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曾这么想过的风破晓,一手按下天涯的肩头,百思不解地问。 “当初不是连云笈也都承认凤凰是天孙吗?为何这时又冒出个帝国的西凉王? 那凤凰呢?风凰又算是什么?“ 连着好几回拯救了天宫,又让三道重新团结的凤凰,怎可能什么都不是?他相信,在天宫所有人的心中,真天孙,就是凤凰,虽说凤凰没有什么神力,功夫也不过尔尔,但,风凰就像道照亮了天宫的阳光,温暖了每个人的心,也默默守护着每个人,并在他们有困难时,适时地出手拉他们“把。也因此,从无人计较他这天孙没有神力也没有神器,因为在他们心中的天孙,只要是风凰就够了。 但那日当凤凰毫不犹豫救了他一命,并在火中化为火鸟奔向天际时,又痛又悲之余,他总算是明白了为何凤凰时常凝望着天际出神,和凤凰又为何总是说… …他只是来看着他们而已。 因此,即便在场所有人都亲眼看见身为真天孙的丽泽有多厉害,但却没有人愿意承认这是事实,只因为……风凰的印子,无形中已在他们的心中,烙得,太深了。 “凤凰说,他只是被派来看着咱们的。”海角不带表情地继续陈述凤凰的遗言,“他还说,他的时间到了,他该回家了。” 一直都没有开口说些什么的霓裳,重重叹了口气后,她再看向海角。 “对于这个天孙,云神怎么说?”无论丽泽是真是伪,他们都无法确定,即使是凤凰亲口所说也是一样,因此最保险的作法,就是从那个唯一能够确定天孙为何人的云神口中得到答案。 “云神也认为丽泽才是真天孙。”已去过神宫一趟的海角再答,“她说,她从未亲口承认过凤凰是天孙,她只是点头而已。” 听到这儿,只觉得从头到尾都被蒙骗的天涯,愈听愈是火上心头烧。 “什么叫只是点头而已?”当凤凰初次来到天宫时,她不是亲眼确认过了吗? “云神说,那时的天宫,急需一个天孙,无论他是真是伪。且在凤凰的身上。 她见着了天孙的影子,因此明知他不是天孙。为了让凤凰留下,所以她只好点头,但她却从没有开口证实说过他是天孙。“ 在听了这番说词后,愈听愈觉得被诓骗一场的众人。有些人的心头,是泛满了不舍于风凰的浴火离去的依依之情,有些人则是掩不住一腔的愤怒,并急于责怪当初与凤凰联手欺骗所有人的云岌的心情。 两眼在众人身上打转过一圈后,霓裳自椅中站起,朝众人抬起两手要他们都缓缓。 “好了,咱们都先冷静点。”她清了清嗓子,“无论如何,凤凰已死,且这个丽泽也以行动证明了他才是真天孙,他亲手替咱们击退了紫荆王是个无法改变的事实。” 天涯横她一眼,“你不怕这是帝国的奸计?” 原本也是很意外丽泽是真天孙的她,微眯着两眼,朝他这个没有把事实小细节看清楚的人开训。“我问你,那日你在战场上,你有没有看见丽泽是怎么对付紫荆王的?那时你可有看见他脸上毫无手足之情的杀意?你可有看见紫荆王那遭到背叛后心碎又痛苦的模样?倘若不是紫荆王亲自接下了那柄箭,或许丽泽早就已毁了帝国泰半的大军了,这些,你是瞎子所以全都没瞧见吗?” 不知该如何反驳的天涯,才不情愿地撇过脸庞时,赫然瞧见那名不请自来的真天孙,正倚在门边兴致盎然地瞧着他们。随着天涯愕然的目光看去,也不知现今该如何对待这名正牌天孙的众人,只是个个皆僵坐在椅一里动也不敢动,且皆噤声不语。 丽泽低首以指清洁着指缝,在静默中,一脸无所谓地向他们提议。 “要不要……我亲自将破浪的人头给提来,好证明我才是天宫的真主?” 众人纷纷屏住了呼吸,原本就已够寂静的大厅内,因他的话而显得更加安静无声。 “云神。”丽泽朝身后弹弹指。 鲜少踏出神宫的云笈,在听到他的呼唤后立即来到他的面前低首朝他跪下。 “云神?”厅内的众人,不敢相信地看着素来高高在上的云笈,就这样胆战心惊地跪在丽泽面前。 丽泽懒洋洋地睨她一眼,“我既可一手创造天宫,亦可一手毁了天宫,这点。 你应当比谁都明白,是吧?“ “是……”在他面前,极力想忍往颤抖的云笈,跪在地上将头垂得更低。 “那就去摆平他们。”不想在这听里头的人继续争论,丽泽将衣袖一拂,踩着优闲的脚步离开厅门。“遵旨。”不敢杵逆他的云笈谨遵旨意的答完后,她的身子随即倒向一旁,并不住地喘息。风破晓忙奔至她的面前将她撑坐而起,却赫然发现,她全身抖颤的厉害,就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似的。 “云笈,他真的是……” “他是。”云笈毫不犹豫地承认。 “那,凤凰……”“凤凰……”也很不愿是这样的她,遗憾地闭上眼,“凤凰真的就只是被天孙派来守护天宫的手下而已,他不是天宫的天孙。” 眼见她面色苍白得紧,霓裳在风破晓的协助下扶起她。并把她交给宫女。 “你先回宫歇着吧。” 随着云笈蹒跚的步伐逐渐远去,在一室的静默中,天涯开了口。 “现下该怎么办?”在这种情况下,实在是让人不知该如何是好。 霓裳叹了口气,“也只能恭迎天宫的主人了。”还能怎么样?面对现实啦。 “什么?”厅里的人们听了忙不迭站起身。 “不然呢?天宫本就是他的。”她两手叉着腰间:“难道你们要他成为咱们的敌人?你们是都没瞧见紫荆王的下场吗?”其实这个丽泽是不是来自帝国,这都无关紧要,重要的是,只要有他在,她相信,神力高深莫测的他,必定能为他们击退紫荆王,更或许,这位天孙能为他们这些神子夺回他们所失去的。 也是这么想的风破晓,纵然对凤凰再有多不舍,也只能认清事实。 “他也算有心了,至少他还事先派了凤凰给咱们。”若是他没派凤凰来,说不定。天宫早被帝国给铲除了也说不定。 并没有去理会厅内人们讨论著该如何决定的海角,只是静默地站在窗边,抬首看着远方的天际。 可这一回,他再也看不见有如凤凰那般亮眼又温和守护着他们的光芒,眼下他所见着的。只是漫布着重重密云,放眼看去,天际,一片足以令人迷失去向的雪色迷蒙,无情的风雪,正大口大口地狂噬着大地。 他喜欢在起风时,听沙丘上的细沙在风中婆娑舞动的声音,沙沙的。就像是大地的低语。 为了守住帝国西域防线,亲率西域大军来到帝国边境外的阿尔泰,高站在沙丘上看着远方已许久来归的故乡。 风势一吹,炽热沙丘上的沙粒,彷佛一条条金色的丝绸,横飞过沙漠的天际。 嗅着空气中熟悉的干燥气味,他倏然觉得,曾在这块土地上生活了近三十年的过往。在他去了一趟中土后,彷佛已不再是他的过去,而他心中本就所存不多的眷恋,也已遭眼前的风沙给吹散,并且深深掩埋。 又或许,是被浩瀚那一双为他着想的跟眸给替代了。 那双眼,并不深邃,也不似神子们的多彩美丽,它们就只是一双平凡无奇的眼眸,可在那其中,他却看见了一种他从未曾想过、也不知自己也可以拥有的东西。 憧憬。 宫内深处,黑色廊檐外遍植的树木,与地面上的青草,用翠眼的绿联手占据了天与地,放眼看去,尽是缠绵不断的沁眼绿意,空气中缠绵着盛夏的气味,蝉声响亮有韵。林中凉风一吹,似乎就扰醒了这片绿色的季节。 林中深处,独自坐在小亭中的浩瀚,在身后的脚步声停止在亭外对,正在赏景的他,头也不回地朝身后招招手。 “远道而来,累了吧?” 沉稳的男音窜进阿尔泰的耳里,他一语不发地站在亭外,仔细打量着眼前毫不防备就背对着他的男子。 “来,歇歇。”等了一会后,干脆主动起身款客的浩瀚,有耐心地再朝他招一回手,并邀他在身旁的石椅坐下。 一步步走向他的阿尔泰,双眼直盯着他脸上那副全无危机感,也无其他特别情绪的表情。在走至触手即可及的距离时,他侧首看着正顺手为他倒一杯香茗的浩瀚。 “身为帝国的皇帝,你不怕我是特地来要你的命?” “你想要吗?”浩瀚头也没抬地问,淡淡的语调,就像在和他话家常似的。 当浩瀚第三次扬手邀请他入座时,阿尔泰索性将手中天孙的兵器大刺剌地往桌上一搁,并坐至他的身旁,然后等着看他会有什么反应。 然而那件所有天宫神子都在寻找的稀世兵器,在浩瀚的眼中,魅力却没身旁远道而来的客人来得大,他连瞧都懒得瞧它一眼,反而直接转首看向阿尔泰,但就在他仔细瞧了一会后,他不禁叹口气。 “过去这十多年来,你替牧王做得已经够多了。”浩瀚清澈的双眼直直望进他的眼底,就像一把利刃,“朕问你,你可曾为自己做过些什么?” 全然毫无防备,就得面对那双似要将自己灵魂最深处的东西,全都刨翻出来的眼眸,弼尔泰有一刻屏住了呼吸。 好半天,忐忑不安的阿尔泰才揣测地问。 “你知道些什么?” “不多。”浩瀚轻耸着肩,语气中带了点怜惜,“朕只是瞧你这模样,就像头迷途羔羊似的。” 想都没想过的答案,令阿尔泰更是瞠大了眼讶异直瞪着他。 “迷途?” 浩瀚轻轻将茶水推至他的面前,看着茶水中他的倒影问。 “你想走的路,已找着了吗?” 在那瞬间,阿尔泰突然有股想赶快离开此地的冲动,可他脑海里盘旋着的尽是浩瀚的问话,眼里也还映着方才那一份对他感到怜惜的目光,而他的双脚,就只是静贴在地面上,不肯听从他的号令移动半分。 过了很久,拚命叫自己沉住气的阿尔泰,逞强地抬首答道。 “未。”反正他这无聊的人生都已过了大半了,他想,未来的另一半人生,应也是同样的无聊。 浩瀚微微一笑,“那你可得好好找找了。” “为何?” “因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唯有活出自己,才不枉走这人问一遭。”浩瀚说着说着,突然转问向他,“告诉朕,你可曾真正为自己活过?” 他被问得完全答不出话。 其实,在很久以前,他也曾经这么问过自己,可这问题就像一道微不足道的伤口,痛过了后,一旦结了痂,也就无人再去理会它。 因此他从不知道,也不想再去想,到底什么才叫为自己活过?一直以来,他有的,不就只是空白而已吗? 他记不起他是何时被牧王收为义子的,在过往的那些记忆里,充斥着的,全是义兄牧瑞迟对他的嫉妒与防备、牧王深深的倚赖。百姓对他能让九原国更昌盛一点的期待…… 其实在那些年里,有很多事,在他人眼里看来难之又难,但到了他手中,却又再简单不过。很快的,他发现自己异于常人的地方,武艺、治国、经商,他无所不能,只要他想要,他便能轻易地得到所要的束西,甚至,完全不需努力。 他曾怀疑过,他不是凡人。 然而在与封诰和廉贞相逢之后,他也证实了他的猜测。 无论他是凡人或是神人,他究竟有没有为自己真正的活过?或是认真的去追求过什么束西?可在他的记忆里,似乎……从不曾有过。 当他眼看着同样也是女娲,却对地藏充满仇恨的封诰,努力的用双脚走遍大江南北,做着各式各样的职业,去体验百年前在他当神人时无法体会的那些时,他有点羡慕。当他看着永远都活在罪疚里的廉贞,四处飘泊、寻不着一个落脚之处,又无法摆脱身上被诅咒的痛苦时,他也有点羡慕,因廉贞至少还知道,什么是恨,和什么是苦。 他无苦无乐,也无爱恨,他就像个上天赐予了太多能力的孩子,可是上天却不顾这孩子的意愿,无论他要与不要,硬是将那些塞给了他,然后令他的人生,变成了一片空白。 无人会明了,空白的人生,日子有多难捱。 直到九原国遭孔雀率大军所减之后,他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活了过来,因在他身后,少了一个他本来就不想要的束缚,再加上,他实在太过欣赏孔雀能在一夜之间将九原国全灭的力量,他甚至在想,在那片遥远的中土里,可有比孔雀更强的强者?在遇到了石中玉后,他自石中玉的口中得知,在中土里,还有能力更加高强者。 那是一种在无止无境的黑暗中,突地有盏灯被点燃的感觉。 于是,他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个方向,可是又不太确定,因此在他从不曾有过规画的人生蓝图一上,他画上了一条等着他去探索的路径,好前去为自已冒险确定一回。 因此,即使是被九原国那些遗族视为叛族,被全地藏视为叛徒。他都无所谓,反正他从不在乎这人间的人们是如何看待他。离开地藏时,那时他的心中充满了雀跃,往前迈开一步,马上忘记身后曾走过的那一步,任由面前朝他袭来的风沙再大,眼耳口鼻都已被最沙给塞满,他还是一步步地迈开大步往前走,忘记身后的足迹,不再回首,放弃那些人们加诸在他顶上的名、利、荣、权,那些,都不是他想要得到,却又总是唾手可得的东西。 他只想为自己好好的活过一回而已,就算是不能堂堂正正也无妨。 可是他惩是不知,他想伸手牢牢捉住的,究竟是什么。 “告诉朕,朕能为你做什么?”在他沉思老半天后,浩瀚拉回他的心神问。 “为我做什么?”反应过来后,能两眼微眯,“你可知我是何身分?”这世上有什么是他办不到的?他需要有人来替他做些什么? “知道。”浩瀚不疾不徐地颔首:“在他人眼中。你是牧国的支柱与叛徒,在地藏眼中,你是女娲转世的三人之一,你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你什么都能得到。” “在你眼中呢?”他在乎的才不是他人的看法。 “你只是来陪朕聊聊的阿尔泰,一个,其实骨子里根本就是一无所有的阿尔泰。”浩瀚给了他一句很简单的答案,然后轻啜了口香茗, “一无所有?”他如遭雷击,几乎忘了该如何言语。 浩瀚侧首望向他,“在全都拥有了之后,不就等于一无所有?” 带着生气的青草香昧,随风轻掠过他的鼻梢,已是经历过生死的香茗,则在滚滚的沥水中,将再次释放的香气蒸腾得他一身馨香。嗅着种种的香气,静看着浩瀚那双好似汪洋的眼眸,阿尔泰停止了思考,也不想再思考那些曾经背负,与现在所迷失的那些,他只是颤着声,试探性的问。 “你能容我?” “为何不能?”浩瀚莞尔地瞥他一眼。 “你凭何信我?”再怎么说,他也是九原国目前唯一的继承人,更是女娲转世,身为帝国的皇帝,怎能就这么轻易地让可能是敌人的人栖习在羽翼下? “凭何不信?”浩瀚不慌不忙地再为自己斟上一碗好茶,“你若真要杀朕。 你早就可动手,这无旁人,无人可阻你。“ “你不怕?” 浩瀚只是轻描淡写地问:“你无杀心,朕何惧之有?” 他是无杀之心,因他来此根本就不为杀人,只是,他没想到中土的皇帝竟是这般……他只是没有想到有人能把他的心看得那么透,即使从未见过他一面…… 他更好奇的是,为何像是夜色那等人物,都甘心跪在他的面前? “告诉我,为何帝国的四域将军愿臣服于你?”他忍不住想问。 浩瀚也不太明宣,“这话,或许你该问他们才是。”那四个家伙的心思,他向来就是随他们去乱转的,他也不怎么清楚。 仍是想探探他的阿尔泰,将那自小以来他总是挂在嘴边的话在浩瀚的面前重复一回。 “你想在我身上得到些什么?”每个人都想利用他的。因为他是女娲,因为他无所不能。 浩瀚摇摇头,“什么都不要。”他向来就啥都不缺。 “什么都不要?你可知我是女娲转世?”带着不相信的神情,阿尔泰刻意再问。 “朕从不想自任何人身上得到些什么。”四两拨千斤的浩瀚,话锋一转。反而把问题扔回他身上,“若朕是你,朕会问,接下来,你该如何做你自己。” “做自己?” “你只是阿尔泰而已,无论你来自哪,无论你是人子或神子,无论你是否是女娲转世,你仍旧只是阿尔泰而已。你只需好好为自己盘算想要过的是何种人生,好让你不再无聊即可。”很能体会他心情的浩瀚,朝他淡淡叹了口气,“至于他人的期待与依赖,甚至是那些抛不开的过去,都与如今的你无关,你要着想的对象,只有你自己而已。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你可别告诉朕,你连这都办不到。” 亭中有薄静默,蝉声伴着暑意徘徊在林间,亭中的两人,无言地看着彼此。 “听朕一句话。”浩瀚凝视着他那犹疑不定的跟瞳,“人之所以为人,是因为私。而私,则是上天赐予人们最奢侈也最慷慨的礼物,既身为人,何不好好享用这份大礼和自由?” 自私?自由? 浩瀚再问:“在付出那么多年后,你可曾为自己自私过?”想那年迈的牧王,与王子牧瑞迟,皆是不济之辈,九原国若是无他,只怕在被孔雀灭了之前也不可能兴盛到一个顶峰,可他花了大半辈子所成就的,究竟是他人的,还是他自己的? 从不曾觉得自己的心是如此透明的阿尔泰,在深深吸了口气后,握紧了双拳问。 “你希望我如何?” “放纵自己,做你自己。”浩瀚拉来他的手,温和地拍了拍,“你只要好好的为自己活着就行了。” 缓缓抽开了自己的手后,阿尔泰面色阴晴不定地瞧着始终坐怀不乱的浩瀚,渐渐地,他沉淀下了心神,而他的双目,也开始变得笃定。 “原本,我来帝国,是想找第一武将一较高下。” 浩瀚挑高了朗眉,“那真是可惜了,夜色目前不在帝国内。” “不可惜。”阿尔泰一点都不在乎这点,眼中有着难以言喻的兴奋,“因我找到了一个比她更值得的对手。” “朕的功夫相当不济。”也知道他指的是谁,浩瀚很无奈地朝他摊着两掌表示无能为力。 深不以为然的阿尔泰,目光炯炯地瞧着这名能让四域将军为他死心塌地奉献的帝国皇帝。 “你不需要那些东西。” “是吗?” “你只要是浩瀚就够了。” 浩瀚偏着头想了想,客气地笑笑,“朕会把它当成是种恭维。” 一把抄起拦摆在桌上的神器后,起身的阿尔泰才想离去,浩瀚却站在他的面前,两眼直视进他的眼底。 “有空,常来与朕聊聊。至于你往后的目标,慢慢想,想怎么做就去做。若需要朕助你一臂之力,只要朕办得到,朕都会成全你。” 就连质疑的余地都没有,因他虽说得云淡风清,但听来却是令人再深信不过。 阿尔泰怔看着神态自若的浩瀚,并在脑海口不断回想着,他方才亲口所说出的承诺,在那片刻,阿尔泰只觉得心中有颗石头沉到了心底,让他总是飘泊的心下了错、有了重量,再也不必像迷途的船只般,在茫茫无边际的大海上无止境的飘泊,或是百般无聊地继续浪费掉人生。 “这人间,除了无聊外,也是很有趣的。”身为过来人的浩瀚,意味深长地对他一笑。 就只因这句话,那时的阿尔泰便牢牢记住了浩瀚的微笑……那盏,似是黑夜中的灯般的笑。 就算是女娲转世又怎样?就算他无所不能又如何?倘若他永远都把自己关在高高的孤塔里作茧自缚,那他就真的只能虚掷人生,苦苦候着这辈子快些过完,好让他离开这无聊又无事可为的人间。但。若是他听从浩瀚的话,用力下水去搅和,把自己弄得一身是泥呢?他的人生,会不会还是那么空白? 黄沙扑面而来,细微的沙粒刮在面颊上,有些疼,可是高站在城墙上的阿尔泰,却觉得有生以来,身体里的血液头一回在沸腾着。 “启禀将军,黄泉国与鬼伯国二国,已东进至边境。”被孔雀派来助他一臂之力的纺月,站在他身后继续详报军情,“另,探子来报,鬼伯国支了一小支军伍,试图自隘口闯入帝国疆域。 阿尔泰慢条斯理地取来身后总是背着的长弓。并自箭筒里抽出一柄箭。 “若门隘口是吗?”一鼓作气架箭上弦再拉开弓弦后,他将箭尖瞄准南方。 “是。”纺月光是看他拉弓的架式,就下意识地往后退后了几步。 凝聚了女娲神力的长箭,在射向天际时即卷起一阵强风,强烈的风沙四处急窜,霎时间,尘土蔽天,宛如昏日。 “若门隘口……”在烟尘过后,眯着眼望着远方冲天的尘土,纺月不确定地看向他。 “已毁。”阿尔泰很干脆地回答他,并朝他勾勾指,“传我军令,派人至东南三十里处掘土二十丈并下毒。” 纺月不解地皱着眉,“掘土,下毒?” 熟知地藏每一寸土地的阿尔泰,胸有成竹地扬高了下颔。 “在那下头,有着一条流经大漠的地下河流,地藏之军素来就不携饮水,因他们随时都能在大漠里找到饮水。但这一回,我要他们连半滴水都没得喝。” 心神一凛的纺月,这才彻彻底底的相信,他们帝国的这位新任西域将军对这场仗不但是玩真的,而且,完全不念旧情。 阿尔泰心情很好地朝他扬扬眉。 “我要渴死他们。” “我特地来这看你,你摆的却是这种脸色?” 天色初晓,方下了朝的浩瀚,两脚才踏进坎天宫的寝宫内,就见他那个与自家手下大将红杏出墙的表妹皇后,一腔不满意地坐在他的御案里瞪着他抱怨。 浩瀚的神情丝毫未变,也不讶异她会出现在此,他只是走至她的身旁一手将她拎起,再禽人搬采一张舒适的小椅让她坐在一旁,而他则是在御案内坐下,一言不发地瞧着窗外那不合对宜、提早飘落的雪花。 “你不开心?”将他打量过一回后,无邪开始在想究竟是哪一域里出了岔子,才会让他出现这种类似恼火的神色。 他沉声说着,“破浪受困北域。”现下的他,可有一笔帐得找某两个人好好算算了。 就算那两个贪生怕死的日月二相。不敢回传半点关于北域的消息回朝让他知道,但光看外头的这场雪他也可知,天宫又像上回对付夜色一般,再次派出了云神来与帝国作对,而那两个他特意遣去助破浪一臂之力的日月二相,则恐怕是办事不力。在丽泽返回天宫后,不只是让破浪掉了根头发那么简单而已。 “啧。”也因此担心起破浪处境的无邪,愈想就愈不甘心,“早知道我就事先多派几个人去暗算丽泽。” 浩瀚叹了口气,打发似地以大掌拍拍她的头顶以示安慰。 “无邪,朕说过,你动不了他的。”她还不死心?上回她派去的那票高手,不但没一个有法子拦住丽泽返回天宫。可能他们就连丽泽的衣角也没沾到。 她没好气地拨开他的手。“就算是动不了我也要试试看,不然若事事全靠你选慢郎中,岂不得等八百年后才能成事?” “至少朕比你来得有把握。”他整个人靠坐回椅里,两手交握着十指,语气说得十分笃定与愉快。 “他是个转世的神人,你呢?你只是人。而且还是个只会治国其他啥都不会的皇帝,你能有什么把握?”一个跟神没两样,一个则是再平凡无奇不过的凡人,不要说比较,他们就连摆在一块也都相差上一大截,这是要怎么比? 浩瀚伸出修长的一指,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丽泽还满喜欢朕的人头的。”光是这颗项上人头,就足以对丽泽构成无比的吸引力了。 “表哥。”无邪皮笑肉不笑地拍拍他的面颊。“我也很喜欢你的人头,所以你得把那颗头好好地拦在你的脖子上,明白?” 从不受人威胁的浩瀚瞧了她半晌,缓缓以两指拨开她造次的小手。 “无邪,你今儿个是专程来这威胁联的?”背着他偷男人的她,不舒舒服服的待在西域将军府里继续欺骗孔雀,却跑来这关心他?她不怕孔雀那个醋桶会找她清算,以为她仍难忘旧情? “我是来看着你的。”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显得不情不愿,“谁教你把日月二相给支去了北域?若是你因此而掉了根头发,我的罪过可大了。” 他想也不想就脱口而出。 “朕有孔雀。”京中有个孔雀坐镇,即使天塌了也轮不到她来顶,且就算是天宫添了个正牌天孙,目前帝国京畿,仍是安全无虞。 “嗯哼!”佳人美眸一眯,芳容上的笑容显得比往常更加甜美,“表哥,你可以再过分一点没关系。” “朕有……你的孔雀在京中保护朕。”女人与小人这两者都不好惹,识时务为上,他马上改口。 她颇为满意地颔首,“这还差不多。” “无邪,你能为朕做件事吗?”反覆思来想去,不得不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的浩瀚轻声地问。 打小就很少听他有求于人的无邪,想了想,有所保留地应着。 “说来听听。” “命人跑一趟天宫。” 她立即接口,“命日月二相自云神手中夺来石片?”能让他忌惮和忧心的,也就只有云神手中的那块石片了。 浩瀚听了忍不住伸手揉揉她的发。 “莫怪朕会喜爱你的性子。”就知道她的心思剔透能为他分忧。 “喜爱?”不吃这套的无邪拨开他的手。“少来,你根本就是避之唯恐不及。” 他一脸无辜。“朕很疼爱你是事实。” 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他说的,的确也是实话,恩威并施向来就是他最会用的手段。无邪不甘不愿地挂下了脸,“这事。不用你交代,我也会指使日月二相去办,只是,就怕他二人会敌不过云神与那位新任天孙。” “那他们得想个法子戴罪立功了。”浩瀚并不担心这一点,只是继续用期盼的眼神盯着她。 光看他眼色就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无邪,心中警钟大作之余,赶紧抬起一掌赶在他面前先开口。 “慢着,你休想把我派到北域去。”开什么玩笑?叫她大老远的赶去那里帮那两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二相? “你就这么不愿去助二相一臂之力?”养兵千日用于一时,平常她不都一直很想试试自己的身手吗?怎偏挑在这节骨眼上跟他唱反调? “我是绝对不会离开京中弃你而去的,因你的安危比什么都重要。”说什么都不答应的她摇摇螓首,“不过,北域的事你放心,我会派人去好好伺候日月二相的,谁教他们让破浪的头发掉了不只一根。” “好吧。”深知她死硬脾气很难改变,浩瀚叹了口气,“那朕就先谢过了。” 为免孔雀又四处找她,打算早些打道回府的无邪正想告退,她突然定眼仔细一瞧,这才发现浩瀚的不对劲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