含羞草的花非常美,像极了粉红色的粉扑,使杂乱的野草丛也显得温柔了。我想到小时候,最喜欢采含羞草的花和银合欢的花,一整盘放在盘子上,两种花都是粉扑的形状,一红一白,真是美极了。 爸爸看见了,总会感慨地说:"这个囝仔,心这样细腻,亲像查某囡仔同款!" 我想从父亲坟头采一些含羞草的种子回去种,一触动,所有的含羞草都急速地合掌,好像虔诚的祈祷一样。 全身长满棘刺,被认为粗贱的含羞草,对外界的触动有着敏锐细腻的感受,并开出柔软而美丽的花朵,其实是像极了乡下农人的心。我的父亲虽然一生都做着粗重的农事,但他的感情细腻柔软而美丽,正像是含羞草花。 我把含羞草的种子种在阳台,隔年就长得十分茂盛,也开花了。 每次碰触到含羞草,看它合十祈祷的样子,我也会双手合十,祈愿父亲去到更美丽的世界,也祈愿我们父子有重逢之日。 □ 作者:林清玄 牵牛 在我还住在三合院的童年,后院的围篱几乎被牵牛花包覆,牵牛花的藤蔓总是把竹篱织成一道花墙,在春天时,好像在竹篱上点燃的焰火,爆开! 竹篱外的坡地,牵牛花的焰火,爆得更灿烂。 那被一般人认为卑贱,毫不起眼的牵牛花,其实有着极美丽的颜色,有白、粉红、浅紫与宝蓝;也有着极动人的姿态,花藤婉转、优雅、修长。可惜的是,它不能久放,只要被采下。来,刹时便枯萎了。 我时常想,如果要票选一种可以代表台湾的花,我会投票给牵牛花,因为从北到南,自西至东,牵牛花的藤蔓像丝线一样,紧紧包覆这个美丽之岛。牵牛花的美丽则使辛苦劳作的人,在看见时得到安慰。 牵牛花的名字也宜于联想,是引导牵牛的农夫迎向美丽的希望吧! 牵牛花又叫"朝颜",因为它清晨盛开的缘故,这名字,使我想起"透早就出门,天尾渐渐光"的台湾农村父老的背影。 "朝颜"便是早上的脸,你看,台湾大地早上的脸是多么美,朝颜上还留着昨夜晶莹的露珠哩! □ 作者:林清玄 冰签 一位渴望把子女送到明星中学的朋友向我诉苦,她的孩子因为学校作弊,而未能抽签抽中。 "在众目睽睽之下抽签,怎样会作弊呢?" 朋友说,学校把权贵者和有钱者的子女的签先冰在冷冻库里,抽签时和普通的签放在一起,但是学校的行政人员即使闭着眼睛一摸,也立刻可以抽中那些冰签,到后来,明星中学就成为权贵子弟和富豪子弟的天下了。 这真是匪夷所思,使我想起侦探小说中常写的冰钻杀人的情景——以冰结成的利钻或子弹,射人人的身体致人于死,冰溶化了,永远找不到证据——冰签也是一样,摸上来在阳光下晒三分钟,作弊的证据就消失了。 我听了非常赞叹发明冰签的教育工作者,他们有超乎常人的创造力,如果他们愿意用发明冰签的聪明与细腻来献身教育,每一个中学都会成为明星中学。 因此,我安慰朋友说:"别痛心和埋怨,我们都不是用冰签抽中的人,不也活得很好吗?" □ 作者:林清玄 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 在美国旅行,一个朋友告诉我一件真实的事。 他的孩子去上幼稚园,坐在隔壁的美国同学问这个孩子说:"你有没有爸爸、妈妈?" 孩子说:"有!" "那么,你有几个爸爸妈妈?"美国同学又问。 "我只有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朋友的孩子说。 美国同学笑起来:"我有五个爸爸、三个妈妈!你们中国人的爸爸妈妈最少了,真可怜!" 朋友的孩子觉得深受侮辱,回来后向爸妈抗议:"为什么你不多娶几个妈妈?你不多嫁几个爸爸?" 朋友把这件事当笑话讲来听,正足以反映出西方社会婚姻的混杂。我对朋友说:"这不单是美国的问题,婚姻的混乱和复杂在台北也是一样的,只要我们看台北的小说和电视剧就很清楚了。" 一个爸爸和一个妈妈这么天经地义的生活与文明,竟在世界中逐渐地解体,到底会使社会走到什么方向去呢? 我觉得还是做传统的人好,一个爸爸、一个妈妈是最幸福的。 □ 作者:林清玄 在同一家银行老去的人 路过十几年前居住的旧家,顺路到银行去看看从前认识的行员,心里有一些感慨,一点欣喜,一点悲伤。 欣喜的是,有好几位是十几年前就在银行里工作的人,可见银行的工作是多么稳定。 悲伤的是,有几位老得特别快,与十几年前几乎判若两人了。而他们的工作仍然一样,人账、转账、数钞票,在三点半的时候下班。难道说,他们十几年来就是这样的过了,接下来他们会走向什么样的人生之路呢? 我和他们一一打招呼,互相从外貌观察着岁月的消息,我突然一惊:说不定在他们的眼中,我也是一样的老呢! 走出银行的时候我想:稳定的生活是值得感恩的,使我们缓慢地改变,不知老之将至。 波动的生命也是值得感恩的,让我们广增历练,张开慧眼,在老去的时候没有遗憾。 □ 作者:林清玄 激情的蔷薇 "我种的一株蔷薇开花了,一次开七朵,十分争先恐后的样子。" 但是,它们在凋谢时几乎也是同时的,无声,努力的调谢。 蔷薇到了夏天那不可遏止的开放,使我吃惊;而蔷薇凋谢时的迅速,也令我疼惜。 人的感情在被触动的那一刹那,就好像春夏的蔷薇,不可遏止,只是很少人想到激情的凋谢也是一样的快呀! 我们要学习蔷蔽,开放时倾宇宙之力于美丽的一瞬;凋谢时无声,不失去内在的温柔。 我时常觉得自然界充满了教化,那最美丽的昙花只开一夜,那最奔腾的潮水返潮最快。我们生命的追求也是这样的,激情难以恒久,但激情有激情的美。 人的生命历程应该有一些激情,以便能体会情感的热力。 人的生命历程也应该有一些浪漫情怀,才可以感知那内心细腻的部分。 但一生的浪漫与激情是不可能的,正如一朵花开到最巅峰的状态,也正是它凋谢的开始。 这样想来,佛家说的"平常心是道",或道家说的"道在瓦砾屎尿之中",里面有真意在焉! □ 作者:林清玄 花与树的完美 我到一座花园去参观,看到园中的花正盛开,树都苍翠,忍不住赞叹地说:"这些花和树是多么的美呀!" 花园的主人笑起来,说:"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丑的树,也没有丑的花。不要说是这花园,即使是路边的花树也都是很美的。" 花园主人的说法令我感到意外。确实,世界上没有一棵树是丑的,也没有一朵花是丑的,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呢? 相对于一棵树或一朵花,作为人的我们就显得有各种的分别,是非、善恶、高低、美丑。高尚得像一棵树、完美得如一朵花的人是多么的少见呀! 我深信,花与树的完美,是来自于它们不会有丑陋低俗的意念;因此我深信,人如果也能清净了丑陋低俗的想法,就会走向高尚与完美之路。 □ 作者:林清玄 宝蓝的花 在南部乡间,看见萝卜田里留下来作种的萝卜,开出一片宝蓝色的花,不,应该说是一片宝蓝色的花海。 从前在乡下看过的萝卜花都是白色,而且开在一小畦菜圃。如今,看到宝蓝色的萝卜花,又是一望无际,心情为之震慑不已,那蓝色的萝卜花,花形有如蝴蝶,随风翻飞,蓝得像是天空或是大海。 我走人萝卜田里,屏住呼吸,感觉自己快要被一片宝蓝色融化了,这时,看见几只嫩黄色的蝴蝶正在蓝花上飞舞、采蜜,使我有一种天鹅飞翔于蓝天的想像。 呀!这世界的美丽或幸福,不是世界给我们的,而是我们的心和世界清澈的相映。 不只我们的心在寻求世间的美。 世间的美也澎湃地撞击我们的心。 惟有寻求美的心和真正的美相撞击,我们才会在平凡的萝卜花上,看见蓝宝石、天空与大海的光辉呀! □ 作者:林清玄 喜悦的香 有一种春天开的花,名字叫作"含笑"。 "含笑花"真的和它的名字相像,它是含苞时最香,花瓣一张开,香气就散走了。含笑因此是少女的笑,含着喜悦与羞怯的笑,不像圆仔花那样开怀大笑,也不像圣诞红那样肆无忌惮的笑。 含笑花的花期很长,从春天可以开到秋天,如果在院子里种了一棵含笑花,整年,屋里屋外部有了笑意。 在含笑盛开的春日,采一些含笑花以小白瓷盘盛着,放在茶几上,空气中都有好香,屋里显得更洁净。 我时常会想起第一个为含笑花取名的人,那人是在花香中看见了笑意?或者是饱含喜悦时看见了小白花呢?那一定是个少女吧!只有春天少女那样喜悦、那样纯净、那样细腻的心,才会看见花中的笑容吧! 但愿我们也可以像含笑花,一年四季都带着微笑,面对世界。 □ 作者:林清玄 满山菅芒花 屋顶平台的水管边,长出几丛菅芒花,每天在风中摇来摇去,好像对我说:"秋天了,秋天了,出门看风景吧!" 我沿着山坡小路散步,看到满山的菅芒花正盛开,菅芒花在秋天最美,是人人都知道的,但是很少人知道,菅芒花最美的颜色是将开未开之际,那时它是浅紫色,仿佛空中的紫水晶。 也很少人知道,菅芒花在月光下最美,衬着墨蓝色的黑夜,点点银芒散在山坡野地,总使我想起萤火虫在稻田边飞来飞去的情景。 最美的菅芒花,是在它飞散的时候,有如流逝的灯花星火。 看着秋天满山的菅芒花,我就想到在屋顶上的菅芒花,是不是从这山坡飞翔而去的种于呢?而屋顶上的菅芒花一旦成熟,种子会飞去哪里?会不会飞回这一片山坡? 人是不是也像营芒花的种子,在某地某一个秋天偶然飞起,与前世的亲友、情人在此相会,随着业力的风在宇宙飘流?这是不是就是轮回的秘密呢? 菅芒花永远不死,因为它随风飞翔,落在任何环境都努力生长。 肥沃的山坡与贫瘠的屋顶,都不能防止管芒开美丽的花,人如果富裕或贫贱,是不是也能维持同样的志气呢? □ 作者:林清玄 凋零之美 坐在仁爱路一家楼上咖啡屋,看着路上的菩提树叶子,一片一片地辞别枝极,飘落下来,有时一阵风来,菩提叶竟是满天翻飞旋舞,在凋零中,有一种自在之美。 有几株落得早的菩提树已经增生新叶,菩提树的嫩叶介于鹅黄与粉红之间,在阳光下,美丽如水月,透明似琉璃。在晶明的落地窗前,看见菩提树的调零与新叶,使我想起憨山大师的一首诗: 世界光如水月, 身心皎若琉璃。 但见冰消涧底, 不知春上花枝。 这凋零与新生,原是同一个世界,涧底的冰雪融化了,与春景里枝头的花开,原是同样的美。或者,溪涧中的雪是滋润过花的雨水与露珠;也或者,那灿烂的花颜是吸了冰雪的乳汁而辉煌的吧! 一切因缘的雪融冰消或抽芽开花都是自然的,我们尽一切的努力也无法阻止一朵花的凋谢,因此,开花时看花开,凋谢时就欣赏花的飘零吧!我们尽一切努力,也不能使落下来的任何一片叶子回到枝头,因此要存着敬重与深情的心,对待大地这种无言的呈现呀! □ 作者:林清玄 空心看世界 当我看到水田边一片纯白的花,形似百合,却开得比百合花更繁盛,姿态非常优美,我当场就被那雄浑的美震慑了。 "这是什么花?"我拉着田边的农夫问说。 "这是空心菜花呀!"老农夫说。 原来空心菜可以开出这么美丽明亮的花,真是做梦也想不到。我问农夫说:"可是我也种过空心菜,怎么没有开过花呢?" 他说:"一般人种空心菜,都是还没有开花就摘来吃,怎么会看到开花呢?我这些是为了做种,才留到开花呀!" 我仔细看水田中的空心菜花,花形很像百合,美丽也不输给百合,并且有一种非常好闻的香气,由于花是空心的,茎也是空心的,在风中格外的柔软摇曳,再加上叶于是那么绿,如果拿来作为瓶花,也不会输给其他的名花吧!可惜,空心菜是菜,总是等不到开花就被摘折,一般人总难以知道它开花是那么美。纵使有一些作种的空心菜能熬到开花,人们也难以改变观点来看待它。 我们只有完全破除对空心菜的概念,才能真正看见空心菜花的美,这正是以空心来看世界。 但是,人要空心来面对世界,真的比空心菜还难呀! □ 作者:林清玄 玫瑰与刺 在为玫瑰剪枝的时候,不小心被刺刺到,一滴血珠渗出拇指,鲜红的血,颜色和盛放的红玫瑰一模一样。 玫瑰为什么要有刺呢?我在心里疑惑着。 我一边吸着手指渗出的血珠,一边想着,这作为情侣们爱情象征的玫瑰,有刺,是不是也是一种象征呢?象征美好的爱情总要付出刺伤的代价。 把玫瑰插在花瓶,我本想将所有的刺刮去,但是并没有这样做,我想到,那流人玫瑰花的汁液,也同样流人它的刺,花与刺的本质原是一样的;就好像流入毛虫的血液与流入蝴蝶的血液也是一样的,我们不能只欣赏蝴蝶,不包容毛虫。 流在爱情里的血液也是一样呀!滋润了温柔的玫瑰花,也滋润了尖锐的棘刺。流出了欢喜与幸福的,也流出了忧伤与悲痛。在闪动爱的泪光中,也闪动仇恨的绿光。 但是我始终相信,真正圆满纯粹的爱情,是没有任何怨恨的,就像我们爱玫瑰花,也可以承受它的刺,以及偶然的刺伤。 □ 作者:林清玄 百合 很久很久以前的女朋友,突然打电话给我,不知道为什么就谈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 "其实,那时候,我离开你的时候还是很爱你的,连我自己到现在都弄不清为什么要离开你。"她说。 我拿着话筒,沉默无言,苦笑,正如我到现在都找不出被背叛的原因。听着那段话,非常的陌生,好像来自异域。 她又说:"改天,找个时间,我们一起喝咖啡,谈谈以前的事。" "我看不必了吧!"我听到自己非常冷漠的声音,我因为这冷漠而心痛,因为我平常从不冷漠的。 挂了电话,我孤独地坐在灯下,看着桌上一朵非常孤单的百合花,百合花如此纯净、优美、芬芳,有着近乎透明的细腻质地。心情竟有如潮水,汹涌起伏。 这世界,能爱百合花的人很多,能珍惜那纯净、优美、芬芳的品质的人很稀有,这是百合花显得如此孤单的原因。 口里说出相爱的话语是何其容易,心里真正相知与疼惜是多么艰难呀! 人要"一合"都不易,何况是"百合"呢! □ 作者:林清玄 琼麻开花 朋友带我沿着恒春的海岸线,去看今年的琼麻开花。 清晨的海风与水气,使我们感到十分清凉,这初秋的早晨如此静谧美好,光是在海岸散步就够幸福了,不一定要去看琼麻开花。 沿路,我和朋友都沉默着,享受这难得的海岸步行。我想起昨夜在朋友家,他曾试图形容琼麻开花的情景:像几千株铁树上都开了月桃花、像放大了一百倍的铃裆花,像插在海边的万国旗……朋友说了半天,懊恼地说:"我无法说清楚,你明天看就知道了。" 远远的,我们就看见成排的琼麻花了,琼麻树丛坚硬利落,真的像铁树一样,琼麻花从树丛中孤挺而出,拔高数尺,那么自负自信的样子。琼麻花形确实有些像月桃花,只是比月桃花巨大、洁白和奔放,这时我想到朋友说的"几千株铁树上都开了月桃花"也是十分贴切的,但那种辉煌繁盛的开花景象,没有亲见是难以体会的。 朋友说:"我昨天在形容的时候,你一直笑,好吧!现在你站在琼麻花前面了,你形容给我听!" 我说:"看到琼麻开花,使我想起禅宗的一个句子:'珊瑚枝枝撑着月',好像海里的珊瑚一夜之间都爬到沙滩上,而月亮化成千万个化身,落在珊瑚的顶上。""或者也可以说把千万盏路灯全搬到海岸线来!或者……呀!我无法说清楚,你看不就知道了吗?" 我学着朋友的语气说话,他听了哈哈大笑。 当我们从海岸回来,"心里就像被琼麻花撑开了,深深留着那美丽的画面。抬起头来,看见国庆鸟灰面鹫在极高极远的天空盘旋,那么威严、那么静定,我深信那威严与静定是飞越千万里江海山林而形成的,只是我要如何形容,才能让人看见灰面鹫满天飞翔的美呢? 唉!这世界最美的部分,只能以感受得知,语言是很无力的。 □ 作者:林清玄 百年含笑 在乡间的庭院,一个老人带我去看一棵百年的含笑花,说那是他的父亲亲手栽植的。 那百年含笑的高大使我大吃一惊,因为我们平常看到的含笑花只有几尺高,百年的含笑花竟有两三丈高。 更令人惊奇的是,那棵高大的含笑,花朵开得密密麻麻,香气之盛有如一座香水工厂,方圆几尺的地上都被洁白的含笑花瓣铺满了。 我想到小时候家里种的几棵含笑,盛开时,我最喜欢摘一些放在铅笔盒、放在书包、放在口袋中,走到哪里就香到那里。含笑花的香有渗透力,有时春天过去很久,含笑都谢尽之后,铅笔上还留着春天时含笑的香味,使我写字时有着欢喜的心情。 正在出神的时候,听到老人说:"这百年的含笑开得和它第一次开时一样的香,我如果能像它一样,百年之后也能含笑归土,就好了!" 我说:"阿伯仔,这没有什么问题,你一定可以含笑归土的。" 老人笑了,笑得就如一朵含笑花,那么洁白、纯真,散发着香气。 "不管生命的历程变成怎样,我们每天每天都要含笑开放,让香气飘扬呀!"——看着老人的笑,我心里这样想着。 □ 作者:林清玄 平常的水果 朋友从美国回来,我问他:"这次最想做的是什么?" "如果能吃到杨桃、莲雾、释迦、甘蔗、柿子、批把就心满意足了。" 我说:"这简单,但现在是秋天,恐怕吃不到莲雾和枇杷了。" 接下来的许多天,我们开着车在台北寻找水果,当我们买到杨桃的时候,朋友迫不及待就在街边吃了起来,他的脸皱成一团,显然杨桃是很酸的,可是他脸上的喜悦满足却令人感动。 朋友说:"我在国外时,做梦都几次梦见自己是在吃杨桃,醒来时才知道那就是乡愁呀!" 后来,我们一起吃了释迦和甘蔗,又在夜市买到许久未见的红莲雾,每次看朋友陶醉的样子,我就想到这些只是平常的水果,但却象征了故乡最可贵的部分,仿佛饱含了叫作"故乡"的汁液,可以治思乡的疾病。 朋友出国以后,我时常去市场买这些平常的水果,吃着吃着,就会思想起朋友那喜悦满足的表情,那些平常的水果也就有了非常深刻美好的滋味。 □ 作者:林清玄 小红西瓜 买到一种小如垒球的西瓜,皮色翠绿、果肉深红、清凉胜雪、滋味如蜜。 像我这么喜欢吃西瓜的人,每次看到有新的西瓜品种,总会迫不及待地买来吃,每次吃总有一些惊喜。二十年前第一次吃到黄肉的小玉西瓜、十五年前第一次吃到澎湖西瓜、十三年前第一次吃到无子西瓜的情景,都还历历如在目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