绮梦王国-10

珍妮缓缓扶着他的手臂,抬起蓝眼睛望着洛伊,眼中充满泪光、敬畏与感激。  在他们身后,军械匠缓缓鼓起掌来——鼓了两次,铁匠加入了,然后更多人也响应了。等洛伊领着她走到大厅门口,见到守候在那里的泰凡和葛修士时,整个庭院里都响起不停息的掌声。  他们进入大厅之后,泰凡是第一个开口对他们讲话的。他热忱地抓住洛伊的肩膀,开玩笑地说:“真希望我也能在大家面前那么做,亲爱的哥哥。”然后他又加上一句:“你能抽一会儿空吗?我们有些事情需要讨论一下。”  洛伊转身对珍妮告退,然后她看着他们两人走向壁炉边,高菲、尤斯和莱尼都站在那里,显然他们都和泰凡一起先回到柯莱莫了。  她心里仍讶于洛伊刚才竟那么难以置信地体贴,发表那么一席声明。她把目光自他宽阔的双肩收回,开始以敬畏的眼光欣赏这宏伟的大厅。虽然墙上的照明火炬不算多,但感觉上却不像梅家堡那么阴暗,这是由于烟囱旁边的那面墙上,有一面巨大的圆形彩色玻璃窗高高地开在那里,令珍妮备感欣羡。  珍妮正在欣赏那面大玻璃窗,突然思绪被一阵近似尖叫的声音打断。  “珍妮!”爱琳姑妈站在楼上的回廊边,踮着脚尖往下对她喊:“珍妮!我可怜的孩子!”她消失在回廊及肩高的墙后面,但是声音仍然清晰可闻:“珍妮!真高兴见到你,可怜的孩子!”  珍妮顺着爱琳姑妈的声音望过去。“我真替你担心,孩子,简直不能吃也不能睡。我的身体也吃不消了,因为我不幸骑上一匹最不舒服的马一路颠簸到英格兰来!”  珍妮还是只闻其声,不见其人。“那天气也实在可恶极了!”爱琳姑妈继续说着。  “我正要以为自己会被雨淹死的时候,太阳又出来了,活活要把我烤死!我的头又疼,骨头也疼,差一点就死掉,还好泰凡先生终于让我停下来一会儿采了一些草药。”  爱琳姑妈终于走下最后一级楼梯,出现在珍妮眼前。“而且那好处还不只这些。我让泰凡先生吃了一点我的秘方,他本来很讨厌吃的,但是吃了以后他就不再鼻塞了。”  她瞄一眼正要举起酒杯的泰凡。“你再也不会鼻塞了吧,孩子?”  泰凡放下酒杯很听话地说:“是的,夫人。”然后他微微一鞠躬再举起酒杯,同时小心避开洛伊嘲笑的眼光。  里克走进大厅朝炉边走去。爱琳姑妈不满地瞥他一眼,又一边说话一边向着珍妮走来。“整个说起来,这趟旅程还不算坏。起码我不曾被迫和那个家伙里克共骑,就像我们刚离开梅家堡时一样……”  壁炉边的骑士都转过身来看,珍妮顾不得许多,快步向爱琳姑妈奔过去。爱琳姑妈绽开笑容,张开双臂迎接珍妮,一面还在说话:“里克比你早二十分钟回来,而他就是不肯回答我问关于你的情形。”她的话加快了。“虽然我不认为他那张臭脸是因为心胸狭窄的关系,但是我认为他的毛病一定是在——”  珍妮张开双臂,紧紧抱住爱琳姑妈。  而爱琳在她的紧紧拥抱之下,还是硬把最后一句话讲完才罢休:“肠子!”  一阵岑寂之后,高菲爵士爆出大笑,但他看到里克冰冷的眼光,立即止住笑声。而珍妮也被感染了,再加上这一天的压力使然,忍不住也笑了出来,把脸埋在姑妈的颈间以藏住笑声。  “好了,好了,甜蜜的小鸽子,”爱琳姑妈安慰着珍妮,但是她的注意力却在那个嘲笑她诊断的骑士身上,她从珍妮笑得发颤的肩上望过去。厉声说:“坏肠子并不是什么好笑的事。”然后她又看着满面怒容的里克说:“看看你那张苦瓜脸,可怜的人——你需要通便是绝对没错的。我会给你配一剂,你很快就会高兴起来了!”  珍妮抓住姑妈的手,看着她带笑的丈夫问道:“爵爷,我姑妈和我有许多话要说,我也想休息一下。请你容我先去——”她发觉自己不便现在讨论睡觉的事。“——呃,去我姑妈的房间。”  洛伊自从听到爱琳姑妈讲到里克的名字之时,手中的杯子就一直举在同样的地方。他好不容易正色回答道:“当然,珍妮。”  “这主意真好,孩子。”爱琳姑妈喊道。“你一定快累死了。”  “不过,”洛伊又说道。“你还是找一个女仆带你去你的房间,我相信你在那里会更舒服。今天晚上会有庆祝会,你睡醒之后如果需要什么可以问她要。”  “呃……谢谢你。”珍妮结结巴巴地说。  可是当她领着爱琳姑妈要上楼时,可以感到炉边的几个人还是保持异常沉默,仿佛在等爱琳姑妈再说出什么惊人之言。而爱琳姑妈果然没有让他们失望。  她们穿过大厅时,爱琳姑妈不断指给珍妮看她这新家里的摆设。“你看看!彩色玻璃,不是很美吗?烛台都是金的,每一个杯子上都镶有宝石!事实上,我发觉,”她用法文说出下面两个字:“‘劫掠’真是有利可图的事情。”她转头对洛伊说:“你认为呢?”  珍妮看见她丈夫的酒杯举到唇边又停住了。他缓缓放下杯子,珍妮以为他要发作,却没料到他只是有礼貌地点点头板着脸说:“的确是有利可图,夫人。我认为它是项很好的职业。”  “你真好,”爱琳姑妈喊道。“居然还会讲法文!”  珍妮紧紧抓住姑妈的手臂朝楼梯口走,而爱琳姑妈还在说:“我们一定要请艾伯特先生帮你找一些体面的衣服穿,这里有一些衣服是前任主人的。艾伯特是这里的管家,身体不太好。我相信他有虫子。昨天我给他配了一些药喝了,今天他难过得要死,不过明天他就会好了,你会知道的。你应该马上睡一会儿,你看起来苍白又疲倦……”  四个骑士一直转头看洛伊,脸上一副忍俊不住的表情。泰凡笑着说:“老天!她看起来不像来的路上那么糟。那时候她紧抓着马,几乎没讲什么话。她一定是把这几天的话统统积起来了。”  洛伊朝着爱琳姑妈消失的方向一鞠躬。“她像老狐狸一样精明。”他突然想见管家以了解柯莱莫的近况。“艾伯特呢?”  “他病了,”泰凡在椅子上坐下来。“爱琳姑妈说的。可是我想他是心脏问题,昨天我和他谈过一会儿话。他已经安排好今天晚上庆祝的事情,可是要请假到明天。你要不要看看这个地方?”  洛伊放下酒杯揉揉颈背。“待会儿吧!现在我需要睡一下。”  “我也一样,”高菲说道,一面打着呵欠伸伸懒腰。“我要先好好睡一觉,然后痛快吃一顿。再找一个温暖热情的女孩过一夜。”他笑着点点头,其他骑士也都点头表示同意。  其他人走后,泰凡坐在椅子里,关切地看着洛伊,只见他蹙着眉头盯着杯子里面。  “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闷闷不乐?如果是因为刚才在山谷那边的混乱场面,现在不要再去想它了。不要破坏今天晚上的兴致。”  洛伊望着他。“我是在想会不会半途有不速之客来。”  泰凡明白洛伊是指梅家的人。“詹姆士和亨利的两位特使当然也会来。他们会要婚姻证明,而葛修士在这里。不过我怀疑她的家人会大老远跑到这里来,因为他们来了也无计可施。”  “他们会来的,”洛伊平静地说。“而且会人数众多以证明他们的实力。”  “如果来了又怎样呢?”泰凡贸然笑着。“他们只能对着我们的城墙喊喊而已。你已经把这里整修得固若金汤了。”  洛伊正色说:“我不再打仗了!我对你和亨利都说过了。我已经厌烦了,不想再沾血腥。”仆役为他添酒时,他仍继续说:“我对战争再也没有胃口了。”  “那梅家的人来时你打算怎么办呢?”  洛伊扬起一道眉,眼里露出嘲意。“我要邀请他们一起参加庆宴。”  泰凡见他是当真的,就缓缓站起来。“然后呢?”  “然后我希望他见到自己寡不敌众就知难而退。”  “如果他不退呢?”泰凡又追问。“或者他坚持要和你单挑呢?”  “你要我怎么办——”洛伊气恼地反问。“杀死我自己的岳父?我是不是要请他的女儿观战呢?还是要她待在楼上,等我们把将来小孩会在上面爬着玩的地板上的血迹擦干呢?”  现在轮到泰凡气恼了。“那你要怎么办?”  “睡觉。”洛伊答道,有意规避泰凡的问题。“我先去看看管家,然后再去睡几个小时。”  一个小时之后,洛伊把事情对仆役交代好,就满怀期待地走到卧房来。他看着那张豪华的四柱床,眼光移向另一边的墙壁。他知道珍妮正睡在那边的房间里。  想起珍妮熟睡的样子,他的身体立刻紧绷起来。他闭起眼睛想象她的秀发披散在枕间,雪白的肌肤如丝缎一般衬着床单,他决定,最好还是等到庆宴之后再和他这位心不甘、情不愿的新娘睡觉比较明智。他要说服她履行婚姻义务恐怕还得花一会儿功夫,而洛伊此刻没有那份心思。  今天晚上,等她喝了一点酒,听醉了音乐之后,他会把她带到他的床上来。但是不管她愿不愿意,他都要和她睡觉,而且以后任何一个晚上,只要他高兴他都要这样。就算她不愿意,但终究也会来,因为是他要如此。他坚决地想着,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当他逐渐沉入梦乡之际,眼前最后浮现的却是他那美得出奇、无礼的年轻新娘,伸出十根手指到他面前,用一种傲慢而优越的口气在教训他:“四十就是这么多——”---------------第十四章  珍妮爬出木制澡盆,用女仆递给她的柔软浴袍把自己包起来。这件蓝色浴袍显然曾属于一个比较高的主人,因为它的袖子比她的手指尖还长六、七英寸,而袍身在她脚后面拖了有一码长。但是它很干净温暖,在珍妮看来已经像是天堂里的东西了。她的房间里生起了火以驱逐寒意,于是珍妮坐在床边开始把头发擦干。  一个女仆来到她身后,手里拿了把梳子,开始无言地帮珍妮梳头发。同时又有一个女仆过来,手里捧了一堆有淡金色光泽的布,珍妮推测那应该是准备晚上穿的礼服。这两个女仆都没有表现任何敌意,珍妮倒不觉得奇怪,可以料到是先前公爵在庭院中那段警告声明的结果。  庭院中那一幕不断自珍妮的记忆中浮现,就像一个难解的谜一样使她困惑。虽然他们之间闹得那么不愉快,洛伊却刻意公开把他自己的权力赋予她,使她升至与他平等的地位,这在一般男人已是不太可能的事,而在洛伊更是不可理解的。  就这一件事而言,似乎是为了对她表示仁慈才这么做,但是她实在想不出有任何事情——包括释放莉娜在内——他不是因为另有所求而做的。  谁要把仁慈这种美德冠在他身上一定是傻瓜,她自己就已亲眼看见他可能做出多么惨无人道的事:要杀死一个丢泥巴的小孩不仅是残酷,简直就是野蛮。但是从另一方面而言,或许他根本无意让那个小孩死,或许他只是反应比珍妮慢了一点。  珍妮叹一口气,决意目前暂时不去为她丈夫这个谜伤脑筋,转身对旁边这个名叫葛丝的女仆讲起话来。在梅家堡,女仆和女主人之间常常会彼此谈笑,交换心底的秘密。  如今她虽然不敢想象这里的仆人会跟她谈笑,但起码应该会跟她讲话。“葛丝,”她尽量以一种谦和有礼的口气说。“那是我今天晚上要穿的衣服吗?”  “是的,夫人。”  “我想,它原来是别人的吧?”  “是的,夫人。”  这两个小时以来,这两个女仆第一次对珍妮开口。珍妮觉得既悲哀又气馁。她还是很有礼貌地说:“是谁的呢?”  “是从前主人的女儿,夫人。”门开了,她们都立即转头去看,只见三个仆丁搬了几个大箱子进来。  “那里头是什么?”珍妮困惑地问道。两个女仆都不知道答案,于是珍妮自己下床去看。箱子里面尽是美得令她屏息的各式各样的料子:锦缎、丝绒、镶绣的丝、软毛料以及薄得近乎透明的亚麻。“真是漂亮极了!”珍妮喘着气赞叹道,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摸一块翠绿色的缎子。  门口突然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三个女人受惊地旋过身来。“我想你还满意吧?”  洛伊问道。他站在门口,肩膀靠着门框。  “满意?”珍妮重复了一遍,发现他的目光在她的头发和颈间游移。她顺着他的目光往下看,随即紧紧抓住领口。  洛伊的唇间微微露出一丝嘲笑。他瞥一眼那两个女仆,淡淡地说了一句:“出去。”她们立刻仓皇而出,经过他身边时更是加快了脚步。  当葛丝经过他身边之后,珍妮看见她匆忙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表示暗祷与驱邪。  洛伊把门在身后关上,站在那里望着珍妮。她不禁紧张得毛骨悚然,于是设法说一些话以缓和紧张,把第一件闪到她念头里的事说出来:“你不应该用那么严厉的口气对她们讲话,我想你把她们吓坏了。”  “我不是来讨论女仆的事,”他平静地说着,一面朝她走过来。珍妮想到自己的浴袍之下什么也没穿,本能地往后退,却踩到浴袍过长的下摆,使她动弹不得,只好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箱子前,伸手往里面胡弄一下那些衣料。“你满意吗?”  他又问了一遍。  “满意什么?”她问着,手依旧紧紧抓住浴袍的领口,紧得自己几乎都不能呼吸了。  “满意这些料子,”他指着衣箱说。“这是给你的,你可以用来做礼服或任何你需要的衣服。”  珍妮点点头,警戒地看着他离开箱子旁边继续朝她走过来。  “你——你要什么?”她真气自己的声音竟然在发颤,掩饰不住其中的畏惧之意。  他在距她一臂之处停了下来,但并没有伸手碰她,只是平静地说:“我要你松开你的手,以免把你自己勒死。我看过吊死的人脖子上的绳子也比你这样松得多。”  珍妮好不容易才使自己僵直的手指头松了一点。她等他继续说下去,但他只是默默地打量着她。终于她捺不住了。  “怎么样?现在你要什么?”  “现在,”他依旧平静地说:“我要和你谈一谈,所以请你坐下来。”  “你来这里是要——要谈话?”见他点点头,珍妮松了一口气,毫无异议地走到床边坐了下来。她用手指撩开额前的头发,然后又摇一摇头,把披在肩膀上的头发甩到后面。  洛伊静静地观察她整理头发,心里想着只有她这个女人,能够紧紧裹在衣服里面却仍看起来那么诱人。  珍妮梳理好头发,专注地盯着他。“你要谈什么?”  “谈我们,谈关于今天晚上的事。”他说着,同时朝她走过去。  她猛然从床上站起来,仿佛屁股烫着了一般。她往后退避,直到肩膀顶到墙壁才停住。  “珍妮——”  “什么?”她紧张地问。  “你后面有火在烧。”  “我很冷,”她颤巍巍地说。  “再过一分钟你就要着火了。”  她怀疑地瞥他一眼,再低头望一望袍子的下摆,随即惊呼一声,把衣摆从火炉里抽出来。她一面慌乱地拍去衣摆上的灰,一面说:“对不起。这件袍子很漂亮,可是也许会有一点——”  “我指的是今天晚上的庆祝会,”他打断她的话。“不是指那之后的事。不过既然我们的话题已经转到这上面来了,也许你可以告诉我,为什么和我睡觉这回事会突然让你这么害怕。”  “我不是害怕,”她绝望地否认着,认为表现软弱是一件错误的事。“但是已经做过一次以后——我就不想再做了。我对石榴也是这样,吃过一次以后,就再也不想吃了。有时候我是这样的。”  他直走到她面前。“如果你的问题是缺乏意愿,我想我可以帮助你。”  “不要碰我!”她警告着。“不然我要——”  “别威胁我,珍妮。”他静静打断她的话。“你会后悔的,我高兴什么时候碰你就会碰你。”  “现在你已经破坏了我今天晚上的兴致。”珍妮冷冷地说。“我可以自己私下穿衣服吗?”  他的声音似乎变温和了一点。“我的意思并不是来告诉你什么可怕的事情,不过让你知道事情应该怎样也好,省得你在心里乱猜。我们之间有许多问题需要解决,不过那可以以后再说。现在让我回答你原先的问题,我来这里的真正目的是——”  珍妮没有注意到他手臂的轻微动作,只是戒慎地看着他的脸,以为他想要亲吻她。  他猜到了她的想法,唇间露出笑意,但仍是静静望着她的脸。过了许久之后他才温柔地说:“把你的手伸给我,珍妮。”  珍妮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很勉强地缓缓松开紧抓着衣领的指头,朝前伸出来一、两英寸。他用左手握住她的手,那温暖的一握使她的手臂不由自主地产生一阵颤栗。这时她才看到他的右手拿着一个镶珠的小盒子。在盒子中间是一枚金戒指,上面镶着一颗她所见最美丽的翡翠,在烛光下闪着光辉。洛伊拿着戒指缓缓套在珍妮的手指上。  也许是因为戒指的关系,也许是因为他那温柔而专注的凝视,珍妮的心跳加速了。  他用充满感性的声音说:“我们做什么事情仿佛都不是按照正常顺序来。我们在结婚以前先圆房,而我又在交换誓词之后才帮你套上戒指。”  珍妮像被催眠般定定地望着他深邃的银灰色眸子,任他的话声抚过她全身。他继续说道:“虽然到目前为止我的婚姻没有一点正常之处,可是我还是想请你答应我——”珍妮简直认不出自己的声音。“答——应——什么?”  “只有今天晚上,”他说着,一面用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我们能不能抛开歧见,表现得像在正常婚宴上的正常新婚夫妇一样?”  珍妮原以为今天晚上的庆宴是为了欢迎他回来,同时为了他打败苏格兰得到胜利而庆功,没料到是他们的结婚喜筵。  见到她在犹豫,他露出一个狡猾的微笑。“似乎一个简单的要求并不能软化你的心,让我给你一个交换条件吧!”  她强烈感受到他指尖的抚摩所带来的震撼与吸引力,只能用发抖的声音轻轻说:“什么样的条件?”  “你答应我今天这一个晚上,我也就回报你一个晚上,随便你要哪一天都可以。你想怎么做都可以,我会和你一起做你想做的事。”见她还在犹豫,他夸张地摇摇头。“幸好我在战场上从来没有碰到过像你这么顽固的对手,不然我早就败得惨惨的。”  他的话与其中的钦佩口气使珍妮的抗拒消灭不少,而他接下来再说的更是突破了她的防线。“我不只是在请你帮我忙,也是在帮你。你难道不认为在经历了这么多折腾之后,应该有一些比较特别的事情让我们的婚礼将来有值得回味之处吗?”  一股无名的情绪涌上珍妮的喉头,她虽没忘记他给她带来的这许多痛苦,但他刚才在庭院中的那一席公开声明却也依然记忆鲜明。而且想到只不过假装和他是一对恩爱的新婚夫妇几个小时——就这么一次而已——对她似乎不仅无害,反而具有一种甜蜜的吸引力,她终于点点头轻声说:“就如你所说吧!”  洛伊望着她的眸子深处,喃喃地说:“为什么每次你情愿让步的时候,都使我觉得自己像是一个打胜仗的国王。而若是我强迫你屈服的时候,却觉得自己像是一个被打败的乞丐呢?”  珍妮还没反应过来,他已转身要离去。“等一下,”珍妮说着,把装戒指的盒子交给他。“你把这个忘了。”  “那是给你的,里头还有两件东西也是你的。打开看看吧!”  她打开那个镶了各式珠宝的金盒子,里头是另一枚戒指,非常女性化的,上面镶一颗红宝石。另外在它旁边是——珍妮惊异地抬头看他。“丝带?”她瞄一眼那条简单的粉红色丝带,整整齐齐地放在那么一个豪华的珠宝盒里。  “这两枚戒指和丝带是我母亲的东西。我和泰凡出生的地方后来遭洗劫,结果就只剩下这一点东西。”他走出去之前,告诉她他会在楼下等她。  洛伊把门关上之后,有一分钟的时间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自己也很惊讶刚才会对她说出那些话——而且用那种方式说出来,而他仍没有忘记她对他所做的事,包括在哈定堡欺骗他两次,以及她和她父亲合谋要使他既赔了夫人又将没有子嗣。但是有一样不容他争辩的事实,就是珍妮所说的那一段话——  “这都是因为我自己走上山,挡住了你那出来劫掠的兄弟的路……”  洛伊带着期待的笑意走下楼去。他已经决意宽恕她以往的各种行为;然而他也决定要让她明白,以后他绝对不会容忍她有任何欺骗行为。  洛伊离开后,珍妮还是站在原地不动好几分钟。她低头看着他塞到她手中的盒子,突然有种想呐喊出来的冲动。她转身走向床边拿起放在上面的礼服,与自己的良心争辩着当然这不是背叛自己的家人和国家。她当然有权享受一下这小小的愉快。她的婚姻生活没什么好指望的,只有这几个小时里她或许可以抛开一切,让自己感觉像是一个新娘。  她把礼服拿到身前比着,发觉它的长度正合适,而那料子摸起来又凉又滑。  葛丝手里捧着另外两件丝绒外袍进来,讶异地发现恶名昭彰的梅家女孩竟然光着脚站在房间中央,抱着礼服在胸前比着,眼里绽放出喜悦的光采。珍妮抬眼兴奋地对葛丝说:“真漂亮,不是吗?”  “这——”葛丝结结巴巴地说:“这是从前任堡主的女儿所有物中找出来的。”  葛丝原以为她会不屑地把人家穿过的旧衣服丢开,但这位女伯爵却只是高兴地笑着说:“可是你看——它是那么合身!”  “它——”葛丝又结巴了,心里努力想把眼前这个天真的女孩与种种有关的传说凑在一起比较。根据某个农奴的说法,主人自己都说她是一个泼妇。“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们把它拿去裁短了,夫人。”她好不容易把话说出来,同时把手中的外袍放在床上。  “真的?”珍妮讶异地望着那整齐精细的缝线。“是你缝的吗?”  “是的。”  “只不过几个小时就缝好了?”  “是的。”葛丝说着,不明白自己为什么原应该憎恶这个女人的,此刻却开始怀疑了。  “缝得真好,”珍妮轻声说。“我就没办法缝得这么好。”  “你要我帮你把头发梳起来吗?”葛丝冷冷地说,有意不理会珍妮的称赞,但是心里又觉得不安。她拿起梳子走到珍妮身后。  “噢,我想不用了,”她的女主人回头对愕然的葛丝说。“今天晚上我要做几个小时的新娘,而新娘是可以把头发放下来的。”  楼下的嘈杂人声原来在她房间里就可以听见,此刻当她要走入大厅时,更是吵得震耳欲聋。她站在最后一级楼梯上犹豫着。  不用看她也知道,大厅里一定充满了知道她种种背景的人。有的人曾看过她像被绑起来的鹅一样被带到洛伊营里,有的人也许参与了把她从梅家堡绑架出来的行动,而有的人也看到了她今天在村民面前受辱的情景。  半个小时以前,当她丈夫用具说服力的声音跟她提到什么值得记忆之事时,她所预期的婚宴是挺诱人的,然而此刻现实却使她方才的那一点兴奋消失无遗。她想转回自己的房间去,但是又知道洛伊一定会找她。而且她迟早得面对这些人,而梅家人绝对不会这么怯懦的。  珍妮深吸一口气走下最后一级楼梯,绕过转角见到大厅中的情景,不禁为那盛大的场面吓一跳。厅内大概有三百多位宾客,包括一些女士在内,还有许多表演节目在进行,演奏音乐、唱歌、小丑玩球、特技表演散布在各个角落。  珍妮很容易就看到了洛伊的所在,因为除了里克之外,全场中就数他最高了。他距离她并不远,正举着酒杯在和一群男女谈笑。珍妮发觉她从来没有看见他这样子过——轻松谈笑,全然是自己城堡的主人。今天晚上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传说中的侵略者,反而像是一个有威严的贵族,并且是一个英俊得危险的贵族。珍妮打量着他那壮硕的身形,心头闪过一丝骄傲。  大厅里突然安静下来,使洛伊知道珍妮露面了。他把酒杯放下,向正在谈话的客人说声失陪便转过身来,瞬间凝立在那里。他的唇边缓缓露出一丝赞赏的笑意,看着穿了一身蓝绿色丝绒礼服、衬金底的裙子和镶金边丝绒外套的珍妮朝他缓步高雅地走来。她那秀丽的金红发自中央分开,披散在肩旁成波浪状,与蓝绿色的丝绒形成强烈的对比。  洛伊迟迟才悟到自己不该让新娘来趋就他,于是赶忙走向前迎接。他握住她冰凉的双手把她拉近,毫不隐瞒地露出赞美的笑容。“你真是美极了,”他轻柔地说道。“先不要动,让大家好好看看你。”  “据我所知,你反对娶我的许多理由之一——即使我是苏格兰女王也一样——是因为我很丑。”珍妮说道,看见他眼里露出困惑的神情。  “我相信我在那次与亨利碰面时说了很多气话和反对的理由,但其中绝对不包括这一点。”他又平静地加上一句:“我也许在很多方面没看出来,珍妮,但我绝对不是瞎子。”  “这样子的话,”她开玩笑地说。“我就接受你今天晚上对我的判断。”  他语中有深意地说:“那么其他方面你也都愿意接受我吗?”  她昂然地说:“好的——只要我们一直待在楼下这里。”  “顽固的女孩,”他假意责怪地说,然后又亲密地再看她一眼。“新郎与新娘该去见见宾客了。”他挽起珍妮的手臂转过身来。珍妮发现刚才他们两人讲话的时候,他的骑士已经在他身后排成一列——显然是预先安排好的——以正式引见给他们的新女主人。为首的是蓝泰凡,他在珍妮的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然后退后一步,对她露出笑容。  珍妮这时才讶异地发现他和洛伊长得非常像,尤其是笑的时候。泰凡的发色比较浅,五官也没那么粗犷,眼睛是蓝色而非灰色,但是和他哥哥一样也有一种魅力。“对于我给你带来的麻烦,光道歉是不够的,但现在已经事过境迁了,夫人。我现在诚心诚意地向你赔罪,希望有一天你会真心原谅我。”  这个赔罪是如此真诚而且合宜,而且在今天晚上这样的气氛之下,珍妮只有接受了。她表示原谅之后,她的小叔露出笑容,凑向前又说:“当然我不必对我哥哥道歉,因为我算是帮了他一个大忙。”  珍妮忍不住笑了出来。她感到身旁的洛伊在看她,于是抬头一看,见到他的银灰色眸子中流露出无尽的温暖与骄傲的赞许。  接下来是里克。当他走上前时,整个地板好像都在动,而他的一步就有一般人的两倍大。正如珍妮所预料的,他并没有道歉,也没有说话,甚至也没有行礼,只是高高在上地俯视着她,望着她的眼睛,微微地点了一点头,就转身大步走开了。  洛伊见到珍妮又惊讶又狼狈的样子,他低头在她耳边笑着说:“不要觉得受到侮辱——里克就连对我也没有真正发誓效忠过。”  珍妮望着他那带笑的银灰色眸子,突然之间,展现在她眼前的似乎是一个洋溢着兴奋与甜蜜保证的晚上,宛如温暖的初春之夜一般。  接下来轮到洛伊的私人侍卫队。高大英俊、年近三十的高菲很快就赢得了珍妮的好感,因为他在亲吻她致意之后,立即采取行动化解了过去的恩怨:他转身用大家都听得见的声音宣布说,她是他所见唯一拥有能够骗过整支军队的机智与勇气的女人。然后他又回身对她笑着说:“夫人,我想,万一你打算逃离柯莱莫的话,能不能给我们留下一些蛛丝马迹好追踪,让我们恢复一点信心?”  珍妮假装正色说:“如果下次我想从这里逃跑的话,一定会尽量想办法用笨一点的方式。”她的话使高菲大笑出来,并且再度亲吻她的面颊。  金发而英俊的尤斯有一双愉悦的棕色眼睛。他宣称,如果她当初逃跑的时候头发是披散下来的,那么不论她躲在何处,他们都一定会很轻易就看见那火焰般的红发而找到她。洛伊投给他一瞥要他收敛一点,尤斯却反而更凑身向前,开玩笑地对珍妮说:“他在嫉妒,你可以看得出来——嫉妒我长得比他好看,讲话比他豪爽。”  他们一个接一个地来到珍妮的面前。这些身经百战、当初只要主人一声令下就会把她杀死的勇猛武士,如今却将不顾性命保护她了。年纪较大一点的骑士都分别以礼待她,然而几个比较年轻一点的就会为自己以往的态度而感到不好意思。年轻的莱尼对她说:“我希望我没有害你太难过,当我——当我——呃,抓住你的手臂——”  珍妮笑着扬起眉毛接口道:“然后护送我到我营帐的时候?”  “不错,护送。”他如释重负地说道。  最后一个被正式引见的是年轻侍从佳文。他显然年纪太轻,不像其他人那么世故。  他对珍妮行礼致意,亲吻她的手,然后就不怀好意地说:“夫人,我想当你弄破我们的毯子的时候,并不是真的有意要让我们冻死吧?”  他的话招来尤斯狠狠的一掌。尤斯嫌恶地对他说:“如果你对妇女是这样献殷勤的话,难怪年轻的安娜小姐看中罗迪克而不是你。”  一提到安娜和罗迪克,年轻的佳文愤愤地朝另外一个方向望过去,然后匆匆向珍妮道了一个歉,就朝一个漂亮的女孩走过去。那个黑发女孩正在和一个珍妮不认识的男人讲话,而后者看起来一副好战的样子。  洛伊看着佳文离开,对珍妮投以既抱歉又好笑的一瞥。  “佳文为了那个漂亮女孩昏了头,显然已经没什么理智了。”洛伊对她伸出手臂,说道:“来吧!让我们去看看其他的客人。”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珍妮原先担心不被接纳的感觉几乎完全消失了。洛伊早先在庭院台阶上讲的话显然已经传遍远近——连那些邻近地区来的客人都包括在内——在被引介时,珍妮虽然偶尔还是会碰到不甚友善的目光,但是对方也都会尽量用礼貌的微笑掩饰过去。  所有宾客介绍完毕之后,洛伊坚持要珍妮一起用餐。餐桌上气氛相当愉快,大家聊了许多话,只有在新菜上桌时才间或被打断。  爱琳姑妈兴奋极了,有三百多个人可以当作她讲话的对象。不过最常变成她谈话的靶子竟然是里克!珍妮看到好讲话的爱琳姑妈竟然和几乎一言不发的里克在一起,觉得这真是最有趣的一件事。  “今天的食物还合你的口味吗?”珍妮转头问洛伊,只见他正拿起第二回合的烤孔雀和填鹅。  “还不错,”他微微蹙着眉说。“可是我原期待艾伯特能让厨房做得再好一点。”  这时正好总管家艾伯特出现在洛伊身后,珍妮有幸初次见到他,只见他用冷冷的正式口气说:“我对食物没有什么兴趣。不过我相信如果由夫人掌管厨房,一定会做出许多您喜欢的菜式。”  珍妮对菜式毫无所知,对艾伯特的话并未听进去,只是没由来地对他无法产生好感。这个瘦削的男人皮肤白得近乎透明,看人的时候目光冰冷,他对洛伊的敬重显然比对珍妮的态度好一点。艾伯特又对洛伊说:“我相信今天晚上除了食物以外,其他方面您还满意吧?”  “都不错,”洛伊说着一面把椅子往后推打算站起来,大厅的另一端已开始要跳舞了。“如果明天你身体好些的话,我想看一看帐,然后后天我要巡看一下产业。”  “当然可以,老爷。可是后天是二十三号,通常是审判日。你要不要把审判日往后延期呢?”  “不了,”洛伊毫不犹豫地说道,同时托着珍妮的手肘示意她起身。“我想看看审判日是怎么进行的。”  艾伯特对洛伊鞠一个躬,又对珍妮微微一点头,退了下去,拄着拐杖缓缓地走回自己房间。  当珍妮知道洛伊是要带她去跳舞时,不禁退缩了。“我很少跳舞,”她解释着,一面看着那些精力充沛的宾客翩翩起舞,想搞清楚他们究竟在跳什么舞步。“也许我们不该跳,现在有那么多人——”  洛伊笑了,坚定地搂住她说:“你只要抓紧我就好了。”他说着,开始熟练地带着她转起来。珍妮立即发现他是个舞林高手,而且也是很好的老师——到第三支舞的时候,她已经能够和大家一样顺畅地跳起来了。于是舞一支支地接下去,泰凡首先邀她共舞,然后是高菲和莱尼,接着所有的骑士都排着队等着和她共舞了。  当高菲试图再邀她共舞时,珍妮一边喘气一边笑着摇头拒绝。洛伊和几位女宾客共舞之后,就一直站在场边和一群宾客聊夭。此刻他仿佛感觉到珍妮已经累了,适时出现在她身旁。“珍妮需要休息,高菲。”他朝着佳文的方向点点头,只见佳文正在和罗迪克当着安娜的面激辩着。洛伊说:“我建议你改邀安娜小姐共舞——以免佳文做出什么傻事,譬如要求和罗迪克决斗而被杀之类的。”  高菲很体贴地跑去邀请那位安娜小姐共舞,洛伊则把珍妮带到一个安静的角落。他递给她一杯酒,站在她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同时用一只手撑在她头旁边的墙上。  “谢谢你,”珍妮说道。她看起来相当高兴,双颊发红,胸部剧烈起伏着。“我真的需要休息一下。”洛伊的目光移到她的胸前,珍妮顿时感到一股莫名的兴奋和紧张。  “你的舞跳得很好,”她说着,使他的眼光不得不上移至她的脸上。“你在宫里一定常常跳舞。”  “在战场上也一样。”他笑着说。  “在战场上?”她困惑地问。  他点点头,笑得更开了。“你如果看到战士闪避飞箭和刀剑的样子,会发觉那也需要高超的脚上功夫。”  他的自嘲使珍妮原己因酒力和舞跳得太多而发热的心更加热了起来。她觉察到自己的状况,于是有意朝旁边望过去,看见里克就站在几码外。别人都在吃喝玩乐,只有里克双臂交抱胸前,稳稳地站在那里,脸上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在他旁边的爱琳姑妈正在对他喋喋不休,仿佛她这辈子就是要仰仗他开口讲话。  洛伊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开玩笑地说:“你的姑妈似乎很喜欢玩火。”  酒意使珍妮有胆放开怀对他微笑。“里克有没有真正讲过话——我是说用完整的句子?或者笑过?”  “我从来没有看见他笑过。而他也总是尽可能只在需要的时候讲话。”  珍妮望着他那令人着迷的眸子,很奇怪地竟有一种安全感,然而又很不安地发觉她丈夫实在是一个谜。她猜想他在现在这种心情下也许会愿意回答问题,于是就轻声问:“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我们从来不曾正式彼此介绍过,”他开玩笑地说。珍妮依旧看着他,期待他能够说得清楚一点。于是他又说:“我第一次看见里克是在八年前,那时我们在战场上正杀得难解难分,而他是一人遭到六个人围攻。我过去帮他,两个人把敌人打败了。我受了伤,可是里克连谢字都没有说,只是看着我,然后就骑开继续投入战场中。”  “就那样吗?”珍妮见洛伊不说话了,就追问着。  “并不尽然。第二天天快黑的时候,我又受伤了,而且被打落马背,我弯下腰去捡盾牌,瞥见有一个人骑马对我冲来,枪矛正对着我的心脏。但转眼之间他的头就不见了,原来里克站在那里,拾起那把血淋淋的战斧,又一言不发地骑开了。”  “我因受了伤不太能应战,而那天晚上里克出现了两次——仿佛都是突然冒出来的——在我寡不敌众的时候帮我击退敌人。第二天,我们沿着敌人的路线追下去。我发现里克就骑在我旁边,而且从此以后一直就是那样子了。”  “原来你是因为帮他打败六个敌人才获得他的誓死效忠?”珍妮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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