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红的衣袍,淡漠的眉眼,如世间最醇烈的美酒,但却静默无方。 半日之前那个张扬肆意的凤染上君似在一息之间陡然消失,她眉间微垂,怀中抱着的青年早已失了生机。 天帝、天后眼眶泛红,几欲上前,但看凤染走向上古,不免生了一丝希望来。 天后一时间甚至觉得,若是景涧能复生,她这尊崇仇怨不要了也罢。 “上古,景涧他…”凤染停在上古面前,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一抹神采。 上古拂过一道神力在景涧身上,叹了口气,摇头:“凤染,他用了兵解之法,魂魄尽失,我没有办法。” 若是景涧气息刚断之时她赶到,用混沌之力保下景涧一丝魂魄,或许尚能有一线生机,只是现在太迟了。 凤染眼底黯然沉寂,抱着景涧的手微微颤抖。 天后陡然间似是失了所有力量一般,倒在天帝身上,咬住嘴唇,低声哽咽起来,望向凤染的眼底满是怨恨:“凤染,你还我景 涧的命来,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会用兵解之法!” 她刚才从仙将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有三火在,她一时半刻奈何不了妖皇,只得把一腔愤怒投到了凤染身上。 声音落定,却见上古身旁的凤染微微回头,眼神墨沉,静静的望着她:“住口,芜浣,你根本不配为他之母。” 冰冷的训斥直击入灵魂深处,天后喘着气,面色泛白,这才想起凤染皇者血脉觉醒,早已今非昔比。 “若不是你贪念权利,当年妄动兵戈,仙妖又怎会结下血仇,景涧是在受你之过。”凤染眼底似有血红之色:“你知不知道这 百年在罗刹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天后哑口无言,眼底虽有悔色,但仍昂首怒视凤染,不肯低头。 这些年来她做下的一切皆因凤染的皇者血脉而起,到如今,早就回不了头了。 “凤皇,纵使我们二人有错,但景涧已经……”天帝将天后拉至一旁,上前几步,神情悲凉:“请将他尸首还于我们,葬于天 辞山。” 天宫皇族自有埋骨之处,景涧已经过世,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让他死后亦不得安息。 凤染垂下眼,没有出声。 上古叹了口气,刚欲说话,一阵凤鸣声自远处响起,数十只凤凰出现在罗刹地上空,化为人形,匆匆朝这边赶来。 平时见惯了容颜俊俏的仙君妖君,此时十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同出现不可谓不稀奇,更何况这些老头个个仙力缭绕,皆是一 身浑厚仙力。 妖皇挑眉,想来是凤皇降世,这些凤族长老赶来迎接了,听闻当年凤染是以邪恶之身被驱逐出凤凰一族,如今这等情景倒真是 笑话。 凤染见此景,亦是眉头微皱,但她皇者血脉觉醒,继承的不止是自上古时便存于火凤凰一脉中的神力,祖先传下来的使命和责 任亦同样烙入血脉深处。 她尚是凤染时可以对凤族不管不顾,可是无论她承不承认,她如今是凤皇。 十几个老头精神抖擞,转着眼珠子呼溜一下无视了天帝,接着是天后,然后是妖皇,待转到上古时亦只是匆匆行了一礼,便急 急的朝着沉着一张脸的凤染奔去。 天后脸色微变,强吸一口气,掩在袍下的手猛的握紧。 天帝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最后,唯剩失望。 到如今,芜浣还是将这些虚无的尊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火凤凰的图腾映照三界,再加上凤染血脉里的皇者威严,这些风族长老现在还不知道凤皇是谁才真是古怪了。 上古倒是有些理解他们,她等凤染降世等了十几万年,这些因皇者血脉迟迟不降临、眼都盼傻了的凤族长老,就更是如此了。 “陛下。” 老头子们前仆后继,实有老泪纵横之态,凤染摆手,将他们止住,不耐烦道:“不用行礼了,我会跟你们回梧桐岛。” 她自在惯了,当初又有被弃之怨,如此应答已是极限。 她朝上古看了一眼,见上古点头,抬步朝妖皇走去。 众位凤族长老摸不着头脑,但仍忙不迭的让开一条路,气势汹汹的跟在凤染身后。 自家凤皇辗转数十万年才涅,甭管遇到谁,总不能输了气势不是。 “凤染……”见凤染走来,常沁轻叹,上前一步,拦在了她面前,神情隐隐恳求。 无论妖皇做下何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凤染对森鸿出手而不管不顾。 凤染没有说话,微微避过她的目光,抬眼朝森鸿看去,眼底黑沉一片。 森鸿绕开常沁,迎上前,凝视凤染:“凤皇,若再来一次,本皇依旧会如此选择。” 凤染点头,眼底的沉色被完全掩下,淡淡道:“我知道,森鸿,他日若仙妖之战你能活下来,南海梧桐岛,本皇候你一战。” 一字一句,铿锵凛冽,凤染转身抱着景涧朝天帝而去。 两族之争到如今已难分对错,景涧纵使是因妖皇而死,可罪不在整个妖族,她今日若和森鸿大战,必将祸乱整个妖界。 凤凰一族源自上古,三界之争从不介入,这些年来芜浣做错的事,她不可以延续下去,否则又与她何异? 只是……凤染垂眼,看着怀中的青年,心底酸涩,景涧,你可会怪我。 妖皇见她缓缓走远,背影萧索清冷,忽而记起苍穹殿宴席上张扬豪爽的女神君来,神情莫名悠远。 仇深似海,两族对立,有些人纵使一见如故,但到底还是做不成朋友。 凤染停在天帝面前,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将景涧递到他怀里。 暮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已经极快的转身,飞身至半空。 “自今日起,梧桐岛凤凰一族不再介入仙妖之争,凤崎,传下本皇谕令,若有违者,将受永世驱逐之刑。” 黑云沼泽上一众凤族长老躬身称是,天后神情一震,凤染已朝她看来。 “至于天后……即是执掌一界,当是不受此律所制,但仙妖之争结束前,天后身系仙界,自是不便再入梧桐岛。” 天后面色铁青,盯着凤染眼带怒火,话说得好听,这和将她驱逐了有什么区别!欲上前争论,却被天帝拉住。 “芜浣,凤染如今是凤皇,她未提起当年被弃于渊岭沼泽之事,已是看在景涧的份上了。” 听见天帝的话,天后退后两步,脸色冷凝的看着半空的凤染,无力的感觉涌入心底。 上古觉醒,凤染涅,景昭被弃,景涧身亡,到最后她不仅失去了至亲之人,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六万年前,没有丝毫改变。 天帝看着似是瞬间苍老了下来的天后,不忍的别过眼。 世间因果,便是如此,芜浣,到如今,你可后悔? 凤染转身朝上古看去:“上古,我要回梧桐岛一趟,待族中事了,再来见你。” 在景涧死前,她一直觉得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景涧闭上眼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只要还活着,就永远不是终结,属于 后池的人生,其实在上古醒来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新的轮回。 凤染领着一众凤族长老消失在天阶尽头,三火护着妖皇退回了妖界,天帝和天后带着景涧的尸骨去了仙族埋骨之地天辞山。 罗刹地上空的腥风血雨尘埃落定,一时间,黑云沼泽上空似是有些空寂静默。 上古仍旧高坐云端之上,看着九重云海之下的世界,良久后,才对着虚无的空间抬眼看去。 “天启,青漓身上的神力是你施下的?” 紫色神力骤现,天启出现在空中,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当初她帮过我一点小忙,我便赐了她一道护身神力,想不到她胆 子如此大,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这些我不想知道,你去苍穹之境把阿启带来见我。” 上古从石椅上起身,朝远处走去。 “你不回苍穹之境了?” 天启一怔,上古明明看到了白玦身上的伤,怎么可能将此事放下不提? 半空中的上古微微回眼,眉间清冷摄人。 “天启,这世间我最信任之人不过是你们三个,可是……我很失望。” 她垂眼,笑道:“三界都知之事唯有我不知晓,就连妖族的一只小狐狸都可以当着两界之主诘问于我……你们瞒下所有事,难 道就只是想看到这一幕?” 天启哑口无言,手微抬:“上古……”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那就由我自己来找到真相。” 上古转身朝远处飞去,背影凛冽,不再有一丝迟疑。 “你去哪里?”天启跟上前去。 “擎天柱下。” 清冷的回答顺着风传来,干净利落,天启追着的脚步顿住,愣在了原地。 擎天柱下,古帝剑燃起的炙火焚烧了百年,生生不息。 他和白玦其实都知道,世间能封印后池记忆的神器唯有古帝剑而已。 属于后池的数万年人生,被湮没在那片炙火之中,已逾百年。 古帝剑重回上古之日便是后池记忆开启之时,所以他才一直问白玦,上古界若开启,他可会后悔。 天启望着那袭玄色的背影,神情苍凉。 上古,即使强行聚合本源之力,你也要拿回属于后池的记忆,只是,那时……后池的怨和恨,你是否也会一并拾起? 84、忆起 忆起 十万仙将惨死于妖界第三重天,仙界二皇子景涧兵解陨落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九州大地。仙妖之争迎来了六万年来最惨烈 的战局,在颠覆三界的两族之恨下,凤染和森鸿晋位这等大事都似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虽上古凤凰一族退出战斗,但征战的号角仍蔓延至三界的每一个角落。 满界肃穆之中,唯有苍穹之境仍是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与……静默。 凤染觉醒,景涧丧命于黑云沼泽的这一日,大雪漫天,覆盖三界,入目之处,唯剩雪白。 白玦撤了守护阵法,站在大殿前看着苍穹之境一夜素白。 待晨曦微白,日照大地时,他才转身朝后殿走去。 后花园里,阿启裹着一件云珠连夜赶出来的流云锦纹小棉袄撒丫子跑得正欢,也才两三日时间,他初见那孩子时的担忧已消了 不少,阿启不像清穆,也不像后池,反而随了上古的性子,坚韧倔强。 白玦隐在假山后,摸了摸挽袖中雕好的木头玩偶,犹疑良久,终是转身朝园外走去。 “凤染在罗刹地觉醒你也没有出现,就是想在这里陪陪阿启?” 略带嘲讽的声音在小径处响起,白玦微不可见的皱皱眉,抬首见天启倚在不远处的假山旁,样子虽闲适,但仍掩不了一身风尘 仆仆,满面沧桑。 “我说过,我的事你少插手。” “既然舍不下,当初又何必如此绝情。”天启撑了个懒腰,朝花园里的阿启看去:“白玦,我这一世最羡慕的不是你,反而是 清穆。我们两人千万载寿命,都不及他千年时光,活得不如他肆意,爱得也不如他纯粹。阿启最想见的是他,后池最爱的人也是他 。” 白玦顿住脚步,朝园子里看去,阿启鼓着嘴角和云珠折腾,眼底的笑意天真烂漫。 “就算当初后池爱上了清穆,你又何必逼死古君,将柏玄肉身毁掉,给自己不留半分退路。”天启神色微敛,嘴角轻抿:“不 要说什么你是你,清穆是清穆这种混账话,这些话骗骗当初的后池也就罢了,上古一旦想起,就会明白以真神之体历世,根本不可 能有两个灵魂。上古是后池,白玦就是清穆,到时候你让她如何自处?” 白玦没有回答,反而转身朝天启望来,神情莫测:“天启,你可知当初为何我只将你封印在妖界?” “不是炙阳拦住了你,你会有这么好心?” “不是,手下留情的人不是我和炙阳。”白玦敛眉:“是上古。” 天启怔住,突然站直身子,道:“你说什么?那时上古明明已经……” “上古界所有人都以为上古以身殉世是对你失望透顶,对月弥他们歉疚之下才如此选择,但我和炙阳知道……她是为了救你。 ”白玦抬首,神色寂然:“你在下界布下灭世大阵,混沌之劫降临,他日你回上古界,即便你是真神,上古律法之下,也只能魂飞 魄散,只有三界不灭,你才能罪不至死。上古拿命救三界,也是在救你。” 天启,上古她在六万年前就选择了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而清穆,不过是在她人生中留下了微不足道的痕迹罢了。 天启似是不相信白玦的话一般,眼通红,身子微微颤抖,见白玦渐行渐远,长吸一口气,疾走两步道:“白玦,你是什么时候知 道月弥是被芜浣领入阵眼,才会陨落在渊岭沼泽的?” 白玦猛然回首,眼底默然一片。 “先是景昭,再是十万仙将,你甚至不惜动用本源之力帮森鸿晋位上神,这些全是因为芜浣,对不对?昨日我在罗刹地看暮光 神色不对,想必也是知晓了当年之事,如果不是我和上古,那就只有你的话能让他对相伴了六万年的芜浣心生怀疑,是不是就连凤 染在罗刹地觉醒也在你预料之中?” 白玦既不承认,也没否认:“当初如果不是那些事都爆发在一起,我们又何至于被芜浣欺骗,更不会留她活到如今。她的事我 自有安排,你不用插手了。” 暮光虽糊涂了几万年,可到底是他们四个亲手教出来的,尽管不愿意,但他会知道该如何取舍。 “白玦,当年上古界关闭你沉睡时尚不知道此事,但两百年前你从清穆身上觉醒时选择了和景昭成婚,便是对芜浣惩罚的开始 ……”天启走到白玦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沉声道:“那你到底是何时知道的?” 白玦从沉睡到觉醒,根本毫无过程,清穆又没有上古界的记忆,他是如何确定、又是何时确定的? 白玦微微避过眼,眼神警告:“天启!” “白玦,难道……你苏醒过?” 稍稍迟疑的声音渐渐变得肯定,天启拦住白玦,眼带质问。 “你何时变得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了。”白玦绕开天启,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小径深处走去。 “因为上古去了擎天柱下,因为当年你和炙阳只是将我封印,因为阿启还只有一百岁,因为当年我在隐山陪了她百年,她心心 念之人,是你。”天启怒声道:“炙阳不知生死,上古界只剩下我们三人,但凡还有一点可能,我都不希望在上古眼里,你跟死了 没什么两样!” 白玦转身,眼底幽深,看着神情愤慨的天启,突然道:“当年你为什么会选择灭世,引下混沌之劫?” 天启噤声,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天启,你没有资格来问我。”白玦淡淡开口,消失在小径深处。 “紫毛大叔!”院子里撒丫子跑的阿启终于发现了假山后的剑拔弩张,朝这边跑来,云珠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生怕这尺来高 的厚雪把小神君给跌着了。 天启揉了揉脸,转身,见阿启顶着白玦的脸一副软糯糯的表情,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一把抱起他转了两个圈,大笑道:“小阿 启,这才两日,怎么又壮了不少!” “阿启这不叫壮,叫……”阿启抓了抓头发,眼睛晶亮:“威武雄壮!” 天启嘴角抽了抽,陡然一阵无力感,阿启摇了摇他的手:“大叔,他们说凤染已经晋位上神了,那姑姑怎么还不回来?” 天启看了阿启一眼,阿启有些心不在焉,盯着白玦消失的方向神色恹恹。 “阿启。”他摆正阿启的小脸,正色道:“你娘亲要回来了。” 微垂的脑袋猛然抬高,阿启瞪大眼,抓着天启的手缓缓松开,眼底除了期盼,还有不安。 天启看着酸涩,把他拢到怀里,低声道:“我们走吧,你娘亲在等你。” 小径尽头的石柱后,白玦看着消失的二人,缓缓垂下了眼。 他摊开手中捏着的木偶,神情静默。 清穆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可又有什么用,辗转百年,他终究不是两百年前那个一心只在擎天柱下等着后池归来的青年。 天辞山顶,景阳和景昭赶到时,只看到景涧的玄石棺立在仙族无数座棺冢中,天帝天后立在一旁。 景昭当即便红了眼眶,景阳眼色血红的往仙界冲,被天帝拦住。 “父皇,你拦我做什么!”景阳脸色可怖,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你要干什么去?”天帝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点军发兵妖界。” “发兵妖界?你当仙将人命如草芥不成!”天帝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仙界十万将士一日尽丧,景涧为了护下仙界界门惨死 罗刹地,到如今你还只知道逞凶斗狠,景阳,你日后如何御领仙界!” 景阳被天帝声语中的震怒惊住,负气转过头,闭上嘴一言不发。 仙冢中,景涧的棺木犹为刺眼,他注目良久,终是转身道:“父皇,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但如今我们与妖族已是不死不休之势 ,就算我们肯讲和,他们也不会罢手,不如早做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天帝有些欣慰,点点头,朝泣不成声的景昭和神情怏怏的天后看了一眼,朝景阳道:“带你母后和景昭回天宫,最多两日,我 便会回来。” 景阳点头,见天帝消失在天辞山,陪着天后和景昭回了御宇殿。 擎天柱下,仙界一方的阵营格外安静,牵引魂魄安宁的白幡处处皆是,上古出现在炙火之上的空间时,甚至都未引得众人注目 。 她朝素白的下空望了一眼,朝炙火中的古帝剑而去。 不远处的仙妖只能看到一道银光被吞噬在那片炙火之中。 混沌之力护身,这延绵千里能将仙妖尽焚的真火不能伤她一分。 上古停在火源一米之外,看着红光笼罩中通体黝黑的古帝剑,静默无语。 百年前的苍穹之境……每个人都在问她,可还记得那日。 那一日到底发生过什么? 阿启的降世,景昭的怨愤,暮光的隐忍,那串墨石手链,还有白玦身上古帝剑的伤痕…… 她不是没猜到端倪,只是终究不敢相信。 上古抬步朝古帝剑走去,一步一步,仿似用尽了全力。 她握住古帝剑,银色的灵力在她周身旋转,蔓延千里的炙火朝古帝剑处涌来。 天启抱着阿启落在擎天柱下不远处,看着炙火中虚无的身影,默然无声,阿启抓着他的衣袖,小脸上皱成一团,没有半点笑意 。 上古握住剑柄的一刹那,古帝剑中庞大的混沌之力释放,随之……铺天盖地的记忆汹涌而来。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上古眼底逐渐血红一片。 后池的人生,超出她意料,竟似已是远不能承受之重。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 清池宫里,古君宠溺告饶的眼神,陪着她在华净池边嬉闹的柏玄…… 青龙台上,支离破碎、差点灰飞烟灭、以身为聘的清穆……还有她盼了一百年的阿启。 她怎么舍得将他们忘记,舍弃。 后池,你怎么舍得? 上古垂眼,冰冷的泪水自眼角滑下,落入漫天的火焰中,悄然消逝。 古帝剑被拔起,炙火汇于一处,渐渐熄灭,银色的灵力朝天际涌来。 擎天柱上上古之名泛起银白的光辉,照耀大地,仿似将整个界面点燃,世间如临白昼。 苍穹之境大殿前的白玦闭上眼,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已经近到梧桐岛边缘的天帝亦猛然回首,望向天际的那一抹银白神色怅然。 世间有些事,因果种下,终究不能避免。 银色的光团自裂谷中缓缓升起,上古破开光幕,看着苍穹之境的方向,神情冰冷决绝。 她不止记起了古君、柏玄……同样,那个毁她婚约,在苍穹之境上逼死古君的白玦,她从不曾忘,亦不敢忘! 千万载寿元,她从未想过,竟会有如此痛恨一个人的时候,痛恨到哪怕那个人是白玦,也会希望他能立刻死去。 一道剑伤,百年孤独,怎抵得了后池六万年斑驳岁月? 白玦,或许我该唤你一声清穆。 我曾经爱过你,是这世间最可笑之事。85、放下 放下 天启抱着僵成了一根棍子的阿启看着上古自光幕中缓缓行来,手心沁出了薄汗,他素来漫不经心的脸色有些莫名的紧张,突然 想起白玦在苍穹之境中说的话来…… 救下你的不是我和炙阳,是上古…… 天启屏住呼吸,朝一身玄袍的上古看去,上古,当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告诉我? 上古站定的天启面前,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微微挑了挑眉:“天启?” 天启回过神,尴尬的转过眼,沉声道:“上古,你想起来后池的事了?” 怀里的阿启低垂着头,两只小爪子死命的抓住天启的袍子,一副生怕被遗弃的可怜模样。 上古没有回答天启,垂眼看向阿启,无声的静默中,突然一把捞过垂头丧气的小娃儿,提着他的领子,道:“阿启,我怎么教 你的,背要挺直,胸要抬起,这么一副脓包像,以后怎么找媳妇儿!” 天启宽下心,嘴角弯了弯后退了两步。 阿启懵懵懂懂抬头,大眼迅速眨了眨,对上上古略带薄怒的眼,两只短腿晃了半天,哆嗦着嘴唇唤了声:“姑姑……” 上古抡起袖子,在他后脑勺上一拍,清脆的声音响起,阿启还来不及呼痛,上古抬高他的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茶墨色的眸 子划过瞬间的叹息。 “阿启……”上古把阿启搂在怀里,手有些僵硬的抬起,落在阿启背上,轻轻拍了拍,最后无比自然,轻声道:“我是你娘亲 。” 被塞在上古肩膀里的阿启起初一僵,待上古的手落在他背上时,哭声陡然降临,小娃儿哭得歇斯底里,两只小手使劲抱着上古 ,恰有黄河泛滥之势。 “娘亲……娘亲……” 哭声初时惊天动地,到后来演变成抽抽噎噎、止不住的局面,上古听得酸涩,紧了紧怀里的孩子,眼里俱是自责。 初见阿启时,他蹲着小小的身子,在清池宫种着永远都不会开花的无花果,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唤她姑姑…… 他的恐惧、不安、期盼……她应该早就能觉察才是,竟然还会愚蠢的以为阿启是凡间女子所出。 她期盼了百年的阿启,她在隐山百年里唯一的慰藉,她怎么忍心让他被弃,甚至为他取名阿弃。 后池,你当真是糊涂透顶,白玦再怎么混账、绝情,阿启终究是无辜的。 忆起苍穹之境上那身大红的喜袍,那人冰冷的眉眼,上古嘴角划过一抹自嘲,垂下眼……上古,那又何尝不是你的选择? 后池是你,你为后池,借口再多,都无法改变你们只是一个人而已。 可终究,就如觉醒了的白玦不再是单纯的清穆一般,她……也永远回不到当初。 后池可以任性,上古不可以。 后池可以爱的纯粹,上古不可以。 后池可以为一人负尽苍生,上古不可以。 虽然失望愤怒,但她甚至都不用去问天启瞒下她的原因。 她爱了清穆一百年,在隐山抱着这样的信念过了一百年,甚至在他大婚之日都不曾放弃。 可是她的不放手害得古君魂飞魄散,柏玄尸骨无存。 她做得最错的事不是爱上清穆,却是太过固执,到头来,害人害己。 上古长叹一口气,敛下心神,将缩在肩上抽噎的阿启揪出,捏了捏他的手,温声道:“阿启,是娘亲的错,以后无论发生何事 ,我都不会再抛下你。” 这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 阿启抿着嘴,狠狠的点头,眼肿的像核桃一般,但里面的神采却仿似能照耀世界。 上古把他眼角的泪痕擦干,慢慢道:“阿启,以后,你名唤……元启。” 万物之首,启天地而生。 她的孩子,端得起如此之名,也是她最浅薄的祝愿。 一旁的天启愣了愣,朝阿启看去,见到那张和白玦相似的脸,突然有些苦涩,上古最重视亲人,如今,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 “天启,是你封印了阿启的真神之力?”上古神力聚拢,自是能看出阿启身上那息被笼罩的混沌之力。 天启回过神,点头,道:“阿启的降世干系太大,所以我才封印了他的力量。” 混沌之力虽凌驾于天地,但说来……却也是最沉重、无奈的神力。 混沌之劫降临时唯有混沌之力方能解,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阿启只是单纯的继承了白玦的仙力而已。 上古眉微皱,将阿启交到他手里,沉声道:“天启,送阿启回清池宫,我在苍穹殿等你。” 天启接过仍有些念念不舍的小娃儿,见上古抬步便走,突然道:“上古!” 上古转身,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怪我?” “怪,怎么不怪?”上古垂眼,神色有片刻的怔忪,声音莫名沉重:“可隐山百年相陪,照顾阿启之义,当初在苍穹之境上为 我觉醒之情,天启,这些我都还不起。” 最重要的是,你和炙阳,无论发生何事,对我而言,都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不是。”天启跑过来,站到上古面前,定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上古,当年……”他顿了顿,眼底陡然升起忐忑的希 冀来:“你为何会选择殉世?” 是不是真如白玦所说…… “不知道,我想应该是为了救三界吧。” 上古的声音沉静冷淡,天启似是失去了力气,垂下眼。 上古瞧了他半响,突然道:“天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天启瞳孔微缩,转过眼:“你说什么?” “我只有后池的记忆,混沌之劫到来前的三百年,我仍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天启眼微睁,失声道:“上古,你说什么,那三百年的记忆,你还是没有恢复?”难怪不曾怪他引下混沌之劫…… 只是这怎么可能,除了古帝剑的混沌之力能封印上古的记忆,世间还有谁能做到,除非祖神擎天降世……可祖神数万年前就已 经化为虚无了! 上古见天启诧异的模样,也不再提此事,道:“把阿启带回清池宫,我在苍穹殿等你,若你想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也 不迟。” 上古转身,朝苍穹之境飞去,天启顿了顿,朝怀里可怜巴巴的阿启看了看,苦笑道:“臭小子,我又被你娘亲丢下了。” 阿启抓了抓天启的手,小声道:“紫毛大叔,你还有阿启。”他说着在天启怀里蹭了蹭,和往常一样。 天启神情微怔,笑道:“你这个臭小子!”被阿启这么一弄,心里也好过了不少,弹了弹阿启的额头,朝清池宫而去。 南海梧桐岛。 岛内数丈高的仙树浓郁苍翠,极东之处的凤皇殿因着凤染的回归被布置得焕然一新,但凤染坚持在殿后搭了一间竹屋,以做平 时休憩之用。 族中长老盼了十万年才盼回这么个宝贝疙瘩,自然万事都依着她来。火凤凰凤染之名万年来在三界都是火爆的代名词,觉醒后 回到梧桐岛的凤染却一反常态,甚是沉着笃静,亦让一众担心的长老欣慰不已。 胡须花白的凤崎长老推开竹坊的门,见凤染正襟危坐,手里捧着长老敬献的书札坐于案前神情专注,心底有些感慨。 当年三界难容、性子张狂的凤染如今终于也有了皇者的样子。 待他落重了脚步声,凤染抬头朝门口看来,眼底有淡淡的疲惫,笑道:“凤崎,再宽些时日,族中礼数太多,即位的规矩也多 ,我这才看到一半。” 大长老凤云闭死关已有万年,族中大事一向是二长老凤崎做主,这次她回来登位一事便是由凤崎一手主持。 历来凤皇登位,都邀上古众神观礼,下界小仙朝拜,如今三界动荡,便一切从简,只是凤凰一族传承上古,即便是如此,纷繁 的礼数也让凤染苦不堪言。 “无妨,陛下从未在梧桐岛住过,自是对很多事多有生疏,待以后熟悉了便好,哎……” 见凤崎叹气声又起,这几日着实被一众长老的请罪声折腾得够呛,正准备安抚的凤染却听凤崎话锋一转:“陛下,天帝在岛外 也守了半日,他为一界之主,是否有些不妥?” 天帝半日前出现在梧桐岛外,却不入岛半步,凤染听后,也只以即位事忙为借口打发了他了事,便不再过问,天帝执掌仙界数 万载,凤崎自是会觉得如此安排有些不妥当。 凤染摇头道:“凤崎,他此时来无非是想将我凤族拉入仙界阵营,我已在罗刹地颁下凤皇律令,此事绝不可能。” 凤染说得斩钉截铁,凤崎微微有些动容,忆起妖界第三重天中惨死的凤族,亦叹声道:“我也不赞成凤族介入仙妖之战,当初 凤族无皇,自是只能听天后调遣,哎,我也做了不少糊涂事。” “往事已矣,长老无需介怀。”见凤崎和她想的一样,凤染心下安慰,却见凤崎张了张口,似是有些难言,道:“长老有何想 法,但说无妨。” “陛下,我并非为天帝说话,只是这些年来他对我凤族庇佑,确是事实,他今日来,恐怕不是为了将凤族拉入仙界,否则,他 不会止步于岛外,陛下不如见他一面,如何?” 凤染眉角微皱,朝凤崎看去,见他一派坦荡,遂笑道:“长老何以如此确信?” 凤崎双手拢在怀里,道:“因为天帝不是天后,景涧殿下性子淳朴质良,想必与其父教导不无关系。” 凤染面色微顿,心底狠狠一抽,将手中书札放下,点头,沉默良久,朝竹坊外走去。 景涧的父亲,她纵使不愿,也终究无法将他拒之门外。 梧桐岛外乱岛林立,天帝站于外岛的一处古桑树下,神色有些追忆。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回转头,见凤染一身暗黄帝服,眉眼含威,不由有些欣慰,他做错了那么多事,到如今,总算有一两件能 够回到原来的轨迹。 “凤染,景涧在天辞山,日后若有机会,你去看看他也好。” 不是不知道那孩子的心思,只是到如今,一切都太迟。他和芜浣的罪,老天不是没有落下,只是却降在了景昭和景涧身上。 凤染瞳色骤深,道:“陛下来此,总不会只为了说这一句。” “自然不是,凤染,当年芜浣将你放逐渊岭沼泽,确实是因为她知道你是凤族的皇者,这件事,是我们……” 凤染摆手,打断天帝的话:“陛下当初可知道?” 天帝苦笑:“当初虽未确定,可却猜想过,此事是我之过,我不会推卸。” “算了,若不是身在渊岭沼泽,也没有我之后的际遇,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景涧的死,已经将天后的罪孽承担,她实在无 法对着他的父母再去讨回当初的公道。 见凤染隐有不耐,天帝也不再说此事,仙诀念动,手中出现一道金黄卷轴,他顿了顿,在凤染狐疑的神情中朝她递去:“我今 日来,确有一事相求,还请凤皇能应诺。” 见他语色郑重,亦以凤皇相称,凤染沉声道:“何事?” “请凤皇出岛,入天宫。” 凤染未接,皱眉道:“天帝,日前我已有言,想必你并未忘记。” “不是凤族。”天帝微微沉声:“只是凤皇你一人,我希望凤皇能继任天帝之位,御领仙界,渡过此次劫难,这是传位诏书。 ” 凤染缓缓眯眼,道:“天帝,你此话何意?” 暮光乃上古选出,六万年来执掌仙界居功至伟,怎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天帝长叹一口气,朝身旁的古桑树看去,突然道:“凤染,你想去上古界看看吗?”见凤染不语,又道:“那里是上古凤族的 家,你应该回去看看。” “天帝之位,需刚正不阿,我没有做到,要秉公而断,我却私心过重,凤染,仙妖之争迫在眉睫,但我和芜浣都不能再御领仙 界,不是我们退却,而是……从一开始,我们便失了资格。” 凤染没有回声,听暮光这话,想必是当初上古界时,天后便做过什么错事……只是,这与她何干?他们两夫妻的腌H事,犯不 着让她来收尾,当即便冷冷丢下一句转身朝梧桐岛而去。 “我说过,凤凰一族不再介入,自是也包括我在内。” “凤染,景涧用命守下的仙界,我相信只有你能替他护住,若你愿意,三日后天宫玄天殿,我会亲手将天帝之位传于你手。” 天帝的话在身后静静响起,凤染停住脚步,良久后回首,古桑树下空无一人,唯剩金黄的卷轴浮在半空。 凤染低头,拿出袖中的火红凤羽,缓缓闭上眼。 景涧,如果你还在,你会希望我如何去做? 渊岭沼泽下的桃林外,上古沿着小径缓缓走进。 桃花满天,如诗如画,小溪潺潺,风光无限。 当年她从隐山满怀希冀而回时,曾经走过这条路。 回首百年,物是人非,唯有此景,一如当初。 她站定在小径尽头,看着嫣红的桃林下闲坐的白衣青年,伫立良久。 他微微垂首,容颜如昔,长发如墨,唇角柔和。 只是,上古却陡然忆起百年前苍穹之巅上他决绝的眉眼,冰冷到残忍的声语,毫无留念的冷漠背影。 白玦,后池的怨愤在古帝剑下的炙火燃烧百年,你呢,可曾睡得安稳?可曾想起有过一个唤后池的人,信你百年,爱你百年, 又……恨你百年! 上古抬步朝桃林下的白色人影走去,嘴角勾勒出莫名的弧度。 不过,真可惜,我只是上古而已。 和你相识千万载,却从来不曾爱过你的上古。 那个曾经爱你爱到卑微的后池,在古君消失的那一日,被你亲手葬送在苍穹之巅。 你,可会后悔?86、了断 了断 步履缓行,玄色的人影走进桃林,树下端坐的白玦抬首,定定的望着她。 还是一如六万年前啊…… 满界桃花,亿万神祗,都不及她走来时,眉间一抹风华。 白玦将手上书简收好,倒了一杯温茶,垂下眼:“坐。” 上古拂袖,端坐在他对面,瞳色沉黑,似蕴着几万年浮云纠葛的沧桑。 她端起茶,轻抿一口,微怔。 茶香清甜,入口微甘,是她一贯喜欢的口味。 是上古喜欢,不是后池。 “你记得真清楚,早些年那些下界的小仙都喜欢送些极甘的茶种入朝圣殿,总是叫我不知该如何推却。” 她素来看重面子,自是不想让小仙知道她这个执掌上古界的真神有些个小姑娘的爱好,但白玦却从来没弄错过,无论是她喜欢的服饰,茶味,还是吃食。 白玦笑了笑,神色依旧淡然,道:“我见擎天柱上你的名字已经恢复,想必已经取了古帝剑,有了后池的记忆。” 上古握着茶杯的手轻顿,微微蹙眉,抬首道:“白玦,你当年何必做到如此?” 白玦垂眼,不答,顾自沉默。 “古君、柏玄都是我这一世至亲之人,虽然……”她停住声,话语渐渐清冷:“你如此做,可曾想过若我觉醒,该如何自处?杀了你为他们报仇,还是既往不咎,当做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看着白玦垂下的眉间,屈身靠近,一字一句道:“你明明知道我都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把我逼到这种地步?” 两人静静对峙,一人低头不语,一人眼带愤慨。 桃花自树上吹散,跌落在地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白玦将手边的茶杯绕了两个圈,静静抬首,划过上古的眼,道:“上古,后池爱清穆,那你呢?” 这一次轮到上古径自无言,她蹙眉看向白玦,神色微有不耐。 “你我相识千万载,应当知道,不喜便是不喜,我有清穆的记忆,不代表我同样爱后池,你不也是一样?”白玦淡声道。 隔着缭绕的雾气,上古掩在袍中的手猛的一紧。 这便是原因?他不爱后池,怕惹上麻烦,所以才会做到这种地步?真是混账,白玦说不爱,难道她上古还会舔着脸一厢情愿不成! “你说得不错,我虽有后池的记忆,但到底不是她,那些俗不可耐的你情我爱,看着都让人碍眼,若是我当初便有自己的记忆,绝对不会爱上清穆。” 上古冷声道,眉眼淡漠,将心底莫名的涩然压下。 有些事发生了,终究不能一笑而过,因为在乎过,所以才难以面对。 白玦神色一僵,定定看了上古半响,才端起茶杯,低声道:“是吗?原来是俗不可耐啊……” 声音低沉,竟有一抹难言的寂寥,上古抬眼看去,却只见他神情清冷,不由得暗下自嘲,转过了眼。 到如今,竟还会妄想他有一丝歉疚,上古,你真是可笑。 “那你恨我吗?上古,我逼死了古君,毁了柏玄的尸身,弃了后池的婚事,你恨我吗?” “恨,当然恨。”上古道:“但我不止是后池,后池恨你,我不能,后池恨不得你去死,我也不能。” 千万载友谊,白玦,我怎么去恨你?即便你做到这一步,我又能对你如何? “当初的事,你要一笔勾销不成?” “不,我会重开上古界,整个下界交给你,仙妖两族之争我不会再过问。” “为什么交给我,你就不怕我助森鸿灭了仙族?” “无论当初你做了什么,你都是真神白玦,你会对后池无情,可不会拿三界安危开玩笑。” “说得真好,上古,你这些大道理几万年了,还是没丢下,我呢,你要如何处置与我?” “留在苍穹之境,永世不能踏足上古界一步。”上古抬首,缓缓开口。 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处罚,刚才她无法说完的那句话……古君和柏玄是后池这一世至亲之人,可白玦却是她上古永生永世最重要的人。 她无法抉择,也分不清孰轻孰重,到最后,只能都失去。 白玦笑了起来,眼底划过莫名的意味,垂眼:“上古,我害死了古君和柏玄,只是将我放逐在下界,是不是太轻了?” 他嘴角微嘲,上古不知怎的,竟感觉此时的白玦格外凉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