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离开了,始终没有回头再看一眼。屋子里有淡淡的檀香,却没有办法叫她凝神,第一次这样的心神不宁。刚才,流庭听到了。她知道他在外面,所以这样回答白言。或许她始终过不了自己这一关。白言说出那句话的一瞬,她想起了如裳。但她始终不是那个红衣妖艳的女人,她是扶苏,蓬莱楼的扶苏,如此而已。她不会委曲求全,她不会做任何不平等的退让。白言说,要她杀了流庭。她的确是需要诺闻死,没错的。但是,诺闻的死对她而言真的这样重要么?说到底,这只是一次任务,功勋录上多一笔或是少一笔,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是刚才她却说,她会考虑的。其实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只是在说给流庭听。方才,她可以感觉到他靠着墙壁的身子微微一僵,甚至可以猜测到他眸底升起的一片寒意。不,或许是杀意吧?扶苏的嘴角一扬,微微讥诮:“流庭,你会怎么做呢……”很轻的声音,自语的喃喃。神色却渐渐迷离了,有一些淡淡的忧伤。其实,那个男人会怎么做,或许该是在她的意料之中了的。她这一次,依旧只不过是不甘心的挣扎罢了。白言。他的情,她始终是无法偿还了的。蓬莱楼的人最为随性,却也同样的最为顽固的。所有的倔强都只是为了维护自己心中唯一的信仰。她的信仰很简单,却也是最不奢求得到的。世界上真的有情,真的有爱?她或许已经尝试了,只是不愿相信。这是最后一次的考验,通不过考验的流庭,只能叫她彻底地死心。或许她其实比如裳更加的傲慢,如裳甘愿为了所爱的人化为烟尘,她亲眼看着,曾经一度地问自己——值得吗?呵,为了所爱,真的值得吗?如果换了角色,对方也肯为你做到这样的地步吗?如果对方做不到,那么凭什么要他们一次又一次地做着没有回报的付出?情劫。这是她这一世的情劫啊……第164章:第三十一章 如此抉择(四)扶苏的眼底似乎有一层灰。突然传来了叩门的声音,将她的注意一引。抬头时阳光有些刺眼,她看到了站在门口的玄墨,嘴角不由一扬:“你都知道了。”不是疑问,不是探究,而是很平淡的一句——你都知道了。玄墨散漫的神色下是空蒙的神色,他在桌子旁一坐,深深地看着扶苏:“你还是放不下,如裳对你的的影响太大了。”扶苏这时笑得有些艰难:“是的,我不希望重蹈她的覆辙。”她不是怕死,不是怕灰飞烟灭,只是——始终无法忘记当时对于让如裳死的那个男人的恨。她一直执着于“这种付出是否正确”的判断之间挣扎,所以知道这一世是自己的情节后,突然间变得这样的偏执。值与不值。她只想等着流庭来做个选择。“你,有带毒药的吧?”扶苏轻轻抿了抿嘴,神色间有几分的凄然。玄墨看了她一眼,从袖中掏出一瓶药粉:“这个毒,无药可解。无色无味。”扶苏信手取来,放在指把玩着药瓶,有些闲适的冷漠:“就这个吧,谢谢。”“扶苏你……”玄墨的眉心微微蹙起,但到了口中的话又咽了回去,最终长长地一声叹息,“你好自为之。”扶苏看着玄墨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出声:“玄墨。”玄墨回过了头:“什么?”“事后,请你继续好好地照顾白言。”咬了咬唇,扶苏的声音轻地仿佛埋没在了风中。这个男子,不论他做过什么,却始终是她亏欠着他的。玄墨摆了摆手,渐渐远去的背影消失在了视线之中。扶苏的眼渐渐地垂了下来。其实她还有一句交代,却在这个时候没有说出口。看着手中的毒药,她的神色突然间的疏远。或许是时候了,在最后的最后,她还是需要再赌上一次。赌这个男人的心,赌他会不会在她下毒之前先杀了她。微微地一笑,却是这样的冷漠。衣襟在风中翻飞,仿佛突然间的沉静。第165章:第三十二章 曲终人散(一)孟军的动向突然静了下来。扶苏的视线落在星空,嘴角微微抿了笑。她知道,这只不过是蓬莱楼的人联系了泊尘来给她一时间的安宁。“最近的天气都很好。”她轻轻地笑着。身边的人靠在躺椅上,也是随口一接:“是的,战事也平息了不少。”扶苏淡然一笑,仿佛没有留意到他一直凝在她身上的视线。那种注视,在她转过身子时变得一片柔和。似乎自从那日起,他对她的态度一直是这个样子。这个时候他的毒已经解了,伤势也已基本愈合。而他只有在她看着他的时候一时的柔和,然后在暗中无声地探究。就像一只野兽,表面上的云淡风轻,实则却是无时不在窥视着猎物的一举一动。有些心寒。扶苏却是倒了杯淡酒随意地饮了口。摇了摇酒壶,她的嘴角一撇:“看,这么快就没有酒了,我去拿。”“扶苏。”流庭突然叫住了她。扶苏诧异间回眸,问:“怎么了?”流庭看着她手中的酒壶,淡淡一笑:“不,没什么。”“是吗……”扶苏转身时,嘴角已是一片凄然,背对了,声色依旧愉悦,“你等着,马上就拿来。”她离开时,身后始终落了一抹视线。过了转角,她无声地靠在了墙壁上。一时有些无力。刚才,他是在怀疑她。是的,怀疑她。虽然只是这样罢了。扶苏的眼睫微微垂了,落在酒壶上悄然一顿。呵,不过,他的怀疑并没有错。她只不过是觉得——好累。只是累了而已。她从怀中取出了药瓶。只需要一点,就足以取人的性命。扶苏的神色沉静下时有一时的苍凉。她知道很多人都在等她。蓬莱楼的人、玄墨、白言、流庭,还有——她自己。都只是在等最后一次的抉择。她知道最近白言在接受的是怎样的治疗,她也知道这个男人这样痛苦地承受着只是为了可以站在她的身边。但是,她有自己的选择。第166章:第三十二章 曲终人散(二)房间中的身影,只是突然有些无力地重重倒下。流庭掩了掩自己的眼,是无尽的疲惫。曾经以为,这个女人会和以前的不同。原来这样千方百计的接近,也不过只是为了对诺闻报仇?原来自己也只不过是别人布局中的一个棋子,何等的好笑。他竟然会在听到白言那样说的时候,突然有种窒息的感觉。然后他听到那个女子说——她会好好考虑的。呵,好好考虑如何杀了他……曾经有个深爱的女子,就是这样在他的面前拔出匕首一刀刀地刺向他的身子。经历过了一次,那么再来一次,也总算是麻木了罢了。一次次地经历,总是会叫人习惯的吧……他的呼吸突然有几分的急促,强忍了,慢慢地压制了下去。他的眼中是一片的黯黑。或许,他本就不该再尝试去相信任何的女人。尝试后,又一次背叛,然后继续无止尽的重复和轮回。只不过是世间的一个梦魇。呵,女人都是这样的。他闭上了眸,盖去了无尽的挣扎。这一次,他不会再像当年那样任人摆布了。既然她要杀他,那么——就让他先杀了她吧。风中仿佛带着一层寒意,全身冰凉。从额,到眼,到唇,到身体,到四肢,他只感觉到无尽的冰冷。或许他只是一时的淡忘了,忘记自己从未走出过那片的冰寒。“怎么又躺下了?”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时,他睁开眼时依旧是一片的温润:“回来了?”他淡淡地看着扶苏将盛好的酒盏放到桌上,眸间一片空蒙。突然有一只手贴上了他的额,突如其来的温度让他不由地一愣。“烧应该退了吧?”扶苏略一感受他的温度,顾自喃喃,“其实似乎还是不要喝酒比较好。”“拿来吧。我嗜酒如命,你知道的。”流庭的声音同样淡淡的。扶苏看了他一眼,取了酒杯替他倒了一杯。悄无声息地,指尖在酒杯中轻轻一染。流庭的眼不易觉察地微微一眯。第167章:第三十二章 曲终人散(三)扶苏将酒杯递予流庭,自己又倒上了一杯。缓然地举起,她的唇微微一抿:“那就先敬上一杯吧。”流庭拿着酒杯,只是凝了眸并不说话。如果他当即饮下,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了……扶苏的眼中闪过一丝的落寞,凄然一笑,将自己杯盏中的酒一饮而尽。罢了,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梦碎了,也当是曲终人散之时了。她安然地抬眸,看着流庭将酒杯冷冷地掷到一边。她嘴角微微一勾:“流庭公子,你醉了。”“你真的想杀我?”流庭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话,只是一瞬不动地看着她的眸。“是……那又怎么样呢?”扶苏轻笑,百种风清却都只如同飘零的柳絮般翩飞落寞。眼前的人影一闪,她感觉到颈间一片冰凉,但是她的神色却丝毫没有改变:“你是想要杀我么?”“女人永远只是女人。”流庭的眸下仿佛藏了万千狂澜,握了匕首的手却顿在那里,迟疑着始终没有落下。这一瞬间,在女子这样黯然的凝视下,仿佛心中有什么不安的情感瞬间涌起。那个身躯突然一软,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力气。一颤下流庭下意识地松开了匕首,回神间已经将她拥在了怀中。那个身体格外的冰冷。扶苏的视线微微迷散,却是缓缓地抬头看着他,清泠泠的眼中是一抹死寂的暗色。怀里的这个娇躯,就这样没了气息。流庭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都失去了知觉。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他明明希望着她去死,但这一刻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视线落向了刚才自己丢开的杯盏上,酒液溅开了一地,依旧清澈。他的酒中没有毒。“你就这么憎恨女人吗?”她微微笑起,嘴角忽然溢出一抹朱红,“那么,我就做你一生里,最恨的女子……”是的。做不了他所信任的,他所爱的,那么就做他最憎恨的,要他记住她一生。她是扶苏,始终是蓬莱楼的扶苏。“不——!”闭眸的瞬间,她仿佛听到这样一声歇斯底里的呐喊,但是神智已经瞬间散去了。她的嘴角一扬,依旧是那样低淡的弧度,似乎满足。怀里的这个娇躯,就这样没了气息。流庭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也都失去了知觉。为什么会是这样?为什么……他明明希望着她去死,但这一刻却没有丝毫的喜悦。他的视线落向了刚才自己丢开的杯盏上,酒液溅开了一地,依旧清澈。他的酒中没有毒。第168章:第三十二章 曲终人散(四)流庭突然明白了过来。如果他刚才没有迟疑地喝下,那么扶苏也不会喝下那杯毒酒。她只是给了他最后一个考验的机会,是他自己亲手将它捏碎了。“看来这里已经结束了。”玄墨站在门外,神情淡漠地看着扶苏冰冷的身体,神色无丝毫变化。早在她向他要毒药的时候起,他就知道这个女人会做的是这样的事。看来她是真的累了,所以想回去蓬莱楼。“毒药是你给的吧。”流庭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给我解药。”玄墨摊了摊手:“帮不了你,这个药连我自己都没有毒药。”“是么。”没有预料中的暴跳如雷,玄墨稍稍有些惊奇,却见流庭默然地将扶苏拦腰抱起。他的发线垂落,叫人看不清他的神色。然后,他一点一点地同玄墨擦肩而过。“你救不了的话……我来救……”极轻的话,却是这样虚无缥缈地让人不由心下凄凉。玄墨一时恍惚,却见流庭已经如风一般地飘了过去。流庭抱地是这样的小心翼翼,仿佛怀中的人只是睡去了,仿佛这个女子还会在睡梦中朦胧地醒来,然后向他微微一笑,仿佛……他不愿意相信她已经死了。他宁可只是经历了一场玩笑。这是一个梦吧……那么,就快点让梦醒来。身子仿佛不听使唤地开始颤抖。有什么冰凉的液体坠落,落在女子同样渐渐冰冷的肌肤上,通体的晶莹。是的,她让他永远地记住她了,她成功了。是的,他或许其实根本下不了手杀她,他承认。是的,他根本不愿意她死!神医家有着一个让人永远保持生时容貌的方法。就算是无药可解的毒,他也不会让她就这样离开。即使是用他的血!山脚的一座破木屋。流庭抱了扶苏进去后,就再也没有出来。不容许任何人的靠近,只有里面一日日越发浓重的酒味。第169章:尾声 蓬莱楼中“扶苏,扶苏,你真的不看看下面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么?”“别烦我。”摆手摆手。“扶苏,你不想看看流庭在你死后变成了什么样子?”“说了不要再烦我……”摆手摆手。“扶苏,你难道就不关心白言的境况?”“有玄墨在,能有什么事。”漠然的语调。…………“扶苏,泊尘带领的孟军又攻陷了几个卫国的几个城池,你是不是该叫他收手?”“关我什么事。”有些不耐烦。“扶苏,你就真不管卫国的事了么?”“回都回来了,哪有那么多事可以管的。”不以为然。…………“扶苏,你就真的狠心看着流庭那个样子?”“……”“扶苏,你就不去水镜面前看一看?”“……”“流庭和白言,这两个男人对你可真是……”“……”…………一日日地过去,总有蓬莱中人在她的耳边细语。扶苏闭着眼,始终不愿意再看水镜一眼。好疲惫,好厌倦,心上总是仿佛压着什么。为什么呢,回到蓬莱了,为什么她依旧这样的不安呢……外面不知道已经过了多少个日夜,似乎有几个月了吧。但是她好累,什么都不愿想,什么都不愿去揣摩,什么都不愿去知道。知道了,恐怕只会让自己更加地疲倦的吧……就让她保持这个样子吧,保持这个样子就好。扶苏闭着眼,感觉日日夜夜间一点点地消逝去了时光。情劫。这就是她的情劫。保护流庭时用的仙力还没有恢复,她是真的觉得很是疲倦……“你准备懒散到什么时候?”玄墨戏谑的语调突然刺入了耳中,扶苏霍然睁眼,几分惊诧道:“你怎么回来了?白言呢?”“这个……我想你还是去看看水镜的比较好……”玄墨撇了眼大厅,欲言又止。扶苏微微睁了睁眼,眼里的雾气终于稍稍淡了几分。她懒懒地抬步走到了水镜前。里面的影响如漩涡般席卷入她的眼中。眼睫微微垂下,仿佛有什么刹那袭遍全身。“泊尘这次做得有些过火了,我们需要有个人去和他一起收拾残局。”离落微微带笑的话语传过耳边,轻轻地一顿,“那么扶苏,你愿意么?”蓬莱楼中突然起了一片的风,席卷地翻飞。扶苏的依旧微微飘荡,是有视线始终落在了水镜之上。离开了的那些时日里,她竟然不知道他们成了这个样子……第170章:【番外卷】流庭篇:酒醉落魄(上)“流庭……流庭……”这是什么声音,是谁在叫他?他的眉心微微地拧了拧。“流庭……”是谁?是谁……朦胧间微微睁眼,刺眼的光叫他的眼微微一眯。光线有些朦胧,刺痛着。渐渐地适应了,才看清楚了事物的轮廓。是千百次醒来的时候一如既往的景致,凌乱错落的酒盏,满是醉意的气息。他皱起了眉,看着面前站着的人声色沙哑:“我说过不许任何人进来。”他的声音显得这样的粗糙,是每日用酒浸透后的破败。“流庭你准备一直这个样子么……”诺闻满脸担忧的神色。这个地方,简直不像是人呆的地方。除了错落的酒瓶,什么都没有,都是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流庭满是醉意地看了他一眼,仿佛没有他这个人一般,翻了个身不再看他。凌乱的发线,满脸的胡渣,尖削的面容,短短的几个月,谁会相信他是昔日那个风流放荡的神医,是那个千军万马之下的将军!诺闻的视线落在旁边的那扇门上。一扇小小的门,将两处狭小的空间给隔了开来。那扇门后面,是那个女人。他本该猜测到,第一眼看见就觉得不同寻常的这个女子,恐怕会成为这个流庭的梦魇。如果他早猜到,恐怕就不会是现在这样的情景了……诺闻缓缓地走过去,足下的酒盏一片撞击。他的手渐渐推上那扇门。“不许碰!”忽然凛冽的话语,诺闻的笑却是有些苦。这个如同行尸走肉的男人,竟然还会有激动的时候么?但是,他的动作却没有停顿。迎面而来是呼啸的风,诺闻信手一扬,那个酒盏就落在了旁边的墙上,顿时裂作碎片。他回头看着那个双目微红的人,另一只手却是毫不停留地推开了那扇门。咫尺的距离,却是恍然两个不同的世界。一处的落魄,一处却是一片血色。诺闻再镇定,看到这样诡异的情景时,面色也不由地一白。第171章:【番外卷】流庭篇:酒醉落魄(下)那里,是和外面截然不同的一片空间。干净而郑洁。阳光从那扇小小的天窗中漏入,落在那个女子的身上。依旧是那样淡淡的容颜,过了那么久,竟然完全没有改变分毫。这样的安详,几乎真的要人以为她只不过是睡了过去。但是,这样一片安宁之间,却到处都是斑驳的血迹。有些血已经干了很久,略微发着黑色,有的却依旧是这样的艳红。扶苏的唇角是这样夺人心魂的红色,血的颜色。她的那身白衣依旧纤尘不染,但周围却仿佛如同炼狱修罗般盛满了血的气息。这一眼看去,首先是触目惊心的红,然后才是一片让人宁静心神的淡白。这……诺闻的瞳微微张大。这是那个人的血!“流庭,这段时间,你到底都在这里做什么……”诺闻的声音已经有些颤动,霍然回身,猛地抓起流庭的衣衫一撕。一声帛裂,然后整片的肌肤都落入了眼中。满身的刀口。或新或旧,斑驳狰狞地遍布了全身的刀口。已经结疤了或是还未开始凝固的刀口。在这样一个人的身上,竟然是这么多数不尽的刀伤。流庭的神色仿佛刹那平静了下来,幽幽回头,视线落在女子的躯体上才微微一柔。他对诺闻的举动置若罔闻。诺闻的唇颤了颤,终究没说什么。或许那个流庭早就已经死了。早在扶苏死的时候,他也已经随之死了。现在留下的只是一副躯壳,只是一心的执念。指尖一松,手上的衣衫缓缓地落到了地上。他霍然迈步离开。这个时候,还有谁能阻止得了这个男人这种自取灭亡的方式呢?现在的他只是行尸走肉,只是一副躯壳!他想不到的是,流庭竟然会用自己的血来保住扶苏的肉体不被腐蚀。他竟然选择了这样一种自残的方式!外面的风有些斑驳,诺闻已经不忍再回头了。流庭坐在床上,视线落在扶苏的身上,只是木然出神。诺闻阔步离开,只留下一声悲恸的长叹。流庭,其实扶苏在你心中的地位远远高过弯韵的,是不是……“诺闻,你不要再来了,杀死弯韵的人,是我。”流庭冷漠的声音忽然随风飘来,仿佛一把刀刺入了心中,诺闻蓦然回首,却只看到木屋的门赫然一关。他的嘴角不由一苦:“你杀死了弯韵?我当然知道……”风一过,独自萧条。第172章:【番外卷】白言篇:天涯玉碎(上)全身都是一种被撕裂的疼痛,身体的每一寸都仿佛有万千蝼蚁在啃食般,由每一个细节处生生地刺激着骨髓。白言咬着牙,不时发出几声隐忍的叹声,沉沉地阔在周围。“才过了十五天,如果你想结束治疗,我可以就此停住。”玄墨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仿佛这些痛苦在他眼中不过是浮尘一点,语气淡淡的。开始治疗前他就和这个人说过整个过程所需要承受的,当初他也答应了,那么现在的白言也只是一个“病人”,他从不对病人手下留情。玄墨的眸微微眯了眯。需要七七四十九天,而现在才过了十五天。他想起扶苏问他拿去的毒药,才终于重重地叹了口气,视线落在床上显然竭力忍耐的人身上,稍稍动容。这个男人所做的一切他不是不知道,这个人想给扶苏幸福,所以才会忍受着这样大的折磨,但是,这个人却不知道,扶苏即将要做的是什么……这个时候的白言神智已经在疼痛中微微有些弥散了。这或许是种生不如死的滋味。但是……眼前似乎浮现出一个女子的身影,单薄伶俜,却又格外的脱然出俗。他曾经因为自己的残疾而有过退意,也因为这个将死的躯体而想过离开。但是,现在是唯一的希望了。如果他能好起来,他能站起来,他想要站在那个女子的身边,保护她。在她身边的人应该是他,而不是流庭。但是,当他让她去杀了那个男人的时候,她那双眼中依旧不经意地流露出一种彻骨的哀伤。那种神色叫他难过。她会杀了流庭吗?会吗……他不知道答案。他只是没日没夜地在这个无人打扰的地方受着这种折磨。唯一知道的只是没有后悔,唯一想的只有四十九天后重新去见到她。他其实有些踟躇。只有这些疼痛可以让他暂时忘掉一些东西,不去想。或许,地狱中也比现在这个样子叫人舒适吧?那些痛扰得他根本无法入眠。呼吸微微有些薄弱,他的眼睫只是微微地触了触,却依旧没有坑一声。如果不是鬼医提醒,他都不知道已经过了那么多天了……第173章:【番外卷】白言篇:天涯玉碎(下)之后的日子,痛苦只会一天比一天加深。很多时间会因为过分剧烈的疼痛而陷入昏迷。这种时候,只有玄墨会来这个地方看他。白言的朦朦胧胧之间,感觉到玄墨来时的怪异。虽然是时眠时醒,他也感觉到了几分的不安。但是,他不知道该怎么询问。扶苏,她怎么样了?一直以来,玄墨几乎是隔一天会来看他一次,查看治疗的情况,并给他维护身体支撑的药物。但是突然接连几天他都没有来。虽然这里的药物都准备妥当,但白言有隐约的不安。是种很不好的感觉……身子不方便动弹。纵然再焦虑,他却也只能等着那个人再次回来。又过了几天,玄墨开始出现了。走进屋子时,他的身子仿佛朦在一片的雾气中,身影很不真切。他看着白言的神色淡淡的,表情依旧是那种散漫,但眸底却是一片无波。白言也看着他。一时间没有人说话。白言只是想从那双眼中寻找出一些什么。玄墨的嘴角微微一扬:“你没什么要问的么?”白言的眼睫微微一颤,然后渐渐垂下:“她怎么样了?”她怎么样了……已经是他唯一能问的话了。玄墨看着他的神色,却是忽然一笑:“扶苏?她,很好……”那一笑间有太多的意味,带着一些邪佞的色彩。比起在这个世间,回去蓬莱楼的扶苏,自然是很好的。他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嘴角讥诮:“她说了,让我照顾你,你就好好养病吧。”照顾他?白言全身忽然莫名地一冰:“她去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