弱水三千,他不要一瓢饮,他只要一朵荡漾在水面上的涟漪。 她梦见了从前。 在她来到风陵的第一百日时,有名男子在黄昏时来到了这座属于她的囚车上,当着她的面为她摘了一大束岛上金色的花朵,并走至她的面前想将花赠给她。 “我叫北海。” 海风灌进她的耳里,令她有些听不清他的声音。 涟漪站在原地,望着那东在他手中亭串摇曳的金黄色花朵,不知道,到底该不该收不肯所赠的花束,但在夕阳染红了他的脸庞,同时投映出他那双湛蓝得令她忘记思考的蓝眸时,她无言地伸出双手,自他的手中接过那东花朵。 下一刻,她感觉他愈来愈靠上前,在她犹想退后时,他一手揽住了她的腰际,在收回健臂之余,他用一种蛊惑她的眼神锁住她,成功地留住了她的脚步,冰冷的唇瓣亦遭他突如其来的伏袭所掳掠。 不及体会什么甜蜜或是惊惶,在回过神来时,双唇被掠夺的涟漪。只觉得在这冷冽的海风下,他的唇,温暖得不可思议,而他拥住她并将她护在怀中防止海风再吹袭她的姿态,则像种珍惜。 后来,她才知道他就是这片迷海的主人、囚禁着她的看守者,海皇。 就在她连心都陷下去之后。 浅浅的鼻息拂在她的面上,窗外的阳光正明亮,一束束璀璨的日光自翻飞的纱帘投射至殿内,照亮了他的脸庞。 白日了,他还留在她的身边。 这是头一回,在天明之后他没有离她而去,也是头一回,她安稳地睡在他的怀中,并自他的怀抱中醒来。那张近在眼前毫无防备的脸庞,在阳光下看来,远比在黑夜里瞧着的时候来得刚毅,一双浓眉也显得更加霸道,浓密的眼睫,遮住了他那双比迷海还来得湛蓝的眼瞳…… 有如湖水般冰凉的指尖,顺着她的视线,轻巧地走过她目光下的每一寸,满溢于胸的激荡,令她的喉问觉得有些哽涩。 只要她开口,他就愿给她所想要的一切。 她不希望他再看其他的女人,他就真依照她的愿望,与她同寝同食、形影不离,以往总是塞满了东殿的女人们,在他一声令下驱赶无踪,再没有人来与她瓜分他的心,有生以来头一回,他,完完全全地属于她,而她要的,就只是这种彻底拥有他的感觉。 当她的指尖来到她曾说过,要他把心收回来的胸口时,早已醒来的北海,好笑地看着她的举动,并趁她不备收拢了双臂将她拥回怀中。 “在想什么?”他一手抬起她的下颔,并因她那双没再闪躲他的水眸,而感到无比的欢快。 “你不需要别的女人了?”表情看来很平静的她,语气淡淡地问。 “本就不需要。”他低首轻啄她的红唇,“在有了你后,更不需要。” “本就?” 柳眉微微扬超,下一刻,已到了他唇边的芳唇迅速撤离,她一骨碌地自他的身下离开,反手将他给按王床杨里,而她则是高坐在他的身上,低首不善地看着他。 “涟漪?”他有点期待又有点纳闷。 “她们碰过哪?”将他浑身上下全都打量过一回后,她心中很不是滋味地问。 只差没乐上九重天的北海,望着她那双凌厉得似要将他给吃下腹的神情,心情十分好地问。 “你在乎?”她不是向来都没啥感觉的吗?就算他再如何试探,她也有本事将心事全都埋起来。 她一手扯紧他的衣领,“在乎。” “看着我再说一回。”北海敛去了笑意,神情认真地要求。 “我说我在乎。”她眯细了美眸,掌指之间不自觉地使上了力道。 “她们碰过的地方可多了。”他挑衅地咧嘴一笑,大有一副欢迎她好好拷问之势。 涟漪沉默了半晌,随后一言下发地低首吻住他的唇,在他分开了后欲回吻她时,不留点回味给他的涟漪随即挪开芳唇。 “还有吗?”她冷清地看着他不感餍足地舔着自己的唇。 北海转眼想了想,一手指向自己的两颊。 像要抹去其他女人曾留过的痕迹般,涟漪再次俯身以细碎的吻,将他的面颊全给吻过一回。 得寸进尺的他,索性一口气脱掉自己的上衣,露出精壮的胸膛,在此同时,他海蓝色的眸子明显地变得更加深幽。 如清风般抚掠过他颈间的淡吻,像一小簇微微燃烧的火星,动作缓慢地烧过他的颈、他的肩头,在慢慢滑曳至他的胸口时,他忍抑难耐地看着微张着唇瓣的她,慢条斯理地舔吻过他的胸口,一双小手还顺势抚过他的腹问。 当北海再也忍受不了这种愉悦的极刑,正欲一把将她给按回床榻里时,不肯自他身上离开的涟漪,两掌按住他的胸口,抬起螓首望进他的眼瞳里,这让他更是感到焦渴万分。 他沙哑地问:“你不问我为何周旋在那些女人之间?” 涟漪面色一换,立刻撇过芳颊,同时一把将他给推开。 “你会慌、你会怕,难道我就不会?”她掩不住愤怒地问:“利用他人来保护你,你才能觉得心安吗?”在爱情的面前,谁能有把握?每个人都有可能会是输家,不同的是,她不会利用他人成为她防备的盔甲,她用的是她的血肉之躯,毫不回避地面对他,而他呢? 北海以一指轻轻勾回她的脸庞,“可你从不表现出来。” “你不也是?”他把他的心藏在别的女人身上,一点一滴地瓜分掉她想得到的一切,好来保护他的安全,而在她面前时,他总是以似是而非的言语来敷衍她。 或许他们俩都太过胆小,也太过骄傲,好几次,她真的很想将这座迷海酿成一坛无情的酒,让自己大醉一场之后,醒来就将他自心底深处撤底剔除,可她,做不到,就因为是他,她才无法做到,因她隐隐约约地觉得,在某方面,他与她背道而驰的那条情路,其实,起点,是在同一处。 “人们口中所说的真心真意,你明白吗?”掩不住的伤心出现在她的面容上,她一手抚着胸坎,情真意切地问。 他眷恋的指尖来至她的脸庞上,“我懂的,就和你一样多。” “不许再伤我的心。”她拉住他的掌心,将它搁至自己的心房处,让它感觉一下她此时的心痛。 “放心,舍不得。”北海一个翻身,轻易就将她压至床褥里,两手捧住她的脸颊,一下又一下地吻过她的脸庞。 头一次感觉到他的吻,是这么小心翼翼,不带半点情欲,而是一种会令她回想到他首次给她的那个吻,她忍不住捉紧他的臂膀,仿佛彼此之间再怎么近的距离,也不够贴近。 “你不后悔?” “后悔?我没想过。”他无所谓地笑了笑,“就算你永远都不在乎我,就算永远都得不到你的心,我也同你耗上了。” 她屏住了气息问:“就算我是个人?” “就算是个人,我也认了。”早已不再考虑这个问题的他,将她所有的烦恼全都揽至怀中,用他有力的双臂,将她的所有纳入他的怀抱里。 天宫 天涯难以置信地拉大了嗓门。 “雨师死了?”打从神器被人捷足先登了后,他派人找遍了天宫三山,也特意遣人到迷陀域大搜特搜,偏偏就是没有神器的下落,现在地藏的人却跑来告诉他,已经有人用了那个被偷的神器? “据说,是遭天孙的神器所杀。”刚送走鬼伯国特使的海角,拾首看着目前仍在天宫三山中的主事者。 侧首瞟了瞟身旁的天宫正主儿一眼后,天涯没好气地撇着嘴角。 “先且别说咱们的神器目前不在天宫手上,咱们的天孙这阵子来都待在天宫三山里,就连山门也没出过一步,几时起他还大老远跑去地藏杀了他们的神女?” “段重楼也知道这点。”备感头疼的海角一手抚着额,“因此地藏也无意为此向天宫兴师,地藏只想知道,究竟是何人窃走了天孙的神器。” “他们想知道,难道我们就不想知道?”愈想愈呕的天涯,忍不住朝天翻了个白眼,“去告诉那个段重楼,要是他们先一步找着了那个凶手,麻烦请地藏通知一声,好让咱们天宫赶紧去抢回天孙的神器。” “我已这么说了。”海角叹了口气,两眼往旁一瞥,有些纳闷地瞧着凤凰凝重的神色,“天孙?” 凤凰边说边摇首,“神器既已遭人取走,只怕它再也回不了天宫,地藏若不想重蹈雨师覆辙的话,他们最好是当心一点。” “难道你不想索回神器?”天涯一头雾水地看着他那像是已经做好最坏打算的模样。 他无奈地将两手一摊,“能用神器者,只怕也是神人,在这情况下如何索回?” 虽说世上的神人已所剩不多,但,那并不代表仍存在世上者就是泛泛之辈。 天涯不以为然地哼口气,“大不了硬碰硬。”再怎么说他们天宫的天孙也是正牌的,比起地藏那个转世成三人的女娲,或是其他神人……应当能耐会高一些。 只可惜,很有自知之明的凤凰却挑在这时泼他一盆冷水。 他摇摇头,“我可没那本事。” “你说什么?”在场的两个男人霍然拉大的嗓门,令凤凰不得不赶紧掩起两耳。 “我只是个——”凤凰深吸口气,才想把话说出口,却遭天涯不耐地打断。 “转世后的天孙?”天涯受不了地看着这个总认为自己没啥路用的天孙,“先且别说地藏的一个转世女娲都能令石中玉退兵了,现下帝国的北域里又没了那个叫夜色的女人,你有什么是办不到的?”投胎过的神人是都像他一样没自信,还是生来就是像他这般无欲无求?难道没人告诉过他,谦虚也要有个限度好吗?他再这样没自信下去,那他们这些凡人是要怎么办? “多了。”他还是诚实得令在场的某两人很想吐血。 “就算没那本事,你也最好是有点本事。”满脸灰败的天涯挫折地抹抹脸,“哪,风破晓派人回报说,帝国的北域来了个新的四域将军了。”少了头让天宫一个头两个大的母狮,现下却来了匹与天宫有过深仇大恨的豺狼。 “谁?” “东域将军,破浪。”也正为此事感到伤神的海角,直接替他补上来者的大名。 凤凰想了想。“托云山天苑城……就是遭他给灭的?” “哼,没齿难忘。”老早就想找破浪清一清这桩灭山之仇的天涯,记恨地将十指扳得喀喀作响。 “天孙,你要去哪?”海角不解地看他在听完天涯所说后,蹙眉想了不过一会,立即举步走向殿外。 不知他为何全无什么退敌之计的两人,不得其解地跟在他后头离开了天垒城,随他攀上后山长长的山阶,一路行至位在雁荡山山顶上的神宫。 “你有事要找云笈?”跟进了神宫里后,天涯边搔着发边问。 “嗯,我有事要交代她。”站在神殿里,抬首看着大殿上高高矗立的天孙神像的凤凰,朝一旁的海角弹弹指,“海角,神像后头有个东西,替我拿下来行吗?” “有东西?” 半信半疑的海角,冒着大不敬与全神宫的巫女都在瞪着他的情况下,照令跃上了巨大的神像,伸手往神像的头部后头一探,果然如他所说的,在后头找到了一只包着黄龙绣纹图的小布包。 东西交至凤凰的手上后,天涯与海角皆好奇地凑上前,就连方被巫女请出内殿的云神云笈也好奇地往前一探究竟。当凤凰解开绣巾,打开放在手中的木雕小盒后,一小片看不出由什么石所刻的石片立即映入他们眼帘。 “这是什么?”天涯皱眉地看着那片像是少了其他几片石块拼凑,以致只有一个奇怪形状的石片。 确定它安然无恙后,凤凰合上木盒,拉起云笈的手将它交给她。 “保护好它。” “这是……”云笈不解地抬首。 “希望。”他慎重地替她将绣巾再次包妥,并握了握她的手,“对神子们来说,这玩意的名字叫希望。” “为何要将它交给我?”觉得这块石片虽看起来只有巴掌大,可捧在手里却沉重得很,被托负了重任的云笈,有些伯自己无法负担此重任。 凤凰毫不掩饰地说着,“因我无法守护它。”眼下天宫的危机仍未解除,在神器被盗后,若是日后连这也落在人子手中的话,只怕后果会更不堪设想。 “我不懂……” “别懂,你只要守住它就成了。”凤凰拍拍她的肩,继而叹了口长气,“现下,在地藏的雨师死后,只怕地藏的希望将再无人守护。一就不知雨师死前有没有交代人接手看管?若无的话,地藏的丰啐子懂得它是什么吗? “就连地藏也有这破石片?”天涯与海角互看了一眼,怎么也想不起在三道的历史中,哪一道有流传过关于这石片的消息。 不想多做解释的凤凰朝海角吩咐,“海角,派人去通知段重楼,尽快整理出雨师的遗物,并尽全力不让它落人人子的手中。” “是。” 他犹不放心地继续对另一人叮咛,“天涯,去告诉风破晓,破浪这号人物,可不似夜色会对他手下留情,他最好是勤练点工夫做准备。” 又不自己动手……他是太过看得起他们,还是就这么看不起他自己? “知道了。”天涯扁扁嘴,颇为认分地准备下山去山门处那边,找那个得守住山门的青梅竹马谈谈。 “你呢?”不拐弯抹角的云笈,在他俩走后,直接问出天涯心中的疑惑,“仍是什么也不做?”虽然全天宫的神子,都不会有人指望转世后的天孙,能够无所不能到海皇或是夜色的地步,但,相信天宫的神子们也是非常希望能够见他一层神威的。 凤凰看了看很少开口说话的她,对她微微一笑。 “我在等。” “等什么?” 走至窗畔的凤凰,两眼望出窗外,目光穿过弥漫着山巅的迷雾,直抵天顶那似缺了一道口,没有被云朵遮蔽住的蓝天。 他头也不回地问:“你知道鸟儿为什么那么自由吗?” “因它们有着可翱翔的翅膀。”生性拘谨严肃的云笈,小心翼翼地回答着他的问题。 “对。”他更是难以拘管自己那双渴望归去的眼眸,“在很久很久以前,大约是在五百年前,我也曾有对翅膀。” 以为他是想家的云笈,瞧了瞧他略显孤寂的脸庞,侧首想了想,而后对他提起另一事。 “海皂苏醒了,你不去海道看看他吗?”若是不能回去,那么,去看看往日的旧友也是好的。 岂料,他却露出苦涩的笑容。 “我不能去。” 远比清亮的川水还来得规律的海涛声,令他始终都睡不好。 身上只罩了件薄纱的波臣,在醒来时发现环在她腰际上的臂膀不在后,连忙转过身想寻找,一侧首,就瞧见似乎又是一夜未眠的临渊,裸着背坐在床畔背对着她,两眼直瞧向外头在阳光下闪烁刺目的浪花。 双颊生晕的波臣,迷醉地瞧着那具魁梧壮健的成熟男子身躯,脱去了人子的朝服、束发的臣冠后,披散着黑发的他,像是一头埋伏在荒野的野豹,既危险又惑人,教人虽心怀恐惧,却又忍不住想再抱紧他一点。 他曾说过,他很满意这具躯壳,她也是。 洁白的指尖游走过宽大的背脊,来到那道自他右肩斜划而下直抵他左腰的胎记,她以指轻触,感觉它摸起就像真的伤痕一般,也有着凹凸不平的触感。 “这像刀伤。”她侧着脸倚在他的背后,指尖在定过他的肩头时,她张嘴轻咬着他肩上的肌肉。 “它的确是。”头也没回的临渊,一掌握住她的掌腕,慢条斯理地将她拉至身前躺靠在他的腿上。 “为谁所伤?”仰望着他的波臣轻拉着他的发。 从未遗忘过的记忆,随着外头的涛声,款款走回了他的面前。 “海皇。” 身为被囚禁在迷海里的罪神,哪个不想离开迷海这座虽无丰笼,却困住他们的海洋?当年的他,就是在离开罪岛欲登岸时,遭海皇给拦下,并被那位身为众罪神牢头的海皇给狠狠砍伤。 “这呢?”波臣皱眉地看着他手上另一道新伤。 “丽泽。”想起那人,他的面色立即变得森峻,“或许那小子早就知情了。”平日看他,不就是个什么都不在乎,只贪享受皇恩,一事无成的西凉王吗?在丽泽的眼里,究竟看穿了多少?而丽泽是否将已知情的部分告诉了浩瀚? “那……” 一掌覆在她的背后让她坐起后,临渊转身将她给压回犹带着微温的被榻里,佣懒徐缓地啃吻着她的唇瓣,在她有些喘不过气来时,他不容拒绝地低喃。 “你得为我得到涟漪。” 她实在是想不通,“为何非要涟漪不可?”怎么每个人都要涟漪?海皇要她,连他也要她,她究竟是有何能耐能让这些男人都想要她? “有了她,神子要一统中土就不再是难事。”临渊侧卧在她身旁,眼中勾画着一幅期待多年的远景。 “但海皇不许她踏出玄武岛一步。”不过是个噩神而已,有这么大的能耐?那海道何须苦苦等个海皇等那么久? 她没好气地坐直身子拢拢发,穿好了内衫才想要拉来挂在一旁的外衫时,蓦地遭他一掌紧握住腕问,力道之大,令她一骨碌地跌回他的面前。 望着那双近在眼前,里头丝毫看不见半点方才男欢女爱,现下却写满冰冷的黑瞳,背上忍不住兴起一阵寒粟的波臣,只好轻吐。 “我尽力就是。” 掌问的力道立即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记浓烈得令她不想抽身其中的热吻。 “叫你派人找的东西。找着了没?”他边吻向她的耳垂,边把她穿好的内衫给再次褪去。 她星眸微闭,“我们在找的究竟是什么?” “众神箝制神人的枷锁。”充满自信的笑声,隆隆在他胸前震荡。 “枷锁?”她一怔,以为自己听错了。 无论是神态或是举手投足,皆与待在中上时截然不同的临渊,一手分开她的双腿将自己埋人其中,在她愕然地拱起身子时。他得意地朝她微笑。 “只要有了它,我就可号令留在中上的神人。” 站在外头欲见波臣的湮澄,抬首看了守在门外,由临渊所带来的松涛一眼,在松涛不许他靠近一步的眼神下,心系琉璃岛岛民病况的湮澄知道,今日,他恐又将见不到他的岛主,而那里头明明身为人子,偏又声称自己是海道罪神的临渊,则又将占据她一整日。 海道自海皇创造以来,从未曾有过动荡,即使是在两界之战与战后,团结一心的海道,在三位岛主的带领下,亦不曾有过内乱。 只是这一回,投进湖水里的石子,不仅仅造成了涟漪,它还似酿藏的酒般,日渐发酵,最终成为海道有史以来的首次分裂。 拥戴波臣的长老们与神宫的祭司们,推举出波臣,与另两位岛王拥戴海皇的岛主分庭亢礼,所为的,即是逼海皇交出噩神,好让瘟疫远离海道,他们并进一步要求,百年前未参与两界之战的海皇光复海道,为神子夺回丧失在人子手中的中上大地。 这一回,海皇给的回答就很明确,他的答案是…… 不。 得到了海皇拒绝后,迷海里上千座的小岛,以琉璃岛为首,约有一半的岛屿准备谋反,而一手煽动者,即是在这些年来不断为神子劫掠人子,主张神子神恩血统远高于人子,神子绝不可与人子平起平坐的琉璃岛岛主波臣。 当两岛的臣子聚集于玄武岛岛上,由两位岛主领着,一块与海皇商议该如何制止海道分裂之时,奉观澜之命守在南殿殿外的淘沙,一手掩着臂上遭穿刺了三个孔洞的伤口,沾着鲜血的大掌,一掌拍开议事殿的殿门。 “岛主,南殿出事了!” 横躺在殿内根本就没有参与议事的北海,两眼一抬,在观澜与沧海能反应过来时,以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的速度一闪,先众人一步奔至远在另一端的南殿。 光看淘沙的伤还有北海情急离开的模样,气急败坏的观澜想也知道这会儿宫中入侵了什么人。 “波臣……”她活得不耐烦了吗?竟然还敢拿涟漪来要胁海皇,上一回火烧西殿之事,海皇还未找上她算帐,她竟胆敢亲自送上门来! “来人,锁岛,不许任何人出入玄武岛!”眼见事态严重,沧海在观澜奔了出去时,也忙不迭地朝身后的家臣们下令。 慢了一步赶至南殿后,观澜抽出长剑一踏进殿内,触目所及的,除了波臣外,在她身旁还有着一张人子的面孔。 一刀架在涟漪脖子上的松涛,在北海挡住了去路之时,忙转首看向身旁带着他由岛底秘道一路来到宫内的波臣,而波臣只是静望着一脸兴味的北海,并因他而恼怒地微敛起眉心。 并不是很喜欢有人拿刀架着她,也很讨厌有人这般紧捉着她的手臂不放,被架在松涛面前拿来当护身符的涟漪,轻叹了一口气后,扬起一掌轻触着颈间的刀身。 反射着灿白银光的刀身,瞬间如遭墨汁染黑了般,快速由涟漪指尖爬窜至刀柄的黑泽,令荷刀在手的松涛身躯大大一震,并在下一刻握不住刀柄地颓跪在地。 “波臣没警告过你,我是碰不得的吗?”无动于哀的涟漪淡淡地说着。 早知道她会来这招,波臣在下一刻立即采取行动,在众人为此才稍稍放下心时,出手如闪电地将迷香洒向观澜,并在观澜掩住口鼻时,她上前震开观澜手中的长剑,抽出一柄短刀架在观澜颈问,改而挟持起观澜。 为此,涟漪的秀眉挑了挑。 作梦也没想到波臣竟然激进到这等程度,知道她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沧海,又气又急地朝她大喝。 “波臣,你究竟想做什么?”她疯了吗?在往昔;他们三人可是联手守护海道的啊,她怎能如此对待观澜? 她答来毫不迟疑,“我要涟漪。” “那你得先问过我才行。”北海两手环着胸,在众人都将目光扫向他时懒懒出声。 “你不在乎她的生死?”波臣边问他边将刀锋更加贴紧观澜的颈间。 北海耸耸宽肩,“是不在乎。” 殿中除了完全不感到意外的观澜与沧海外,其他赶至此处的人不禁因这答案而瞪凸了眼。 观澜撇着嘴角,“真倒楣……”被同僚拿刀架着就已经够火大了,那男人居然还讲得那么直?好歹她也是个岛主,给她留点颜面行不行啊? “连你也不在乎?”波臣眼眸一转,改而将打动的对象放在涟漪身上。 涟漪并未像北海那般,也在下一刻回说不在乎,她只是沉默地凝视着自她来到玄武岛后,就一直以自己的方式照顾着她的观澜。或许在这世上,除了北海外,观澜,是第一个待她好的人类,也是头一个走进她绵长永久的生命里,试着想要与她做朋友的人。 大概知道沉默的涟漪在想些什么后,北海很不是滋味地眯细了蓝眼,用力瞪向性命还在他人手上的观澜。 “这下,你明白我当初为何要警告你了吗?”就同她说过,不要利用涟漪,更不要利用她心软的天性要她去帮助人,现不可好,帮了人后不但没被人感谢到一丝一毫,反而把罪过全都推至涟漪身上外,还让人掌握了涟漪易对人心软的这个弱点。 也因此而深感歉疚的观澜,头一次后悔要涟漪帮助人类。 “抱歉……”任谁能想得到,对的事,在涟漪身上就成了一件害她的事? “我要-带涟漪登岸,谁要敢拦我,海道就将少一名岛主!”波巨大声地对殿上所有的人撂下话,并同时看向施法的涟漪,“你,放了松涛。” 涟漪不置可否地轻耸着肩,两脚往旁一跨,稍微离开了受她影响的松涛些许,松涛随即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费力地自地上站起,缩躲至波臣的身后。 还不想太快解决这件事的北海,在一殿的寂静中,忽地自嘴角冒出一串轻笑,就在众人纷纷张大了眼时,他大咧咧地走至殿中的躺椅旁,心情愉快地横躺在上头,继续看着眼前的这一幕。 难以置信的怀疑迅速累积在众人的腹里,气岔的沧海才想过去把他扯离躺椅,北海只是扬指轻轻一弹,这令敏锐的沧海赶忙转首看向蓦然有了动静的外头。 几百年来,不断吹拂着强烈海风的迷海海面,头一回,海风不再吹拂,海涛不再起伏奔岸,平静无波的海面上,每一艘船只皆被留困在海面无法动弹,宛如一面明镜的迷海,就像是霎时睡着了般。 北海一手撑着面颊,很感兴趣地看着面色有些苍白的波臣。 “现下,你想如何离开玄武岛?” “我自会有我的法子。”不能靠风力,难道她就缺人力吗? “川与海,如何相比?”北海朝她眨眨眼,问得很刻意,“他有告诉你这点吗?” 一个小小的川神也想骑到他的头上来?算他不该当好神,当年赏给临渊那一刀没事干嘛砍得那么留情? “至少他以他尊贵的血统为傲!”不知他是如何透过她知道临渊底细的波臣,忙不迭地破口为与她有着相同理念的临渊反驳。 什么血统下血统的?荒谬,不都只是人而已? 北海干脆翻躺在椅上,还优闲地以两手枕在脑后。 “好,我等着看。”本来,他还很懒得去管一个逃出迷海的罪神搞的把戏,也不想理会海道某些神子心中不可动摇的优越心态,但在见着了波臣那么以血统为荣的执着后……事情就突然变得很有趣了。 涟漪在波臣拉着中了迷香且也遭点了穴的观澜离殿时,边跟上波臣的脚步,边对不为所动的北海留下一句话。 “我去去就回。” 他放地心应着,“嗯,别走太远。” “我知道。”涟漪也知道自己不能上岸。可她就是想借此机会前去一解心中之谜。 满腹的怒火不知在腹中上上下下翻滚几回了,见他们在众人的防备下一路出了南殿后,沧海就等不及地朝那个竟什么事也不做的北海开火。 “你就这样任她们被带走?”以往他什么也不做,或是在女人身上某些事做了太多的部分,他全都不同这家伙算了,可这家伙竟容得一名神子在他面前张狂?他有没有搞错? “我有事得忙。”北海慢条斯理地起身伸了个懒腰,“你也甭去追,我待会就会去带她们回来。” “慢着,你要上哪?”沧海在他习惯性地走至窗边,并一手按着窗缘时,马上知道他下一个动作就是往下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