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柄疾射而出的长枪,在长箭甫飞间天际时,随即将它们射下。早有准备的破浪一把扯回两枪,在丽泽下一箭对准他射来时,侧身一躲,不再似上回一般,拚尽全力去接住它,反而只在箭身与他擦身而过时,以枪杆重重朝箭身一推,令那柄箭偏了方向没入雪原里。 “你不会以为本王什么教训都没学到吧?”虽然掌心因那一箭而有些麻痹,但破浪仍是握紧了缨枪准备随时再接下任何一箭。 丽泽笑了笑,慢条斯理地抽出佩剑,一步步地走向他。 “上回,是我不该留你一命。” 立在原地动也不动等待着他的破浪,两眼虽是直瞧着丽泽,可手中的长枪卿不忘时而刺向策马奔过他身旁的敌军。 丽泽二话不说地朝他击出一掌,力道强大无比的掌风,速度远比箭矢还要来得快,破浪见状,马上一手拉过一名坠马的敌兵将他推向丽泽,由他来代受那一掌。 “看样子,你是真的有学到教训。”眼中神采奕奕的丽泽。愈走愈靠近他,两袖一挥,再朝他扇出两掌。 破浪在他扬起衣袖前,脚下一踏,腾身跃过丽泽的顶上,同时将手中的两枪朝他射出,丽泽在及时闪过那两枪之后,算准了破浪落地的地点,随即朝那处再震出一掌。 斜斜自一旁窜出的狂风,当下将破浪的身躯吹离掌风的范围,丽泽两眼一眯,侧过脸,就见半趴在马背上的飞帘又施法唤出强风,吹起雪原上的雪块与石块,将它们全数吹向丽泽。 因日月二相不在场,深怕破浪在遇上丽泽后可能会有个万一的飞帘,强忍着胸骨断裂的疼痛,在马背上撑起摇摇欲坠的身子,以风卷起千堆雪,试图将丽泽困在雪中无法脱身。 当丽泽一剑划破围绕他的雪块与飞石对,飞帘讶然地瞠大了眼,才要更加使劲施法时,破浪已赶至她的身边一手环住她的腰际,抱着她跃离马背,下一刻,一剑遭丽泽斩成两半的马儿,已横倒在雪地里。 “你居然还没死?”丽泽扳扳颈项,顺道扯去肩上已碎的战甲,两眼直直地定在飞帘的身上。 “金刚,命人送飞帘回大营!”破浪扬声朝后一唤,随即放下飞帘,一枪横举在胸前,硬生生地接下丽泽凶猛砍下的一剑。 单只用一手,即让破浪接得万般辛苦的丽泽,在欲朝破浪的胸口探出一掌时,破浪已先发制人地朝他击出一掌,两掌相击的那一刻,破浪不禁想起了曾用更强劲的掌劲对付过他的夜色,他登时一咬牙,狠狠地将那一掌给推回去。 没料到他能接住这一掌的丽泽,挑高了两眉看着他这里着纱巾的掌心,边说边一剑一剑地又再欺近他。 “我原以为你的手废了。” “在我打倒夜色之前,别想。”为了对付夜色,早已学会两枪同时使出两种枪法的破浪,准确地将他的每一剑拦下。 “天孙!” 在这片马啸与嘶杀声混淆成一片的战场上,海角不遗余力的大喊声,穿过了所有杂音远远地自丽泽的身后传来。 腾出一手一掌正中破浪的左胸后,丽泽不耐烦地回过头。 “你来这做什么?”不是命他留在天宫里守住石片吗?他竟敢抗命? “石片被夺走了!”海角一手按着血流未止的肩头,边扬剑砍杀朝他包围过来的敌军,边大声地朝他喊。 丽泽厉目一瞠,登时以掌震开海角身旁所有的人,而后一手扯过海角的衣领。 “你说什么?” “石片……”海角讷看着他面上骇人的神色,一五一十地继续道出,“天宫里所有的石片遭帝国二相夺走了……” “又是那两个阴魂不散的家伙……”丽泽听完后,一手狠狠甩开他,额上青筋直跳地以剑指着他问,“现下日月二相在哪?” “哟,找我们呀?”赶在海角之后抵达战场的二相,一来到这所见到的,就是丽泽大发雷霆的模样。 丽泽阴恻地转首看向他们,“东西,在你们手上?” “偏不告诉你!”心情十分雀跃的月渡者,再高兴不过地抬高了下颔。 “海角,你立即与天涯赶去帝国去追回石片!”丽泽一手指向他,飞快地向他下令。 “什么?”要天涯同他一块去?若是没有天涯领军,那天涯手边的战事是要怎么办?他想让天宫任帝军打垮吗? “还不快去?”怒火正炽的丽泽,在他有所犹豫时,差点耐不住心火也杀了他。 说时迟,那时快,在海角方移动脚步时,破浪一枪即快狠准地定刺在海角的眼前。 “谁都休想离开这里一步。”他抽回长枪,准备随时再赏海角一枪。 一心只想快些抢回石片的丽泽,想也不想地扬掌朝破浪击去,立在原地的破浪连闪也不闪,只因有个动作快他一步的日行者,己来到他的面前委委屈屈地替他拦下这一掌。 恕不可遏的丽泽掌风马上再起,这回在日行者的面前,改站了个月渡者,换她吃力地接下这一掌。 站在他俩身后的破浪,在他们轮流替他挡掌时,冷冷地问。 “你俩这是在做什么?”他们是看不起他,还是吃饱了太撑? “你以为我们很愿意呀?我们是在保住我们的脑袋!”月渡者在百忙之中极为不甘心地瞥瞪他一眼,然后继续再挡住那一掌比一掌力道重,害她两臂可能都一会因此而废的神掌。 安安稳稳站在后头,被保护得滴水不漏的破浪,在他俩已露出疲态时这才想到一事。 “石片呢?”他们不会还将石片留在天宫这里吧? “力士已送去了……”分别遭击中胸腹的日行者,咬牙地继续硬撑。 “很好。”破浪边说边再以一枪阻止海角想走的脚步。 “你们以为,如此就能为浩瀚拖延时间?” 丽泽说完便一骨碌地冲上前,在日月二相反应过来前,两掌紧紧掐住他俩的颈间,站在他们身后的破浪,立即起枪,两枪正中丽泽胸前的铠甲,逼得丽泽不得不松开手,而自掌下逃生的日月二相,眼见机不可失,也跟着再补上两脚。 远远见到丽泽遭他们三人包围的风破晓,在将战线拉至一旁,就快靠近他们时,心急地策马而来,想先为他解围。 但就在他下马冲向丽泽时,他没料到丽泽却朝他丢下一句话。 “这里就交给你!” “天孙!”风破晓忙拉住看似要走人的他。 “放手。”他毫不客气扯回自己的衣袖, “你要上哪去?” “追回我要的东西!” 风破晓一脸不敢置信,“那天宫怎么办?你是想撇下天宫不顾吗?” “那又如何?”他偏首冷问,样子就像丝毫不吝惜手中所拥有的,也不管天宫将会有何下场。 “慢着。身为天宫的城主,我必须问你一事。”风破晓举起一刀拦下他,语气里隐隐有着怒意,“对你而言,天宫究竟是什么?” 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我的领域,我致胜的棋。” “那三道昵?”风破晓昕了更是握紧了手中的刀柄。 “我的筹码。”丽泽分心地说着,转身挽弓朝破浪那方向射了三箭后,回头直瞪着风破晓,“现下就让路!” 风破晓咬牙地自口中进出,“你……爱天宫吗?” 丽泽堂皇地答道:“我只是个神。”他究竟想要求什么? 再也忍抑不住的风破晓破口大问。 “既然你毫不在乎,那你为何还要派凤凰来守护我们?”若他们只是他眼中的走卒,那他又何须大费周章的给了一个守护他们的凤凰?为何要给了他们希望之后,又再给他们失望? 丽泽冷冷低哼,“不如此,天宫早被浩瀚给拿下了。” 霎时只觉心凉无比的风破晓,不再多置一词,而手中拦人的大刀,也因心灰意冷而缓缓垂下再不拦他。 “二相,拦住他!”才不像他一样肯放人的破浪,在丽泽抢过一匹马快速攀上马背疾驰离开战场时,忙不迭地朝日月二相大喝。 “你说得简单……”抱怨归抱怨,日行者在下一刻也与月渡者一般,也是抢了马赶紧追了上去。 一把收回海角脚前的缨枪之后,破浪平举着枪身,将枪尖对准了风破晓。 “我给你两条路走。”不想再留在天宫拖下去的他,阴侧着脸对风破晓下达最后通牒,“一是让我追上去亲手杀了天孙,二是,由我亲手杀了你与天涯后,再灭天宫二城。” 面色阴沉的风破晓没有回答,一旁的海角,则是满心不堪地用力掉过头去。 在他俩沉默的这时,决定替他们加速下定决心的破浪,朝身后弹弹指。不过多久,两支数量庞大的军伍远远地朝这方向开来,而在军伍的前头,分别竖着一面面的日字与月字旗。 打算将所有兵力一次全都投入的破浪。一枪直插在地面上向他们警告。 “本王耐心是有限的。” 海道漆黑如墨,厚长且钝的神剑,再一次划破玄武岛山顶上的风儿,凶猛的剑气宛如张大了嘴的猛狮,笔直地朝海皇北海奔去。北海迎风重重挥出一拳,当剑气与拳风在中途相逢时,神殿广场上铺设的石块,登对发出崩裂刺耳的声响,朝四面八方快速进裂。 远在一旁观战的观澜,两手架在胸前抵挡着强大的震力。当她将两手放下时,她依然不知该怎么说服自己去相信,眼前这个名唤石中玉的凡人,竟能与海皇战了两日有余,且还没倒下。 一剑插在地上,另一手以五指硬生生抓起一片巨大石片后,力大无穷的石中玉用力将它掷向北海,并随即抽起神剑冲上前去。北海一怔!先是一掌轰碎朝他飞来的石片,再探出另一掌,并隐隐使上劲,令石中玉手中的神剑剑尖,只能抵达他的掌心不能再进一步。 即使用上了全身的力气,手中的剑就是剌不下去,石中玉撇撇嘴角,旋身抽回神剑。眼看机不可失,北海毫不犹豫地就朝石中玉击出一掌,但他却没料到,石中玉不假思索地就用另一掌去按,不但接得四平八稳,力道也与他不楣上下。 北海有些讶然,“你竟接得下这掌……”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石中玉咧嘴朝他嘿嘿直笑,“年年都得与我家头头对打,要是连这掌都接不下来,我老早就被她给打死了!”这尊神人以为这掌得来容易呀?这可是活生生血淋淋的教训哪,这些年来,他已数不清他究竟被夜色打断过几根胸骨了。 施力震开彼此后,北海扳扳有些酸涩的颈项,挑高了朗眉问。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你很难缠?”撇开那柄神器不看。连战了两日有余,他非但没有躺下,反而还能接下那一掌……若是其他三名四域将军也是如此的话,那丽泽的麻烦可大了。 石中玉当下变得满面哀怨,很悲情地一手抚着咕咕叫的肚皮。 “我才想告诉你能不能暂停一下,好让我去吃个五六桶饭祭祭五脏庙先昵。” 难缠的到底是谁呀?或许他这神人可以不吃不喝,他这凡人的肚子可是快饿扁了。 忽然间变得很有心情与他闲聊的北海。偏首想了想,单刀直入地问。 “你在替皇帝拖延时间?” “是争取时间。”个性直来直往的石中玉,也大刺刺地向他承认,“倘若能杀了你的话,那会更好。” “很可惜你不能。”北海将袖一扬,转眼间就来到他的面前,狠狠朝他撂下一拳。 天生就不怕皮肉痛的石中玉,也有来有往地扬起左手,使劲以一拳迎向它,可就在两拳相击之后,石中玉的面色微微变了,他忙不迭地扬剑划向北海,逼得北海不得不退开,而后他甩甩左掌,却发现整只左臂,在那一拳后,已麻痹得什么都感觉不到。 不妙了……该不会整只手臂都断了吧? 在北海又欺上前。打算再赏他个几拳时,石中玉突然抬起另一掌大声喊停。 “停停停……停!” “你有遗言?”对他的性格很感兴趣的北海,心情很好地配合他。 “是有疑问。”才不想死的石中玉,字正腔圆地替他更正,“告诉我,百年前你为何不参战?”要是当年的海道有这个海皇为他们出头,相信人子断不可能有机会将海道的神子们给赶到迷海上。 “我不搅和不关我的事。”也不管会不会惹恼了一旁的观澜,北海一脸无所谓地耸耸肩。 石中玉听了忙数落起他,“那你现在为何又跑回来凑热闹?你这神是怎么当的?做神应该从一而终的嘛。”这就是他的不对了。 “我只是来还个人情罢了。”把话说了一半的北海,表情显得欲言止,“只不过……” “只不过?”在场充满好奇心的另两人,异口同声地问。 他抬首看向北方的天际,“只不过我的友情是有限的。”丽泽要拖他下水,他是奉陪下水了,只是,就算有了他的参与,恐怕丽泽仍是改变不了那些就将成真的事实。 顺着他目光的方向看去后,半晌,石中玉心里有数地问。 “你……欠人情的对象,正是西凉王?” “你不笨。”北海说着说着,又闪身来到他的面前轰下一拳。 这回只能用神剑去挡的石中玉,一手紧握着剑身抵住这一击重击,在他掌心因此而麻痹时,北海随即在他腹上再补上一拳,当下石中玉喷出一口鲜血,脚步跟跄地颠退了几步,最终还是站不住地坐倒在地。 “我再问你一回,人,胜得了神吗?”北海走至他的面前,居高临下地俯看着他。 瘫坐在地上的石中玉,慢条斯理地以袖拭去嘴角的血渍。 “单就我而言的话,不能。”他抬首望着没进一步行动的北海,“怎么,神不杀人?” 北海很不屑地问:“杀你对我有何乐趣可言?” “你说什么?”一旁听不下去的观澜,忍不住大声朝北海喝嚷。 石中玉不慌不忙地赏她一记白眼。 “局外人,不要吵。”要不是他刻意放她一马,她老早就去跟那个沧海躺平作伴了,还这么不知感恩? “他杀了沧海!”观澜忿忿不平地提醒那个看似老毛病又犯了的北海。 北海微睨她一眼,“他事前已警告过沧海了,同时他也给过沧海机会,不是吗?” “但——” “喂,局外人,你别太不讲道义罗。”用力再瞪她一眼后,石中玉回过头来,表情一换,对北海笑得非常狗腿,“我说海皇大人,容我这凡人再问个问题成不成?” “说。” 他涎着笑,“百年前的天孙,是遭何人所杀?”这个问题已经困扰他很久了,偏偏当年的当事人又全都死光了,害他无人可问,难得逮到机会,不问问就太蚀本了。 “你的皇帝没告诉你吗?” 石中玉两掌往旁一摊,“若有,我又何须问你?”全帝国的人都只知道,女娲战死于百胜将军手中、海皇沉睡,独独那个天孙是怎么死的,没人知晓。 “杀天孙之人,正是百年前的皇帝。”当年那率领人子打下天宫的皇帝,武艺之高,恐怕唯有百胜将军才是他的对手。 他略皱着眉,“那个百年前的皇帝,与我家主子可有关系?” “半点也无。”除了血缘外,还能有什么? “那丽泽为何执着于要杀我家主子?”喷,既然没有关系,那丽泽到底是在记哪门子的恨? “因他是个很固执的神。” 死在一个凡人的手中,这教丽泽怎能容忍?再加上那个凡人的手下还亲手砍下了女娲的人头,丽泽又怎可能原谅? 可惜的是,丽泽所恨的皇帝,并没有长生不老的寿命,但,现下的这个皇帝浩瀚,不但是皇家子孙,而且在某方面,浩瀚更是与百年前的皇帝像得如出一辙 虽说他俩并不是同一人。但在丽泽心里,八成是认为,百年前一回,他就定要赢回来。 听得两眼呆滞的石中玉,默默地为自己合上垂落的下巴后,再有礼地朝他深深一鞠首。 “感谢你的详解,我没别的问题了。” 扔下瘫坐在原地不动的石中玉后,北海踱至观澜的面前,难得善心大发地一手拉起她。 “你还能活下去吧?” “当然!”她用力抽回自己的手臂。 “那好,海道就留给你了。”他说着说着转身就要走。 “慢着,留给我?”脸色大变的观澜,赶紧追上前拦下他的脚步。 “我说过,我的友情是有限的。”他不介意再重复一回说过的话。 她听得一头雾水。“这与海道何关?” “我得走了,再不走,就真得被你们给拖下水了。”也不想多做解释的北海,屈指算了算,更加确定自己所下的这个决定没错。 “你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他这一走,海道怎么办?他是要她将海道拱手让给帝国吗? 他冷不防地问:“你希望涟漪活着吗?”他生,涟漪即生,若他死,涟漪亦然,因此为了涟漪,他说什么都得赶在那一刻来临前先行离开。 “我当然希望!”观澜虽是不明所以,还是毫不考虑地应道。 “那就别拦我。”他无情地说明来意,“我之所以会来这,是因为我答应过天孙我会陪他一块赌,若是天孙有机会胜出,我就为海道击退人子。” “天孙胜不了吗?” 他语带保留。“就我看,难。” “你要带着涟漪上哪?”观澜愈问愈觉得心慌,因为。她隐隐约约地觉得,这回他可能不似上回那般,只是又沉入海中入睡那么简单,相反的,他的语气、他的神态,给她的感觉就是在与她道别,且,就将一去不回。 他仰首看向湛蓝的天际,“离开众神在人间所设下的禁锢范围,我要带她到人间的角落。再也不回来这人间。”为了涟漪,他断不能失去神力,因此顾得了涟漪,他就顾不了丽泽了。 “那海道怎么办?”心中的猜测当下成真,观澜不禁刷自了一张脸。 “你是海道的岛主。”北海狡狡朝她一笑,把所有责任都推至她的身上,“既然你能解散神宫,那,这种小事,用不着问我吧?” 她忍不住怒声喝问:“你说什么?” “我相信你已听得很清楚了。” 把话说完后,北海即飞快的下山,动作之快,令观澜就连拦他的机会也没有。 “北海——” “一走了之啊。”凉凉的嘲讽,很刺耳地自观澜的身后传来,“啧啧,顶上有这种不负责任的神人,你也真辛苦。” 悲愤交织的观澜,握紧了拳心看向远处的海面,石中玉拍拍衣袖自地上站起,走至她的身旁看了看那座逐渐飘走的狼城后,大声地在她耳边唤醒她。 “甭看了,都看不见啦!” 银光一闪,观澜立即抽剑出手,早料到她有这招的石中玉,单手握住剑身,朝她微微一笑后,稍一使劲,即将她的长剑抽走扔至身后远处。 “你想踏上那家伙的后尘让海道无主吗?”在她仍不死心朝他探来一掌时,石中玉懒洋洋地向她提醒。“你要知道,海皇那家伙已经不在了哟。” “你想如何?”硬生生止住掌势的观澜,怀疑地问。 “不如何,把正事、小事办妥后就退兵回家。”他抚了抚饿扁的肚皮,“至于海道,你想怎么办,那就怎么办。” “什……什么?”有点反应不过来的观澜,差点以为是她听错了。 “你以为……”石中玉爱笑不笑地睨着她错愕的睑,“我是专程跑来这毁灭海道,或是铲除所有神子的?”啧,他又不是什么杀人汪。 “不然你来这做什么?”不是这样吗? “赶神和拖拖时间罗。”他朝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从头至尾,我的正事就只是海皇一人而已,而我的小事,则是你的子民们。”好险好险,幸亏祖宗有保佑,也幸好这个海皇不屑杀他。不然他这回就真的得去和他家的列祖列宗们作伴了。 “拖什么时间?”她开始觉得她再也弄不清他来海道的目的是什么。 “我家主子要的时间。”也不知日月二相东西到手了没有,还有那个破浪,到底有没有把丽泽给拦在天宫……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能尽快回京就尽快。 只是,这里的事情还是得先解决再说。 他蹲在地上吃痛地抚着已断的左臂,“你听好了,我之所以杀那个叫沧海的,是因他的固执不通,不给我留情的余地。其实我大可再杀一个岛主的,只是,那有违我家陛下的期望。” “他想拿海道如何?” “不如何。”他原原本本地转达浩瀚的心愿,“陛下希望海道的人们在没有了海皇之后,和人子一般,继续好好过日子,别再想着什么神人罢了。” “皇帝不想一统三道?” 他有些受不了地皱着眉,“什么三道不三道?不都是人而已?” “但……”她仍是有所迟疑。 “你可曾想过,这世上若是无神,海道该何去何从?”石中玉朝她招招手,要她一块蹲下。“你们是该永远想着那个不会再回来的神?还是就从此过着无神的日子,与人子一般,不靠神,也不靠什么,就只是靠自己的力量好好活在人问?” 也曾想过这问题的观澜,怔怔地低首看着他,过了许久,她朝后退了一步,面上写满了质疑也学他蹲下。 “我知道你的资质驽钝,可能还是不太明白我在说什么,所以,我的建议是……”天性就长舌的石中玉,一手撑着下颔对她笑笑,“在我打道回府之前,咱们可以从现在开始快快聊。” 清凉的甘泉,在久违多时后再次入喉,其中甘美甜润的滋味,令地藏所有军员就像草木般即将枯萎的身子,又再次活了过来。只是低首啜饮着甘泉的马秋堂,至今仍是不知,那个命人自隘口内载来一车又一车泉水,大方送抵敌营的孔雀,他究竟是在想些什么。 他还记得,那一日,孔雀在发现他身上受了伤,而又据报地藏之军就快被阿尔泰渴死时,孔雀面上那诡异的笑容与他嘴边完全不合理的命令。就在纺月在他令下派人去取水时,孔雀还当着他的面,与他订下决战的日期,并大剌刺地向他撂下一句。 “你可别又让我赢得太容易啊!” 帝国究竟是想还是不想征服地藏?而帝国的那位皇帝,他到底想不想收服地藏,将地藏纳入帝国的版图内? 养伤的这两日来,马秋堂不断地回想着那个起先一心一意要渴死地藏军的阿尔泰,以及另一个才抵玉门隘口,就二话不说地命人灌饱他们的孔雀。 这两人是在打着什么算盘?若阿尔泰打算渴死他们的举动,就只是要逼他亲手杀了最后一名女娲,那,孔雀呢?他是有着别的阴谋,还是就只因为对武艺有某种狂热的他,又犯了寻找棋鼓相当对手的老毛病? 无论他如何猜测,他总觉得都对也都不对,他就是想不出个所以然,同时,他亦找不到原谅自己的借口。 倘若对不起一个人,还可以设法弥补过错,那,对不起的是所有的子民呢? 那些碎了一地的心,是该如何拾掇,才能抚平那些已是支离破碎的梦? 那日在箭袭过后,是他一掌震碎了阿尔泰所有的胸骨,亲手杀了阿尔泰的,倘若真如封诰所说,地藏若是女娲的,那么地藏已不再存在。阿尔泰逼他杀了自己,也逼他亲手毁了地藏神子的希望。 在阿尔泰死后,一直都远游在迷陀域里从不肯回地藏的段天都。昨日突然来到大军的大营要求见他一面。在行辕里,已知阿尔泰已死的她,坐在他面前默看了他许久,然后侧过螓首看着他放在架上的两柄冥斧。 “你希望三道如何?战胜帝国吗?”她出声打破行辕内的沉默,平静的语气,就像是个局外人似的。 “当然。” “战胜了后呢?”她回过头来,凝睇着身心都是伤的他。 “夺下中土。”在被别人杀了之前杀了别人,在被别人吃了之前吃了别人… … 一直以来,战争不就是这样吗? 然而她却冷不防地问:“地藏哪儿不好?” “什么?”他一时怔住。 始终都想不清楚这点的天都,站起身,来来日回地在行辕里踱着步子。 “由你一手创建打理的地藏,究竟是哪里不好?为何你要拿下中土那块我们从未曾在那生活过的土地?难道就只是因为,长老们要求你这么做?还是因为百年前祖先们想要统一天下的野心?若是这样的话,那请你告诉我!这么多年来你在地藏的辛勤耕耘,为的又是什么?” 生在这个时代的她,是不知道百年前他们的神子先祖们,是如何视人子为奴、并一统天下傲视大地的,在她仅有的认知里,有的,只是神子们如何在地藏生活的点点滴滴,还有雨师那至死也不肯放弃神思与过往的荣耀。 她烦躁地边说边挥着手,“就算咱们曾是神的子民好了,既然就连女娲都已抛弃地藏了,你说,你们到底是继续在坚持些什么?这一场战争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们是为了保己。”满脑思绪泥泞一片,马秋堂哑着声,努力回想起段重楼在出兵欲攻向帝国对他说过的话。 天都两手叉着腰,“据我所知,这次先行掀战的,可是地藏而不是帝国,若要说保己,那也是帝国而不是地藏!” “天都……”他抬起一掌向她示意别再说下去,可她却不断摇首,甚至还用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