧身绕过她走到门口,“黑色方便。” “可我更喜欢白色。”沈清跟在后面,笑道:“你穿给我看,好不好?” 许倾玦坐着穿鞋,想都没想就说:“不要。” 沈清不理他,自顾自地开心:“今天帮你大采购!”说完,拉着许倾玦的手,哼歌出门。 从小到大,许倾玦一直不喜欢一遍遍试穿衣服。过去总是报了尺寸,看中合眼缘的便直接买下。而自从失明之后,他更是只需要通过电话,便可以从过去习惯光顾的时装店拿到合尺码的衣物。由于一个人住,无人帮忙打理,所以不必考虑配色问题的黑色也就理所应当成了首选。 而今天,他却被身边兴致高昂的女人硬拖着走进许久不曾去过的男衣店。 “我不喜欢试衣服。”不忍扫了沈清的兴,许倾玦只好在她脱离自己掌握之前事先声明。 “……没问题。”沈清让他在沙发上坐下,爽快地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里,一件又一件秋季男装被店员拿到许倾玦面前。沈清拉他站起来,将每一件都在他身上前前后后仔细比对,然后异常苦恼地发现,这个男人竟能将各种颜色都衬得很好。 “怎么办?都怪你生得太好。”瞟到一旁店员惊艳的表情,沈清笑着凑到许倾玦耳边低语。 许倾玦不明就里:“什么意思?” “如果你长得差点,或是身材差点,我就不用苦恼该选哪几件了。”望着一堆衣服,沈清真的苦下脸来。 对于女人的购买欲和犹豫不决向来是不能理解的,因此许倾玦想了想,说:“你喜欢白色,就买白色的。” 沈清又很无辜地说:“其实我还喜欢蓝色和米色。” 许倾玦微一挑眉,显然听出她是有意闹着他玩。 “怎么办?”沈清晃他的手臂。 “……买吧。”许倾玦有些无可奈何。 “好!”沈清满意地点头,将白色、米色、淡蓝色的秋装各挑了一件,交给店员小姐。 “鉴于你今天难得的顺从,以后你的洗衣任务就由我负责了。”回家的路上,拎着几大袋战利品的沈清十分豪爽地宣布。 12 (十二) 换下一成不变的黑、偶尔改穿明朗色调的许倾玦,使得沈清格外满意。而在大饱眼福的同时,她也自动自发地接下帮他搭配衣物的责任。 “为什么不喜欢试衣服?”某一晚,沈清突然想到那日在男衣店里许倾玦说的话。 触摸点字的修长手指未停,“太麻烦。” 沈清又问:“那你应该也不喜欢逛街喽?” “嗯。”许倾玦承认。 沈清眨眨眼,语气哀怨:“如果是陪我逛呢?也不喜欢吧?” 终于停下手指的移动,许倾玦转过头来。 “唉,一定是不情愿的。”沈清长叹一声,躺倒在卧室柔软的地毯上。 许倾玦面朝声音传来的方向,闭了闭眼,吐出两个字:“不会。” 沈清咬唇笑问:“什么不会?” “……不会不情愿。”虽然早洞悉她的小把戏,心里也颇有些无奈,但许倾玦仍旧耐心地回答。 看着那张表情略略僵硬的俊脸,沈清忍不住笑出声来,同时赤脚踢了踢许倾玦的腿,“有时候你真是无比可爱。” 许倾玦一愣,扭过头去,“以前并没发现你喜欢胡闹。” “偶尔这样不好么?”沈清掩嘴打了个哈欠。 “累了就回去睡,明早还要上班。” “不行。”沈清摇头,“有几个明早要用的稿没准备好,我去书房弄完再回家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