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漠……跟我说说话,求你……" 我无法适应这种让人窒息的沉闷,本就不能动弹身体的束缚感已经让我难以忍耐,他这份从不曾轻易向我展露的沉默,更加让我无所适从。他不说话,索性就由我主动开口好了。 "有什么话,对我说出来,我受不了你的默然……" 楚漠手上动作似是停了那么一下,然后继续。 "特特就读的小学我已经考量好,如果你能放心交给我处理这件事的话,我就一人做决定了。" 终于,我听到了他低沉的声音,却是说出这样一句貌似颇有距离感的话。他的语气跟用词都很……礼貌。 "妈妈跟特特,我还是让他们搬回家里去住了,你租住的地方条件设施太差,面积又小,外部生活机能也不是很好,如果以后你们三人一块生活的话……会有很多的不便之处。" 他低着眼继续道,已经开始将削好果皮的水果放在塑料盒内,切成方便我入口的小块状。他的行为语调,就像在闲来无事随意聊着季节天气那般自然……可是…… 可是…… 我终于捕捉到了他话里的不对劲!! 他刚说什么来着?他说……"如果以后你们三人一块生活的话……"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三人?那……他呢?…… 脑中忽然就闪过陈雅妮的话。她说,楚漠收到法国公司的邀请,要去那边开始新的工作与生活……难道是因为这件事吗?难道,他真的要离开了……当"离开"的字眼在我脑中一闪而过的时候,我顿时感到内心一惊!像是这一刻我才意识到它的真正意义与将会带给我的影响--楚漠,他要离开我了!我将要失去这份唯一的,最终的依靠! "你要……走了?去……法国?" 我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问出来,却没想到我的声音这样颤抖。 他没有对我的提问产生任何反应,也并没有疑惑我究竟怎样得知了这个消息。--是不感到奇怪,还是……他本就清楚我已经知道?本就知晓陈雅妮之前的到访?难道…… 我不敢往下想,不愿意陷入我自我编织的幻想梦魇中。所有的事,当事人就在此,不论真相与结果如何,我都要听他亲口说出来。要他亲口告诉我……即便是他的离开,我们分手…… "再过一段时间,就要开始化疗了,你要做好准备。"他跳过我之前的疑问,继续他自己的话题,"手术成功并不代表一切OK,接下来的治疗还有很长很繁琐的步骤过程,同等重要,不过……还是放平心态最重要。" "楚漠!有什么话……你就直说!何必拐弯抹角这样折磨我?!我做错了什么吗?你说出来!" 竭力吼出这一句后,我感到自己的胸腔内部像是跟着开始颤动起来,连带着胃也痛了那么一下。 不过,也总算有了效果:楚漠的视线终于从手里的水果转到了我的脸上,只是那时间很短,随即他又低下了眼。 "不要动气,你现在……不适合发脾气……况且过去那么多年,我们都从来没有因为任何事情红过脸,现在更是没有那个必要……" 他淡然扔出的这一句,就像一把铁锤,出其不意狠狠地砸在了我的心口上!这句话,就像是在对我表明:我们已经不再是夫妻,我们之间不再具备任何亲密的关系…… "楚漠……你这个混蛋!你……为什么……"我被他激得哭起来,无力大声痛哭,只是哽咽着不断流眼泪。心里全是委屈,"你说过,要我坚持到底,要在我醒过来后继续我们幸福的生活……你现在这是在干什么……你不理我,也不关心我,只是伤害我。你要走,要离开我,要去法国工作跟生活……你还会……有陈雅妮的陪伴……你不再想要我了……对吗……我说的都是事实对吧……你给了我希望,又收回……你是个坏蛋楚漠……" 我含糊不清地说着,眼泪汩汩流出,流进两边的头发里。 他的手在听到我的哭声后,抖了一抖,那张脸似乎埋得更低,额前的几缕发丝遮住了我看向他的视线。然后,他终于放下手中的刀子水果,站起来就朝门外走。 "我去叫看护进来照顾你,你平稳一下心情。或许,现在你根本不适合见到我。" 他在我蒙然模糊的眼中,头也不回地就走了。那样决绝的身影,在我心里烙下了一个灼痛的疤。 不出半分钟,看护小姐就走了进来。见到我的样子,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为我擦眼泪。 "怎么哭了呢……"她轻声安慰,"别哭啊,刘离,你现在不可以这样情绪激动的……也真是的,两口子干嘛非要在这个时候动气呢……明明都是那么难过的……" 她说:"你老公刚刚走出去的时候,也跟你一样,流着泪呢……"56.他的秘密 楚漠在那以后的每一天都来照顾我。朝九晚五,倒像开始在医院打卡上班。 不用去公司了么?我问他,他只回答,休假。 是休假,还是已经在这边辞了职,打算去法国了?这个问题,一直徘徊在我心头,却始终没有问出口,我怕会听到让人心碎的答案。 术后我的状态恢复得还算不错,医生建议每天可以适当地试着活动身体,多翻翻身,总是仰躺在床上并不完全有助于康复。于是,每天我都像锅子里的烙饼一样,被楚漠来回翻转身体很多次,胃里的疼痛感已经能够忍受,大概再过几天,就能试着下床走路了。 大半个月前,我还本着"必死"的态度,心痛难耐地安排着"后事",可是短短未到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人生已然扭转了方向,即便依旧会存在出乎意料的阴霾,可我生命的航船,已经开始朝着新生的光亮驶去。人生多么奇妙,许多事你不曾预料,可它还是会有可能发生。 我的病灶被切除,像是连同着一些我曾不愿回望的过往,一同被割离,丢弃在了不知名的地方,从此它彻底远离了我的生活。我的身体与心理,在经历了一场残酷浩劫之后,终于得以双重治愈。 我的命运,终于开始朝向"好"的一面发展。但就目前来讲,还有一件事是令我无法忽视,且必须要做出解决的。 楚漠。 他的变化,他的不寻常表现。 我不清楚这些天究竟发生了哪些是,让他突然变得更加疏远。若说从前能够用"淡漠"形容他的话,那么现在……他已然升级了那份"不可捉摸"。像是即便我站在他面前,也看不清他重重神秘面纱之下的脸。 就像现在,他坐在我的床边,将瓷碗里的水果泥,一点点舀出来,轻轻送到我嘴里,这样温柔的举动,可他却根本不曾与我正眼对视。从早上来到医院,为我洗脸擦拭,收整换洗的衣服,归类用具,安排午餐,打热水,温牛奶……直至现在,他一直都在细心地照顾我。可是,那份细致之下,我真的体会不到来自他内心的丝毫温暖。 他是怎么了? 从他一直坐到我的床边开始,我便故意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看,视线一直不离开他的双眼,希望他会终究忍耐不下去,看上我一眼。可是,我似乎低估了他的意志力。 终于,我决定不再静默下去,也不再与他玩哑谜。 "不想吃了,我们说说话吧。" 我握住他探过来喂我的手。 他听了我的话,手轻微一顿之后便想收回去,我紧拉着他不肯让步,僵持好久他才终于把小勺子放回碗里,任我拉住,不再抗拒。 "我们说说话……" 我再次强调,看着他依旧不望向我的眼,心里有点难过地想打退堂鼓。 "嗯。" 他只轻应一声,就没了下文。 "你现在已经对我……无话可说了么?" "不会……" "那为什么这些天,你的表现与从前不同了?" "没……" "你不说话,甚至都不愿意看我一眼……我做了什么让你生气的事吗?还是我们之间产生了任何我不清楚的误会……" "哪有……" "你有!" 他低声应对的样子,简直让人火冒三丈!若有任何事情,只要他说出来,都会找到解决的办法,就算不能解决,起码也要落得大家心里有数。可这算什么?!他的忍耐应付,都会让我觉得,是我在无理取闹,没事找事!这算什么?! "都说了,没有……别问了,你快好好休息……" "啪--!!" 我终于忍不下去,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大力气,从床上一跃而起,朝着楚漠的脸就是狠狠地一巴掌! 这一巴掌很突然,干脆的声音在病房里突兀响起,我惊呆住,因为自己冲动的行为,也因为楚漠终于看向我时,脸上的惊愕。 气愤、懊恼、后悔,加上之前的委屈一起袭上心头,我发了狂一样双手交替用力狠撞面前的楚漠,一下下打在他的身上,也打在自己的心上。 "你凭什么这样对我啊你!你这么坏的……你凭什么,你以为我爱上你,你就可以得意忘形了?!……楚漠,你这么坏的!!……你居然欺负我……你滚!你滚!我不要你再来看我……既然面对我让你这么痛苦,干脆你永远都不要再来见我!!你这混蛋你……" 我开始失声痛哭,楚漠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一把抱住我,双手紧紧握住我不停击落在他胸前的手,连声安慰。 "刘离!你不要这样!好了好了,没事了……我不是,我没有……只是……哎,好了好了,别哭啊你……放松……深呼吸,好了好了……乖……别哭别哭……"他一边安抚我,一边按下床头的呼叫铃。 很快就有人跑了进来,只是一见眼前架势,一群拿着各式急救工具的人都愣在了原地,不晓得刚才这是发生了什么"惊天动地"的事。 "快点,她的手臂出血了!"楚漠抱着我,转头对着护士说,声音有些僵硬。 我也才发觉,自己居然忘记了之前挂着的吊瓶,捶打楚漠的时候扯掉了针头,手臂上一个很明显的针孔,正向外点点溢着血。 几个护士一听赶紧过来,七手八脚把我重新放倒在床上,这会儿,那份怒气已经有些散去,我只感到身体虚脱一样,该是动作太大,到底还是牵连到了胃部,手术伤口都在隐隐作痛,哭都发不出力了,只能任由摆布。 医生护士都挤过来,就把楚漠挤到了旁边,我从他们的空隙间,看到楚漠手足无措地站在后面,脸色煞白,满眼的担忧跟自责。 医生为我包好手臂,继续扎上针头,又大致为我检查了一下伤口的缝合处,见无大碍才终于吁出了一口气。再次严肃郑重地叮嘱楚漠,绝对不能让我的情绪过分激动。 "我恨你……" 当医生护士都离开后,我睁着一双肿胀的眼睛,瞥向一边依旧呆愣着的人,怨道。 只这一句,就让楚漠红了眼圈,他的双手突然捂在眼睛上,小孩子一样的行为,用力深深呼吸,好久才移开两手,那双狭长的眼,眼睫上沾满了湿湿的水雾。 他再次坐回床边,紧紧抿着嘴,像是在克制情绪。 "刘离……" 这是这些天来的第一次,他主动叫我的名字。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他说,声音更加颤抖,开始望向我的眼,却因为里面包含的心痛泪意,让我不敢去长久直视,他轻轻覆上我的手,我发现他的掌心已经冒出了冰冷的汗。 "我……我想跟你一样坚强面对现实,跟你一样熬过最难的困境,走出那片阴暗的天空,可是我发现自己根本做不到……我很害怕,害怕回忆,害怕自我痛苦的清理……也害怕眼前完好的你……都是虚幻,一场虚幻……这美好的现状,实在太美好……让它变得不再真实……我害怕这只是我的美梦,真正醒来之后,你就会消失不见……而我,将要独自面对检索心里的痛,一辈子都得不到解脱……" "刘离,你知道么?"他再次深呼吸,眼底都是难以抑制的惊惶,"其实……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宸风……"57.开启回忆之门 如果你愿意,可以试着告诉我,我们之间,只有信任与依赖,并无隐秘。 这是那天我对楚漠最后说出的话。我的震惊跟疑惑都包含在话语之间,没有选择纠缠逼问他。所有的事情发展到今天,一目了然,该是不会再有任何的遗漏跟岐变,剩下那些各自揣在心里的过不去的沟坎,只能顺其自然。 我不清楚楚漠的心里隐藏着怎样别人从不得知的秘密,但我相信,他永远都不会做错任何一件事。 他难以忘却的,只是那份遗憾。一如我当初始终的念念不忘。而我也同样知晓,解开楚漠的心结,这并非一桩简单的事。他已经愿意展露他的"伤口",这是个良好开端。这么多年一直选择沉默隐忍的他,终于开始显露他的脆弱跟无助,他已无法做到继续忍耐,掩埋在心底深处的那块溃烂的疤,他无法再保持云淡风轻,视而不见。 他需要一个倾听者,一个可以让他信任地倒出所有内心纠结苦闷的人,一个对他了若指掌,甚至同病相怜,能够完全体会他难忍伤痛的人。他需要我。 从前他认为,我的内心比他脆弱,我所度过的每一天都会较他艰难许多。所以他一直将自己摆在一个"强者"的角度上保护我,支持我。相较于我心里的痛,他认为自己的不算什么。因此他自始至终都没被内心当中的黑暗所吞噬。可是现在,他所面对的是一个已然开始"康复"的我,他亲眼所见我逐渐步出命运的晦暗,我开始朝着坦荡光明的方向行进,而反观自己,他才终于真正意识到他心里的伤,即便始终都在刻意忽略,但并不代表它真的不存在,并不代表,那块已经结疤的位置,从未经历过真正的疼痛。 因为对比,他逐渐由当初那个"强者"变成了一个无法承担脆弱的,满心疮痍的"伤患"。 那一天,他终究还是没能将心里的话说出来,或许是考虑到我的身体,也或许是还未做好准备。但是我清楚,对于这事,他总会给我一个交代。 接下来的日子,他更加沉默。我也并不着急,他需要时间,我同样具备耐性。也许在过去的生活中,一直任性妄为的我从未对他展露过任何耐性,那么从今开始,我要一并全部补给他。 如今我要做的,就是他一直都在做的事:等待。 等待楚漠对我的一场倾谈,一场对于她自我悲怆的回望与清理,一场有关我们黑暗过往的终结,以及重新开始。 日复一日,时间悄然流逝。 我已经能够下床走路,做一些轻巧的力所能及的事,在医生的首肯下,距离第一次化疗还有一个星期的时间,我被准许可以回家休养。终于能够离开那个满是消毒水味,一眼望去到处纯白的空间。 不必说,楚漠自然是将我接回了家里,我们曾经的那个家。 许久未归,再次回来,心里满是久违的喜悦。家中一事一物都未改变,就连那股熟悉的气息也依然。楚漠将所有一切保持原位原样,似乎与我离开时毫无差别。 特特见我终于回家,兴奋得不得了,跑来跳去的像个小猴子。母亲也已经在这里住得算是习惯,眼看着她的女儿病情初愈,且貌似与女婿关系存在缓和余地,自然也是满心安慰。一家人晚餐时围在桌边欢声笑语,一副尽享天伦、其乐融融的画面。 我始终在暗暗观察坐在身边的楚漠。他表面寻常无异,照顾儿子,体贴母亲,温柔细致一如从前,跟着我们一块随意闲聊着任何话题。波澜不惊的老模样。可我还是看出了他刻意维持之下的破绽。他的双眼视线似是不与人交汇,即便对视,也会很快轻轻移开低垂下去。不说话的时候,总是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态。显然,他心里还是存有逃避,不能完全放开心扉与大家一同快乐。 问题出现,绝不能无视,是我该想个法子的时候了。 吃过晚餐,母亲就带着儿子回了房间。楚漠将我抱进卧室,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多出一个圆木桶,里面盛装着热水,竟然还有阵阵淡香飘出来。 "我特地咨询过,说这个叫'芳香疗法',搭配着精油泡脚有助于心情的放松舒畅,并且利于睡眠……"他说着,一并帮我的双脚褪去袜子,轻轻试着泡进水里。 当热水浸润双足的瞬间,我忍不住发出了一个舒适的轻叹。 "医院的条件再好,也不会比家里自在。之前你也躺了太久,身体肌肉大概都会有些僵涩,以后还要学习一些简单的按摩技巧才好……"他坐在地板上,手在热水中为我按摩着双脚,低着头淡然地说。看似随意闲聊,但是我清楚,他只是在掩饰不安。 他已预料,我将会打破某个僵局。 "楚漠,说些你的心事吧。"我开口,双臂支撑着身体缓缓向后仰躺,双腿垂在床沿,享受着楚漠温柔的力道,闭上了眼。 闻言,他的手明显一顿,然后再继续,却没开口。 我许久没有等到回应,睁开眼瞥向他:他低垂的眼睫浓密漆黑,在室内柔和的光线作用下,投射在脸上两道深暗的阴影,看不到他的双眼,但却能体会他此刻沉重混乱的心境。紧抿嘴唇,他思索时习惯的动作。 我看向天花板,想了想,又说。 "算了,不要说你的心事了,我们换个轻松一点的话题吧……能对我讲讲你们从前经历过的一些趣事吗?其实我一直都想问你来着,只是从未能够提起勇气问出口。现在……还是很想知道……" 不过,从前是为了他,而现在却是为了你,楚漠。我在心里悄悄加上这一句。 …… 还是静默。 我们都不说话,似是暗中僵持。 又过了好一会儿,我才听到他低低的声音传来。 "趾甲需要修剪了呢……"他揉捏着我的脚趾,这样说。 我没应声,继续等待着他的下文。 许久,他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犹如轻叹。 "我们十二岁的时候认识了对方……很多年,一直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楚漠终于能够开口,说出他心底的话。 而我,无言地静静聆听。跟随他的讲述一同回望属于他们之间的过往记忆。58.此生唯一的挚友 "十二岁那年,因为父母工作,我从外校转学,进入宸风所在的班级……" 楚漠淡然的声音,带我回到他记忆中的年代。 "……我的座位被安排在他后面,抬眼就能看到他雪白的校服衬衫,微微卷曲的头发……我小时候有些孤僻,不喜欢主动说话结交朋友……呵,可能现在依然如此……第一天坐在新的环境中,周围都是陌生面孔,我感到非常局促不安……然后就见他转过头来,看着我淡淡微笑,轻声说,你好……只那样一个善意的笑容,让我决定当他是朋友……他去世以后,那孩时的微笑面孔,总会出现在我脑中……无论如何都忘不掉……" "……我从未想过,会与他成为一辈子的好友……也没料到,这份友情的道路,如此坎坷,不易行走……" 楚漠手上动作依旧温柔,头却垂得更低。我已完全看不到他的脸。 "他总是彬彬有礼,温善谦和。他看起来就是那样的人,像是从来没有任何烦恼,脸上永远挂着得体的笑。从小学六年级开始,中学,高中,直到大学……很奇怪,我们居然能够幸运地一直在一起……现在想来已能明白,为什么他总会'恰巧'与我报考同一所学校……只是从前我太疏忽,没有察觉他的真正心思……" "这份友情,我始终珍惜。可如今看来,我的'珍惜'却在某种程度上害了他……或许是我做过什么让他产生错觉,认为我们之间存在着能够'更进一步'的可能,认为我也会与他一样……" 楚漠停下动作,有些虚弱地坐在了地板上,曲起右腿,手臂搭在膝盖上,指尖止不住地轻轻颤抖。他低头看着沐足桶中,温热水面上漂浮的细小花瓣,浓密眼睫好久之后抖了一抖,水中发出一个轻弱的滴答声。 "刘离,我很没用……这些年,我一直活在矛盾与自责中……如何才能让时间倒流,重新经历那些发生过的事呢……可倘若时光真的回复从前,我……也依旧无法同意宸风的要求,即便那是他此生的唯一夙愿……刘离,我真的只想与他做一辈子的朋友,仅仅是……朋友。" 楚漠的声音已经发颤,如此脆弱的表现。 我开始后悔,不晓得这一晚让他吐露心声是对是错。也许,他还是没有做好回望过去的准备。也许,他依旧需要时间,较我更长的时间来平复伤口…… 我终于清楚,宸风的死,带给楚漠的影响,实在比我大得多。我仅因着一分"无法得到"而遗憾。可他呢?他在心痛怀念挚友的同时,还在深深地不断指责。他的肩上扛负着两笔重担。 "宸风温雅随和的性情,那样讨人喜欢,身边围绕着成群的女孩子,可他却未曾对谁动过半点心。直到……遇见你……" 楚漠深吸一口气,轻轻吐出。 "刘离,也许你不清楚……我在见到你的第一眼时,就爱上了你。" 楚漠缓缓抬头,那双布满泪意的眼中满是深邃的光。 我愣住。因着他的话,那是我从不得知的事实。 "记得我们初次相遇,是你不小心从楼梯上面跌下来,跌进了宸风的怀里……怎会那样巧,就像突然从天而降的礼物……不知道当年的宸风是否这样认为,但对于我,的确如此……我从不明白什么叫做'一见钟情',却在初见你的一刹那体味到了'心动'……那真是很美妙的,甚至有些虚假的感觉,梦幻一样……你从宸风怀里抬起脸的那一刻,我才恍然意识到:我并非天生情感淡漠,或许只是因为未曾相遇命中注定的人……" 楚漠字句真诚。这些话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即便是在这样充满悲凉的气氛里,他话语间的真情依旧让我感受良深。那份苍茫哀恸的心情下,逐渐浮现的是对他真挚表白的感动,及感恩。 感谢老天,世上还有这样一个男人深爱着我。不管以后如何,起码他曾真的爱我。就如他所说--像是"从天而降的礼物。" 我当初对于某人来说,或许真的算是一份"意外惊喜"。只可惜,这惊喜落错了地方。当初的我,是在正确的时候,正确的地点,跌落进了一个错误的怀抱。而这错误,竟导致我们三人以后的生活,产生了如此令人唏嘘的偏差与转折……这就是是谁对错? "我对他提起你。我说,你是个让人难忘的女孩子……只记得他当时表现出非常意外的样子,并一直向我确定想法跟感情……没多久后,他又突然告诉我,他喜欢你,他要与你在一起。" 是这样……原来,我与宸风貌似完美的情感开场,仅是他想逼退楚漠的一个手法。多么荒诞可笑又残酷的真相,却是事实。 "我那时清楚,你应该也是同样对他有着感觉……于是我选择退出。只能这样……"楚漠闭上眼,用力呼吸,像是接下来的回忆,需要他极大的自控力。 "……直到他出事之前找到了我……我从未见过他喝醉的样子。那是第一次我在他一向从容优雅的脸上,看到了慌乱与心痛。他找到我时,说是与你已经分手,说是已经无法再与你一起走下去……我只当是你们之间发生矛盾,却没想到,他接下来对我说……他说……他一直爱的人,是我。已经十几年……" "我……根本不敢相信,也实在不能接受这一点。我断然拒绝他,伤了他的自尊心……然后眼看着他很痛苦地离开了……却没想到,这一离开,便是永别……" 楚漠再次哽咽起来。将脸埋在手臂中,肩膀轻轻颤抖。我想安慰他,却如他一样留下眼泪。此时此地,再述过去,怎样的一番不堪回首。 我闭上眼,心中的苦涩逐渐被一个绝望的声音所取代。 那是宸风的声音,是他在电话中痛苦的询问--刘离,为什么人这一生,唯一坚持的夙愿,永远不能实现? 为什么…… "楚漠……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任何人的错……你不是说过,我们谁都没错,宸风也一样。只是老天在我们三人中间做出来错误的安排……这一切都是命运使然,怪不得任何人,你不要这样难过……"我轻轻拉住楚漠的手臂。他顺着我的力道伸出双手紧紧搂住我,将脸贴在我的腰侧。此刻脆弱的他,就像个受尽委屈的孩子。 "刘离……如何才能不难过?如何才能不自责?这些年,我始终怨恨自己,为什么当初不能将拒绝表达得再委婉些?为什么不再与他好好谈谈?为什么,一定要在那个紧要关头,在他心情不好喝醉了酒的情况下,让他感到希望的磨灭,毫无缓和,让他失去了生活下去的信心?" "刘离,如何才能洗清我的罪恶……宸风,他去世时才二十二岁……美好的生活,他无缘再见到……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此生唯一的挚友……刘离,我很想他……这么多年,一直,非常想念他……"59.若你会离开 楚漠已经睡着,深沉,却不安稳。身边的他像是一直做着噩梦,紧闭双眼辗转反侧,时而会突然浑身一抖,惊醒过来。躺在他身边,我了无睡意。借由月光看他始终揪紧的眉,心痛似是比手术刀口遗留的隐痛还要明显。 这是个开始。我已打开了楚漠心底痛楚的宣泄口,不过,却仅仅只是帮了他微乎其微的一个小忙。剩下的还要靠他独自努力完成,我能做到的,只是陪伴与安慰。我确信他能够战胜心中暗魔,再次开始新的生活……只是不晓得那将会是哪一天,且,在那新的未来中,他的身边,是否还会有我…… 就这样想起了陈燕妮。那个为爱执着,甚至开始有些疯狂的女人。 都说,真正契合的夫妻,性格大都互补。一个冷淡,另一个就会比较热情开朗;一个心思缜密,另一个也许单纯,甚至过分简单;一个不善言语不易表露,另一个就绝不会也是闷葫芦……若按照这样的常理来看,其实,我与楚漠,并不合适。他淡漠,我执拗……我们的生活不够积极明朗,像是总遮着一片厚重乌云,挥也挥不开,躲也躲不掉…… 可若是楚漠与陈雅妮在一起呢……他沉默内敛,她健谈开朗…… 知道吗?楚漠之前的一项设计获了大奖,收到来自尼斯一家公司的邀请,要去那边开始新的工作与生活了……呵……我要陪他一块去!…… 陈雅妮那张布满高傲笑意的脸闪过脑海,那样充满信心,不易言败……我心底猛地出现一股痛感,像是被人朝着心脏狠狠地给了一拳,好久都没有缓过气来,额头直冒冷汗。 若是楚漠与他在一起……我闭起眼,止不住地心慌,拒绝脑中出现那样的联想!! 我……不要他们在一起!!不要楚漠……我此生唯一的依靠……属于……别的女人!! 这恐惧如此强烈,在这样寂静无声的夜里,更是真实得让人内心慌乱。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楚漠抱有了这样浓厚的占有欲?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已经将他放在了生命中最为不可或缺的位置,深深地打上烙印,即便清楚自己会成为他的包袱,会为他带来数不尽的麻烦,却依旧不愿意,不甘心,甚至连想都不能想象对他放手?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世界的另一边,就只剩下了他? 黑暗中,我闭着眼,手指慢慢摸过床单移向他那边,碰到了他的手,却因为怕打搅他本就不够安稳的睡眠而不敢紧紧抓住。 "刘离……怎么了……不舒服?是……身体痛吗?" 轻弱的声音响起,我蓦地睁开眼。微弱光亮下是楚漠那双狭长的眼。他不知何时醒来,倾着头专注地盯着我看,靠近过来顺势伸手贴住我的脸,轻轻抚摸。 依然如此……他依然……如此…… 多少年来他总是这样:对于我的碰触,哪怕是最最轻微的,都会显得非常敏感。当年的楚漠,因着我怀有身孕,夜晚躺在床上都不敢睡得太熟,只要我一动,就会马上醒来紧张地询问我是否需要什么,亦或哪里不适……即便这一晚他精神疲惫地睡去,我只稍有动作,他依然这样马上醒来…… 对我一举一动的关注,已成为了他生活的习惯。而他这个人的存在,也已成为我命运整体的一部分。我们之间,居然已经如此自然而然的不可分割。若有那么一天,他会离开……我又该怎样面对生命的缺失,怎样继续以后的生活? "楚漠……" 本想安慰告诉他我没事,却控制不住地发出哽咽的颤音。这样一个黑暗的夜晚,想着自己或许有一天会面临远离他的生活,是这样的无助跟惶然。 "嗯……在呢……我在这儿呢……" 楚漠听到我的声音,马上小心翼翼地伸手圈住我,轻拍安慰,就像我曾经无数次噩梦出醒时他所作的一样。 这样的温暖体贴,我又如何能够狠心弃舍? "告诉我,会有那一天吗?……" 我闭上眼贴住楚漠的脸颊,轻声询问。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青草沐浴露味道,混合着他的自然体味,让我熟悉地心安。 "哪一天?……" 他低问,左手手指缓缓梳过我的长发,右手依旧温柔轻拍,哄小孩一样的动作。 "你会离开的那一天。不再爱我……不再需要我陪伴的那一天。" 鼻尖与心一样的再次酸涩起来。我暗暗深呼吸,抗拒那即将滑出眼眶的泪水。 楚漠的动作瞬间停住。时间此刻恍若突然静止,我们紧贴着对方,近得能够听到彼此心跳,而心与心间的距离,却像倏忽地远隔开来。 楚漠这会儿的心情?……我不知道……也无从感知……他没有继续温柔的动作,也没有说出什么,就只静默地躺在旁边,像是真的在思考着"那一天"将会到来的可能。 "楚漠,若有那么一天,你想离开,请你一定告诉我……请你不要……不告而别……这一生,我经不起再一次的突然诀别……不要那样伤害我……" 我伸手紧紧回抱住他,用力的程度已经让我的身体开始发痛,可却依然像是不够满足,依然恐惧着他会忽然在我眼前消失掉。 "楚漠……抱紧我,请你抱紧我……" 我听到来自心底深处近似绝望的祈求。 楚漠闻言双臂收拢,将我搂在他怀间。 这一晚,我们谁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维持着这个动作,直到我困极地睡过去。 --能说出的已经说完。想说出的,即便我不开口,想来他也定能知道。他是楚漠,最最了解我的楚漠。是我这一辈子,最亲最近的爱人。而我呢……对于他的意义,依然如故吗? …… 困乏地醒来时,天已大亮。身上盖着被单,怀里紧搂的竟是儿子的棉布玩偶。楚漠已经不在身边,不知何时离开。 我费力地坐起身,看着身边的虚空。伸手探在那里……已经没有他的温暖。 心一瑟缩,不祥预感乍然浮现。 这……会是个不好的预兆吗? 会吗……60.多事之夜 一整天没有楚漠的音讯,晚饭后倒是接到了司南的问候。 电话那一头,他的声音一如往常那般闲适,懒洋洋的强调再次出现。 "近来可好?" "还好。" "都还好?" 电话那一头,他问过后,笑起来。 "都……还好……" 司南玩笑的提问让我紧绷了整天的心情放松下来。 "都还好就好。" 他像是在说绕口令。这一次,是我笑出了声。 "没什么特别的事,首次化疗的时间还记得吧?我只想提醒一下你这糊涂的小孩。" "我不是小孩……" "我看差不多……哦,注意事项也记得?保持积极乐观的放松心态,还要……" "司南,你真啰嗦。"我忍不住道。 "呵呵……"他再次轻笑起来,"对了,还有一件事,我的酒吧歇业了一段时间,过几天就要重新开张了。" "哦?" 这倒是件意外的事。 "怎么,你又厌烦'救死扶伤'的生活了?"我玩笑道。 "不,我爱死这生活……两头兼顾吧。酒吧只是做出简单调整,并且重新命名……"他停了一下,又说,"当初,实在不该叫做'遗忘'……既然打算遗忘就不该再这样提及,如此标记出来,那本该忘记的都会难以忘怀了,不是么?并且,有些事……本就不该忘记的。对于一些回忆,'遗忘'并不是最好的交代。或许有时,应该试着去'记得'……" 电话这一头的我,静默无言。 司南的话,让我有些动容。 是的,我们一直都在努力去忘记什么。可是,谁又曾想过,有些事,真的本就不该忘记。试图面对,试图记得,只当是过往的一段记忆。很难么?那些不堪与黑暗,才是让我们经历并成长的最大动力…… "司南……谢谢你。其实,我曾以为,认识你并非好事一桩……我本就不是个喜欢接受新事物新朋友的人,不喜欢自己的生活发生太多变化,我一直以为,与你结识,会为我的生活带来很多改变,甚至……麻烦。但如今看来,真的抱歉我曾有过那样的想法……真的,谢谢你。司南……" 司南,这个男人出现在我的生命中,或许到了今天,我依旧无法确切定位他在我心中的位置。他不单是我的朋友,他为我所做的一切,已经远远超越一个普通朋友所及。而我们之间又不存在着男女情感,若定为那样的关系,便是对于我们的一种玷污。他像亲人,像知己,像是一个只要我遭遇困惑便能伸出双手,带我走回光明的人。他是我生命中,最为珍贵的意外结识。 "嗨……说这干吗……不过,你还真是坦白,'认识我并非好事一桩'?啧啧,这句话还真是伤人……早知如此,当初说什么也该把你抢过来,带回家好好修理……" 我笑了,他总是能够轻而易举化解我的窘迫。 "还有……不要总'司南'长,'司南'短的,医院那些漂亮的小MM,可都尊称我为'院长'哪……" 这会儿,他竟又开始皮起来。 "好吧,'司院长'。" "……呃……算了……还是叫名字好了……被你一叫,很像'死院长'……" 嘻嘻哈哈地又闲聊一会儿,终于放下了电话。 抬头,却见到站在不远处,正睡眼惺忪地望着我的儿子。 "怎么了?"小家伙穿着卡通睡衣,上面满是蜡笔小新的头像。睡得迷迷糊糊,小脑袋上还立起了一撮头发。可爱透了。 "想去……嘘嘘……" 儿子站在那儿,小小声地说。说完抿着小嘴看我。 我笑着走过去,慢慢蹲下身体抚摸他柔软的头发。 "那还不快去解决?站在这里干嘛……" "喜欢看到妈妈笑。"他说,还伸出小手抱了我一下,"妈妈笑起来真好看诶……" 纯真童语让我鼻子泛酸。儿子竟然这样说……我曾经,真的很少在他面前露出笑容吗?……仔细想起来,好像真是那样…… "对不起……"我有些哽咽。 "嗯?"特特倒是不明白了,"妈妈,我是在夸你……你不是应该说'谢谢'的么?……" 看着儿子稚嫩的小脸,我忍不住亲了他一下。正巧,电话再次响起。 儿子进了卫生间,我接起电话。那一头传来的声音,让我意外至极。 "我找楚漠!" 陈雅妮声音僵硬,开头便是这一句。我愣住。 "他……" "我要他来听电话!"我还未说完一句完整的话,便被她突然打断。 "他是个懦夫!……"电话那一头原本充满气势的声音,竟开始发出哭腔,"他为什么要躲起来?!他以为,躲着我就能让我死心?!他太不了解我陈雅妮了!" "你……" 我只想说,你先冷静。却又被她硬生生打断。 "你什么你!我怎样?!我就是这样!我爱他,就要努力争取他!我爱他,就能给他真正的幸福生活!你……刘离!你又算什么东西?!装出一副无欲无求的圣女样,半死不活的还巴着他不放!你这个贱女人!你凭什么一直占有他?你凭什么?!!……" 我终于清楚两点事实:一,陈雅妮的这通电话,本就不是要找楚漠,而是我。二,她是真的开始有些……疯了…… 我继续忍耐地试着开口劝慰她,却屡屡被她粗暴地打断。没有办法,最好的结果就是……将电话挂断。 实在没必要莫名其妙地听一个"疯"女人乱吼,不是吗?即便我很同情她,可也没有当"出气筒"的义务,不是吗? 有些头痛地按按太阳穴,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多。 楚漠还是没有回来。之前晚饭的时候打过他的电话,关机状态。想必是很忙,这一段时间,他一直这样忙…… 简单洗漱之后,躺在床上,一点点睡意也无。脑中都是楚漠,想着他在干什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家,一通电话也没有……他的心情,好过一些了么……还有那个陈雅妮,楚漠对她的感觉,究竟怎样的呢?……他不是会去法国吗?这些天我一直没有问起这件事,可是他,竟也没有说…… 胡乱想着,枕边手机震动起来。 "睡了么?"楚漠淡然的声音响起的那一刻,我始终波动不断的心情,终于……终于平稳下来。 "你在哪里?一直关机,找不到你我很担心……" "开了一整天的会,都忘记要告诉你。对不起……我已经离开公司,很快就会到家了。" 放下电话的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嘴唇竟是弯着的。 --只听到他的声音,就能神奇地让我瞬间平静下来。楚漠对我的重要,已无需多言。 …… 他不回来,我便不想先睡去。可是等啊等…… 似乎,时间过得太久了吧…… 我翻过身,面对他的位置,静静地看着这一侧的空荡。又开始担心起来。 手机再次震动的时候,我的右眼皮竟猛地跳了一下。 "刘离……你先休息吧,不要等我了……" 电话那一头是楚漠有些慌乱焦急的声音,并且听来,那边的环境很嘈杂。 "为什么?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楚漠……" "是陈雅妮……她出了点状况……" 陈雅妮?…… 对了,他这一说,我才想起……陈雅妮与楚漠同一公司,每天应该经常碰面,甚至会一直呆在一起才对,那她刚才为什么要往家里打电话寻找楚漠呢?难道,她工作的时候,见不到他吗? 我正要问,他又开口。 "……一直没有对你讲,怕影响了你的心情……陈雅妮……她患了精神狂躁症……前一段已经被公司辞退,始终都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疗……可是刚才她的家人找到公司,说她从病院里偷跑出来……不知去了哪里……现在她的状况很不好,狂躁随时发作,无法自控行为……我们打算分散着去帮忙寻找一下……" 瞬间,我听到了那个巨大的咂击声,似是有谁正在砸着家里的门。 "楚漠,我想……我知道她在哪里……" 黑暗中,我感到恐惧从头至尾地袭遍全身。 "她现在……就在我们家门口……"61.爱无退让 "楚漠……打开门!求你……见我一面……只一面……" 刺耳的砸击声在这静寂的夜里清晰得令人惊悚,像是那巨大的声音随时会破门而入,带来危险。随之出现的声声哀求,更满是凄厉的意味。 母亲很快被惊醒,披着衣服出来看个究竟。我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才稍微抑制住心底的恐惧。 "是谁在外面……做什么?"母亲站在客厅中间疑惑地问我。门外传来楚漠的名字,她听得很清楚。 我哪里会有闲暇为她具体解释来龙去脉,只担心儿子会被吓到,还没来得及回应她就直接进入儿子的卧室。 特特果然已经醒了过来,坐在床上圆睁着眼,抿着小嘴一声不吭,双手死死抓紧被单边缘。 "特特……"我叫他,他像是没听到,布满惊恐的视线一直望向卧室门外。 "宝贝乖……没事的……"我心疼的把他抱在怀里,捂住他的耳朵。感觉到他的小身体在我怀里不住地轻颤。 "妈妈……那是……谁……"儿子被吓得话都说不连贯。 我紧凑他,抚摸他的头发安抚,正琢磨着怎样回答,却听到母亲的声音-- "你到底是谁?在我们门外做什么--" 我心一惊,赶忙放开儿子跑了出去。 "别开门!!"我惊恐地大喊。 可是已经晚了。 满脸苍白的母亲站在门口,呆愣地望着那个已经走进屋内的女人。 老天!!她…… 她……真的是陈雅妮吗?真的还是我记忆当中那个精明能干,永远精致得体的女强人吗?此刻站在我面前的她,完全一副意料之外的模样:乱蓬蓬的短发,脸上挂着未干的泪痕,目光微显涣散,又似乎隐约浮闪着一丝恨意。身上的衣服松松垮垮地披挂着,就像不是她自己的……如此一个邋遢颓废的人,就站在客厅当中,视线呆直地盯着我看。最要命的--她的双手不知怎么满是血痕,右手还紧握着一块石头。想必,那就是刚才砸击声响的来源。 母亲很快从惊愕中恢复过来,用力一把死死抱住陈雅妮,怕她一个冲动对我造成伤害,紧张道。"离离……快!报警……快报警!!" "刘离……" 陈雅妮却在此刻突然开口。她用力喘息着,肩膀上下剧烈起伏。本是一副来势汹汹的架势,可出口的语气却是这样柔弱。低三下四,"可以……让我见见楚漠吗?我想见到他,哪怕只是一眼。求求你……刘离,求你让我见他一面……" 她说着,眼圈很快红起来,随之松开右手,掌心的那块石头掉在地板上,发出一个沉闷滞钝的声响,让人心神一震。 我原本握着拳头,浑身紧绷,充满戒备地望着她。只怕她会做出什么疯狂举动吓到家人,尤其是幼小的儿子,却没想她会这样出人意料地对我开口乞求。母亲也是一愣,依然没有松开拖紧她的双手。 这会儿,倒是都僵在了原地,不知怎样才好。 --放陈雅妮进来之后,她还未对任何人构成任何形式的威胁与伤害,若是此刻报警,是否又会突然激怒她,弄糟局面?可如果就这样坚持下去,谁知道她下一步又会做出什么?而楚漠……他们又何时才能到达这里?…… 精神狂躁症……想到之前楚漠在电话里提到的陈雅妮的病情……这个名字既熟悉又陌生,在我的印象中,那似是一个会随时突然爆发的病症,且又会表现出某些相当疯狂的行为……还是……提防着点才行。 "求求你……刘离……我清楚,我赢不了你……他的心里就只有你……不管我怎么努力,他都只在乎你一个……可我真的爱他,很久很久都戒不掉这感情……我不求他对我回报,只要他不要不理我,不要躲避我……我真的受不了,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刘离,我是第一次这样地爱着一个男人,只有楚漠,只有他……" 陈雅妮喃喃地像是自言自语,虚软地瘫坐下去,不停地掉着眼泪。双手拄在地板上,逐渐攥住掌心,像是在费力地企图抓紧什么,可最终握在手里的也不过只是一份虚空。 "离离……"母亲再次唤我,却没有了之前那份紧张,满眼的错愕与为难。 我终于松出一口气,无奈地对着母亲点点头,示意她放开对陈雅妮的钳制--如此情绪崩溃的她,已经过了狂乱期,该是不会再有任何癫狂行为了吧? 我靠近她,蹲在她面前。这样的陈雅妮,让人心痛--不再具备那份盛气凌人的高傲,跪坐在这里哭泣的模样,就像是个内心受创的失恋女孩。 她是懂得爱情的,懂得真正的爱情,是需要拼尽全力竭尽所能地去争取。可是,她不懂得的,却是爱情的残酷……并非所有的爱,只要你付出,就会如你所愿的得到回报。并非所有的爱,都会如你期许的结果完美收场。 "不要哭了。"我伸出手,将陈雅妮小心地揽向自己的怀中。 她病了。她是个病人,同样需要治疗的病人。而我,虽是没有能够让她痊愈的能力,却起码能够让她此刻的心情好过一些。 "楚漠……马上就会回来。你会见到他的。"我轻拍她的后背,像是安慰一个受到委屈的孩子,"以后……你也可以见到他啊……我想大概是你误会了,他并非有意躲你,只是因为太忙碌。你们繁重的工作……我是不明白的,可你却很了解,不是吗……" 我感到陈雅妮在我怀里紧绷的身体愈发松懈下去,之前的泪水滂沱难以抑制,也只剩下此时的轻轻啜泣。 "我不甘心的……"她哽咽地说,"为什么他爱上的不是我呢……" "因为……他先遇到了我……"我轻声回应。 脑中出现的,是曾经初次见到楚漠时的情景……那个淡漠地站在陆宸风身后的男人,低垂着眼睫,紧抿嘴唇,不声不响地看着我……真的就是在那个时候,他对我动心了吗…… 爱情如何详尽言说?爱情本就毫无理由,公平,与对错。 曾经那个犹如淡漠暗夜般,站在俊朗阳光的陆宸风背后的男人,有谁能够在当时感知他不声不响的表象下,内心深处逐渐萌发的爱意?当时我的眼中,就只有陆宸风一个人。就像如今的陈雅妮,她需要如何努力,才能在本就心有所属的人的眼里,占据哪怕一丁点的位置? "如果他先遇到的是我……会爱上我吗?刘离,我是爱他的……真的爱他……"陈雅妮的声音逐渐飘忽起来,累了么?累了吧……折腾这一场,肯定是累坏了。 "我明白……"我轻哄道,"我懂你的心情……雅妮,你优秀,勇敢,执着,是很棒的女人,你值得每一个好男人去爱。若是楚漠没有先遇我,他定会受你吸引,深爱上你……若有可能,我又何尝不想将他让给你……你具备着能够温暖他的力量,你才值得拥有他全部的爱意……他本就该与一个没有任何心底晦暗的,对生活对情感都充满着热情的人执手相伴地走下去……就像你……" --只可惜,那份"可能"的存在率是"零"。爱情不可退让,也不能退让。我已发觉自己的心意,在种种经历之后。我怎会选择退让?我爱楚漠,或许,并非如你一般狂热,但却如此深刻……我在心里,悄悄加上这一句。 陈雅妮在我怀里疲乏地睡着。我一直维持紧抱她的姿势,似是过了很久。直到我终于发觉……客厅里,除了我,除了陈雅妮,除了母亲,还有其他的人…… 楚漠不知何时进入屋内,静静地站在门边,他的身后还跟着一些人,都是我不认识的,他们的脸上打斗带着或松懈,或欣慰,或惋惜的神绪关注着我怀里已经睡去的女人。 只有楚漠,只有他一人,独独视线专一地盯着我看。 我与他眼神交汇,逐渐察觉到……那双狭长的眼,深邃幽暗,不带丝毫情感。 他此刻凝视着我,无比淡漠的样子。 就像是在望着一个……陌生人。62.他是否依然爱我 楚漠与那些人一同将陈雅妮送往医院,凌晨时分才回到家里,连衬衫都没有来得及脱下,直接疲惫地躺在了床上。 我始终没能入睡,前一晚发生的事,就像电影默片般不断无声地出现在我脑中。 世事无常,很多时候,你都会措手不及地经历到不曾预料的转折与改变。譬如陈雅妮,我到目前依旧不能完全相信她患上了精神类疾病,要知道从前的她,多么精明强干又明朗的一个人。 又譬如,楚漠……他的那个我从未见过的异样眼神,及那背后因由。 人是否在经历了真正的病痛之后,才会具有面对与追寻内心夙愿的勇气?无惧无畏,大彻大悟一般。陈雅妮知晓自己的病情,也知晓如此情景之下,她成功的希望更加渺茫,这份"无望"反倒解开最终束缚,让她竭尽全力地作出了最后的努力……即便依旧未能如愿,那又怎样?用尽气力,她已能够无悔。 我又何尝不该如此?一场癌症曾让我命悬一线……日日担心着未知的明天,那感觉并不好受,犹如立足悬崖峭壁,稍不留神就会跌落万丈深渊……那样的紧迫关头,我才终于能够愿意直视自己的心意,那里面早就已经溢满的对于楚漠的依赖,以及……日复一日逐渐累及的爱意。我看到了它,承认了它…… 可很明显,这"直视"与"承认",依然不够:不够强大到可以重新完美无瑕地接连我与楚漠布满缺伤的情感,不够强大到掩埋生活中的所有不遂如愿。 而如何才能更加"强大"? 我清楚那方法……只是不晓得,自己是否能够做到…… 心绪杂乱,夜不能寐。爱人就在身边,却让我感到距离遥远,犹如天边。我在黑暗中静静呼吸,心中闪过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开口,也清楚,即便疲乏,他也依然未睡。 我轻轻翻过身,做出一个企图靠近的开端。我想,我们是需要谈谈的,在经历了一个忙乱甚至有些疯狂的夜晚之后。 可谁想到,我刚翻转身体面向他,他便也跟着翻了个身背对起我,像是对我筑起了一座拒绝靠近的墙。 "楚漠?" 毫无疑问,他的反应让我心里有些小小受伤。 "我累了。" 静默许久,他仅这样回应,依旧背对侧躺。 我扭开床头的灯,看着他抱着手臂,双腿蜷缩地躺在那里,脸深深地埋在枕间……像是受到打击般脆弱自保的姿态。像是一个可怜的孩子。 "楚漠……"我慢慢贴近他的身体,伸手轻触他的脊背,感受到他浑身紧绷的僵硬。 他不回应,只是将脸埋得更深。 "楚漠……"我依旧只能唤他的名字,他此刻的状态让我心底所育想说的言语瞬间化为乌有,只剩心痛。 "夫妻间……不是该无话不谈的么?即便是彼此心底的小秘密……也是可以放心倾诉的。"我在背后环抱他的身体,将脸贴在他的背上,感受着他的体温,却许久未曾体味到真正的温暖。 他不语。一动也不动。像是铁了心般不打算搭理我。 卧室内很快陷入一场尴尬的寂静,我耐心等待着他的回应,却只能听得见自己带着期盼的心跳。 然后,终于。他有了动作……将我的双手,从他的腰间,温暖却又坚定地慢慢拉开,推了回来--他在拒绝我的靠近。不论心理,亦或身体。他将自己完全隐蔽在了自我保护层内,完全将我排拒除了他的世界。 我的心,突然一下刺痛。很轻很快,可那痛感,却相当尖锐与持久。 我捂着胸口缓慢躺回自己的位置。仰望天花板,那上面静静垂悬着一盏烟灰色的水晶吊灯,玲珑精致又剔透,那是典型的维多利亚时期风格的装饰,是我一直喜欢的风格……想起当初楚漠为了让我欢心,曾经通过关系找到一个颇具名气的,设计室内装饰的同行,拜托他特别为我设计了这盏水晶吊灯……全世界仅有的唯一的一盏。 记得这华丽的灯刚刚装上的当晚,我们共同躺在这床上,安安静静地欣赏它。然后,就听楚漠轻轻地说-- "它很美好,很特别,很珍贵……就像你。" ……我无声地擦了擦眼角,深深呼吸……当初那个深爱我的,认为我美好特别又珍贵的男人,现在,却以着这副抗拒的姿态躺在我的身边,连我的碰触都已不愿接受…… 闭上眼,我在心里默念:刘离,你要改变自己别扭的性情,打破一直等待接受别人付出的习惯,你要变得积极勇敢起来,要清楚,怎样才能争取到你想要的幸福…… 是的,这便是能够拉近我与楚漠间距的,打破隔阂的,"更强大"的办法--具备与陈雅妮一样的热情跟执着,并且保持积极主动的态度,面对爱情与生活…… 敢拼才会赢,大抵就是这个道理。 我会努力让自己变得热情主动些,只是那前提是,我必须事先知晓自己是否具有能够靠近与争取的可能。我要知道……楚漠,他是否还在意我,爱我,依然如故。 于是-- "楚漠,"我听见自己终于冷静地开口,依旧捂着胸口,"我感到……有些疼……" 我正在揣摩着自己发出的声音,是否真如想要表现的那般虚弱可怜,可几乎就在话音刚落的瞬间,床的另一侧立刻有了动静。 楚漠就像精神敏感般身体剧烈一震,然后迅速翻身坐起,一脸紧张地靠近过来,拉住我的手,不管不顾地直接解开我睡衣前胸的扣子,小心仔细地检查起了手术刀口的位置。察觉并无什么异样,才屏息询问。 "哪……哪里?不舒服么?很疼么……是哪个位置?外侧,还是内腔?……" 楚漠长着一双狭长的眼,有时看来就像还未睡醒般迷离蒙然,眼底总是充满着淡漠的就像"没有神绪"的神绪,加上还拥有着甚少会出现在男人脸上的浓密眼睫……老实讲,在平时,你若想看清他的眼神还真是很难……可是此刻,他却将那双狭长凤眼睁得很开很圆……这样的一双充满异样情绪的眼,迄今为止我仅见过三次:我曾经因为割了双脉,在医院被救治成功后醒来时;儿子刚刚出生不久,被护士小姐第一次的放在楚漠的怀里时;以及……这时。 "刘离?刘离……回答我……是哪里感到疼?"焦急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回过神,我望着眼前这两道紧结的眉,低落的情绪似乎恍然间一干二净。 "心里。"我淡淡回答,微笑起来,"是心里很疼……因为你不理我。" 楚漠闻言呆愣好久,脸上的紧绷感才逐渐缓和,淡去。然后,他突然紧闭双眼,很用力地闭上了眼,再慢慢地睁开……眼底的担忧也开始渐渐消散,最后剩下的,只有那抹似是望不到边的深邃幽暗。 他对我凝视,许久才重重地呼出一口长气,听来就像一声无奈的叹息。63."色情童话",美好新起点 终于,他还是舍不得让我受到一点点委屈的吧?我微笑暗忖。 其实……主动一点,更勇敢地表现真实想法与态度,这并非很难的……只要勇于迈出第一步。诺,就像现在,楚漠面对着我躺在一边,即便得知这场虚惊只是出于我的饿恶作剧,也还保持紧握我手的动作,眼神专注地盯着我看,一瞬不瞬。如同害怕眨眼之间,我就会从他眼前消失一般。 这就是在乎,珍惜,爱。不是吗? 无需多言,他的表现已能体现一切。 "人的心就像一只空杯子,那些心事犹如不断注入的水……越积越多,总有一天会溢出来,你要试着去做到不断地进行清理。现在,你心里的那杯水,已经满了。若再忍下去,恐怕就要漫溢泛滥……何不尝试倒些给我……"我笑着看楚漠,指指自己的胸口,"这里……我的'心事杯子'还很空……可以帮你分担的……" 楚漠眨眨眼,微微抿一下嘴,似有若无的浅笑。然后,依旧专注我的脸。 "嗯……或者……"我突然想到了曾经在某部电影里看到的情节,于是转过身去面对着他,"这样好了,我们把那些忘不掉的烦心事,不愿意说出口的难题全部写在一张小纸条上,再把它放进冰箱的冷冻柜里,冰封起来,好么……" 这一次,他的笑容加深一些,眼睫稍微向下压低,神情温和很多。然后,他轻闭起眼不再看我,想了想开口道,"没有忘不掉的烦心事,也没有不愿说出口的难题,我只是很矛盾,并且开始自我怀疑……" "我自以为做事周全谨慎,任何决定都是深思熟虑的结果,对己对人都无害处……可是今天的陈雅妮,让我突然惊醒过来:是否一直以来我所坚信的一切,都是错误的延伸?……" 我听不懂楚漠的话,只是觉得,他这样说……让我感觉不安。 "我始终在以保全陈雅妮自尊心的基础上,对她保持距离,没有直面的拒绝,也没有任何形式的逼退伤害……我以为这样的方式起码不会让她感到难堪……却没有考虑过,这会导致她更加难过……其实有时,直白的拒绝要比躲避好得多。这一点,我今天才清楚的意识到,可是已经晚了……陈雅妮的病情,与我有关,我有推却不掉的责任。" "那不是你的错。是的……有些事情的确与你相关,却并非出于你的责任,很多时候,我们都无法掌握事情发展的走向,目前呈现的结果页不是我们所期盼的,但是楚漠,你已尽力,你做的很好。" 他的话中包含无尽的自责,让我的心疼痛地紧缩。我轻轻抚摸他的脸颊,希望可以为他带来一些放松与宽慰。 "那么……你呢?"他依然闭着眼,问出这一句。 我? 我怎么了…… "刘离,我从不后悔与你一起生活,也不认为对你多年的追随是错误的行为……可是……" 他突然就睁开了眼,那眼中布满着痛苦神绪。 "如果当初我没有固执地要求你嫁给我,没有始终强硬地存在于你的生活中,你的周围左右……是否,这些年来,你就不会一直深陷悲伤当中?刘离,有没有想过,其实我的存在,也是导致你无法忘却过往岁月的原因?若没有我,或许你早已嫁作他妇,早已忘了心里的痛……你或许会有更快的生活……" 显然,今晚的楚漠完全沉浸在了难以摆脱的困顿当中,陈雅妮为他带来的打击太大,竟然让他如此对自己产生怀疑。 对错明暗是非……这世上的事情总是存在着对立双面。如果按照他的说法……人生哪里还有曲折的未知性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