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楼瓷-6

“原来是张迟大人,这是什么意思?”“流庭公子应该不会忘记那日追捕钦犯的事情了吧?”张迟微微笑着,眼里却是一抹杀意。钦犯?青冷……两个词出现在脑海中,扶苏不由一愣,隐约有种阴谋的感觉。第65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一)张迟的神色间几抹冷洌,随意地笑着,玩弄着手上的佩刀,皮笑肉不笑:“御使阁联名上书,这事已经惊动了皇上。流庭公子,劳烦您和我去走一趟?皇上说了,公子是识大体的人,如果真有什么‘隐情’,不妨说出来。”轻轻地拔刀,他嘴角的肉似乎微微抖了一抖。“不能去。”诺闻温和的神色微微一沉,压了声道。“我当然知道。”流庭微不可闻地一声嗤笑。御使阁的那群只知吃睡的酒囊饭袋会联名上书?呵,简直是荒天下之大谬。没想到那个人还是忍不住要对他下手了,至于皇上——恐怕不是不知道,只是借机给他一个警告罢了。那个人真的就这么想得到他吗?区区一个江湖郎中,要叫一国之君窥睨至此?流庭沉了眸子,周围的人忽然感到一冷。“流庭,你想拒捕么?”张迟似乎料到他会这样反应,不怒反笑,“你知道拒捕的后果是什么吗?这整个旧迷楼,恐怕也会要和你陪葬了吧?”忽而一阵沉默。旧迷楼的外边无风,只是树隐约的唏唆。落眸处,隐约有些火光。轻淡的烟味,似乎散了剑拔弩张的紧张,却又叫神经随之微微触动。扶苏的眼中落了几分沉静。如果拒捕,整个旧迷楼,恐怕就要落入一片火海了。流庭的身手,却是很容易逃脱的。但他走后,整个旧迷楼,恐怕就要付之一炬了。要怎么做呢?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死在这里。闺婉的仇还未报,诺闻还没有死,而女伶之魁也还没有落入囊中。她的手指颤了颤,几抹锐利的光色划过,又静静地垂了下来。只要她想,就可以轻易地杀了面前的那两人,然后装作惊慌地逃到张迟的身边,娇声软语地祈求饶恕。那么,不会有人怀疑她怎么能轻易地杀了两大高手,只以为两人护她心切,所以才没有防备地遭了暗算。而且,所以的追究也会因为流庭的死而告一段落,因为所有人只会认为这个女人不过是求了自保。人在极度紧张的状态下做的事是没有人可以揣摩的。但是,她扬起了手,然后又放回去。面上始终无一丝情绪波动。第66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二)诺闻向后靠了靠,正好把扶苏整个护在了面前。只上这时的面色有些凝重,看张迟时隐约带了杀气。扶苏微微一愣。诺闻这样的举动,莫不是……她霍然抬眸望去,正好看到流庭向前走去。他走得很平稳,每一步向前,前面的人却都不自觉地退了一退。明明对面一片森然的刀光,却反而是这个手无寸铁的人淡淡哂笑、不置可否。他似是懒洋洋地抬了抬眸,声色轻轻一调:“张大人不是要拿在下归案吗?还等什么?”云淡风轻的一句话。张迟仿佛有些不敢置信,愣了半晌,才语调一高,喊道:“来人,请流庭公子到廷尉衙门一叙。”当即上来几个侍卫,在流庭身上套了条粗后的锁链。他们的动作有些颤抖,好半天才将链子挂上,上锁的时候那人手一颤,险些就把锁掉落在了地上。流庭讥诮地看了他们一眼,仿佛全身被束缚的狼狈完全与他无关,即使锁链划过时在他的手臂上落了道狭长的口子,他也只是微微蹙了蹙眉。然后,他缓然抬头,仿佛没有看到场中的两人,只是自己转头离去。房中的侍卫随之撤去,潮水般漏出,渐无声息。屋内很静。为什么?为什么……扶苏向后不由一退,一踉跄下用手撑住了身子。为什么这个人可以这样平静地叫人带走?他不是应该反抗的么?他不是应该夺路而逃的么?他不是应该叫那些轻视他的人血流当场的么?但是……为什么他可以这样没有一丝挣扎地任那些人架了他?这个人,根本从来没有过这种侮辱的吧……“好了。没事了。”诺闻的视线透过窗棂看着外面渐渐退去的火光,安慰着扶苏,注意却完全没有落在她的身上。眉心微微蹙着,似乎有些担心。“为什么?”听到无来由的一句,诺闻一时愣然,却见扶苏清素的面上隐约几分苍白,她似乎在竭力控制什么,似乎想要呐喊,却只有握着桌壁的手微微颤抖。他有些不忍地别开了视线,轻声道:“你无事就好。”也是一句莫名其妙的话,但扶苏听懂了。那个人原来是在乎她的,虽然他不愿意承认。但是,他在乎她,那么,她呢?第67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三)轻轻咬了咬唇,她似乎反而冷静了下来。走到窗边,陆续远去的火光映上了她的面,时隐时现,反而有些飘无。渐渐离开视线的暗红,仿佛依旧留下了方才链条拖地时的叮然。明眼人知道的,忤逆了皇帝的意思,又得罪了丞相,那个人面对的将会是什么。但是,他却还可以是这样泰然的神色。如果刚才他杀了张迟,那么是他活、她死;但是现在他束手就擒,是她活、他辱。那袭长衣的余影虽然不如往昔的翩然,却依旧挺立地落了一片满目的荒凉。不只是血和伤可以概括他的这次入狱的。“诺闻,我们要救他。”扶苏转回视线时,眸中已是一片无喜无怒的平波,直视上诺闻的眼,淡声道,“不论如何。”这是一种命令的语气。毋庸置疑。她已经有些气急败坏,根本没有考虑到自己现在是青楼中的一个小小妓女,淡淡的声色,却有些疏远和威慑,隐约连周围的气流也为之一凝。她是扶苏。只是蓬莱楼的扶苏。诺闻的眸间有轻轻的触动,半晌,微微一叹:“丞相的势力,并不是这么容易对抗的。”“如果是白言呢?”“什么?”扶苏对上他的诧异,嘴角微微一抹弧度:“如果是富甲天下的白言,如果是玉瓷阁,又如何呢?”诺闻神色一顿,摇头道:“不可能的。白言不会帮流庭的。”“他们之间……有过节是不是?”“是……”“因由?”诺闻看着扶苏的神色,有些无奈道:“当初,流庭也不过是个风流公子。谁也不会想到玉瓷阁的白三小姐会义无反顾地爱上他。对流庭来说,和女人都不过是逢场作戏,哪里会当真?一夜风流,然后自然是继续逍遥快活。但是……白萱,却因为不满流庭的风流一再苦苦痴缠,最后竟然投崖自尽。”这样平缓的语调,扶苏的指不由一颤。一个人的寂寞。居然只是因为另一个人。是的……白言不可能帮诺闻。她的睫轻轻地触动,三分无奈,七分怅然:“诺闻,我去一趟玉瓷阁。”诺闻诧异:“即使去了也不过是徒然浪费时间。”“不……”扶苏微微地摇了摇头,有些疲惫地揉了投太阳穴,“我只是去确认一件事情,确认过后便回来。你就别走了,待我回来后从长计议。”诺闻点头道:“也好。”扶苏提了裙角,步出旧迷楼。回眸一望,万千楼阙尽于眼中,方才一时的惊乱下,依旧有不少的人行色匆匆地走着。她垂下眼掩盖了疲惫。这样百态的人生,她何尝不是看了太多?悲哀离合,恩怨痴仇,总不过是一场有一场的戏剧。一场人生一场梦。梦醒了,也不过是别人脑海中的一现昙花、一泓清泉。或许更多的时候,谁都看不透谁。不是不知道白言待她如何,也不是没有去揣摩过他对她言听计从后的又一层深意,只是,他对她依旧不是无丝毫保留。所以她回避,她故作不见。但是,这个时候她需要去确认一件事。第68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四)天迹的光透过叶间落下,有一缕落在不远的池上,隐约几缕异样迷眼的光色。现在找她做什么,没看见正忙着么?扶苏面色不悦地挑了挑眉,随手摘下一片树叶,在清池前一松手,叶落在池边漾开了一片涟漪,一层,又一层……渐渐漾满整片池面,最后粼光闪起,豁然又是一片平详如镜。里面隐约落了人影,随后一片清晰。对着湖里映出的好友,扶苏很是不耐烦:“离落,你很空么?很空你也入世玩两趟不就好了,没事找我干什么?”远在蓬莱楼的离落看着水镜里的那张丑脸,有些哭笑不得:“我才没那么无聊和那群人一样跑去‘外边’玩。那么久没见,你这态度未免太臭了点吧?”“谁叫你在这个时候来碰灰的。”扶苏轻哼了哼,“说吧,叫我什么事?”“你现在是要去白言那?”离落问。“怎么,不行么?”扶苏蹙起了眉。蓬莱楼里的人从来不多过问彼此在“外边”的事,更别说是在观望着的楼内了,离落管的未免也太多了点。“你去那里,那人也不会说的。你应该比我们任何一个人都清楚,有些事,清楚了反而不好。”扶苏嘴角一涩:“是的,我知道。”“嗣音就要到去齐国了。”“什么,嗣音要过来?”扶苏一时诧异,“他不是在辛国当丞相么?”“就是以使臣的身份来的。”离落笑了笑,但是并不见喜意,“他来了后,你可以找他帮忙。”“使臣?为什么来区区齐国要大辛朝的丞相亲临?”扶苏不由担心,“嗣音那里发生了什么了?”“那个皇帝开始猜忌他了。这本就在情理之中的,不是么?”离落悠悠地叹了口气,“你也别管那么多了,等他到了后,你去找他帮忙吧。我们这些人都清楚的,以我们的才华去辅佐帝王,免不了功高盖主落个不得善忠的下场。不是什么好太多在意的。”扶苏默然。是啊,很多时候他们明知道不会有好下场,却反而做得义无反顾。心明明疲惫了,却要装得毫无知觉。谁不是这样呢?一次次付出,一次次受到伤害,然后又一次次面对。而她,其实也一直清楚,面对流庭,得到的迟早又是遍体鳞伤的结局……但是,她突然想要试一试。第69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五)“你……”离落看到扶苏突然黯淡的神色,不由开口。“我知道该怎么做的。”扶苏垂着眸子淡声出语,一扬袖,池上涟漪一阵。里面留了一片倒影,女子的身影亭亭,再无蓬莱楼的景象。哎,离落肯定在那边气得直跳脚了,不过如果真的再一直听他唠叨下去,真怕耳朵会长茧子。既然他说了嗣音会来,那么应该就是近几天的事了,问题是——有没有搞错,叫她这么一个青楼女人屁颠颠跑去找那“高高在上”的辛国左丞?她又不是嫌命太长,估计还没靠近就被那些周围保护着的侍卫给“喀嚓”了,如果她“稍微”反抗一下,也怕力量过于惊人把那些个旁观的百姓给吓到呀……扶苏头痛地揉了揉太阳穴。离落那家伙怎么经历了几世还这么不谙世事呀?该说他不食人间烟火还是说他天生就只能是个白痴?嗣音,嗣音,天那,刚才就应该叫离落同那家伙说声,叫他自己找过来。一个异国权贵进青楼也是很正常的事嘛……不过……估计嗣音那家伙是死也不会同意的……越想越郁闷。扶苏幽幽地吐了口气,转身又往旧迷楼里走。还是选择不去找白言了。就如离落所说的,即使去了,那人也是不会说的。但是那是很明显的事,宫内突然出现刺客,这刺客又刚刚哪都不逃只往流庭常常出现的旧迷楼里跑?又怎么会刚刚消失在流庭所在的屋子附近,引了去一片官兵?这个事情,刚好又得以被丞相一系所加以利用……错综复杂,各有迷离。只是,落在她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只是没有想到,白言还是把她也算计在其中了。火烧旧迷楼,赌的不就是流庭对她的心吗?只不过——他赌赢了。她的那个“朋友”赌赢了。她的确没有伤到分毫。呵,是不是该庆幸呢?扶苏嘴角似乎一扬,却是一片冰冷。不管如何,她都要救出流庭。第70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六)扶苏步回旧迷楼,玉瓷阁却并不宁息。“少爷,我真不是故意的。”修竹耷拉着脑袋,有些不安。白言的脸色有些苍白,微微带了怒意。轮椅上的身形显得有些单薄,握着扶手的修长的指,关节处隐约泛白。方才一觉醒来,空旷的房间所带来的惊诧感还清晰地落在心间,异常分明。“你明知道今天旧迷楼会发生什么事。”沉静的声音,却含了一分冷洌。修竹咬了唇,未作声。虽然只第一次感受到,但他知道自己家少爷现在很生气。不是平时那种玩笑般的微怒,而是真正的动了情绪。这样一个向来很淡泊的少爷对那个扶苏……他不敢再想下去。白言胸口气息一乱,猛然地一阵咳嗖,却是一把拍开了修竹上前欲替他顺气的手。他咳地急促了,整个身子都俯了下去,却自己倔强地用手硬撑着扶手。他的神色有些散然,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身体的不适。扶苏居然回了旧迷楼,流庭居然还为了她放弃了反抗,那个男人居然真的爱上了一个女人?呵,这是一件多么讽刺的事……一片火光中,扶苏在那个男人的保护之下;一场对峙间,她亲眼看着流庭毫无反抗地被人压走。很多事,是否亲眼所见,是天地之别。他居然莫名地愤怒了。留她在玉瓷阁,不过也只是为了不让她受到牵连。他知道的,她对流庭一直有情,虽然她一直并不承认。只是没有想到,那个男人居然也对她真的动了情!胸口似乎压了一块大石,有些透不过气。他有些慌了。如果他们真的是两情相悦,那么他算是什么?姐姐白萱又算是什么?他靠着椅子,一点点地吐着深长的气,一点点压下自己的呼吸。只是对于一个让他可以感受到轻松的女人,他似乎——有些关心过分了。差点忘了,流庭那个男人,怎么会是真正懂得了爱的……一阵敲门声。在沉寂间有些突兀。第71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七)白言无丝毫反映。修竹看着他的神色,沉了眸应道:“推进来。”门开了。张迟笑呵呵地站在门口打了一揖,道:“白言公子,下官奉丞相大人之命,特意来传话了。说是——事办理妥了。”“那还真是有劳丞相大人费心了。”不冷不热的话语。张迟的笑顿时僵在了脸上。面前的人明明是个病夫,明明是个弱不经风的半残废,但刚才的语调……即使是曾经浴血沙场的他,寒毛也都瞬间立了起来。他有些僵硬地道:“丞相大人叫下官来问,白言公子可还有什么吩咐?”“如果流庭拒捕,你们是不是真的准备烧了旧迷楼?”平淡无波的语句,完全没有边际,张迟听得摸不着头脑,只能讷讷茫然回到道:“照丞相的意思,到时候的确应该烧了整座旧迷楼,里面的人一个不剩。”“是么?”突然涌起的杀意,白言微微含笑,眼里无一丝光亮,“丞相果然是个有手段的人,可喜可贺。只不过,希望你能转达下我的意思,就说——‘希望丞相日后行事,多考虑下在下曾提过的要求’。”“是。”张迟忙应道,“现在白言公子要去看看那流庭吗?”“丞相的意思?”白言淡淡看了眼外面的天色,点头,“这样的话,去一看倒也无妨。”张迟忙不迭地往外带路,姿势有些僵硬。外边的一阵风来,顿时一片彻骨的凉意。这个时候他才发觉自己居然已经全身被冷汗浸透,整件衣服都濡湿地贴在身子上,双手都在微微颤抖。这个白言,已经抓到了流庭,他还不觉得高兴么?这样想着,却也只在心里暗自冷哼,并不敢回头看,只是带了后面的一主一仆往廷尉衙门走。“你们都出去吧。”白言到牢房门口时这样吩咐,只同修竹两人进去。潮湿的地面,上面露了斑驳的青苔。周围囚犯因为有人进来而有些喧哗,白言仿佛视若不见,径自走向最里面的牢房。一扇铁门,已经显得破旧,隐约有些金属焦灼的气味。推开时一片刺耳的“吱呀”声。那是间专为用刑而设的房间,周围密不透风,只有东面方向开了个很小的窗口,漏下的光线洒在架子上绑了的那人身上,反衬出遍目的红。第72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八)白言的轮椅在地面的摩擦下发出一阵声响,忽然停住,轮前卡了一件刑具。周围琳琅满目的刑具,上面都沾了斑驳的血迹,是很多人用刑后留下的。流庭整个人被半吊了绑在架子上,衣衫上隐约浸出几抹朱红,整块整块地漫溢,预示着齐下所掩盖的触目惊心。发尖悬垂的水珠依旧落着,一直蔓到身上,一块一块地将血块渲染开,仿佛一张素白的纸上大片触目惊心的红。微微露出的肌肤,上面赫然是一道道深邃的伤痕。“没想到,在牢房里也能看到流庭公子的身影。”白言微微地一笑,语句却很薄情。流庭垂了头,但嘴角的弧度仿佛是在哂笑:“在下能出现在这里,也是托了白言公子的福。”“不是托我的福,是托白萱的。”“似乎没什么两样。”嗤笑。“你到现在还不知悔改吗?”白言的眸间微微一凝,“女人,对你而言到底是算什么东西?”“什么东西?”流庭不以为然,“你以为呢?女人只是玩具,我从来不指望她们对我忠诚。要养女人,还不如养一条狗。”“是么。如果真是这样,你今天又怎么会束手就擒?”“……”“一切的因由,不就是一个扶苏么?”“呵,怎么可能。”“不是吗?”白言凝着他,一字一顿。流庭始终没有抬头,叫人看不见他在一身狼狈下的神态,只见那悬空的身躯微微地一僵。发线掩盖下,他的眸内一片沉邃。全身皮肤撕裂般的痛仿佛撇开一瞬,脑海中只有那个声音在反复地重复着——“一切的因由,只是一个扶苏……”女人。足以左右得了他理智的女人。这个世界上根本不改存在这样的女人!思维混乱作一团。第73章:第十一章 锒铛入狱(九)曾经,有个女人很温和地抚着他的脸说:庭儿,娘最喜欢你了,庭儿长大了可要好好对娘呀……他问:那娘喜欢爹爹吗?女人婉转一笑:当然喜欢,不喜欢你爹,如何会嫁他呢?但是,有那么一晚,无意中路过的他,看到那张床上两人的缠绵。女人媚态极妍,娇媚异常,根本没有平日里的端庄。她在那个陌生的男人怀中浅浅呻吟,欲生欲死。那年他八岁,不是不懂。最后,那个女人还是丢下了家,和那男人私奔。而在前一天,她明明还对他许诺要陪在他的身边。后来才知道,那个男人是一方的霸主。……曾经,有一个女子信誓旦旦地同他海誓山盟,非君不嫁、非卿不娶。她说:庭,我们永远在一起好不好?他问:你爱我吗?女子含羞一笑:当然爱你。声音如丝,莺声轻盈。但是,她试图用匕首刺穿他的胸膛。他受了她的一刺,只是稍稍偏开了要害,冷眼看着血流如驻,看着她试图给他第二刀。神医家灭门,世人眼中他下落不明,她不会知道他其实是亲眼看着她嫁往临国的轿子驶出城门。……女人,呵,这就是女人。什么海誓山盟,什么盟约诺言,都只是空话。还要他信吗?还要他去相信女人么?一切只是为了一个扶苏……一切只是为了一个扶苏?那个叫“扶苏”的青楼女人,又算得了什么?流庭缓缓抬起了头,他的脸上还隐约落了血痕,神色几分邪佞:“为了她,她配吗?”似乎嘲笑,似乎讥讽,却是漠然无情。白言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反而一笑:“是啊,我差点望了,你流庭懂得什么叫爱?你根本就不会爱人!”他似乎有些疲惫,倦怠地抬了抬指,修竹会意,推了他往外走去。“流庭,事情没有简单到就这样结束。你好自为之。”温沉无情的声音淡淡落下,随着远去的轮椅声渐渐消去。不会——爱人么?仿佛瞬间抽离了所有的力量,流庭的身子霍然颓下。或许,是吧……他的嘴角一抹自嘲,光衬着他发间的水迹,有些斑驳。连续的行刑,身体上几乎没有什么完整的肌肤了,遍身的伤口,遍身的血腥。他什么时候想过自己也会有这样的狼狈?指尖微微地颤了颤,又无力地垂下。勒住身子的绳子已经深深地嵌入了皮肤,挤出一条条的淤痕,身体冰冷而麻木,他不想动,也不敢动,因为稍稍的动弹便会带来无可比拟的巨痛。但这时肌肤的一时收缩,带起了不尽的痛楚。痛楚漫上了他的眼,这时候才感觉心竟然也缩成了一处。是的,他不爱扶苏!根本不爱那个市侩的女人!他早就已经——根本不懂得爱人……第74章:第十二章 辛朝左丞(一)“白言,帮我安排去看流庭。”扶苏一入玉瓷阁便直奔了书房。书房里,一个素衣男子坐在书桌前,作着丹青。他闻声抬头,不动声色地收起了桌上的宣纸,浅浅一笑:“扶苏,你怎么来了?”扶苏并没有心思去好奇他藏起来的东西,只是到他面前直直地看着他,很平静且清晰地道:“白言,我要去看流庭。我知道你做得到。”白言依旧未语,只是神色间有了几分冷意。“凭什么少爷要给你安排!”修竹面色不善地看着扶苏,“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一见面开口闭口都是那个男人,你知不知道少爷他…”“修竹。”淡淡的一声截断了修竹的话。修竹咬了咬唇,不甘地看着扶苏,没有再继续说下去。他不明白,为什么少爷要这么袒护这个女人,她明明应该知道自己作的什么孽!她害得流庭入狱,同样,也让少爷这么多日茶饭不思,整日整夜地匆碌工作。今日难得留在房中作个画,画的,却依旧是她的肖像…她只看到了少爷的“悠闲”,又哪里懂得少爷的心!真不明白为什么少爷偏偏什么都不让他说,为信不让这个女人知道这些!扶苏的视线越过白言,落在修竹身上,轻笑道:“或许我不该知道的事的确有很多。比如,青冷那天为什么会出现在我的房里。为什么天下第一的杀手还能惊动得了那么多侍卫。为什么他什么地方都不逃,偏偏要来流庭所在的旧迷楼。为什么我第一次竞标你们会不惜开上那么大的价钱。为什么我回去的时候,正好是张迟来拿人。又为什么,张迟什么筹码都不带,独独用旧迷楼来威胁…”她是对着修竹说的,却是一条条地数给白言听。那么多的疑点,早已经是再清楚不过了的,不是吗?这只不过是某人的一个局,一个很大的网,从很早以前就开始编织。第75章:第十二章 辛朝左丞(二)白言不由苦笑。不是没想过会被看破,只是,从不想会叫人看得这样透彻。他摇了摇头,道:“你说的都没错。青冷是我安排的,他故意行刺失败,故意引去了那么多的刺客,然后去了一早打探好的旧迷楼。流庭的性格,和官兵发生争执是难免的。然后发动朝廷御使联袂上书,加上丞相在旁出言,皇上当然会下旨抓人。从一开始便都只是对流庭的局,只是,那天拿人时威胁到你的安全,是……”他本想再说什么,最终这留一声叹息:“算了,你是怎么想的,便是怎么样的。”现在已经没有解释的必要了,即使他从来没有想要让她成为要挟流庭的筹码,但事实已在,解释也只是苍白的了。“我没有想要追究什么,我们这样的女人,本来就没奢望过被平等地对待。”扶苏对了那种神色,不由地瞥开了眼去,“我现在,只是希望白少爷可以通融,让我去看一次流庭。”“你看他也没什么用。”“我知道……”“你也……不会希望看到他的样子的。”“我也知道……”白言的眼睫疲惫似地垂了下:“既然这样,我替你安排。”“谢谢。”扶苏款款地欠了欠身,什么都没再说,转身离开。她的背影清清地落下,仿佛笼罩在光色之中,却有种隐约的阴霾。“扶苏……”突起的声音。扶苏停住了步子。“扶苏,爱上那个男人,受伤的只会是——你自己。”这个时候,他只能说这些。他可以容许自己得不到她,可以容许她爱上别人,但是——唯独那个人不行。已经有过一个白萱,他还要看着多少人这样如扑火的飞蛾消失在视线当中?“我知道……”扶苏没有回头,虽然背对着,却可以感受到嘴角的那抹无奈的弧度,“不过,已经晚了……”她就这样走出了白言的视线,走出了院子,走出了玉瓷阁。外面的光线没有树木的阻挡显得格外的刺目,来来往往的人群,熙熙攘攘。扶苏仰有看着天,一片碧蓝,心里却仿佛空空荡荡的怅然。是啊。当流庭这样云淡风轻地被带走的那刻起,有些东西似乎已经微妙地改变了。那个危险的男人,但她已经没办法了……不论几生几世,她经历过的只有那么多的背叛,从没有人肯为她真正放弃过什么,即使只是出于什么未知的原因。“快去看,快去看!听说大辛朝的左丞刚刚进城了!”一个车夫打扮的人这样喊着从身边跑过。扶苏出神间一时有些愣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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