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天蓝[作者名] 饶雪漫正文----------------------------------------------------这是雪漫九七年的旧作,应很多网友的要求,今天贴出来。事理这篇稿子的时候,我没有动一个字,原汁原味,也许是最好。我一直记得有篇小说的结尾,说:有一天,你一定会变得比你想像中的还要美好。这话说得不错,对么?很高兴,就是在这两天,我又和十多年没联系的初中老师联系上了,那个娃娃脸的老师,她一直一直在电话里说:我一直记得你的作文写得很好的呀,一个好乖好乖的小姑娘。我放了电话,眼泪下来了。她不知道我已经成了作家,我要给她寄书,给她一个大大的惊喜。我想,你一定是个有理想的孩子。我想,其实我们一直拥有同样的青春,寂寞痛楚却依然张扬和执着。愿你比我还要幸运。感谢你成我一生知已。雪漫姐姐2003,5,17 很多人对我说,你的名字很好听,多象一个作家或诗人的名字啊。我的名字是我父亲取的。在我很小的时候,我们那座小镇里的人几乎都知道气象站里有一个2号预报员,他说天晴就是天晴,他说下雨就是下雨。人们对2号预报员怀着一种近乎崇敬的信任。我的父亲就是那个2号预报员,一个一生尽职尽责的气象工作者。我不知道他给我起这个名字时是否也象天下的父母那样费了很多的时间翻过很多厚厚的字典,但我知道他并不是想我成为一名作家。我的父亲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希望我能够做一名医生,因为我小时候体质很弱,常常一点东西都吃不下。我的母亲是一名教师,在我孩提时代她很热衷于把我按在小凳上听她讲故事,讲完了又非要我用自己的语言把它复述一遍。我常常很困倦于这样的练习。特别是在夏天的傍晚,伙伴们都在大操场上撒欢,桅子花的香味远远地飘过来象一种很好吃的软糖,我就象要哭的样子。可母亲多半是不会心软的,讲完了故事还要读一本薄薄的书给我听,我至今清晰地记得那本书的名字是《王老师谈作文》。当然,我的母亲这么做也并不是希望我能当上作家。她只是想让我的成绩好一些,能考上一所好大学,找一个好工作,比她过得更好。十二岁的那一年,我念初一。我们全家离开了故乡小镇,来到了一座更大得多的城市,这使我开始接触到一些新的东西。比如唱歌和演讲。我很喜欢唱歌,可是我在新班级里一唱歌就会引来大家一片笑声,原因是我普通话不标准,常常分不清卷舌和平舌。这让我觉得伤心和孤独。挽救我的是班会课上的一分钟演讲比赛,演讲的题目是“我的理想”。同学们纷纷表达了要做教师,工程师,科学家或者白衣天使的愿望。我却说我将来要当一名记者,走遍天南海北。扛着摄相机去采访刚刚夺得冠军的女排姑娘,把作曲家们才写出来的最好听的歌快速地介绍给大家,让人们一直都能有新歌唱。那时候记者还是个很新鲜的职业,我是从妈妈给我订阅的一本作文书上知道它的,对它一知半解。但是我的独特的理想还是赢得了同学们热烈的掌声。这使他们对我这个“乡下”的小妞开始刮目相看,他们甚至忘了我依旧分不清卷舌和平舌,而且没想到我又瘦又小的身子骨压根就扛不起一架摄相机。这件事开始让我对阅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为我发现知道一些别人所不知道或还来不及知道的事是很快乐的。而要做到这一点唯一的途径就是读书,读一些课本之外的书。最要命的是我爱上了晚上打着手电筒在被窝里看书,哪怕是一本很乏味的《京剧知识》,也能让我看到很晚。被窝里的灯光是完完全全属于自己的,夜很静,没有风,小小的我便夜夜陶醉在那一份自己营造的氛围中。为此我付出的代价是从此戴上了一副500度的近视眼镜。而我真正提起笔来写一些东西,应该是在十四岁。十四岁的我进入了人生一个最重要的阶断,那就是少年时代。由于书读得多,我有了很多莫名的想法。我遗憾地发现我的少年时代和书上形容的是截然不同的,没有变化没有色彩。普普通通的长相和普普通通的家庭环境不能满足多心多梦的我对生活的渴望。比如我一直很想要一条白色的飘逸的连衣裙,一个同桌背的那种玩具型的书包,我所崇拜的明星的所有的磁带和照片,或者最好是有男生偷偷塞一张纸条给我……但这一切往往都只是一些不能实现的无休无止的幻想。我被这些幻想撞击得郁郁寡欢,内心焦燥。直到我找到一种很好的发泄方式,那就是--写作。我最初的作品是一首首的小诗。我还记得我的第一首诗叫做“黑天使之梦”。这个名字是我在一本琼瑶小说里看到的,我根本就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好、抒情,就照用了过来。我那时的诗写得很差,不过是一些“为赋新词”的牵强之作,但我对它投注了很多的精力,一下子写满了厚厚的好几个本子。这之后我的成绩一落千丈。而我对诗的痴迷也成为了很多人的笑柄。有一次我母亲去学校开家长会回来,心情很是不好,原因是她一提到是饶雪漫的家长,别的家长就会异口同声地说:“哦!是写诗的那一个。”我的“出名”对母亲来说是一个很大的讽刺。那一次期中考我的成绩在班上是第四十六名,倒数第三。这使我的父母下决心要禁止我写诗。他们常在我学习的时候出其不意地出现在我的身后,检查我究竟是在学习还是在写诗。我的父母一直都是很开明的,我知道他们这样做完全是因为迫不得已,内疚使我锁上了我所有的诗集,并发誓考不上大学便不再动它们。但是这样的誓言并没有坚持多久,在我念初二的时候,女生中开始流行看各种各样的言情小说,除了琼瑶之外,又多了岑凯伦,亦舒,严沁,还有三毛和她的大胡子荷西。而我那时依旧是一个发育不全的矮矮的黄毛丫头,穿最不流行的衣服,剪着参差不齐的学生头,做很多稀奇古怪的梦。就这样我开始没有选择地写起小说来。内容当然是摸 仿别人的,只不过男女主角换成了校园里的少男少女。我无一例外地为他们安排了相识、相爱、含泪分手的故事情节。这些小说在无意间被同学发现了,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它们并不象我的诗那样受到冷落和嘲笑,相反,而是大受欢迎!现在想来,这多半是因为那时大家都太迷言情小说了,作家们写的不够看,用我写的来填一下空罢了。但不管怎么说,这在当时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的小说开始越来越多越来越长,这些小说除了给班上的同学看以外,还开始流向学校各班和许多别的学校。他们给了它一个我很害怕的名字,叫“手抄本。”但我已经顾不了这么多了,我在本市的中学生之间开始变得小有名气起来,甚至有许多外校的女生跑来找我,告诉我她们的“初恋”故事,希望我能把她们写进小说中去。那些日子,我一直在孜孜孙不倦地编写着这些无聊的故事,有时上课时也写,写好一张就传给下一排等着看的同学。这一切我的父母都被蒙在鼓里,还好我的成绩中不溜秋,这让他们深信我不再发疯地写诗,却没想到我正在拼命地写着一些叫不上小说的小说。但那些日子我真的以为自己成了一个作家了,走在街上也昂首挺胸的样子。现在想起来,当初那样的写作使我失去了很多的东西,但也让我从一种内心深处极度的自卑中解脱了出来,少了许多成长的不愉快,直到现在我也不知道这究竟是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有一次,一个外校的女生给我写了一封信。她在信中言辞尖锐地说:“你难道就不觉得你写的东西一钱不值吗?我希望你能去看看《飘》,看看《红楼梦》,看看沈从文, 看看王蒙。我希望你会脸红。文学是真实的,不要浪费了你的才华!”那个女生没有留名。字写得纤纤细细,完全不象她的语言。她还给我寄了一本书,陈丹燕的《女中学生三部曲》。那是一本红色封面的书,纸张有些黄,摸上去软软的。直到现在我仍视若珍宝地保存着。整个炎热的暑假,我一直在读它,那是一种我并不熟悉但仿佛又渴望已久的叙述方式。读一下,心动一下。一种很文学的感觉。我停下了手中幻想的笔,我想我也可以象陈丹燕一样地来说故事,说给自己听,说给那个不知名的女孩听。要不,我就一个字也不写。同时,实在值得庆幸的一件事--就是在这个时候, 我又遇到了《少年文艺》(江苏)。我之所以用“又”字那是因为我母亲其实一直为我订阅了这本刊物,只是我天天忙于胡编乱想,从没好好地读过它。那个夏天对阅读重新的接近让我有些如饥似渴。我从灰扑扑的竹书架上把它们翻了出来,这一翻,就翻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最初吸引我的是里面的“少年创作”,看看同龄人发表的作品,我再次发现了自己以往写的东西是多么的可笑,并进一步明白了什么是真正意义上的创作,那就是写一点能表达自我的文字而不是编造一些离自己很遥远的故事。不久之后,我把我成长过程中的一些故事和真实的感觉提炼出来,完成了我的小说--《无怨的青春》。我记得我写那篇小说只用了一个下午和一个晚上,我有一种一气呵成的畅快感,憋了很久的话一下子倒了出来,成长的阻碍,心灵的压抑,全在笔端咨意地流淌和放释。后来,这篇小说发表在《少年文艺》(江苏)88年的第5期上面。把它从千万封来稿中挑选出来的,是《少年文艺》的老主编顾宪谟老师。写作使我拉下了很多的功课,我在高三的那一年一直忙于力不从心地为学业而熬夜,但最终还是落榜了。复读的那一年,顾老师总会隔一段时间就会给我来一封信,说 很多鼓励的话,要求我做到学习和创作两不误。同时给我信心的还有我亲爱的读者们。《无怨的青春》发表后,我先后收到了一千多封读者的来信,学习累了的时候,我把 它们拿出来细细地阅读,就如同有好友的叮咛和祝福时时萦绕在耳边。就在复读那一年的空隙时间里,我写下了反映复读生心态的《寻找星光》,回忆童年及少年生活的散文《童梦》,《记得》等等。这些文章都先后发表在《少年文艺》上,我的照片还被登在了杂志的封二上,旁边还 写着几个让我心跳的小字--未来的作家。我十八岁的那一年,冬天出奇地温暖。那时的我已经是一名中文系的大学生了,我有了一大把一大把的时间可以自由地写作。春节快到的时候,我到邮局去拨通了我平生第一个长途电话,打给《少年文艺》。电话是章文焙老师接的,一向能说会道的我变得异常的口拙。章老师在那头温和地说你的文章写得真是不错啊,要好好地写下去,我们大家都等着看你的新作呢。邮局的玻璃窗外走过一个个身材高挑穿着美丽长裙的都市女孩。而我依旧是那个土气而普通的永远长不高的小女生。但我的心里充盈着一种淡淡的喜悦,我知道自己总有一些是和别人不一样的, 在遥远的一个叫南京的地方,有一个编辑部知道我的存在。 在遥远的一些不知名的地方,有无数的读者知道我的存在。从那以后,我在文学的道路上不再是无目的的探索和 孤独的行走。我一发不可收拾地写下了很多的文章,包括我先后发表在《少年文艺》(江苏)上的《黄丝带》,《塔里的女孩》,《雁渡寒潭》等等,我变成了一个努力的愿意更多地去思考和观察生活的女孩。大学 毕业之后,我分到了一家电台作文学节目主持人,这时我面临着创作上一个艰难的转型期,离开校园后的我几乎再也写不出任何东西来,长长的一年时间里,我一直在寻找一种新的写作方式,但往往只是碰壁,写出来的东西连我自己也不愿再看。这时,也是《少年文艺》的编辑老师给了我可贵的帮助和信心。章老师在给我的信中说:“继续为少年写作吧,我觉得你很适合,也一定会成功!”还好我的工作能让我接触到很多可爱的孩子们。另外,我还拥有一笔取之不尽的“财富”,那就是连续不断的来自各地的少年朋友的来信。这些来信对我的写作来说非常的重要,孩子们常常会在信中提到一些我早已记不起来的我的某一篇文章里的某一个细节,或者为我讲诉他们成长过程中的一些如意或不如意的情节,这些来信总是能让我再度陷入离开已久的少年情结之中,一种我很怀念的永远美丽的情怀。人们常说:“人生得一知已,足矣。”回首我走过的文学之路,我有一种深深的满足感,这种满足感并不是来自于我的文章,而是我一路走来时那一双双关怀的眼睛和温暖的手,我的父母,那不知名的为我写信和寄书的外校女生,提携我的可敬的编辑,鼓励我的成千上万的读者,不都是我一生难得的知已和朋友吗?在我要结束这篇文章的时候,我听见春天轻柔的呼吸,又是充满生机的一年,我很高兴我可以用手中的笔,为天下的知已,继续抒写生命中所有的爱和感动。 雪漫写于一九九七年春天 无怨的青春 [本章字数:6825 最新更新时间:2008-02-22 09:23:34.0]----------------------------------------------------饶雪漫所有的结局都已写好所有的泪水也都已启程却突然忘了那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在那个古老的不再回来的夏日……??席慕蓉《青春之一》一青春真的是不打一声招呼就来了。青春的烦恼也是。雪儿将目光投向窗外望着那片茫茫的雨雾一言不发。每每春末,这儿便有这种小雨,缠缠绵绵细细软软地下得人心直痒痒。在你愉悦的时候,它便织出许多憧憬许多希望,在你忧伤的时候,它便缠出许多解也解不开的愁结来。雪儿是个热情向上充满勇机的女孩子,一个从我们认识开始便帮着我长大的人。也许命中注定我将当一辈子普遍人。从小学到高二,无论我竭尽全力去干哪一件事,总不能干得出色。只觉得自己的青春像一只鸟,一只关在铁笼子里的美丽的鸟,怎么也飞不到树林里去展露风采。但雪儿不一样,她走到哪儿,便将那份不可磨灭的热情和自信带到哪儿,使她的一举一动都能让人不由自主地联想到她的辉煌前途并且无限仰慕起来。这些年来我就像是一株一声不吭的草,心甘情愿地衬托着她这朵五彩绚丽芬芳四溢的花。但现在她望着窗外的眼神是柔弱而迷茫的,一种在她身上从未找到过的柔弱和迷茫。她是那样醺醺然地醉进这场雨里,就如同从去年冬天起她就跌入那场十七岁的恋爱跌得迷途难返一模一样。雪儿的睫毛很长很长,一扑一闪间总让人心动。从前每次透过它我都能想象到一座很大亦很静的教堂,教堂里滴着露珠的黄玫瑰和古老的哑哑作响的手风琴。但现在那睫毛上挂着的是一份长长的忧伤,一动不动地挂着。让我突然想起在黑暗中穿了白布衣举着蜡烛款款而去的修女。“漫儿。”她突然转过头来:“你还记不记得初中时我们所说的那些傻里傻气的话?”我说我记得,我当然记得。在每一次吟完一首诗唱完一支歌看完一本小说以后我们都喜欢害害羞羞半遮半掩地讲一些那时看起来挺令人忐忑不安的问题。那时她喜欢把我们班上的男生都丑化成害羞的大虾子,有时也说说在某个星期天突然有两个“大虾子”去拜访她,坐在她家的沙发上微红着脸什么的。而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找出一些幻想来搪塞我在这方面的空白。其实我是很不喜欢回忆的,那样会让我失望透顶地发现从初一到高二我没有一丝一毫的进步,当然书架上越堆越多的参考书除外。以前我是很喜欢那个竹架的,特别是夏天,摸上去清冽而光滑。但现在不了,因为它浑身上下就只散发那一大把旧书味,一直一直霉到你心里去。“那时你说你希望在你最失意的时候能有一个穿黑衣服的男孩牵着你的手走出失意。”雪儿说:“但我说二十岁以前我不会恋爱,到现在才明白那时的信誓旦旦多么苍白无力。”她的嘴角泛起一丝自我解嘲的微笑,我想那场小雨带给她的眩惑已经消失了。我用一种历经沧桑的口气说:“夏这个人理所当然是女孩心目中的白马王子。再说,爱情这东西,要去留不得,来了也挡不住。”这口气把我自己给吓了一大跳,我在哪本书上学到的?赶快去客厅给自己倒了杯水慢慢地喝,玻璃杯握在手里是一种刻骨铭心的寒冷。我心里“腾”地升出一种欲哭无泪的感觉。说真的,我真恨跟雪儿讨论她的态度。让我跟她说什么好呢?背一大通早恋的危害?还是讲一大番初恋的甜蜜?二从十四岁开始,我就感觉自己走进了一本很乏味的小说里,并且怎么走也走不出来,似乎自己的一言一行都被躲在暗处的那个作家所操纵着,由不得我自己。这不,今天我又干了一件事后想起来后悔万分的事。雪儿硬拉着我陪她去那个挺高级的设有卡拉OK的酒吧跟夏见面。刚踏上那条柔软的淡蓝色的地毯时,我的心中升起一大片热哄哄的愿望。我想等到我能赚钱的时候一定要昂首挺胸地一个人来一次。夏坐在那儿等我们。不,应该说是等雪儿。他的确很帅,我想很多十七岁的女孩见了他都会这么想。雪儿指着夏对我说坐吧不要客气不要客气他是有产阶级。夏听了只是温和地对她笑,在那样的笑里雪儿就像是一个纯洁而高贵的公主,又像一株在朗朗的阳光里恣意生长的小树。我羡慕得心里发酸。很后悔,不该来。他们的谈话远不如我想象中那么浪漫那么随心所欲,我觉得自己像一只100度的大灯泡,刺目地立在他俩的中间,而屋顶上那一大排乳白色的吊灯却像鱼眼睛一样嘲弄着死命地盯着我。我猛然想起校庆七十周年雪儿与夏初识的情景。雪儿有一副清亮的好嗓子,夏是歌舞团的主力吉它手,那一次他们合作得很成功,一曲《奉献》赢得了新老校友雷鸣般的掌声。我还记得夏漫不经心地夸她:“唱得不错,真的不错。”雪儿听了只是笑,带点羞涩的那种笑,笑着笑着像一朵含苞的花不可阻挡地开在冬日的风里。夏问雪儿你的朋友不太爱讲话对吧。雪儿说:“对呀,认识这几年都是我叽叽喳喳不知疲倦地讲。”说完他们便都转过头来望着我一眼,我赶紧难自己眼前那杯昂贵饮料加了好大一块冰。可千万别脸红,我对自己说。哎,有人爱似乎很好。至少原以为会朝气蓬勃的青春不会像现在一样枯燥而呆板。或许过了多年多年以后,会有一个男孩像夏爱雪儿一样地来爱我,来改变我的生命。我觉得爱情是最能改变人的东西,雪儿不是变了吗?记得有一次元旦有不落名的男孩寄很贵的贺年卡给她,说她是一块拒绝融化的冰,为此我们笑了好久,但现在的她不正欢欢欣欣一滴一滴地在夏的面前融化着吗?但那一天要等到什么时候,到了那个时候我是否还有和今天如一的心情?这一次他们的聚会显得很无聊,很大可能性是因为我在的缘故,当一个长头发的男青年跳到台上去唱一首阴阳怪气的歌时,我们就准备离开了。分手时夏并没说那些希望下次再见面的客套话,我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出他对我当了这么久“电灯泡”的宽恕和容忍,于是我找到了,那一瞬间我为自己的卑微感到心痛。回家的路上雪儿指着街两边许多新开的店给我看,什么小香港发廊快活林舞厅宝丽金音像简直是五花八门,这时我才恍惚醒悟过来似乎已经是很久很久没有上过街了。我酸心地感到街上吵嚷的世界不是我的,每一个繁华的角落都不是我的。我的世界只有六平方??我六平方的小屋。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天开始的,我习惯于将自己紧关在自己的房间里。妈妈曾经有些恼怒地问过我:“你天天关紧关着门干吗?”“学习。”我的理由苍白无力。爸爸很奇怪:“我们又不吵你,干吗非关住门不可。”我无语。可后来还是前门,但每次听到那“砰”的一声,便能感觉到他们焦灼的目光在身后像箭一样盯着我。“对不起。”我只能在心里这么说,毕竟辛辛苦苦地将我养大,我却是这样蛮横地将他们挡在我的世界之外了。可我无法对他们说我只是想要一个完全属于自己的空间而己。那样他们会觉得委屈,说不定还会惊讶地反问:“世界真大呵……空间?”三“他气喘如牛。”雪儿这样对我形容汤Sir。“汤Sir”是我们全班同学对班主任的简称。“你们都谈了些什么?”说这些话时我们正在食堂里吃饭,四周闹哄哄的,雪儿将还剩下一半的饭菜全给拨拉到桌子上。“我骂他别里科夫。”她说:“我是不经意骂出口的,他很生气。”隔了好一会儿,她敲着碗边又说:“其实我知道他是为了我好,知道他所说的每一个道理都是对的。但是他却不肯重新回到十七岁来替我想想,哪怕是一秒钟。算了,不说了,咱们走吧。”她站起来挽住我:“一会儿值勤的看见我把饭倒桌上又该骂我了。”“你不怕吗?”我问:“我指的是你父母。”“怕什么?”她奇怪。“所有的小说都昭示着我的恋爱会有这样的一天,我既然做了,就有足够的心理准备。”她说。我挽紧了她。“老师的消息也来得真快。”我说。“算了吧,漫儿。”她摇摇头:“哪怕你自认为是用铜墙铁壁保护着的秘密,也敌不过一张嘴或者是一张邮票。”“你的意思,若要人不积压,除非己莫为?”“这话听起来很老土。”她笑:“我不全是这个意思。”过了半晌她才低低地说:“You don't know,漫儿。”我猛地想起一名歌词:“你说我像云捉摸不定,其实你不懂我的心……”雪儿对我来说就像是一片云,因为我不懂她的心。汤Sir叫我去办公室时我也这么说。“怎么会呢?”他纠正我:“你们做了四年多的好朋友,你应该知道雪儿同学的自尊心很强,我们教师父母去教育她反而会让她产生一种逆反心理,但你从好朋友的角度去劝她,她一定会听的。”“不会,也许她一样不会听的。”我拒绝他。我想这件事我不能卷进去。“漫儿同学。”他拳拳地望着我:“雪儿一直是我们高二一班的骄傲,你看,这马上就是期末考了,早恋是要耽误学业的呀!再说,你总不能看着她误入歧途而袖手旁观吧?”他摆出一副小学女教师才有的呕心沥血的面孔,微微向前凑了一下,让我突地想起一面在狂风骤雨中还急切向上舒展的旗帜。“劝劝她,啊?”他再补充。这表情让我战栗,我即刻败下阵来。“好的。”我说。误入歧途?幸亏他不是语文老师,否则我会鄙夷他的。走到操场上,才发现雪儿坐在那棵古老的大树下看书。阳光斑斑驳驳地照在她宽大而柔软的白裙子上。“一个多么与众不同的女孩子啊!”我在心中轻轻感叹。后来我们一起乘公共汽车回家。看着车窗两边渐渐退去的景物,我深深地感到人生也是如此,有多少美丽的东西是拿不到也留不住的啊!为什么没有一个人说雪儿是在为自己的青春争取一点什么?为什么?回到家里我惊喜地发现妈妈给我买了一条白裙子,和雪儿的一样洁白一样宽柔。她很亲切地说:“十七岁的大姑娘了,穿白衣服更能显得飘逸一些。”晚上我替她吹刚洗过的头发,有几根白色的非常刺眼。我昏头昏脑地说:“妈妈,这次期末考我一定要争取进前十名。”夜深了。我睡不着。想到那几张绞尽脑汁仍然空白的数学试卷和自己轻易的承诺,我真有些绝望。将冰冷的枕头压到脸上额头上,让那份冷一直浸到大脑里去。“不知今夜梦中有没有海?”我想。还是,睡不着。四雪儿今天没来上课。去她家找她才知道昨晚汤Sir来家访过。她在家里“暴乱”一场后去 了她表姐家。她妈妈红着眼对我说:“雪儿这孩子,一向倔强,这一次怎么劝也不肯回家,漫儿,你和她最好,你帮我问问那个男孩,要什么条件可以放过我们雪儿?嗯。”她把夏说成人贩子似的,我好笑。“阿姨。”我说“您别急,雪儿想通了一定会回家来的,我再帮你劝劝。”班上立刻沸沸扬扬起来,我真不懂,那些整天装出一副纯真面孔的人,那些上课时偷偷在看一眼就脸红心跳的男生女生,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议论别人?我去雪儿的表姐看她时,她正坐在那张又宽又长的沙发上沉思。“我再也不想回那个让人窒息让人讨厌的家了。”她直截了当地对我说:“如果你是他们派来的,我不想听你说什么。”“是我自己要来的。”我说:“雪儿你别耍小孩子脾气,再说,再说现在离家出走已经不是时髦的事了。”“够了!”她打断我:“你的话一点也不幽默!你知道他们都说些什么,他们把夏说成不务正业游手好闲的社会渣滓,他们三张嘴加在一起诋毁我一生中最纯真最美妙的感情,现在你也跟他们站在一块,来伤害我的自尊,甚至于我的骄傲!”她捂住脸,泪滚滚而下。我曾经多么地羡慕她,到现在为止我才发现她为她的与众不同所付出的代价。到现在我才了解到最洒脱的人一脆弱起来便会脆弱得不堪一击。“雪儿。”我握住她的手:“你知道我会站在你这一边的,我很笨,说不来话,但我真的是在为你好,我了解你的自尊我也知道那个晚上的你是多么的无助,但是我们完全不必闹得这么僵的,你说是吗?”她仍是哭。从来没见过她流这么多眼泪。“我下不来台。”她说:“别人愈与我作对我愈想去做不该做的事。”“我理解。”我真的理解她。“我想在这儿休息几天,有许多事我要一个人想清楚。漫儿你不用担主。”她扬起一张泪脸:“我会好的。”说着她从背后拿出她的诗集本递给我。我熟悉那淡蓝色的封皮,这样的诗集本有好多个,以前我曾要求她让我看看,她不肯。“我一直戴着面具长大。”她说:“现在给你一个真实的我。”于是第二天,在歌舞团旁边那个取名“茗仙”的小茶馆里,我给夏缓缓地吟起了雪儿的诗:“我曾经颇为得意/得意那些你我曾超速驾驭过的东西/可在这疲倦的风里/一如风疲倦的我/却只能记得你说我的诗太太朦胧/尽管你费尽心机也找不出一点的痕迹/就像在那晚的雨雾里我躲进你的雨伞/也将所有的秘密躲藏再也找不出一点点纯真和诗意/其实/又何需呢我的朋友/你只能算一个朋友啊在长长的岁月里。”“这是《给夏之一》。”我说,抬起头来看他,他有一些震撼,表情淡淡的。在他的烟雾下我接着念《给夏之二》。“想在你的眼神里成熟长大/却依旧只能在你的背影下为赋新词强说愁/浪在昨夜升华成星/岁月被我淡淡的相思染成冷静的孤独/漫漫长路我走啊走啊无限疲倦/抬眼一看却仍在世俗的眼睛里/无助的我只有抚额轻叹。”“她疲惫不堪。”我对夏说,夏的眼睛里有许多关怀的担心的神色。“连她住进她表姐家她也不来找我。”他说。“她是怕你担心。”“她怕我笑话她。”夏一针见血:“怕我笑她脆弱抑或笑她逃避。”“我们并不了解。”他无奈。我接着念《给夏之三》。“很想说一声再见很想/却不知多年以后成熟的你能否在我虔诚的祈祷声中忆起我朗朗的笑颜/忆起曾有个十七岁的女孩在你的身旁不停地织过一个狂热的梦/如果真要再见/我一定要在长长的站台无言而温柔地看得你心碎/我一定要让你明白我爱你爱你可是我无法逗留/挥手的心/必将是一种凄美的永恒。”“我明白你想告诉我什么。”夏灭掉烟头:“我和雪儿都在追求一份虚假的浪漫,正如你说的,”他笑:“雪儿爱得疲惫不堪,而我负荷重重,怕耽误了一个好女孩的前程。”“你知道你该怎么做?”我问。“如果雪儿理解的话。”他说,过了一会儿又补充:“当然她会。”我放心地笑。走的时候夏对我说:“雪儿说得对,我只能算一个朋友在她长长的岁月里。”我长长地叹息。五雪儿回来上课时似乎瘦了很多,但并不苍白。“我还是回家去了。”她四仰八叉地躺在我的小床上,很无奈。“我的早恋终究与别人的一模一样,萌生发展然后被扼杀。”她曾经得意过那时她认为是与众不同的那段感情,我理解她现在的心情,有一点感伤也有一点轻松。“你和夏仍可以做朋友。”我说。“当然,只是他不能再牵着我的手与我谈话。”“你后悔?”我急急地问。“漫儿。”她朗朗地笑起来:“那种摔破了玻璃杯又拼命想粘起来的后悔我会要吗?其实我得到了解脱,那段感情压在我身上半年,我就失落了自己半年,我真的很累。”我松了一口气。“我原以为自己很坚强也很浪漫。”她接着说:“也许每一个早恋的女孩都会这么想,其实走过以后才会知道自己承受不住那样的负荷,因为还没到那个年龄。”“可是小说中写得很美好,蓓蕾初放脉脉含情有哭有笑充满骄傲。”我说。“文学都是多愁善感的,现实不尽如此。”“你觉得自己走错了路?”“不,席慕蓉曾经说过,‘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如山岗上那轮静静的满月’,也许等到我华发上鬓的那一天,回想起来会是一种无暇的美丽。”她说得对,没有怨恨的青春才会了无遗憾,也许我走过的是一段平凡的青春,但绝不平淡,我曾经追求虽然很少成功,我曾经向往但是从不盲目。我的青春应当是无怨的。也许有的人注定了要在青春时期走过一小段弯路,譬如雪儿。也许也有的人注定了要循规蹈矩地走过它,譬如我。但我们终归要成长,带着一种无怨的心情悄悄地长大。这就是了。雁渡寒潭 [本章字数:5761 最新更新时间:2008-02-22 09:24:28.0]----------------------------------------------------饶雪漫萌子和我的第一次见面是因为她耍了个不大不小的阴谋,而一向聪明的我则很不合逻辑地落人了她的阴谋之中。事情很简单。那一回她写了封倾盆大雨似的长信向我陈述了她再也不愿生存于这个世界的种种原因。信的末尾颇有技巧地加上这么一句话: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在死以前见你一面。我是一个十八岁的女孩,念高二。和别人有那么一点点不同的是我比较喜欢写小说。十四岁的我写了我的第一篇小说《正值青春》并拿了一个奖,从此后写作便成了我寄托梦想和调剂寂寞的最佳方法。但自从我的名字被冠上了“少年作家”这一称号以后,我就开始觉得厌倦,没劲透了。在我的心目中,作家都有一个宽宽的智慧的额头,清澈的眼睛里蕴藏着历尽沧桑的睿智,我深知自己没有这些,我害怕别人这么叫我,像做了贼似的心慌。萌子的信撇开了这些来写,只是诉说着她自己的故事,感情处理得恰到好处而又合情合理。只是在信未写到:我现在唯一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在死以前见你一面。我毫不怀疑地如期赴约。老远我就靠自己敏锐的直觉认出了萌子。很高的女孩,大摆的花裙上彩蝶乱舞,眼睛弯弯的,一脸十四岁少女特有的狡黠与娇媚的神态。打死我我也不信这样的女孩会自杀。见了我她自那边飞奔过来,捉住我的手臂亲热而夸张地乱叫:“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的,哇!我真不敢相信真不敢相信………”我明白自己被骗了,无好气地说:“我又不是时下令你们晕头转向的大明星,犯不着如此费尽心机。”“一点幽默感也没有,不像你的小说。”她似模似样地批评我,见我不作声瞪着她,随即又放开我的手,垂下头去委屈他说:“人家喜欢你写的小说嘛,可我的同学们说写给你的信你从来都不回的。”“怎么说你骗人也不对,以后别这样了。”萌子鲜明而生动,极像以前的我,我在刹那问喜欢上她,不由自主地充当起姐姐的角色。“知道知道。”她不停地点头,像个做了错事诚心悔改的小男孩。片刻她又重新活跃起来,急急促促地问我:“黎姐姐,快告诉我十四岁到十八岁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像你小说中一样美一样好?”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只是主动地去握她的手。慢慢地说:“这恐怕得由你自己去体会。”萌子的手干爽而柔嫩,一握就知道是双被宠坏了的手。她很不满意我的答复,扁了扁嘴但立刻又咯咯地笑起来。我问她笑什么,她把手往我头上一比说:“你没发现吗?我比你高出许多。”说完了又是笑,青春无邪得要命。那夭我和萌子聊了很久,她是一个多话的女孩可是丝毫不让入觉得乏味。话题也很新鲜诸如她的语文老师戴的是假发一点也不好看邻居阿三养狗发了大财不拿正眼看人等等。后来又执意要送我到我家楼下,我跑到阳台上去跟她说再见,她眯缝起眼睛对我挥手,年轻的面孔和美丽的花裙在金色夕阳的沐浴中楚楚动人。于是我和萌子成为朋友,一个高二,一个初二。她在我的身上找寻十八岁应有的光华和骄做,我从她的身上回味十四岁的那份纯真与温馨。相辅相成的友谊令我们快乐不已。当然后来我就跟林沐讲起萌子,讲起那一次因欺骗而起的相识。林沐听了后大笑不止,嘲弄地说:“亏你还会相信,难道你不知道你们女生喊自杀的十有**都在唬人吗?割脉的连毛细血管都没割破就妄图震动全世界为她失声痛哭!”林沐这人不仅偏激而且老土,我懒得和他理论。连一个白眼都没舍得给他。说起林沐总觉得有好长一段故事。我们是邻居。从小学起便是同班同学。小时候的我是个很不好惹的女孩,二年级时曾因一件小事在众目睽睽下与两个男生打架,一个被我抓破了脸,另一个则更惨,被我推进了教室门前脏兮兮的阴沟里。那个更惨的人就是林沐。他爬起来后并没有去告状,之后也没有采取任何的报复行动,只是一直到小学毕业,见了我都定定地绷着一张面孔,仇人样的不言不语。上了初中林沐一下子长得很高,人变得挺拔起来,性格也活泼了不少。当我在写作上初展头角的时候,林沐在数学方面的特长也渐渐的显山露水,一连参加了好几个与数学有关的竞赛都喜滋滋地捧回来个头奖。可是他的英语却怎么也学不好,读音蹩脚且不说,语法也老是混淆不清。有一次给英语老师抽上台去做一道很简单的关于on top of 和 on the top of 的选择题,这头笨驴想了半天也不知道答案,最后竟在上面大大咧咧地写上了一个数学的空集符号“Φ”,笑得全班东倒西歪。我和他却恰恰相反,ABC怎么变也难不倒我,数学却一直很跛,能考上六十分就算发挥良好了。所以我和林沐很自然地结成“互助组”共同学习,7个男生一个女生,起初也有不少的闲言碎语。也被人在墙上写过“××爱××不要脸”之类的话。但我们都是“脸皮较厚”的那种人,几年下来流言诽语早已疲惫得烟消云散,我们的友谊却存活下来,变得十分的轻松与自在。林沐自忘了小学二年级那件事以后就常说我是个好女孩,活泼开朗而又乐于助人就是不该写小说。林沐压根也瞧不起我写的小说,认为那是“吃饱了没事干杜撰出来骗人的东西”。至于我那帮亲爱的读者,他则更是毫不留情地称之为“瞎了眼的一群。”为此我当然并不生气,我总想那是因为他嫉妒我。萌子总在我毫无预料的情况下出现在我面前。周未她将门敲得咚咚作响的时候林沐正在教我做那几张乱七八糟的数学试卷,搞得我头昏欲裂。萌子似救兵般从天而降,还带来一大包香美可门的牛肉干。这一下我很高兴,有了不学习的理由,不过林沐好像更高兴的样子,看来教我数学并不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我招呼萌子坐下,林沐很知趣地起身告辞,刚走到门口他突然转过身来问萌子:“你??就是要自杀的那个?”一边说他还一边用手在脖子上抹了一下,“嚓”的一声。萌子狠狠地白他一眼,转头骂我:“大嘴巴!”林沐心满意足地离开。我把萌子请进我的小屋,面对面地坐着,一人一杯茶,对牢牛肉干大嚼。“他是林沐?”萌子问。“你认识?”“你们什么关系?”萌子似审犯人。“同学、邻居。”我老实巴交地回答。“仅此而已?”“仅此而已。”萌子不信,问我:“为什么你不做他女朋友?”“为什么我要做他女朋友?”我啼笑皆非。“他很帅,”萌子装出一副很神往的样子,“我在电视上见过他,那次趣味数学题抢答,他几乎包揽所有的题目。”是吗?怎么我不知道林沐原来也这么有名。“我来找你是因为我遇到一些烦恼。”萌子坐直身子,进入正题。“陷人情网?”我故意地。“你真老土。”她笑我,然后告诉我说事情是这样的,她有一个最好的朋友叫智子,她一直都把她当做最知心的朋友来着。有一天智子突然提出要和她交换看日记。“我起初很高兴,”萌子说,“我想知道和我一样大的女孩心里在想什么,是不是也和我一样,智子是我信赖的人,所以我答应了。”可是直到今天萌子才发现自己被骗了。智子换给她那本日记是假的。怪不得一点意思也没有,毫不精彩。而她真正的日记本是非常漂亮且高级的,还能够上锁,一直悄悄藏在书包里。。“我从来没被人这么骗过,”萌子很伤心,像被人把什么东西都抢走一无所有的恐慌。“黎姐姐,我要报仇,你告诉我怎么做。”“萌子,”我坐到她身边去怜爱地抱住她的肩,“可是这件事你只能用宽容来处理。”“为什么?”她昂起头瞪大眼不解地看着我。“你听我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不是‘报仇’可以挽回的,相信智子本性不坏,你的宽容迟早会让她觉得内疚。”“是吗?”她怀疑。“是的。”我说,“记住这次教训就好,等以后你还会发现有很多事都不如你想象中那么完美,成长总要付出代价,保持一颗宽容的爱心比什么都重要。”“我试试看。”萌子勉强他说。临别时她很庄重地问我:“黎姐姐,你所说的‘代价’是什么,会不会总让人不如意?”“傻丫头,”我弄弄她乱蓬蓬的短发,“别杞人忧天,归根到底成长是一种幸福。”她好像很相信我的话,转忧为喜哼着歌曲下楼。听着萌子轻快的脚步声想着我刚才对她说的话,我都不知道我该不该那样教她我心里是不是真的那么想。其实我也只是个十八岁的女孩子啊,我也同萌子一样期待着有人依赖有人为我指引人生,可是所有的人都当我很成熟,包括爸爸妈妈在内,他们都看不到作品后面的我也有着一张常常张惶失措的脸。或许,或许林沐知道。记得那是一个初夏的清晨,薄薄的晨雾纱一样地笼罩下来。我和林沐走在上学的路上。凤很柔,马路上没有车辆驶过,空气中只有淡淡的湿漉的清香,真的是很安谥很美妙的一个夏日之晨。我整个人觉得很轻松,一边走一边张开双臂来对着天空,像长篇电视剧里抒情的女主角。林休突然没头没脑地问我:“蓓洁,你今年十八岁是不是?”“是的。”我说。“你知不知道你很有名?”“知道。”“累不累?”他突然换了一种前所未有的语调来问这三个字,吓了我好大一跳。“于吗问这个?”我笑嘻嘻地避开话题,心里却很狠地抽痛了一下,其实我好想说林沐我累我真的累呀,但是我说不出口,我都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说不出口。也许,我只是害怕让别人知道我也需要理解。很可惜,林沐不是我想象中的白马王子,我们截然不同毫不相关,要不我就可以拥有一个可以任意流泪的臂弯。也很可幸,林沐不是我想象中的白马王于,像我这样感情丰富的人,是极容易踏人误区迷途难返的。说到底,我很骄做也很感激拥有这份友谊,一切都纯得像水晶。暑假来得很迅速,一下子就考完了试空闲下来。由于校舍要大整修,以前雷也打不掉的暑期补习也打掉了。我收到好几家杂志社的来信邀请我去参加他们的夏令营什么的,可是我什么心情也没有。期末考试成绩平平,父母隐藏着的忧郁眼光以及即将到来的高三常让我一想起就不由地落到手足无措的境地里去。我原本是个飘逸洒脱的女孩,真实地拥有一个十八岁少女应有的足够的虚荣,无数的读者来信赞我心灵剔透不染俗尘所以写得下轻巧透明的文字。但我终究只是个俗人,近来我总俗气地想若考不上大学就一切都完了,我想上大学,复旦大学中文系,想得要命。于是整个假期我都扑到数学里去,常常半天半天地耗费在一道怎么也弄不懂的题目里,林沐说我像“红了眼的赌徒”般拼命,一个很老调的形容词,却说得我很伤心。“蓓洁,”他说,“你患得患失所以心力憔悴,你不还在小说中告诉别人青春是公平的一切不能操之过急吗?”林沐记得我小说中的话?怎么连我自己都竟然不记得了?“是的,”我说,“我想见萌子。”萌于让我觉得轻松让我开心愉悦,可是放假这么久,她竟一次都没来找过我,是不是小女孩一夜间长大了不再需要任何的帮助和安慰?我不喜欢这种被人遗忘的感觉,怅悯到极点。“你的朋友,”林沐支吾他说,“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在哪儿?”“蓝梦酒巴。我自那儿过见她穿着制服在门口同什么人讲话。”“你是说萌子在酒巴做服务员!”我大惊,差点跳起来。“利用暑假打工没什么不好嘛,勤工俭学不是一直都很提倡吗?”林沐慢吞吞地说。不,我不能接受。萌子做什么都可以,就是不能去那种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蓝梦”是出了名的乱绝不是什么好场所。萌子似我过去的影子,我爱她,她就像我的亲妹妹,我绝不允许她浓妆艳抹地穿梭在那样的人群里,绝不允许。我对林沐说我要去“蓝梦”一趟,他问我需不需要陪,我说不要你回去多背几个英语单词好了。“萌子有她自己选择的权利,你不要太逼她。”他告诫我。我点点头,一个人打着伞出门。晌午时分,街上行人稀少,太阳很毒,孤孤单单地射在我身上,我心里满是对萌子的空空失望。走到“蓝梦”我毫不犹豫地迈了进去,在烟酒的雾色和音乐的嘈杂声中四处寻着那个和别的服务员一样穿着黑格白底制服的十四岁的女孩子。里面大约安了冷气的缘故,骤冷骤热令我的身体感到很不舒适。“晦!”有人在背后重重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转头看正是萌子,手里拿着空托盘甩来甩去,贼眉贼眼地看着我。“跟我走,以后别来了。”我开门见山。“干吗,黎姐姐,是不是怪我很久没来看你,你看我现在是有工作的人了,实在脱不开身。”“萌子!”我生气。“到那边坐下再说,今天我请客,快点嘛,黎姐姐。”她一面说一面把我拉到里面较偏僻的位子坐下,很快给我端来一杯不知叫什么名字的冰冻饮料。“我就知道你一定反对;所以一直不敢来告诉你,可是假期太无聊了,我想赚钱买条好裙子穿。”萌子急忙解释。“无聊可以看看书练练字,想穿好裙子我替你买,别做了好不好?我几乎是求她。”她毫不领情竟然笑起来:“怎么你说话像我妈,幸亏我妈不知道,要不她非打死我不可!”“你才十四岁。”我提醒她。“嘘???”她制止我,“小声点,别让老板听见。这儿的人都当我十七。”“你看看这是什么地方,乌烟瘴气。一定要做的话为什么不去‘东方之珠’或‘艺术城’,既高雅又体面。”“人家会要我吗?你信不信那些地方的服务员都有大专文凭,”她嗤嗤地笑,“再说这儿薪水也满高的。”“萌子你让我担心。”我说。“相信我,我会洁身自爱。”她对我发誓。我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多余的,林沐说得对,萌子有她自己选择的权利。我无能为力地起身告辞,萌子送我到门外,强烈的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我听见她靠在门边低声说:“黎姐姐,我在想也许我们的十四岁不会全然相同,社会在进步,希望你理解我。”“我试试看。”我说,学她的口吻。l“真的好谢谢你,有空常来看我。”萌子与我握手,仍是那双干爽柔嫩的手,却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想扶持一下自己整个的人生,我很感慨。l时代在进步,难道萌子在暗示我已经落伍?当我在自己的象牙塔里编织我美丽的文学梦时,难道我已经错过或误解了许许多多正在千变万化着的人物或事物?回到家我立刻就翻出十四岁的日记来看,我急迫地想回忆一下那个时候的我究竟在想些什么,但我知道不会和萌子很相同的,这一点连萌子也看到,虽然我们相差仅仅四岁。我发现我那时的日记写得很好,文笔优美丝毫不比如今的逊色,找遍日记我找不到一点点灰色的东西,春风得意的日子刚刚萌芽,心里有的全是对未来彩色的希望。但是除了渴盼长大以外我没有刻意地去追求什么,在父母羽翼下的我希望独立却一直循规蹈矩地生活,和萌子比起来我是个胆小安宁的孩子顶着一顶瑰丽的花冠。依我现在的判断力我还不知道究竟是我好还是萌子好,还是我们一样好。高三终于不可阻挡地来了。雁渡寒潭2 [本章字数:4311 最新更新时间:2008-02-22 09:25:25.0]----------------------------------------------------开学的前一天晚上,我对爸爸妈妈宣布说这一年我打算不写作也不看任何的课外书了,要好好拼一下。爸妈很赞许也很高兴,我明白那是他们一直想对我说的话,不如让我先说出来更让他们宽心一点。到了班上我发现其实很多人都跟我一样的,一副决一死战的心态。好像只有林沐最松闲,除了见他抱本英语书看看以外并没怎么加紧用功,中午的时候我还发现他一个人常常跑去街上的镭射厅看录像或听演唱会什么的。“虚心使人进步、骄做使人落后。”有一次我说他,“你不要和现实背道而驰。”“我又没怎么,不是和以前一样吗,为什么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紧张。”他很不理解。当然,林沐和我不一样,他数学太好,除了英语差一点,其他科也不赖,从小成绩就处于居上不下的地位。而我是从来不在乎成绩的,差一点也没什么关系,我不一样光芒四射受人崇拜喜爱吗?我很懊恼到现在才明白成绩的重要性和必要性,它是我通向外面的世界的唯一一张通行证。我实在是很羡慕林沐。初三的萌子又长高了些,星期二的下午从她学校骑车到我们学校找我。当时已经放学,我在教室里缠着地理老师问那个老也弄不清的气流和风向。地理老师很耐心地给我讲解,他是一个很喜欢学生问问题的老师,常说没问题的学生“糟透了”。我第一次在他面前远离“糟透了”这个字眼。他好像很高兴,夹着讲义走的时候还兴冲冲地鼓励我:“黎蓓洁同学,好好干,你一定前途无量!”我装出一个很感激的微笑送他走。萌子就在这时像旋风一样冲进来:“在校门口等你半天也等不到,还好林沐告诉我你在教室里。”“林沐呢?”“在操场上打蓝球。”“黎姐姐,”萌子走到我课桌前来,“你看,这么多这么多!”一面说一面从兜里掏出一大把花花绿绿的钞票来放在我桌子上。拜金主义浓得很。“全是我自己赚的呢!”她轻喘着气对我说。我很为萌子那一瞬间的神色心动,但我还是打击她:“这有什么,真是没见过世面。”“其实你也嫉妒我对不对?”她凑到我面前来“怎么样,我请你看电影?”“恐怕不行,”我很抱歉,“我有很多事急着做。”“你真扫兴。”她不快。“或许,星期六?”“到那天也许就没这种心情了,你是我敬重的朋友,我要和你一起分享快乐。”她固执。“我已经分享到了,真的,萌子。”我哄她,“我们心灵相通,不一定非看电影不可。”“你真扫兴。”她重复。林沐这时大汗淋漓地进来,问明缘由后“自告奋勇”地要陪萌子去电影院。结果他们就真的抛下我走了。林沐骑车,萌子搭在后面,招摇过市地驶出我的视线。萌子一定挺失望,但也只能这样了。我一向是个守原则的人,清楚地明白什么时候该做什么什么时候又不该做什么,当我把那一大堆心爱的杂感、随想及槁纸“咯”一声锁进抽屉的时候,我很佩服我自己。然而我却没有发现,那段日子我自己带给自己的压力足以压死一头大象。高三的确是十年寒窗中最为特殊的一年,每一个很平凡的学生到了这一年便拥有一份与众不同的心情故事,目睹着身边的每一个细节,我感到自己从来没有这么激动过。期中考试来临前夕,莫名的沉闷恐惧和担心时时地偷袭我的心,就这样我放弃“原则”无可选择地逃回了我的小说中去。用笔来抄写或改造人生让我觉得很安全,一切都安然无恙,我忘了我正走在高三,走在一片茫茫的雨雾里,要么拨云见日要么迈入泥泞。林沐问我是不是又在写什么小说,我掩饰他说怎么会呢学习还忙不过来呢。“你骗人,”他说,“你知不知道每次你要写点什么的时候就会长时间表情特殊眼光犹豫不定,这方面你不要太放纵自己,有时间倒不如同萌子去看场电影轻松一下。”“你是说我不轻松?”“何止不轻松,简直沉重。”林沐望着我,“我还是习惯以前的蓓洁,一个又凶又狠时哭时笑的小疯子”“那时的我可以不高考,可现在的我要高考。”我有气无力地辩解。林沐笑了,他居然笑得出来。但过了一会儿他又很诚恳他说:“生活不是小说,蓓洁。别以为你会重复那些千篇一律的故事做那些千篇一律的悲剧主角。你很有才华,放轻松点前途无量。”又一个前途无量!天知道要是我真的落榜了会怎么样,爸妈会怎么想,林沐萌子怎么想,别的那些人怎么想,而我自己,又会怎么想。期中考试刚结束我就收到萌子托人带来的信,像发电报一样,叫我无论如何也要去她家一趟。然后附上一张地址的字条。我猜想可能是她的生日,说不定高朋满座杯酒交加,于是又特地去礼品店包了份礼物藏在书包里以防万一。一走到她家门口我就知道刚才是自作多情了。门开了,萌子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坐在屋子中央的地毯上等我。见我出现,递过来一个很做作的微笑。我弯腰换鞋,诧异萌子有一个如此富丽堂皇的家,只是有一些空洞的孤寂。萌子从后面来抱住我,声音忧郁他说:“黎姐姐,我想恐怕我恋爱了。”电话在这个时候惊跳起来,萌子放开我去接。我替她把大门关上,听见她在那边讲话,声音嗲得要命,好半天才挂掉。“那个‘恐怕’的电话?”我问她。“不是,我爸妈的。他们去了上海,留下我一个人在家。”“你父母做什么工作?”‘“做生意。”萌子耸耸肩,不愿多说。环顾四周,我发现其实萌子是个要什么就有什么的小公主。想到她在酒吧里可怜巴巴他说一切只是为了一条好裙子,想到她对我哭诉腰酸背痛每天回家都要把胳膊浸到凉水里泡上十分钟,我难以相信。萌子不过是个小女孩而已。“黎姐姐,”萌子有些艰涩他说,”我刚才说的是一一林沐。”“林沐?!”怎可能?他和萌子不过两三面之缘加一场电影而已。“我想一定是爱情,简直朝思暮想。”她苦着脸,藏也藏不住的慌乱。这个林沐岂有此理!我回去非找他算帐不可。“他很有知识很帅气,”萌子接着说,“最重要的是还带点孩子气,我喜欢有点孩子气的男人。”越说越离谱,我制止她说下去。“好了,”我说。“我会替你跟林沐讲清楚。”“不关他的事,是我自己一厢情愿,请替我保密,好吗?”萌子柔声说。认识她这么久,我从未见她这么温柔过,全然不像那个被人骗看了日记的萌子,连激动的锐气也已忘记,完完全全迷失方向。我心折,继而心痛。但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从来没感到自己那么无能过。也不能开口劝她,一劝必然落到俗套里去,萌子不再是小女孩,我不能够敷衍她。“我想我不一定是那么傻的。”萌子将头枕到我肩上,声音轻得像耳语。然后我们就那么静静地坐着,什么也没说。坐到壁钟敲了六下,夕阳从窗口缓缓地沉落下去。一抹残淡的微红在房间里跳跃,如同我们各自不同的心事。我感到萌子的泪来了又去了,坚强而早熟的女孩,在独自完成一个艰难却必须的心路历程。我幻想过无数的恋爱但我从来没有真正地爱过,也没有发现有谁可以让我日夜挂牵。从萌子身上传过来的温热让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我以前有许多想法是错的,年少的痴情不一定就非是疯疯颠颠执迷不侮幼稚无知不可,萌子她们这一代与我们仅仅四五岁之差,思想却如同前进了半个世纪。想着想着这些我骤然发现这样的一个黄昏一生一世也不会再重来,而我的未来还很长,像歌中所唱的那样“有一条小路曲曲弯弯又漫长一直通向迷雾的远方”,淘壑迷离吉凶未卜,高考比起来,不过是一堵跨脚可过的矮墙。人,就是那么奇怪,再多的训告再好的事例也不一定能让你学会点什么。而你自己,却可以在片刻间教会自己该怎样长大。少女长成一株花,美丽动人,心地善良,却坚强如风雨前屹立的大树。八点钟的时候我和萌子开始吃一顿很丰盛可口的晚餐。除了淘米洗菜我几乎什么都不会。萌子却是个绝好的厨师,手脚麻利花样翻新,她做的糖醋排骨差点让我连舌头也一起吞下去。隔着一盆腾腾冒着热气的汤,萌子问我:“你会不会笑话我?”“怎么会,我会忘了这事。”“你是说像雁渡寒潭那么简单?”“雁渡寒潭?”“是的,风吹疏竹,风过而竹不留声;雁渡寒潭,雁去而潭不留影。是不是真的可以那么自然地看待一些不快乐的事,我希望能快快地消化掉。”她说。“萌子将来想做什么?”我问。“老师。”她出乎我意料地回答,“我要做个好老师,做我学生的好朋友,我教他们知识为他们排忧解难,这样就可以永远年轻。”我自愧不如。曾经一直以为自己是萌子的好姐姐,骄做地认为自己可以告诉别人该何去何从,却远没有想到反过来小女孩教给我的还要更多、更多,更多得多。萌子送我到公共汽车站,快上车前我掏出书包里那份礼物递给她:“本来以为你叫我来是你生日,所以准备了这个,不过好像一样有用,萌子你知道吗?你长大了。”“黎姐姐??。”她很激动,接过礼物欲言又止。我拍拍她,转身跳上停下来的公车。车子一喘气绝尘而去,把萌子路灯下的身影远远地抛离我的视线。我想哭,却没有泪。萌子一定有一个很好的将来,好到我们想也想不到的那么好。我再也不必为她担心点什么,真的,再也不必。下车后发现林沐在车站等我,手里拿着一本笔记本在背,见了我他很欣喜地迎上来,“这么晚才回来,你爸妈很担心,叫我来接你。”“不必了,”我甩着书包,“我又不是小孩子。”“你是,”林沐很认真他说,“其实我们都还是。”我不吱声,默默地走。“是不是期中考没考好?”他在我背后问。然后说:“蓓洁,我一直想你该从你的小说里走出来,最实际的是一只脚踏在小说里,一只脚踏在生活里,你说呢?”我站定。秋意浓浓,夜色阑珊,林沐的眼睛里闪过许许多多我一直逃避的东西。我很相信我的第六感觉,它准确无误万无一失。林沐的确是有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那个秘密与我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你说呢?”他又温和地问。我点点头。啊,没有关系,我知道林沐他不会说的,至少在现在他一定不会说的。林沐了解我就如同了解他自己,他是一个好男孩,守口如瓶的理智为我们的年轻平添无数的奇光异彩。上了楼,我开门进去,林沐蟋蟋邃邃地在找他的钥匙。我关了门又打开,探出头去叫他:“喂,林沐。”“什么?”他转身。“你知不知道什么叫雁渡寒潭?”他一脸的疑惑。我笑一下关上门,林沐会知道的,当一日又一日朝阳再起的时候他一定会明白的。等着我们去做的事情太多了,我们不能总是沉醉在一种辉煌或失落于一种痛苦里。如意或不如意的种种如果可以不留痕迹,就让它如一池飞雁已过的清潭般安宁美好,让开朗和无所挂牵的心情陪伴我们过更全新的日子。蓦然间,我突然想起曾经对萌子说过的一句话:归根到底成长是一种幸福。以前我没有把握,但现在我知道我没有骗萌子。至于明天是不是有很多的坎坷或不可拒绝的忧伤。谁在乎呢?雁渡寒潭罢了。我们有信心在快乐里把握自己的一生。原作刊载于《少年文艺》94年第二期天天天蓝 [本章字数:5022 最新更新时间:2008-02-22 09:26:46.0]----------------------------------------------------“天兰,吴天兰!” 每到晚上七点,用天兰妈妈的话来说,又到了西子喊魂的时候,比《新闻联播》还准点。 天兰把头伸出窗外,朝西子摇摇手中的筷子:“上来,我还没吃完呢。”“有饮料喝?”西子贼贼地问。“饮料没有,白开水侍候,你上来吧。”天兰说完把头缩回来,继续吃饭。楼下传来西子叮叮咚咚的脚步声。爸爸问:“花了我这么多钱,学得怎样了?”“还好。”天兰笑眯眯地说。“什么叫还好?”妈妈问。“就是不错的意思。”“油腔滑调。”爸爸骂。“不就是考重点吗?”天兰故做轻松地说:“小事一桩。说完放下碗筷去给西子开门。西子“呼”地一下进来了,用一贯放肆的嗓门说:“我都听见了,跟我爸妈说的话一模一样。叔叔阿姨你们放心,天兰考不上一中,一中也就该关门了。”“什么话?”天兰爸爸说:“就凭这话人家一中也不会要你。”“不要拉倒,又不会成为失学少年。再说,还有希望工程呢。”西子说完,没大没小的眯起眼吐吐舌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