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神梦记-17

“到时再赖到她头上就好了嘛。”药王耸耸肩,不但没有半点危机感,反而很期待她离开这后会发生什么意料外的状况。  “可是……”  花咏与药王建成一气,“就赖在我身上吧,你们的长老们不敢怪我的。”那些把她当国宝般供着的长老哪敢拿她如何?  幽泉瞥她一眼,“那王上呢?”长老们是一回事,但马秋堂,可又是另一回事了。  她顿了顿,动作飞快地别过脸,“到时候再说。”  三个大概知道他俩发生何事的男人,心底有数地互看彼此一眼。  “咱们何时出发?”急着想离开这里的花咏,边问边准备去收拾行李。  幽泉无言地看了出馊主意的药王一眼,胸有成竹的药王只是拍拍他的肩,示意他放胆去做,反正后果会有别人来承担,总觉得自己倒楣定的幽泉,百般无奈地叹了口气后,认命地垂下颈子。  “今晚出发。”  JW  JW  JW  被逮到了。  天涯晾高了一眉,万万没想到,离家远游数月,全雁荡山没半个人能找着他,他家表妹所派出的各路人马,也从没人能顺利地将他给绑回家过,偏偏今日在迷陀域的这片林子里,他却被只身形类似肥得可以煮上桌的母鸡、还飞得不怎么高的笨鸟给逮个正着。  他满心不痛快地两手环着胸,看着那只嘴里叼着信筒杵站在路中间,无论他再怎么想绕过它,它就是不肯让路的自家笨鸟。  “拿来。”他没好气地伸出一指朝它勾了勾。  身形笨重的鸟儿,慢吞吞地一摇一摆走至他的面前,将口中的信倚朝他脚边一放后,拍了拍双翅,还半侧过身对他翘高了鸟尾。  他边捡边瞪着眼前这只童飞所养的爱鸟。  “下回我定会叫童飞把你煮上桌当年菜!”都说过别把鸟养得那么肥了,瞧瞧它,哪像只鸟啊?根本就是只过胖的母鸡好不好?  负责传信的鸟儿瞥了他一眼,眼神似有些不屑,而后它转过身,拍拍两翅起飞准备回去向主人覆命,只是拍了老半天,两只鸟爪好不容易才离地数寸,以偏低的高度向前飞行了一会,它就迎面撞上前方的大树。  天涯一手掩着脸,“家丑……”这种视茫茫的笨鸟究竟是怎么找到他的?  聆听着自家鸟儿在林中一树撞过一树的糗音,天涯遗摇首边打开手中的信筒取出急信,在看完上头童飞所写的一长串抱怨,兼霓裳要童飞所转达的讯息后,他无奈复无奈地朝天大大叹了口气。  “她为什么就是不肯乖乖嫁了就算了?”臭霓裳,又想捅楼子,上回他命人介绍的骏伯侯到底是哪里不合她的意?她究竟还想换几个未婚夫才甘心?  想起那个行事作风他皆捉不住准头的表妹,天涯就一个头两个大。  唉,说起那个由他一手扶养到大的自家表妹,不是他天涯自夸,他家表妹不但长得国色天香,在他的亲自指导下,她的金鞭功夫可说是打遍天墨城无敌手,而身为副城主的她,治理城务更是稳当得没话说,按理说,像他家表妹这么完美、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第二个的女人,应当是很容易就能嫁得出去的呀,只是自她到了适婚年纪起,他就发现,事情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容易。  其实,她会嫁不出去,也只是因她有个小毛病而已,而那个小毛病,说大也不大,说小也不小,她只是……性格有点不太好而已。  就像这封信里写的,她说他要是没法替长老们去与地藏谈成结盟一事,待他回天垒城后,她不但会把他吊起来抽他一顿鞭子,她还会把那个他替她找来当未婚夫,都已经把聘礼扛到天垒城的骏伯侯,给伺候得连聘礼都不要,连夜就逃回天马郡去。  “还威胁我再找不到天孙就跟我没完没了?”他边弹着信纸边抱怨,“臭小妮子,你以为天孙这么好找吗?这么好找你不会自个儿来找啊?”打从那个谕鸟来谕之后,他就一直在外头找那天宫急着想供回去的天孙,可任凭他找遍了中土,也找遍了三道,就是找不到那劳什子天孙,无计可施之下,他只好来这还未找过的迷陀域里继续再找。  风儿滑过叶片的低语声,在林中徐徐漫开,天涯蓦地止住满嘴的抱怨,留神细听了一会后,将信往袖里一塞,立即朝上方的枝头一跃,循着风音中所透露的讯息赶往他处。  在林间的另一头,花咏一掌击退一名蒙面男子,在另一名手中拿着绳索,摆明了就是要绑她的男子凑上前时,她再蓄劲探出一掌,不意这回却扑了个空,在男子身后的树干上留下了个掌印。  悉悉卒卒的草音中,数名同样也蒙着脸的男子陆续冒出藏身之地,意图与前两名男子相同,这令她有些不解。就在方才,与她一同来此的幽泉,要她在这等等,他得先去找线人探一下消息,而幽泉才走后没多久,这些来意不善的人即包围了她,她不明白这些她才刚进迷陀域,就等着逮她的人,究竟捉她这个百年前的人有何用,而他们又是如何得知她会离开黄泉国来到迷陀域?  她的双眼在林间搜索着幽泉的身影,在还是没找着他时,她意外地在一棵树旁,瞧见一名远站在那瞧着这一切的男子,她微眯着眼将他打量过一回,发觉这人可能就是指挥这些人的头头,而后她将两限定在那一双似曾相识的眼上,半晌,识人不多的她,心头缓缓浮上了一个人名。  她直盯着他,“别以为蒙着脸我就不知你是谁,我认得你的眼。”  因她的话,对方的身子明显地震动了一下,朝众人弹弹指后,飞快地再躲身至树后,收到他命令的众人,很快地朝她一拥而上。  若是往常,要对付这些人对她来说根本就不是个问题,但不过一会,花咏一手掩着有些喘不过气的胸口,发现孔雀那一记破空斩为她带来的内伤,远比她所想像的还来得重了些,今无法施展残像步法的她,只能近身一个个击退靠向她的人。  颗颗汗珠在不知不觉间布满了她的额际,愈是运气一分,花咏愈觉得在体内四窜的气纷乱得很,令她有些力不从心。就在这时,像是看出了她的窘境似的,自树梢上纷射下的飞箭,一箭箭意不在杀人而是伤人退敌的飞箭,正中她身畔的黑衣人们的手与足,花咏立即扬首寻找发箭者,只见一名不知何时蹲在树上的男子,在解决了她四周的男人们后,再一鼓作气挽起三箭,三箭同时射向近处的主使者。  正中树干的三箭,令藏身在后头的男子忙不迭地离开此处避开箭,而下头那些受了伤的男人,在见头头一跑后,也跟着撤离。  眼看戏都散了,躲在树上多管闲事的天涯,觉得有些无趣地撇撇嘴,跃下树梢走至花咏的面前,盯着她雪白的脸蛋瞧了一会后,歪着脑袋问。  “你受了内伤?”她那一掌烙在树干上的手印可真教他讶异,若是她身上无伤的话,恐怕他连出场的必要都没有。  花咏感激地向他颔首,“多谢相救。”  “甭谢了,一群大男人欺负个女人本就不该,我只是看不惯而已。”他不以为意地挥挥手,再瞧瞧她一眼,“你是黄泉国的人?”  近看她一身的衣着,就知道她是对头冤家那的,只是,那个男人国哪时起有出产这么美的女人了?他们不是一向与鬼伯国的女人联姻吗?而鬼伯国的女人嘛,则是长得……水准没这么高。  她想了想,“目前算是。”  “目前?”天涯皱着眉,“那以前呢?”  花咏沉着声,在思考着该不该告诉这个救命恩人她的来历时,脑筋转得快的天涯突然对她瞪大眼,还伸出一指颤颤地指着她。  “慢着……你该不会就是黄泉国的那个国宝吧?”现下她这个黄泉国的国宝可在全地藏和迷陀域出名了,而他不会好运到就在这撞上了吧?  花咏没否认,“他们是这么叫的。”  天涯听了难以置信地张大嘴,“马秋堂那家伙是在想什么啊?居然让自家的国宝出来四处乱逛?”那家伙是嫌她不够珍贵,不会被人抢走吗?把她放出门,就等于是在告诉四方她正等着被人抢嘛!  她愣了愣,“你认识他?”这么巧?  “岂只认识?”他无力地一手抚着额,“自小到大,在我耳边听过最多的名字就属马秋堂这三字。”  “你是谁?”当下花咏所有的好奇心都被他给挑起了,她忍不住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他。  他摆摆手,一点架子也没有,“天垒城城主,天涯。”  “你是天宫的人?”她更是讶异,“你怎会和马秋堂有交情?”这两道不是不和到见了面都可以吵到快打起来吗?  “你别搞错好不好?谁同他有交情?”他老兄马上板起俊脸撇得干干净净,“有空!你不妨回去问问他,他自小到大最常被拿来比较的对象叫什么名字。”  “比较?”  “吱。”天涯一手拍着额,“我没事同个陌生人说这做啥?”  “说给我听好吗?我很想知道你与他的过往。”花咏张亮了一双眼,忙不迭地凑至他面前,也不管她才刚认识这个人没多久。  “此事一言难尽啦。”他皱着一张脸,实在是很不愿再去回想那段惨惨的年少。  “我很有兴趣也很有耐性。”她在他摆出不耐的模样时,双手合十地向他拜托,“若你不介意的话,请你告诉我好吗?就算只有一点点也可以,我想知道任何有关于他的事。”她所知道的马秋堂,仅限于她所见,以及药王他们所说的而已,可在这人身上,她似乎发现了另一个她不知道的马秋堂。  他撇撤嘴,“真要听?”  “好想听。”她朝他大大地点了个头。  天涯怪异地瞅了她一眼,这辈子还没见过哪个比她对马秋堂更感兴趣的女人,看着她充满期待的双眼一会后,他转身走至树旁坐下,再朝她招招手。  “坐坐坐……”  在花咏跟着他坐下后,他清了清嗓子,首先来个开场。  “我这辈子的苦难,姓马的那家伙要负一半责任。”  “苦难?”坐在他身旁竖着两膝的花咏,两手撑着下巴问。  “还不就是责任那两字?”他愈想愈觉得往事不堪回首,“想当年我当上城主时,还是那票长老七催八请,在发现我软硬都不吃,并在继任大典的前晚连夜逃走后,火速派人把我找着,并五花大绑的绑回国,硬是把我给架上去当的。”  “这么惨?”盯着他事隔这么多年,却还是不甘不愿到了极点的脸庞,她开始有些同情这个跟马秋堂完全相反的男人。  “还有人比我更惨呢。”天涯苦哈哈地晾着笑,“不就那个十岁就当国王,十五岁就复国的那家伙?”他是十六岁才被架去当城主的,他还比马秋堂足足逍遥了六年之久。  她不解地抬起一掌,“他与你,还有责任,这三者间有什么关系?”说来说去说的全是他自己的事,而她想听的重点就是迟迟没听到。  难得找到一个可以吐苦水的对象,为此已郁闷很多年的天涯,已经把重点给忘得差不多了。  “你知不知道什么叫比较的对象?”他一迳地向她抱怨,“我与那家伙不但同年,还都是继承人,打他十岁起,他就害我害得一塌胡涂,他没事干啥扮无所不能啊?要不是他,我家那票长老哪会成日在我耳边说,你看看人家马秋堂做了什么,你绝不可以输给他等等等……”  她总算是有点进入状况,“他们……拿你们两个来比?”  “就从我们十岁一直比到现在。”他恨恨地瞪着她,非要她了解他的痛苦不可。“都怪那家伙,他没事干嘛那么爱逞强,老是负什么责任?搞得我从小就被族内的长老训诫,绝对不可以输给跟我同龄的马秋堂外,还得比他更上层楼,而天晓得,我家爹娘在生我时,独独忘了生给我一颗负责任的心。”  “他有苦衷的,他也是不得已……”虽然很明白他的痛苦,但花咏还是站在马秋堂那一边,也觉得自己有必要替马秋堂解释一下。  他最恨的就是这一点,“我就是知道他有苦衷,所以才没去宰了他呀!”  “冷静、冷静……”在他气呼呼时,她忙不迭地转移他的话题,“听你这么说,你似乎很了解马秋堂?”  天涯一脸的无奈,“你说我能不了解他吗?”要嘛,他也去了解一个女人嘛,他没事那么懂个男人干嘛?害他说有多呕就有多呕。  “在你眼中,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那家伙呀……”他一脸鄙视的模样,“除了武功比人晚学了点外,可说是样样都行,不过脑子就是呆了点。”  “他哪能会呆?”她想也不想地立即反驳,声音之大,把他给吓了一大跳。  天涯白她一跟,“所谓的责任,就是能推就该尽量推,推上提下、推左提右,推给任何人都可以,可那小子却不,硬是啥人都不推,全都留给自己消受,再把自己给累得半死,这不叫呆叫什么?”  他与马秋堂最大的不同点就是,他完全不认为自己该去负他人硬是压给他的责任,因此,打他掌管天垒城起,他就是责任能提就尽量措,若是推不掉,他就干脆三不五时来个远行闯荡天藤去,把城务扔给他那个虽然聪明,但完全不可靠的表妹,倘若马秋堂也像他这样,或许马秋堂就会轻松些吧?  只是最近他那个专门替他消受责任的表妹,似乎又到拒婚反抗期了,他把责任推给她,她竟把责任再推给别人……真是的,一点也不懂得要替他分忧:  在花咏沉默地思考着他的歪理时,他以肘撞撞她,“哪,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或许……”她还觉得满有道理的。“你该亲自去见见他,并劝一劝他,这样的话,他或许就不会那么累了。”  “现下就算我再怎么不想去见他也不行了。”他一脸的不情愿,“再过几日,我会亲自去黄泉国一趟,夫与他商谈天宫与地藏结盟的事。”  她一手抚着胸口,庆幸地深吁了口气。  “太好了……”她还真怕马秋堂会继续逆来顺受下去,若是这个天涯能与他谈谈的话,也许还会有点希望。  已经观察她很久的天涯,冷不防地冒出一句。  “你很在意马秋堂?或者你对他很有意思?”  “有吗?”她顿愣了一下,有些不自在地问。  “一个刚来到百年后世界的人,不好奇这个新世界!也不担心自己该何去何从,从头到尾话里都绕着马秋堂转,还想叫我这个被比较的对象去劝劝他那颗万年不通的死脑袋……”天涯扳着手指一条条说给她听,未了,还以似要看穿她的双眼睨她一眼,“这不是在意是什么?”  真的……是这样吗?  像个毫无准备就被逮到的现行犯似的,明明白白呆怔在原地的花咏,那个自与马秋堂翻脸后,就一直藏在她心中的心结,一下子突然遭人解开,她反而不知该怎么接受这个困扰她已久的答案。  “瞧,我说对了吧?”他以指弹弹她的额际,口你这表情就是最好的答案。“  她怔怔地捂着额,整个脑袋被他所砸下的大石,给压得无法思考反应。  “不能在这看你发呆了,我还有事得办。”天涯起身拍拍衣裳,顺道拉起她向她叮咛,“多活了百岁的老姑娘,你可别继续在迷陀域瞎逛,这儿不是个安全的地域,早些回去黄泉国吧,不然那姓马的小于肯定会着急的。”  她垂下脸庞,“你怎知他会着急?”他已经有好阵子没来看她,也没同她说过话了。  天涯给了她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因为我很了解那个从未谋面的死对头呀!”  道别完的天涯,在发现远处有人来后,纵身朝上头一跃,动作俐落地攀上枝头,转眼间,身影就消失在绿荫里。  过了半响,回来此地与她碰头的幽泉,在来到她面前时,不解地看着她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花咏,你怎了?”  “没什么。”她深吸口气,摆出无事的笑脸,“你打听到消息了吗?”  “嗯。”花了点金子,总算是打探到点头绪了。  “那咱们走吧。”她轻声催促着他,试着把紊乱的心事都留在此处。  可走不过,一会,当地抬首看着走在前头的幽泉,那与马秋堂截然不同的背影时,她却发现,那些她不想纠缠或弄得太明白的心事,却紧跟在她的身后,如影随行。    --------------------------------------------------------------------------------  “王……王上?”  找到线索后,尚未带着花咏离开黄泉国附近的迷陀域朝北远行,在第三日就被人给堵上的幽泉,一脸惊惶地看着像是十万火急赶来此处,此刻面上表情似已隐怒到一个极点的马秋堂。  在幽泉忙着发抖时,站在他身后的花咏也怔站在原地,没想到马秋堂还真应了天涯的话,竟放下公务忙着来找她,只是,她不确定他究竟是为了什么而着急地来此截住他们。  马秋堂阴沉地盯着幽泉,“是谁准你带她离开地部的?”  “那个……”只觉得大难临头的幽泉,在支吾其词时,忙不迭地向身后打讯号求救。  “是我的主意。”不想害他背黑锅的花咏,一把将他推至身后,挺直了背脊面对马秋堂。  马秋堂的视线直接绕过她,朝她后头的幽泉吩咐。  “幽泉,去办你的事。”  “我也要去。”在幽泉拔腿就走时,花咏也转身想追上去。但捉住她腕间的大掌,却一把将她拉回原处。  幽泉回首一看,本想说些什么,但在马秋堂瞠大的厉目下,只好识相地走为上策。  马秋堂拉过她向她解释,“那事不需你去做,况且,你不了解迷陀域,你跟在幽泉身边只会增添他的麻烦。”  “你把我看得这么无用?”花咏倔着脸,总觉得他把她看成一无是处似的。  他微眯着眼,“你的伤势全好了吗?”要是她都复元了,以她的身手,他或许会放心些,也不需在一听到这消息后,急急忙忙地赶来此地想把地带回去。  被堵得无话可说的花咏,沉着脸,想挣脱开他还握着的大掌,他却不肯放。  “走。”他将她的腕间握得更紧,拉着她就想带她回家。  “我不想回去。”她不肯合作地顿住步伐,另一手拉开他握着不放的手。  马秋堂意外地看着她便性子的模样,“为何?”  她把他说过的话奉还给他,“是你说过,我不能一直跟着你,我迟早都得在这世界自立。”既然得自立,那她就不该一直待在黄泉国,若是不早些出来认识认识这个世界,日后她要怎么一个人过下去?“  他有些没好气,“那也得等你弄清楚了百年后的世界再说。”  “可你总要让我有机会懂啊。”老把她安置在黄泉国,把她当成国宝高高供奉着,她怎么可能有机会去弄清楚。  马秋堂叹了口气,伸出两手按着她的肩将她拉回面前。  “别使性子了,那种事你日后再慢慢懂也不迟。”她在急什么?以往她不是很想随时随地跟着他,好执行女娲的命令保护他吗?她是何时起改变了?  使性子?对,她也觉得自己头一回在人前耍任性,可在他面前,她就是很难阻止这种心情,而她也不知自己干嘛这么意气用事,硬是要跟着幽泉来迷陀域办一些她尚都不懂的事。  “你不必担心我的。”她低垂着头,闷声说着,“我不是你的责任,也不会成为你的包袱。”  他担心她?马秋堂怔然地直视着她不肯直视他的脸庞。  他是很担心她,但他不清楚,那是否真是因为习惯,或是责任,他甚至不明白那份驱动着他,令他急忙前来寻她的心情究竟是从何而来,而在追上他们,并发觉她还是完整无缺时,他更是拆解不开心头那份仿佛放下一颗大石,无比释然的感觉……  只是,看着她那只不肯再让他牵的手,和在心底琢磨着她急着想要远飞的心情,他原本因安心而松懈下来的心情,骤然间又绷得死紧,因他,得到了一个他不太想去接受,也从来没有想过的答案。  “你……不想再留在黄泉国了?”他迟疑地问。  “我……我只是想找到日后我的立足之处。”其实她也不确定现下所说的,是否真是她想离开的原因。“我想知道,在教完你冥斧离开你之后,我该用什么身分留在这百年后的世界。”  她将会离开?  明明彼此站得这么近,在她的这句话落后,马秋堂却觉得她忽然变得很遥远。她不再是个初来到百年后世界,跪在大漠里寻找故乡,需要他羽翼保护的迷子,日后她将不必再倚靠着他,她也不会再无助地望着他向他求助,在伤心时会主动投入他的怀里哭泣,很快的,他将会成为她新生活中的路人甲乙,就与他人没有什么不同。  无限的失落占满了他的心头,他无法解释,因他免前本就是希望她能够自立,可在经过这段日子之后,被她倚靠的他,反而觉得她的倚靠是件再自然不过的事,他甚至已经分不清,究竟是她需要倚靠着他,还是他需要被她倚靠。  “你说过你的职责是守护我。”过了很久,他才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  “可你拒绝了。”始终不看他的花咏,两手将裙踞揪得死紧。  “若我收回我的话呢?”  她缓缓抬起头,讶异盛满她的眼中,但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正如她不明白他是何以改变了他的说法,不再介意自尊这问题。倘若,这只是想让她回去的手段的话,她想,她并不愿为此而回去黄泉国,再继续看着他过着他觉得无所谓,而她却觉得替他难过的日子。  她不想再看见那样的他。  “不回黄泉国的话,你要上哪去?”眼看着讶异慢慢自她眼中散去,眸中又再浮现了没有留恋的目光,马秋堂在失望之余又复再问。  在他出现之后,脑海中即慌乱一片的花咏,在这当头,想不出个确切的地名来,事实上,除了黄泉国之外,她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她所知道,并可落脚之处。  “我不知道。”沮丧的神情,诚实地出现在她的脸庞上。  以往酝酿在他胸口的那份心情,似在这日发酵成一种难言的悸动,他在脑中不断回想起那张烛下带泪的脸庞,和她在人前欢笑的模样,他难以克制地伸一出手,抬起她的下颔低声地问。  “你已经不再需要我了吗?”现下,就算是没有他所提供的怀抱,算是没有他来替她擦干她的泪,她也能够不在意的转身背对着他离去了吗?  被勾曳而出的记忆,在花咏的脑中排山倒海而来,她想起他在人后那张最是温柔的脸庞,和眼前所见的并无二致,她还记得她总是将她的心贴在他胸口的哪一处,借由他的心跳来稳定她的心跳,而他这般问着她时,她很难拘管心中那份类似一直在责备着她,不知感恩圆报的心情,更难压下想亲自替他抹去他那种似将被抛弃的表情。  “真的不再需要了吗?”他边问边将她拉进怀中,将她置放在她常依偎着他的姿势里。  花咏紧握着拳心,总觉得他的这种做法,很卑鄙,甚至还有点阴险,因他分明就知道她在表面的坚强角落里,有着一道名叫脆弱的隙缝,而他每回,就是用这方式找着那道他人都岁不着的隙缝,深深潜进那道缝里,抚慰着她的孤独与伤心。  “还是很需要的……”她双手揪紧他背后的衣衫,老老实实地告诉他,“其实我也很茫然,不知道该怎么做才好,我还不知道一个人到底该怎么办……”  熟悉的依偎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就像缺了一角的碎片再次拼合回原处,一直屏住气息的他,有种深深松了口气的感觉。在这片只有鸟鸣声的林中,他安静地感受着她的体温,与她的气息,初秋的阳光洒落在她的发丝上,他着迷地看着那炫目的色泽。  “那日我是真的很生气。”闷在他怀中的花咏,低声吐出会让她想要离开的原由。  他将颊靠在她的发上,“我知道。”  “你有没有反省?”  总是放心不下那件事的她,忍不住想问。  听着她那似自家人教训的口气,马秋堂有些哭笑不得。  她以指戳戳他,“有没有?”  “你知道你现下的口气像什么吗?”他低首看着她的眼,笑意扬在他的唇边。  听懂了他的意思后,薄簿的红霞飞上她的面颊,她索性推开他的怀抱转头就想走。  他慢条斯理地将她拉回,两手环着她的腰,刻意盯着目光忐的她瞧。  “你再看下去我就要脸红了……”因他看得那样专注,那样忐忑意味深长,她缩着身子,忍不住想找地方躲。  “已经很红了。”带了点粗矿触感的指尖,抚过那娇艳欲滴的面颊,并在上头逗留不走。  心跳得飞快的她,觉得现下自己就连要挤出一点声音都有点困难,可他也不说话,就只是无意识地抚着她,在她觉得整个人像要被他那目光灼灼的两眼给烧穿时,她正色地道。  “真该有人教教你男女之别的。”哪有人……这样的,这早就超出安慰或关心的范围了。  “你在意吗?”马秋堂偏着头问。  同样问过她这句话的天涯,他那张神情笃定的脸庞,顿时跃进她的脑海里,像在验证他的观察所言不假似的,令花咏失序的心跳缓缓稳定了下来,她原本纠结在心中的心事,像团被人踢了老远的线团,散开来的细线,一路线延到心的那一端去,再无所谓的迷惘或是纠缠。  “在意,你的一举一动,我都很在意。”她点点头,不再否认她是这么地在意这个将她给唤醒的男子,对她来说是她在这个世界的重点,亦是她在职责之外,无法不去寻找他背影之人。  满足的笑意浮现在马秋堂的脸上,他收拢了双臂,靠在她的耳边低喃,“跟我回去吧。”  她拉着他的衣襟,担心地看着他,“回去后,你会不会对你自己好一点?”  “看情况。”他脸上的笑意更深了。  “不要再把责任当成一种习惯好吗?”在他整个人俯探下来,气息已经吹佛在她的脸庞上时,她还在问。  下一刻,拂过她唇瓣的唇,在轻轻一触之后,趁着她仍在愕然之余,对着她答道。  “我会试试看。”  JJ  JJ  JJ  不过是短短三日的时间,就足以让花咏为一时的冲动后悔很多年。  她才被马秋堂带回宫中,那一大票等得望穿秋水的长老,就把以为是离家出走的她给团团围住,拉着她的衣袖,左问一声他们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对,右问一句他们是哪待她不够好,才会让她这个先祖离开了他们,搞得她一回宫就得去安慰这票泪眼婆娑,害怕她会如当年海皇遗弃海道的神子般,也跟着遗弃了他们的老人们。  在她说到口干舌燥,不知还能再对这票老人保证些什么时,偏偏那个怂恿她出去看看外头世界的药王,与亲自带她回来的马秋堂,皆无伸出援手之意,他们只是站得远远的,含笑地看她对那些不安心的老人,许下一个又一个不离开的承诺。  三日,就只是三日而已,她这辈子就绑定在这黄泉国了,这让她不得不怀疑,这是不是早就料到她会有什么下场的药王,刻意想陷害她,所以才会鼓吹她出去。  不过她一直找不到机会去找药王算这笔帐,也没机会去找马秋堂好好谈谈,他那日很像是她错觉的那个淡吻,只因黄泉国的节庆将至,每年到了初秋,也就是当年马秋堂建立地都之时,同时也是黄泉国上下百姓,一年中最期待的时节。  虽然说,目前黄泉国有着帝国屯兵边境,不知何时将会对黄泉国出兵的压力,可因九旗旗主都已赶赴关防,并向马秋堂保证;绝对会盯着敌方,不让敌方轻举妄动,因此今年的城庆,仍是在长老们的商议过后如期举行。  这些天来,为了城庆,城中人人都很忙碌,宫中亦是,无事可做的她,每日就只是待在房内看着外头的人们布置宫景,或是看着药王替她找来的一准地图,让她在图中认识一下百年后的地理情况。至于那个她想见的马秋堂,每日顶多是匆匆来看她一会,就又被人拖走去忙了,而时常陪伴在她身边的干竺,更是因负责筹办城庆而忙得不见人影。  一道道冲上天的火光,在空中开散成朵朵的烟花,照亮了夜夏黑暗的地都,一连进行三日的城庆在举行后,地都内所有的工作与事务都暂时停止,在矿脉那边工作一整年的人们也都来到城露中放松休息,或是回家与家人团聚去了,而在这种相聚时节,花咏就格外想家。  高站在宫阁最高处,低首看着远处万家灯火,与被一丛丛火炬照出游人如织的街道,她便很想念从前在罗布陀时,她也曾见过类似的景象,只是在那时,在她的身边,有三个姐姐陪伴着她,她所有的朋友也围绕在一旁欢笑着,而女娲,则是眼中带笑地坐在远处看着她们。  身后门扇遭开启的声音,夹杂在下面热闹的人声中,花咏在风中回首,看着此刻应当在下头,与长老们主持着最后一日庆典的马秋堂,竟扔下他们跑到这里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在他走向她时,她注意到他手中还拎着一壶酒。  他耸着宽肩,“很简单,小孩子和怕孤独的人都会往高处爬。”  她伸手指着下方,“你不在下头行吗?”他可是盖道座地都的主人哪,这个庆典不是全地都的百姓为了他而举行的吗?  “我再待下去就会被长老们给灌醉了。”马秋堂受不了地摇首,边说边把酒壶摆放在栏上,“药王要我先回宫,他说他会帮我收拾善后。”  “你有个很不错的表兄。”无论是他埋藏的心事,或是会令他皱眉的琐事,关心他的药王总是会先他一步为他设想好。  他看着远方,神情有些幽远,“我知道。”  就着身后宫阁里的火炬,花咏看着他那张在想起心事时,与药王有些相似的脸,她才想告诉他,药王这些年来一直藏着没告诉他的心情时,他指着酒壶问。  “要喝吗?”  她微蹙着眉,“你方才不是说你快醉了?”  “上来这后已经酒醒了。”在下头没找着她,他就猜想到,她八成又躲起来一个人回想着从前的往事了。  “我不会喝酒。”她微笑地婉拒,走至他身旁将酒壶取走搁在地上,“明日你有公务要忙,你也别喝了。”  在风儿扬起她的衣袖时,马秋堂皱眉地拉来她,边说边脱下身上的外衫披在她的身上。  “入秋了,你该多穿点的。”  带着他体温的衣裳覆住她的那刻,花咏怔了一下,感觉他的体温透过衣裳蔓进了她的身体里,就像当年她的姐姐们搂着她,一家人和乐地处在一块的温馨感,只不过,他并不是她的家人,可是他却愿意提供相同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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