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30

火红的衣袍,淡漠的眉眼,如世间最醇烈的美酒,但却静默无方。  半日之前那个张扬肆意的凤染上君似在一息之间陡然消失,她眉间微垂,怀中抱着的青年早已失了生机。    天帝、天后眼眶泛红,几欲上前,但看凤染走向上古,不免生了一丝希望来。  天后一时间甚至觉得,若是景涧能复生,她这尊崇仇怨不要了也罢。    “上古,景涧他…”凤染停在上古面前,古井无波的眼神终于有了一抹神采。  上古拂过一道神力在景涧身上,叹了口气,摇头:“凤染,他用了兵解之法,魂魄尽失,我没有办法。”  若是景涧气息刚断之时她赶到,用混沌之力保下景涧一丝魂魄,或许尚能有一线生机,只是现在太迟了。  凤染眼底黯然沉寂,抱着景涧的手微微颤抖。  天后陡然间似是失了所有力量一般,倒在天帝身上,咬住嘴唇,低声哽咽起来,望向凤染的眼底满是怨恨:“凤染,你还我景 涧的命来,若不是为了你,他怎会用兵解之法!”  她刚才从仙将口中得知了事情始末,有三火在,她一时半刻奈何不了妖皇,只得把一腔愤怒投到了凤染身上。    声音落定,却见上古身旁的凤染微微回头,眼神墨沉,静静的望着她:“住口,芜浣,你根本不配为他之母。”  冰冷的训斥直击入灵魂深处,天后喘着气,面色泛白,这才想起凤染皇者血脉觉醒,早已今非昔比。  “若不是你贪念权利,当年妄动兵戈,仙妖又怎会结下血仇,景涧是在受你之过。”凤染眼底似有血红之色:“你知不知道这 百年在罗刹地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天后哑口无言,眼底虽有悔色,但仍昂首怒视凤染,不肯低头。  这些年来她做下的一切皆因凤染的皇者血脉而起,到如今,早就回不了头了。    “凤皇,纵使我们二人有错,但景涧已经……”天帝将天后拉至一旁,上前几步,神情悲凉:“请将他尸首还于我们,葬于天 辞山。”  天宫皇族自有埋骨之处,景涧已经过世,他这个做父亲的总不能让他死后亦不得安息。  凤染垂下眼,没有出声。  上古叹了口气,刚欲说话,一阵凤鸣声自远处响起,数十只凤凰出现在罗刹地上空,化为人形,匆匆朝这边赶来。  平时见惯了容颜俊俏的仙君妖君,此时十几个胡子花白的老头一同出现不可谓不稀奇,更何况这些老头个个仙力缭绕,皆是一 身浑厚仙力。  妖皇挑眉,想来是凤皇降世,这些凤族长老赶来迎接了,听闻当年凤染是以邪恶之身被驱逐出凤凰一族,如今这等情景倒真是 笑话。    凤染见此景,亦是眉头微皱,但她皇者血脉觉醒,继承的不止是自上古时便存于火凤凰一脉中的神力,祖先传下来的使命和责 任亦同样烙入血脉深处。  她尚是凤染时可以对凤族不管不顾,可是无论她承不承认,她如今是凤皇。  十几个老头精神抖擞,转着眼珠子呼溜一下无视了天帝,接着是天后,然后是妖皇,待转到上古时亦只是匆匆行了一礼,便急 急的朝着沉着一张脸的凤染奔去。  天后脸色微变,强吸一口气,掩在袍下的手猛的握紧。  天帝看了她一眼,神情复杂,最后,唯剩失望。  到如今,芜浣还是将这些虚无的尊荣看得比什么都重要。    火凤凰的图腾映照三界,再加上凤染血脉里的皇者威严,这些风族长老现在还不知道凤皇是谁才真是古怪了。  上古倒是有些理解他们,她等凤染降世等了十几万年,这些因皇者血脉迟迟不降临、眼都盼傻了的凤族长老,就更是如此了。    “陛下。”  老头子们前仆后继,实有老泪纵横之态,凤染摆手,将他们止住,不耐烦道:“不用行礼了,我会跟你们回梧桐岛。”  她自在惯了,当初又有被弃之怨,如此应答已是极限。  她朝上古看了一眼,见上古点头,抬步朝妖皇走去。  众位凤族长老摸不着头脑,但仍忙不迭的让开一条路,气势汹汹的跟在凤染身后。  自家凤皇辗转数十万年才涅,甭管遇到谁,总不能输了气势不是。    “凤染……”见凤染走来,常沁轻叹,上前一步,拦在了她面前,神情隐隐恳求。  无论妖皇做下何事,她也不能眼睁睁看着凤染对森鸿出手而不管不顾。  凤染没有说话,微微避过她的目光,抬眼朝森鸿看去,眼底黑沉一片。  森鸿绕开常沁,迎上前,凝视凤染:“凤皇,若再来一次,本皇依旧会如此选择。”  凤染点头,眼底的沉色被完全掩下,淡淡道:“我知道,森鸿,他日若仙妖之战你能活下来,南海梧桐岛,本皇候你一战。”  一字一句,铿锵凛冽,凤染转身抱着景涧朝天帝而去。  两族之争到如今已难分对错,景涧纵使是因妖皇而死,可罪不在整个妖族,她今日若和森鸿大战,必将祸乱整个妖界。  凤凰一族源自上古,三界之争从不介入,这些年来芜浣做错的事,她不可以延续下去,否则又与她何异?  只是……凤染垂眼,看着怀中的青年,心底酸涩,景涧,你可会怪我。  妖皇见她缓缓走远,背影萧索清冷,忽而记起苍穹殿宴席上张扬豪爽的女神君来,神情莫名悠远。  仇深似海,两族对立,有些人纵使一见如故,但到底还是做不成朋友。    凤染停在天帝面前,沉默良久,终是缓缓将景涧递到他怀里。  暮光还来不及说些什么,她已经极快的转身,飞身至半空。    “自今日起,梧桐岛凤凰一族不再介入仙妖之争,凤崎,传下本皇谕令,若有违者,将受永世驱逐之刑。”  黑云沼泽上一众凤族长老躬身称是,天后神情一震,凤染已朝她看来。  “至于天后……即是执掌一界,当是不受此律所制,但仙妖之争结束前,天后身系仙界,自是不便再入梧桐岛。”  天后面色铁青,盯着凤染眼带怒火,话说得好听,这和将她驱逐了有什么区别!欲上前争论,却被天帝拉住。  “芜浣,凤染如今是凤皇,她未提起当年被弃于渊岭沼泽之事,已是看在景涧的份上了。”  听见天帝的话,天后退后两步,脸色冷凝的看着半空的凤染,无力的感觉涌入心底。  上古觉醒,凤染涅,景昭被弃,景涧身亡,到最后她不仅失去了至亲之人,一切又仿佛回到了六万年前,没有丝毫改变。  天帝看着似是瞬间苍老了下来的天后,不忍的别过眼。  世间因果,便是如此,芜浣,到如今,你可后悔?    凤染转身朝上古看去:“上古,我要回梧桐岛一趟,待族中事了,再来见你。”  在景涧死前,她一直觉得有些事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但景涧闭上眼的那一刻,她才明白,只要还活着,就永远不是终结,属于 后池的人生,其实在上古醒来的那一刻起,便开始了新的轮回。    凤染领着一众凤族长老消失在天阶尽头,三火护着妖皇退回了妖界,天帝和天后带着景涧的尸骨去了仙族埋骨之地天辞山。  罗刹地上空的腥风血雨尘埃落定,一时间,黑云沼泽上空似是有些空寂静默。  上古仍旧高坐云端之上,看着九重云海之下的世界,良久后,才对着虚无的空间抬眼看去。    “天启,青漓身上的神力是你施下的?”  紫色神力骤现,天启出现在空中,有些尴尬,摸着鼻子道:“当初她帮过我一点小忙,我便赐了她一道护身神力,想不到她胆 子如此大,会生出这么多事端来。”  “这些我不想知道,你去苍穹之境把阿启带来见我。”  上古从石椅上起身,朝远处走去。  “你不回苍穹之境了?”  天启一怔,上古明明看到了白玦身上的伤,怎么可能将此事放下不提?    半空中的上古微微回眼,眉间清冷摄人。  “天启,这世间我最信任之人不过是你们三个,可是……我很失望。”  她垂眼,笑道:“三界都知之事唯有我不知晓,就连妖族的一只小狐狸都可以当着两界之主诘问于我……你们瞒下所有事,难 道就只是想看到这一幕?”  天启哑口无言,手微抬:“上古……”  “既然你们都不愿意说,那就由我自己来找到真相。”  上古转身朝远处飞去,背影凛冽,不再有一丝迟疑。  “你去哪里?”天启跟上前去。  “擎天柱下。”  清冷的回答顺着风传来,干净利落,天启追着的脚步顿住,愣在了原地。    擎天柱下,古帝剑燃起的炙火焚烧了百年,生生不息。  他和白玦其实都知道,世间能封印后池记忆的神器唯有古帝剑而已。  属于后池的数万年人生,被湮没在那片炙火之中,已逾百年。  古帝剑重回上古之日便是后池记忆开启之时,所以他才一直问白玦,上古界若开启,他可会后悔。    天启望着那袭玄色的背影,神情苍凉。  上古,即使强行聚合本源之力,你也要拿回属于后池的记忆,只是,那时……后池的怨和恨,你是否也会一并拾起?  84、忆起  忆起    十万仙将惨死于妖界第三重天,仙界二皇子景涧兵解陨落的消息在一夜之间传遍了九州大地。仙妖之争迎来了六万年来最惨烈 的战局,在颠覆三界的两族之恨下,凤染和森鸿晋位这等大事都似显得有些微不足道。  虽上古凤凰一族退出战斗,但征战的号角仍蔓延至三界的每一个角落。  满界肃穆之中,唯有苍穹之境仍是一如既往的安宁祥和与……静默。  凤染觉醒,景涧丧命于黑云沼泽的这一日,大雪漫天,覆盖三界,入目之处,唯剩雪白。    白玦撤了守护阵法,站在大殿前看着苍穹之境一夜素白。  待晨曦微白,日照大地时,他才转身朝后殿走去。  后花园里,阿启裹着一件云珠连夜赶出来的流云锦纹小棉袄撒丫子跑得正欢,也才两三日时间,他初见那孩子时的担忧已消了 不少,阿启不像清穆,也不像后池,反而随了上古的性子,坚韧倔强。  白玦隐在假山后,摸了摸挽袖中雕好的木头玩偶,犹疑良久,终是转身朝园外走去。    “凤染在罗刹地觉醒你也没有出现,就是想在这里陪陪阿启?”  略带嘲讽的声音在小径处响起,白玦微不可见的皱皱眉,抬首见天启倚在不远处的假山旁,样子虽闲适,但仍掩不了一身风尘 仆仆,满面沧桑。  “我说过,我的事你少插手。”  “既然舍不下,当初又何必如此绝情。”天启撑了个懒腰,朝花园里的阿启看去:“白玦,我这一世最羡慕的不是你,反而是 清穆。我们两人千万载寿命,都不及他千年时光,活得不如他肆意,爱得也不如他纯粹。阿启最想见的是他,后池最爱的人也是他 。”  白玦顿住脚步,朝园子里看去,阿启鼓着嘴角和云珠折腾,眼底的笑意天真烂漫。  “就算当初后池爱上了清穆,你又何必逼死古君,将柏玄肉身毁掉,给自己不留半分退路。”天启神色微敛,嘴角轻抿:“不 要说什么你是你,清穆是清穆这种混账话,这些话骗骗当初的后池也就罢了,上古一旦想起,就会明白以真神之体历世,根本不可 能有两个灵魂。上古是后池,白玦就是清穆,到时候你让她如何自处?”  白玦没有回答,反而转身朝天启望来,神情莫测:“天启,你可知当初为何我只将你封印在妖界?”  “不是炙阳拦住了你,你会有这么好心?”  “不是,手下留情的人不是我和炙阳。”白玦敛眉:“是上古。”  天启怔住,突然站直身子,道:“你说什么?那时上古明明已经……”  “上古界所有人都以为上古以身殉世是对你失望透顶,对月弥他们歉疚之下才如此选择,但我和炙阳知道……她是为了救你。 ”白玦抬首,神色寂然:“你在下界布下灭世大阵,混沌之劫降临,他日你回上古界,即便你是真神,上古律法之下,也只能魂飞 魄散,只有三界不灭,你才能罪不至死。上古拿命救三界,也是在救你。”  天启,上古她在六万年前就选择了你,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而清穆,不过是在她人生中留下了微不足道的痕迹罢了。  天启似是不相信白玦的话一般,眼通红,身子微微颤抖,见白玦渐行渐远,长吸一口气,疾走两步道:“白玦,你是什么时候知 道月弥是被芜浣领入阵眼,才会陨落在渊岭沼泽的?”  白玦猛然回首,眼底默然一片。  “先是景昭,再是十万仙将,你甚至不惜动用本源之力帮森鸿晋位上神,这些全是因为芜浣,对不对?昨日我在罗刹地看暮光 神色不对,想必也是知晓了当年之事,如果不是我和上古,那就只有你的话能让他对相伴了六万年的芜浣心生怀疑,是不是就连凤 染在罗刹地觉醒也在你预料之中?”  白玦既不承认,也没否认:“当初如果不是那些事都爆发在一起,我们又何至于被芜浣欺骗,更不会留她活到如今。她的事我 自有安排,你不用插手了。”  暮光虽糊涂了几万年,可到底是他们四个亲手教出来的,尽管不愿意,但他会知道该如何取舍。    “白玦,当年上古界关闭你沉睡时尚不知道此事,但两百年前你从清穆身上觉醒时选择了和景昭成婚,便是对芜浣惩罚的开始 ……”天启走到白玦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沉声道:“那你到底是何时知道的?”  白玦从沉睡到觉醒,根本毫无过程,清穆又没有上古界的记忆,他是如何确定、又是何时确定的?  白玦微微避过眼,眼神警告:“天启!”  “白玦,难道……你苏醒过?”  稍稍迟疑的声音渐渐变得肯定,天启拦住白玦,眼带质问。  “你何时变得这么喜欢多管闲事了。”白玦绕开天启,瞥了他一眼,转身朝小径深处走去。  “因为上古去了擎天柱下,因为当年你和炙阳只是将我封印,因为阿启还只有一百岁,因为当年我在隐山陪了她百年,她心心 念之人,是你。”天启怒声道:“炙阳不知生死,上古界只剩下我们三人,但凡还有一点可能,我都不希望在上古眼里,你跟死了 没什么两样!”  白玦转身,眼底幽深,看着神情愤慨的天启,突然道:“当年你为什么会选择灭世,引下混沌之劫?”  天启噤声,负在身后的手微微握紧。  “已所不欲,勿施于人。天启,你没有资格来问我。”白玦淡淡开口,消失在小径深处。    “紫毛大叔!”院子里撒丫子跑的阿启终于发现了假山后的剑拔弩张,朝这边跑来,云珠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生怕这尺来高 的厚雪把小神君给跌着了。  天启揉了揉脸,转身,见阿启顶着白玦的脸一副软糯糯的表情,突然心情好了起来,一把抱起他转了两个圈,大笑道:“小阿 启,这才两日,怎么又壮了不少!”  “阿启这不叫壮,叫……”阿启抓了抓头发,眼睛晶亮:“威武雄壮!”  天启嘴角抽了抽,陡然一阵无力感,阿启摇了摇他的手:“大叔,他们说凤染已经晋位上神了,那姑姑怎么还不回来?”  天启看了阿启一眼,阿启有些心不在焉,盯着白玦消失的方向神色恹恹。  “阿启。”他摆正阿启的小脸,正色道:“你娘亲要回来了。”  微垂的脑袋猛然抬高,阿启瞪大眼,抓着天启的手缓缓松开,眼底除了期盼,还有不安。  天启看着酸涩,把他拢到怀里,低声道:“我们走吧,你娘亲在等你。”  小径尽头的石柱后,白玦看着消失的二人,缓缓垂下了眼。  他摊开手中捏着的木偶,神情静默。  清穆是从来都没有消失过,可又有什么用,辗转百年,他终究不是两百年前那个一心只在擎天柱下等着后池归来的青年。    天辞山顶,景阳和景昭赶到时,只看到景涧的玄石棺立在仙族无数座棺冢中,天帝天后立在一旁。  景昭当即便红了眼眶,景阳眼色血红的往仙界冲,被天帝拦住。  “父皇,你拦我做什么!”景阳脸色可怖,双手止不住的颤抖。  “你要干什么去?”天帝看了他一眼,冷声道。  “点军发兵妖界。”  “发兵妖界?你当仙将人命如草芥不成!”天帝气得脸色铁青,怒道:“仙界十万将士一日尽丧,景涧为了护下仙界界门惨死 罗刹地,到如今你还只知道逞凶斗狠,景阳,你日后如何御领仙界!”  景阳被天帝声语中的震怒惊住,负气转过头,闭上嘴一言不发。  仙冢中,景涧的棺木犹为刺眼,他注目良久,终是转身道:“父皇,是我没有考虑周全,但如今我们与妖族已是不死不休之势 ,就算我们肯讲和,他们也不会罢手,不如早做准备,以免到时措手不及。”  天帝有些欣慰,点点头,朝泣不成声的景昭和神情怏怏的天后看了一眼,朝景阳道:“带你母后和景昭回天宫,最多两日,我 便会回来。”  景阳点头,见天帝消失在天辞山,陪着天后和景昭回了御宇殿。    擎天柱下,仙界一方的阵营格外安静,牵引魂魄安宁的白幡处处皆是,上古出现在炙火之上的空间时,甚至都未引得众人注目 。  她朝素白的下空望了一眼,朝炙火中的古帝剑而去。  不远处的仙妖只能看到一道银光被吞噬在那片炙火之中。  混沌之力护身,这延绵千里能将仙妖尽焚的真火不能伤她一分。  上古停在火源一米之外,看着红光笼罩中通体黝黑的古帝剑,静默无语。    百年前的苍穹之境……每个人都在问她,可还记得那日。  那一日到底发生过什么?  阿启的降世,景昭的怨愤,暮光的隐忍,那串墨石手链,还有白玦身上古帝剑的伤痕……  她不是没猜到端倪,只是终究不敢相信。  上古抬步朝古帝剑走去,一步一步,仿似用尽了全力。  她握住古帝剑,银色的灵力在她周身旋转,蔓延千里的炙火朝古帝剑处涌来。  天启抱着阿启落在擎天柱下不远处,看着炙火中虚无的身影,默然无声,阿启抓着他的衣袖,小脸上皱成一团,没有半点笑意 。    上古握住剑柄的一刹那,古帝剑中庞大的混沌之力释放,随之……铺天盖地的记忆汹涌而来。  时间一息一息流逝,上古眼底逐渐血红一片。  后池的人生,超出她意料,竟似已是远不能承受之重。  她到底错过了什么,又放弃了什么。  清池宫里,古君宠溺告饶的眼神,陪着她在华净池边嬉闹的柏玄……  青龙台上,支离破碎、差点灰飞烟灭、以身为聘的清穆……还有她盼了一百年的阿启。  她怎么舍得将他们忘记,舍弃。  后池,你怎么舍得?  上古垂眼,冰冷的泪水自眼角滑下,落入漫天的火焰中,悄然消逝。    古帝剑被拔起,炙火汇于一处,渐渐熄灭,银色的灵力朝天际涌来。  擎天柱上上古之名泛起银白的光辉,照耀大地,仿似将整个界面点燃,世间如临白昼。    苍穹之境大殿前的白玦闭上眼,负在身后的手缓缓握紧。  已经近到梧桐岛边缘的天帝亦猛然回首,望向天际的那一抹银白神色怅然。  世间有些事,因果种下,终究不能避免。    银色的光团自裂谷中缓缓升起,上古破开光幕,看着苍穹之境的方向,神情冰冷决绝。  她不止记起了古君、柏玄……同样,那个毁她婚约,在苍穹之境上逼死古君的白玦,她从不曾忘,亦不敢忘!  千万载寿元,她从未想过,竟会有如此痛恨一个人的时候,痛恨到哪怕那个人是白玦,也会希望他能立刻死去。  一道剑伤,百年孤独,怎抵得了后池六万年斑驳岁月?  白玦,或许我该唤你一声清穆。  我曾经爱过你,是这世间最可笑之事。85、放下  放下    天启抱着僵成了一根棍子的阿启看着上古自光幕中缓缓行来,手心沁出了薄汗,他素来漫不经心的脸色有些莫名的紧张,突然 想起白玦在苍穹之境中说的话来……  救下你的不是我和炙阳,是上古……  天启屏住呼吸,朝一身玄袍的上古看去,上古,当年,你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告诉我?  上古站定的天启面前,许是他的眼神太过专注,微微挑了挑眉:“天启?”  天启回过神,尴尬的转过眼,沉声道:“上古,你想起来后池的事了?”  怀里的阿启低垂着头,两只小爪子死命的抓住天启的袍子,一副生怕被遗弃的可怜模样。  上古没有回答天启,垂眼看向阿启,无声的静默中,突然一把捞过垂头丧气的小娃儿,提着他的领子,道:“阿启,我怎么教 你的,背要挺直,胸要抬起,这么一副脓包像,以后怎么找媳妇儿!”  天启宽下心,嘴角弯了弯后退了两步。  阿启懵懵懂懂抬头,大眼迅速眨了眨,对上上古略带薄怒的眼,两只短腿晃了半天,哆嗦着嘴唇唤了声:“姑姑……”  上古抡起袖子,在他后脑勺上一拍,清脆的声音响起,阿启还来不及呼痛,上古抬高他的头,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茶墨色的眸 子划过瞬间的叹息。  “阿启……”上古把阿启搂在怀里,手有些僵硬的抬起,落在阿启背上,轻轻拍了拍,最后无比自然,轻声道:“我是你娘亲 。”  被塞在上古肩膀里的阿启起初一僵,待上古的手落在他背上时,哭声陡然降临,小娃儿哭得歇斯底里,两只小手使劲抱着上古 ,恰有黄河泛滥之势。  “娘亲……娘亲……”  哭声初时惊天动地,到后来演变成抽抽噎噎、止不住的局面,上古听得酸涩,紧了紧怀里的孩子,眼里俱是自责。    初见阿启时,他蹲着小小的身子,在清池宫种着永远都不会开花的无花果,小心翼翼的靠近她,唤她姑姑……  他的恐惧、不安、期盼……她应该早就能觉察才是,竟然还会愚蠢的以为阿启是凡间女子所出。  她期盼了百年的阿启,她在隐山百年里唯一的慰藉,她怎么忍心让他被弃,甚至为他取名阿弃。  后池,你当真是糊涂透顶,白玦再怎么混账、绝情,阿启终究是无辜的。  忆起苍穹之境上那身大红的喜袍,那人冰冷的眉眼,上古嘴角划过一抹自嘲,垂下眼……上古,那又何尝不是你的选择?  后池是你,你为后池,借口再多,都无法改变你们只是一个人而已。  可终究,就如觉醒了的白玦不再是单纯的清穆一般,她……也永远回不到当初。  后池可以任性,上古不可以。  后池可以爱的纯粹,上古不可以。  后池可以为一人负尽苍生,上古不可以。  虽然失望愤怒,但她甚至都不用去问天启瞒下她的原因。  她爱了清穆一百年,在隐山抱着这样的信念过了一百年,甚至在他大婚之日都不曾放弃。  可是她的不放手害得古君魂飞魄散,柏玄尸骨无存。  她做得最错的事不是爱上清穆,却是太过固执,到头来,害人害己。    上古长叹一口气,敛下心神,将缩在肩上抽噎的阿启揪出,捏了捏他的手,温声道:“阿启,是娘亲的错,以后无论发生何事 ,我都不会再抛下你。”  这是和她血脉相连的孩子,她最亲近,最在乎的人。  阿启抿着嘴,狠狠的点头,眼肿的像核桃一般,但里面的神采却仿似能照耀世界。  上古把他眼角的泪痕擦干,慢慢道:“阿启,以后,你名唤……元启。”  万物之首,启天地而生。  她的孩子,端得起如此之名,也是她最浅薄的祝愿。  一旁的天启愣了愣,朝阿启看去,见到那张和白玦相似的脸,突然有些苦涩,上古最重视亲人,如今,他们才是真正的一家人 。    “天启,是你封印了阿启的真神之力?”上古神力聚拢,自是能看出阿启身上那息被笼罩的混沌之力。  天启回过神,点头,道:“阿启的降世干系太大,所以我才封印了他的力量。”  混沌之力虽凌驾于天地,但说来……却也是最沉重、无奈的神力。  混沌之劫降临时唯有混沌之力方能解,如果可以,他倒是希望阿启只是单纯的继承了白玦的仙力而已。  上古眉微皱,将阿启交到他手里,沉声道:“天启,送阿启回清池宫,我在苍穹殿等你。”  天启接过仍有些念念不舍的小娃儿,见上古抬步便走,突然道:“上古!”  上古转身,静静地看着他。  “你不怪我?”  “怪,怎么不怪?”上古垂眼,神色有片刻的怔忪,声音莫名沉重:“可隐山百年相陪,照顾阿启之义,当初在苍穹之境上为 我觉醒之情,天启,这些我都还不起。”  最重要的是,你和炙阳,无论发生何事,对我而言,都是世上最重要的人。  “不是。”天启跑过来,站到上古面前,定声道:“我说的不是这件事,上古,当年……”他顿了顿,眼底陡然升起忐忑的希 冀来:“你为何会选择殉世?”  是不是真如白玦所说……  “不知道,我想应该是为了救三界吧。”  上古的声音沉静冷淡,天启似是失去了力气,垂下眼。  上古瞧了他半响,突然道:“天启,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天启瞳孔微缩,转过眼:“你说什么?”  “我只有后池的记忆,混沌之劫到来前的三百年,我仍然不记得发生了什么,你是不是还有事瞒着我?”  天启眼微睁,失声道:“上古,你说什么,那三百年的记忆,你还是没有恢复?”难怪不曾怪他引下混沌之劫……  只是这怎么可能,除了古帝剑的混沌之力能封印上古的记忆,世间还有谁能做到,除非祖神擎天降世……可祖神数万年前就已 经化为虚无了!  上古见天启诧异的模样,也不再提此事,道:“把阿启带回清池宫,我在苍穹殿等你,若你想告诉我当年到底发生了何事,也 不迟。”  上古转身,朝苍穹之境飞去,天启顿了顿,朝怀里可怜巴巴的阿启看了看,苦笑道:“臭小子,我又被你娘亲丢下了。”  阿启抓了抓天启的手,小声道:“紫毛大叔,你还有阿启。”他说着在天启怀里蹭了蹭,和往常一样。  天启神情微怔,笑道:“你这个臭小子!”被阿启这么一弄,心里也好过了不少,弹了弹阿启的额头,朝清池宫而去。    南海梧桐岛。  岛内数丈高的仙树浓郁苍翠,极东之处的凤皇殿因着凤染的回归被布置得焕然一新,但凤染坚持在殿后搭了一间竹屋,以做平 时休憩之用。  族中长老盼了十万年才盼回这么个宝贝疙瘩,自然万事都依着她来。火凤凰凤染之名万年来在三界都是火爆的代名词,觉醒后 回到梧桐岛的凤染却一反常态,甚是沉着笃静,亦让一众担心的长老欣慰不已。    胡须花白的凤崎长老推开竹坊的门,见凤染正襟危坐,手里捧着长老敬献的书札坐于案前神情专注,心底有些感慨。  当年三界难容、性子张狂的凤染如今终于也有了皇者的样子。  待他落重了脚步声,凤染抬头朝门口看来,眼底有淡淡的疲惫,笑道:“凤崎,再宽些时日,族中礼数太多,即位的规矩也多 ,我这才看到一半。”  大长老凤云闭死关已有万年,族中大事一向是二长老凤崎做主,这次她回来登位一事便是由凤崎一手主持。  历来凤皇登位,都邀上古众神观礼,下界小仙朝拜,如今三界动荡,便一切从简,只是凤凰一族传承上古,即便是如此,纷繁 的礼数也让凤染苦不堪言。  “无妨,陛下从未在梧桐岛住过,自是对很多事多有生疏,待以后熟悉了便好,哎……”  见凤崎叹气声又起,这几日着实被一众长老的请罪声折腾得够呛,正准备安抚的凤染却听凤崎话锋一转:“陛下,天帝在岛外 也守了半日,他为一界之主,是否有些不妥?”  天帝半日前出现在梧桐岛外,却不入岛半步,凤染听后,也只以即位事忙为借口打发了他了事,便不再过问,天帝执掌仙界数 万载,凤崎自是会觉得如此安排有些不妥当。  凤染摇头道:“凤崎,他此时来无非是想将我凤族拉入仙界阵营,我已在罗刹地颁下凤皇律令,此事绝不可能。”  凤染说得斩钉截铁,凤崎微微有些动容,忆起妖界第三重天中惨死的凤族,亦叹声道:“我也不赞成凤族介入仙妖之战,当初 凤族无皇,自是只能听天后调遣,哎,我也做了不少糊涂事。”  “往事已矣,长老无需介怀。”见凤崎和她想的一样,凤染心下安慰,却见凤崎张了张口,似是有些难言,道:“长老有何想 法,但说无妨。”  “陛下,我并非为天帝说话,只是这些年来他对我凤族庇佑,确是事实,他今日来,恐怕不是为了将凤族拉入仙界,否则,他 不会止步于岛外,陛下不如见他一面,如何?”  凤染眉角微皱,朝凤崎看去,见他一派坦荡,遂笑道:“长老何以如此确信?”  凤崎双手拢在怀里,道:“因为天帝不是天后,景涧殿下性子淳朴质良,想必与其父教导不无关系。”  凤染面色微顿,心底狠狠一抽,将手中书札放下,点头,沉默良久,朝竹坊外走去。  景涧的父亲,她纵使不愿,也终究无法将他拒之门外。    梧桐岛外乱岛林立,天帝站于外岛的一处古桑树下,神色有些追忆。  身后脚步声响起,他回转头,见凤染一身暗黄帝服,眉眼含威,不由有些欣慰,他做错了那么多事,到如今,总算有一两件能 够回到原来的轨迹。  “凤染,景涧在天辞山,日后若有机会,你去看看他也好。”  不是不知道那孩子的心思,只是到如今,一切都太迟。他和芜浣的罪,老天不是没有落下,只是却降在了景昭和景涧身上。  凤染瞳色骤深,道:“陛下来此,总不会只为了说这一句。”  “自然不是,凤染,当年芜浣将你放逐渊岭沼泽,确实是因为她知道你是凤族的皇者,这件事,是我们……”  凤染摆手,打断天帝的话:“陛下当初可知道?”  天帝苦笑:“当初虽未确定,可却猜想过,此事是我之过,我不会推卸。”  “算了,若不是身在渊岭沼泽,也没有我之后的际遇,这件事我不想再提了。”景涧的死,已经将天后的罪孽承担,她实在无 法对着他的父母再去讨回当初的公道。  见凤染隐有不耐,天帝也不再说此事,仙诀念动,手中出现一道金黄卷轴,他顿了顿,在凤染狐疑的神情中朝她递去:“我今 日来,确有一事相求,还请凤皇能应诺。”  见他语色郑重,亦以凤皇相称,凤染沉声道:“何事?”  “请凤皇出岛,入天宫。”  凤染未接,皱眉道:“天帝,日前我已有言,想必你并未忘记。”    “不是凤族。”天帝微微沉声:“只是凤皇你一人,我希望凤皇能继任天帝之位,御领仙界,渡过此次劫难,这是传位诏书。 ”  凤染缓缓眯眼,道:“天帝,你此话何意?”  暮光乃上古选出,六万年来执掌仙界居功至伟,怎会突然做出这种决定?  天帝长叹一口气,朝身旁的古桑树看去,突然道:“凤染,你想去上古界看看吗?”见凤染不语,又道:“那里是上古凤族的 家,你应该回去看看。”  “天帝之位,需刚正不阿,我没有做到,要秉公而断,我却私心过重,凤染,仙妖之争迫在眉睫,但我和芜浣都不能再御领仙 界,不是我们退却,而是……从一开始,我们便失了资格。”  凤染没有回声,听暮光这话,想必是当初上古界时,天后便做过什么错事……只是,这与她何干?他们两夫妻的腌H事,犯不 着让她来收尾,当即便冷冷丢下一句转身朝梧桐岛而去。  “我说过,凤凰一族不再介入,自是也包括我在内。”  “凤染,景涧用命守下的仙界,我相信只有你能替他护住,若你愿意,三日后天宫玄天殿,我会亲手将天帝之位传于你手。”  天帝的话在身后静静响起,凤染停住脚步,良久后回首,古桑树下空无一人,唯剩金黄的卷轴浮在半空。  凤染低头,拿出袖中的火红凤羽,缓缓闭上眼。  景涧,如果你还在,你会希望我如何去做?    渊岭沼泽下的桃林外,上古沿着小径缓缓走进。  桃花满天,如诗如画,小溪潺潺,风光无限。  当年她从隐山满怀希冀而回时,曾经走过这条路。  回首百年,物是人非,唯有此景,一如当初。    她站定在小径尽头,看着嫣红的桃林下闲坐的白衣青年,伫立良久。  他微微垂首,容颜如昔,长发如墨,唇角柔和。  只是,上古却陡然忆起百年前苍穹之巅上他决绝的眉眼,冰冷到残忍的声语,毫无留念的冷漠背影。  白玦,后池的怨愤在古帝剑下的炙火燃烧百年,你呢,可曾睡得安稳?可曾想起有过一个唤后池的人,信你百年,爱你百年, 又……恨你百年!    上古抬步朝桃林下的白色人影走去,嘴角勾勒出莫名的弧度。  不过,真可惜,我只是上古而已。  和你相识千万载,却从来不曾爱过你的上古。  那个曾经爱你爱到卑微的后池,在古君消失的那一日,被你亲手葬送在苍穹之巅。  你,可会后悔?86、了断  了断    步履缓行,玄色的人影走进桃林,树下端坐的白玦抬首,定定的望着她。  还是一如六万年前啊……  满界桃花,亿万神祗,都不及她走来时,眉间一抹风华。  白玦将手上书简收好,倒了一杯温茶,垂下眼:“坐。”  上古拂袖,端坐在他对面,瞳色沉黑,似蕴着几万年浮云纠葛的沧桑。  她端起茶,轻抿一口,微怔。  茶香清甜,入口微甘,是她一贯喜欢的口味。  是上古喜欢,不是后池。  “你记得真清楚,早些年那些下界的小仙都喜欢送些极甘的茶种入朝圣殿,总是叫我不知该如何推却。”  她素来看重面子,自是不想让小仙知道她这个执掌上古界的真神有些个小姑娘的爱好,但白玦却从来没弄错过,无论是她喜欢的服饰,茶味,还是吃食。  白玦笑了笑,神色依旧淡然,道:“我见擎天柱上你的名字已经恢复,想必已经取了古帝剑,有了后池的记忆。”  上古握着茶杯的手轻顿,微微蹙眉,抬首道:“白玦,你当年何必做到如此?”  白玦垂眼,不答,顾自沉默。  “古君、柏玄都是我这一世至亲之人,虽然……”她停住声,话语渐渐清冷:“你如此做,可曾想过若我觉醒,该如何自处?杀了你为他们报仇,还是既往不咎,当做这些事从来没有发生过?”  她看着白玦垂下的眉间,屈身靠近,一字一句道:“你明明知道我都做不到,为什么还要把我逼到这种地步?”  两人静静对峙,一人低头不语,一人眼带愤慨。    桃花自树上吹散,跌落在地的声音打破了这诡异的安静。  白玦将手边的茶杯绕了两个圈,静静抬首,划过上古的眼,道:“上古,后池爱清穆,那你呢?”  这一次轮到上古径自无言,她蹙眉看向白玦,神色微有不耐。  “你我相识千万载,应当知道,不喜便是不喜,我有清穆的记忆,不代表我同样爱后池,你不也是一样?”白玦淡声道。  隔着缭绕的雾气,上古掩在袍中的手猛的一紧。  这便是原因?他不爱后池,怕惹上麻烦,所以才会做到这种地步?真是混账,白玦说不爱,难道她上古还会舔着脸一厢情愿不成!  “你说得不错,我虽有后池的记忆,但到底不是她,那些俗不可耐的你情我爱,看着都让人碍眼,若是我当初便有自己的记忆,绝对不会爱上清穆。”  上古冷声道,眉眼淡漠,将心底莫名的涩然压下。  有些事发生了,终究不能一笑而过,因为在乎过,所以才难以面对。  白玦神色一僵,定定看了上古半响,才端起茶杯,低声道:“是吗?原来是俗不可耐啊……”  声音低沉,竟有一抹难言的寂寥,上古抬眼看去,却只见他神情清冷,不由得暗下自嘲,转过了眼。  到如今,竟还会妄想他有一丝歉疚,上古,你真是可笑。  “那你恨我吗?上古,我逼死了古君,毁了柏玄的尸身,弃了后池的婚事,你恨我吗?”  “恨,当然恨。”上古道:“但我不止是后池,后池恨你,我不能,后池恨不得你去死,我也不能。”  千万载友谊,白玦,我怎么去恨你?即便你做到这一步,我又能对你如何?  “当初的事,你要一笔勾销不成?”  “不,我会重开上古界,整个下界交给你,仙妖两族之争我不会再过问。”  “为什么交给我,你就不怕我助森鸿灭了仙族?”  “无论当初你做了什么,你都是真神白玦,你会对后池无情,可不会拿三界安危开玩笑。”  “说得真好,上古,你这些大道理几万年了,还是没丢下,我呢,你要如何处置与我?”  “留在苍穹之境,永世不能踏足上古界一步。”上古抬首,缓缓开口。  这是她唯一能做到的处罚,刚才她无法说完的那句话……古君和柏玄是后池这一世至亲之人,可白玦却是她上古永生永世最重要的人。  她无法抉择,也分不清孰轻孰重,到最后,只能都失去。    白玦笑了起来,眼底划过莫名的意味,垂眼:“上古,我害死了古君和柏玄,只是将我放逐在下界,是不是太轻了?”  他嘴角微嘲,上古不知怎的,竟感觉此时的白玦格外凉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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