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百合-《香浮紫禁城》-3

我急忙拦住他说:“林三哥,请等一下!兰香姐来了,你有心送她贵重的狐裘,她还没有向你道谢呢。”10林三没有回答我,绕过我的阻拦,继续加快脚步向前走,高大挺秀的身影迅速消失在街巷拐角处。  我怔怔看着他的背影,心中不断思忖,他并没有否认那件狐裘是他送来客栈给兰香,为什么不肯见她一面呢?难道他们之间有所误会?  兰香匆匆走近我,凝望着林三离去的方向,低声问:“我刚才见你和林三在一起说话……他看见我过来,所以匆匆忙忙走了?”  我急忙掩饰道:“不是,林三哥是有急事赶回家去。”  兰香怔怔站立了一会儿,说道:“他依然还是这样躲着我……究竟是为什么呢?”  我有意岔开话题,将手中的包袱展示给她看,说道:“兰香姐,你来看,我今天买了好多好玩的东西,你要去店铺逛一逛吗?”  兰香似乎没有兴致观看我手中的大包小包,她接过我手中的一部分包袱,向马车停靠之处走过去,低叹道:“不逛了,我们回家去吧。”  一路上,兰香以手托腮怔怔想着心事。  我见她柳眉紧锁,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心情略微有些沉重,不敢像往日那样唧唧喳喳围着她说东说西,却还是忍不住劝道:“兰香姐,也许林三哥真的有苦衷,他并不是故意躲着你。”  兰香低头看着肩上的狐裘,轻声道:“几年来都是这样,我也习惯了……只要他偶尔有心想起我,只要他身边没有别的姑娘,无论多久,我还是愿意等着他。”  回到客栈后,她就将赤狐披肩解下来慎重叠好,放进衣箱内,又换上了平时最常穿用的那套粗布衣服。  大年初一的夜晚,按青阳镇规矩礼法,各家各户必须拜祭宗祠。  午时过后,洪掌柜带着兰香回山南的老家,准备在那里盘桓几天,鸿升客栈的小伙计们都放了年假,客栈内就只剩下高升和我二人,晚间乡村里鞭炮的响声此起彼伏,高升用棉布毛巾擦拭着一个长长的烟管,和我一起坐在客栈店堂内烤火,一边喝茶闲聊。  我试探着问他道:“高叔叔,你不回家祭祖吗?”  高升将烟管在桌沿敲了敲,带着一缕落寞之意说:“家?我原本有个兄弟,十年前皇上广征民夫修建紫禁城和开凿大运河时,他带着老婆孩子一起搬迁到北京郊外,十多年不通音讯了。”  我见他提及皇帝,想到赵睢,问他道:“赵大哥他是从京城来的吗?”  高升抽着烟叶,说道:“我们从没问过赵爷的来历,他一年顶多来一两回看看我们客栈经营情形,前几年还一直贴补我们银子,自去年皇上下旨开放边禁与蒙古通商后,来来往往的客商多了,客栈洪掌柜手头还赚了些银两。”  他停顿了一下,将桌上装满各种小点心的小碟推到我面前,笑道:“顾蘅,今天是新春佳节,咱们可别委屈了自己,客栈中有的东西,咱们就尽着吃饱喝足!”  我被他提及心事,黯然垂头说:“高叔叔,我不想吃东西,我想我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去。”  高升轻轻吐出一口烟雾,问道:“原来小姑娘是想家了,既然一个人在外面,暂时又回不去,咱们就只能随遇而安了。你和高叔叔一样都是离乡背井的人,你想吃什么玩什么只管说出来,高叔叔给你做去。”  我微笑道:“我想吃的东西,只怕客栈里没有呢。”  高升道:“客栈里什么没有?你且说说看。”  我将今天在集市上买的那一小罐的甜话梅干的空罐子拿出来给他看,说道:“就是这个,青阳镇的话梅干做得真好!”  高升挠了挠头,无可奈何说:“若是各色点心、下酒菜倒难不住我,这种女孩吃的小零嘴,我们客栈还真没有……等明天罢,我给你买去。”  我高兴不已,连连说道:“谢谢高叔叔!”  过了酉时,高升放过新年鞭炮,关好了客栈和小院的门,叮嘱我早些休息,自己叼着一管水烟回房间去。  我独自一个人坐在灯下,将白天在青阳镇集市上采购的那些泥人、绸缎、香袋、扇坠等等小玩意儿摊开放在炕上,兴致勃勃地摸摸这个、看看那个,玩得不亦乐乎。  正聚精会神之时,小院外墙根下传来几下轻轻的小猫叫唤声,我才突然想起兰香临走时叮嘱我说:“我喂养了几只小猫,高叔叔是男人家,太粗心,你留神看着些,晚上别让高叔叔将它们关在门外了。”  我料想是高升刚才不慎关住了门,小猫们进不了小院,急忙放下手中的泥人儿跳下炕头,走出房间打开后院院门。  北风夹杂着雪花扑面而来,门缝一开,两道小小的黑影立刻从门板下窜进小院,我只穿着贴身的小袄,被寒风吹得打了个啰嗦,低头轻轻叱责它们说:“以后可不许再贪玩,如果再这样,我真的不让你们回家了哦!”  我发觉门外似乎有些响动,立刻探出半个身子向外观看。  雪地光线明晰,林三孤身一人站立在距离后门一丈开外处,手中还提着一个小小的瓦罐。  我怔了怔,问他说:“林三哥,有什么事找我吗?”  林三向前走近一步,将小瓦罐轻轻放在门槛外,对我说道:“那件狐裘送给了别人,我还欠你一份人情。这是我母亲今年春天精挑细选的话梅干,一直冷冻在地窖里,比外面店铺里出售的新鲜,你收下吧。”  我听见他的话,心中霎时明白过来,原来那件赤狐披肩不是给兰香,而是给我的。  那天我向高升恳求给他们现钱结账,林三没有当面向我道谢,暗中却将山中猎来的赤狐毛皮做成一件披肩送给我以表谢意,我以为是仰慕兰香之人送来的新年礼物转交给了她,恰好今天被林三看见,如果林三的本意是为了感谢我,那么,我将这件赤狐披肩送给兰香,其实是一场误会。  林三似乎是个很执着的人,一次向我道谢不成,居然还第二次冒着风雪送甜话梅给我,我心头顿时泛起一种淡淡的怪异感觉,一时不知道该对他说什么才好。  他放下小瓦罐后,随后转身离开。  我很想和他说几句关于兰香的事情,急忙对他的背影喊道:“林三哥,等一等!”  林三既没有停下脚步,也没有回头,仿佛他偿还我这个人情之后就与我再没有任何关系,对我就像对待兰香一样,态度十分冷漠。  我灵机一动,将那罐话梅从雪地上拾起,然后哇哇叫道:“话梅……啊……罐子怎么是空的?”  林三的身影仿佛已经飘走很远,却又在瞬间飘了回来,走回我面前问:“罐子是空的?”11我将一颗小话梅噙在口中,咕嘟着小嘴向他狡黠地微笑。  话梅的酸甜味道在我唇舌间蔓延,带着一种微微的酸涩感觉,更多的却是香醇和甘甜,令人回味无穷,比我在街面店铺里买的话梅干还要好吃许多,以至于我吃完了话梅,还舍不得吐掉那颗核。  林三静静凝视我滑稽的小模样,很快就明白过来我是故意逗他玩,并没有生气的表示,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那一抹稍纵即逝的表情,很像是在微笑。  我向他顽皮眨眨眼睛,吐出了那一颗小话梅核,将它丢弃在门外的雪地上,说道:“林三哥家的话梅干很好吃,一点也不酸,比我在集市上尝过的还要好许多倍!”  林三将双手拢进灰布长袍的袖子里,说道:“我家里还有许多,你既然觉得好吃,我下次送货来的时候再给你带一些。”  我惟恐他又要掉头离开,急忙跨出小院门走近他,仰头说道:“林三哥,我想……我想问你一件事情,可以吗?”  他并没有拒绝,低头回答说:“可以。”  林三比我整整高出一个头,我平视的视线只能达到他的胸口,我们的眼神在空中相遇时,借着明亮的雪光,我第一次仔细看清他的脸,他的面容在雪地里分外清晰,眉毛挺直俊秀,只不过那张与白凌澈酷似的俊逸脸型与他身上的淳厚朴实气息早已融为一体。  我猝不及防遇见他的眸光,心湖像突然被投进了一颗小石子,震起一圈圈涟漪,脸上立刻开始发烧,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这样,这是一种十七年来从未有过的感觉,很奇怪、很莫名其妙。  我本来准备了许多许多关于兰香的话题问他,话到嘴边却开始变得结结巴巴:“我想问,你为什么……不肯见兰香姐?她心地善良又能干贤惠,我觉得……觉得你们很般配……你的家境好不好并不是问题,兰香姐也不在乎这个,只要你们……齐心协力过日子,以后一定可以丰衣足食的。”  林三静静立在雪地里,见我好不容易才将这几句话哽出来,默默思考了一会儿,才回答说:“我从来没有娶亲的打算。”  我早已预料他会这么说,心跳平稳了一点,舌头不再打结,说道:“常言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如果不娶亲,怎么能传宗接代?你母亲还健在,难道你要做一个不孝的儿子?”  林三突然转过头,眸光远眺雪夜的苍茫原野,表情若有所思,缓缓说:“我从出生那天开始,就注定是一个不孝的儿子。------请你转告洪姑娘,林三从小丧父,家境贫寒,没有读过一卷诗书,除了耕田打猎之外什么都不会,他只是一个粗莽村夫,从不敢奢望娶妻生子,也不敢耽误好人家的女儿。”  我看着他说:“有些人明明知道有些理由说服不了别人,为什么还要为自己寻找借口?难道不能实话实说吗?”  林三停下了脚步,回过头凝视着我说:“那不是借口。”  我不再客气,直言说:“如果你说的都是事实,青阳镇所有不识字的农夫们是不是都不要娶亲了?兰香姐为你苦等了三年整,你不能这么敷衍别人的感情,家境不好就不娶妻生子,这个连我都不会相信的破烂理由,你以为她就会相信吗?”  林三怔了一怔,语气和蔼了许多,问:“这个理由真的很烂吗?”  我点头说:“烂极了!你可以说你喜欢别的姑娘一直在等着她啦,或者说你和别的姑娘有婚约啦,总之不要说你没有这个念头,上帝才会相信一个正常男人一点没有娶妻的打算!”  林三似乎思考了很久,才微带歉意说:“你说得对。如果洪姑娘是因为这个原因耽误了自己,那么请你告诉她,我心里已经有别的姑娘了,今生今世非那人不娶,如果她不肯嫁给我,我情愿孤独一生。”  我微笑着拍拍他的胳膊说:“这就对了,男子汉大丈夫,有什么不能说的?如果方便的话,你最好自己找兰香姐谈一次,将这件事情说个清楚明白,才能解开她心头的结。”  林三脸色冷峻,说道:“我会的。”我将小瓦罐抱在怀里,迈步走进院门,轻轻将后门关好。过了不久,我透过门缝悄悄向外看,林三的身影不见了,雪地上依然没有任何足迹。  我暗自觉得诧异,如果林三是这么一个深藏不露的武林高手,他完全可以做一个侠客,也可以凭借自己的一身好武功赚到更多的钱、过上殷实的生活,他为什么要和林家村的村民成天混在一起,还帮助他们干农活、拉货物?今天遇见的白莲公子白凌澈虽然让我觉得神秘,但是,相较之下,村民林三更让我觉得高深莫测。124 金织染坊  大年初二清晨,我刚刚起床换好衣服、梳好头发,就听见前院客栈店堂内一片嘈杂声,高升的大嗓门在前院喊道:“大过年的,怎么会有这种事情?这可了不得了!”  我隐约察觉是青阳镇上出了事,急忙匆匆向店堂跑去。按照古代客商出门的规矩,不过正月十五元宵节不宜出行,鸿升客栈内这时候没有居住的客商,店堂内的客人大部分都是前来喝茶打尖的行走赶亲戚的散客。  我掀开厚厚的棉布门帘,见高升手提着一壶热水,正忙不迭给圆桌旁围坐的几位身披甲胄、头戴狼皮盔的军爷武士一一斟茶,他似乎与那些军士颇有交情,言谈之间十分亲热,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私自劫走汉王府的小世子?正月十五还没到,军爷们忙累了一年,被这件事情擂掯不得清净,实在辛苦!”  那几名身高力壮的威武军士一边喝着茶,一边将头盔摘下,其中一名领军模样的人忍不住咒骂道:“可不是胆大包天、猪油糊蒙了心?汉王小世子是当今圣上爷的嫡亲皇孙,汉王就这么一个独苗儿子,汉王妃又是宫里娘娘的近亲,万一惹恼了皇上,调动锦衣卫来山东办案子,只怕这山东十八府正月里都不得安宁。”  另一名军士喝了一口烧酒,才抹抹嘴说:“汉王传旨意给各府县大人,正月十五带小世子进京见驾,十日内寻不到人,一个个革职查办,所以青州知府大人、咱们滨州王知府大人全急了!”  高升察言观色,附和着道:“按理,汉王府在青州,这件事似乎摊不上咱们滨州知府大人的差使过错?”  那领军叹了口气,眸光带着些神秘莫测的笑意,低声说:“二掌柜的,要说滨州知府有过错,却是真有……你道汉王府戒备森严,岂是等闲人随意来去之地?小世子走失乃是内贼诱拐,那女子是王知府进献给汉王的!”  高升见他茶碗干了,急忙添茶加酒,他回头见我来到店堂,向我喊道:“顾蘅,将厨房昨日切好的牛肉干、风干鱼、果脯拿些来给军爷们当点心用。”  我答应着转身去厨房拿果碟,回来后将它们一一在桌面上摆放好。  听见那领军正说得眉飞色舞、唾沫四溅:“……汉王就好这个,青州除了汉王府,还后几处金屋藏娇的别宫……王大人年前让金织染坊的掌柜孙胤才寻来不少美人送给汉王当节礼,不想其中竟混入了有功夫的女子,拐了小世子出王府!汉王爷吃了这内宠的暗亏,心内气堵说不出来,又恐怕被皇上知道,还能不紧逼着山东的府县们拿女贼?”  高升“哦”了一声,陪着笑脸道:“横竖是军爷们辛苦,办差往来时只管来小店打尖歇脚,只怕没有好吃好喝招待军爷。”  那领军使了个眼色,旁边一名军士从腰间荷包摸出一个银锭,丢给高升道:“你有这心就罢了,皇上准备明年再对瓦剌用兵,咱们军中库里多的是饷银,还稀罕你这点孝敬?客栈小本生意,别叫你贴补亏空了!”  高升接过银锭,连忙称谢道:“小人谢军爷赏!”  那领军抬头拿点心吃时,冷不防看见了我,两道刀子似的目光在我脸上扫了几扫,问高升道:“这是哪里来的小姑娘?长得很水灵,以前可不曾见过。”  高升眼角余光示意我退后,我急忙溜回门帘后躲避。  只听高升笑着回答道:“我们洪掌柜从山里接来的表亲,没见过世面的小毛孩子,在我这里帮帮手、打打杂。平日里不敢让她待客,怕得罪了人,因为军爷们是常来的,伙计们都放了假,才临时叫她出来。”  那领军并不追问,半带玩笑对高升道:“老高子,你可留神些,若是让孙胤才那老皮条看了去,这姑娘八成在你这客栈呆不久,要去汉王府了!”  高升连连道:“可不敢……咱们顾蘅哪有这样的好福气?”  那领军冷冷一撇嘴道:“福气?入了皇家的门,倒也未必全是福气。”他说完这句话,将皮盔重新戴上,拔脚说道:“茶喝过了,我们办差去,走吧!”他一声令下,那些兵士立刻将头盔整理齐备,跟着他一起出门而去。  我走出门帘和高升一起收拾碟子茶杯,擦拭桌面,问他道:“高叔叔,汉王是谁?他的小世子走失了吗?”  高升忙道:“小姑奶奶,汉王是当今皇上的二皇子……这件事你可别多问,记住客栈的人都是有耳朵没嘴巴的,多听少说,以后没事不要到店面来,滨州境内最近可不太平……”  我吓得点了点头,不再追问,心中暗想道:“二皇子汉王,岂不是赵睢的哥哥?丢失的小世子就是赵睢的侄子了。”  我拿着杯盏走回后院不久,又听见高升的大嗓门在前院热情无比地喊道:“赵爷!黄爷!什么风把您二位吹回来了,小人给赵爷请安了!”  似乎是赵睢回来了。  我暗自觉得奇怪,赵睢年前随锦衣卫一起回皇宫过新年,今天才刚刚正月初二,鸿升客栈此时并没有太多生意,他为什么这么快就回青阳镇了?况且,即使客栈生意再红火,赵睢似乎也没必要关心惦记着这里,需要匆匆忙忙从京城赶来。  虽然这样想,我还是很高兴见到赵睢,三步并作两步,一口气跑到前院,大声唤道:“赵大哥!”  客栈厅堂中央除了赵睢和他的跟班黄俨之外,竟然还有一个斯斯文文的年轻陌生男子。  赵睢头戴银冠,身穿着一套刺绣着精致水蟒的淡紫色锦袍,腰间系着一条玉带,足蹬黑色羽缎登云靴,剑眉如墨画,红唇似丹朱,配上他那一双淡淡的紫眸和唇角永不消逝的笑容,赫然是一名潇洒高贵、倜傥风流的大明皇子。  他身边男子年纪与他相仿,大约二十出头,身穿一件青色秋千纹的锦袍,外罩同色青色纱衣,鼻梁极高,面容温文尔雅,似乎有一些异族血统,他窄细的长腰间还悬挂着一柄鲨皮吞金剑鞘包裹的宝剑,看他的气质打扮,应该也是京城内的王公贵族子弟。  我兴高采烈奔跑到赵睢面前,掌心向上伸出一只手,对他说:“赵大哥,恭喜发财!”  赵睢看见我,故意装作不解,问道:“你向我伸手干什么?”  我大声说:“红包拿给我!今天是大年初二,你是鸿升客栈的大掌柜,总该给辛苦的小伙计一点赏钱吧!”  赵睢身旁那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说道:“果然是个有趣的姑娘……赵兄从不随身携带银两,今天我替赵兄给她发红包了。”说着就从衣袖往外掏银两。  赵睢神情轻松悠游,举手制止他说:“李绍休,你不用管,我有红包给她。”  那青年男子李绍休点了点头,将银两又放回袖中。  我迅速伸出两只手,笑嘻嘻道:“拿来!”  赵睢看向高升,说道:“等一下,我还要问一问你这些时候表现好不好,才能决定给不给你红包!”  我无奈看向高升,高升呵呵一笑,说道:“好,很好,顾蘅算是个勤快的姑娘,要是能长长久久留在客栈里就好了!”  赵睢似乎很满意他的回答,低头将腰间那一块通透晶莹的环形玉佩解下,递到我面前说:“这是我的玉佩,给你当新年红包,好不好?”  我虽然不知道那块玉的来历,但是知道它的价值一定非同凡响,急忙喜滋滋接过玉佩揣进怀中,点头说:“好!”  高升在一旁观看多时,忙笑道:“顾蘅的眼睛倒是识货,四爷这玉佩若是拿到市面上出售,至少值一百两银子。你收了四爷这么贵重的礼物,在客栈十年的工钱我们都不必给了吧?” 我立刻表示抗议,说道:“十年不给我工钱?不行!”  李绍休冷不丁冒出一句话道:“此玉源自波斯,质地脆若金石,是千金难求的‘金玉’,何止一百两银子?不要说十年,你就是一辈子为赵兄的客栈打工,也足够抵付工钱了。”13我暗自盘算了一下,如果这块玉佩价值一千两黄金,大概就是一万两银子。  一万两,简直就是天文数字!  我吞了一口口水,问赵睢说:“赵大哥,我能去当铺当掉它吗?”  赵睢的脸色突然变得严肃起来,很干脆地说:“不能。工钱我另外付给你,除非万不得已之时,不许当它、不许卖它,听见没有?”  我见他同意另外支付我工钱,急忙点头答应说:“听见了!”  赵睢嘴角又浮现笑意,他打量了我一番,见我的穿着兰香的那一套蓝色粗布旧袄旧裙,对高升说道:“现在正过新年,顾蘅这模样太单薄了……我带她去买几件新衣服,青阳镇哪家字号的衣料最好?”  高升忙道:“四爷真是有心人,若说起青阳镇织染布料兼裁衣第一号店铺,当然是孙胤才孙记‘金织染坊’,名号在滨州都是响的,听说北京也有孙记的分店,他们前年还给皇宫里贤妃娘娘裁量过一次衣裳!”  李绍休慢条斯理说:“京城确实有这一家字号,‘金织染坊’老店确实在山东滨州。”  赵睢拉着我的手向门外走,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去金织染坊。”  这一次黄俨并没有跟来,李绍休不紧不慢,像个跟班一样跟在赵睢后面,距离我们两人大约离开六丈左右,既没有紧跟,也没有脱离我们视线之外。  鸿升客栈距离青阳镇大约只有一里路,我们并没有乘坐马车,一起沿着乡村的小土路向前走去。  冬天快要结束了,春天即将到来。  清晨的朝阳照射着山峰和田野、冰河,群山积雪渐渐消融,冰河上的冰层变薄,往来行走的人们小心翼翼地试探着踩踏而过,田间的道路依然还是冻土,路旁的柳枝依稀可见一点点嫩绿的芽尖。  赵睢一直紧握着我戴有毛绒手套的左手,就像大哥哥牵着自己的妹妹一样从容随意,我任由他牵着我的手,因为那种感觉非常非常熟悉,小时候我在W城,顾羿凡每天清晨也是这样紧紧牵着我的小手,顺着他上学的小路送我去幼儿园。  他一路不停问我一些他走后鸿升客栈的情形,我一一回答了他,还将林三讨要现钱的事情向他说了一遍。  赵睢果然并不在意,还问我说:“顾蘅,你想去北京城逛逛吗?”  我很想看看明朝的北京是什么模样,立刻点头说:“想!”  他笑道:“我这次回青阳镇,就是准备接你一起回去玩的。我们明天就启程回北京,好不好?”  明天是正月初三,我想起白凌澈约我正月初四前往无瑕谷赴会,既然答应了他就一定不能食言,面带难色说:“我初四还有一件事情要办,可不可以等几天?而且,洪掌柜和兰香姐还没有回来,我想和她们道一声别。”  赵睢语气和蔼,说道:“没关系,我在这里等着你。”  我偷偷看了一眼赵睢,蓦然发现他的侧影有一些像顾羿凡,于是向他身旁靠近一些,说道:“赵大哥,你很像我哥哥耶!”  赵睢微笑道:“是吗?你哥哥多大了?”  我想起顾羿凡和林希的婚礼,左脚用力踢起一颗小石头子,看着它远远飞走,低头叹息了一声说:“他今年二十八岁,刚刚结婚,新娘子很漂亮,可惜我没能亲眼看到他们举行婚礼,就被带到了这里……”  赵睢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你突然从西洋来到中原,的确有些匪夷所思。别人的婚礼,错过了倒不要紧,以后千万别错过你自己的婚礼,让新郎官找不着新娘子。”  我半天才明白过来,见他一副忍俊不禁想笑的模样,知道他是故意逗我,脚下悄悄使坏,恶作剧踢飞一颗小石子去撞他靴子上的金环,小石子撞到金环后,发出“叮叮”的叩击声,我却没料到那道路冻土非常光滑,突然脚下一滑失去重心,眼看就要摔倒在土路上。  赵睢迅速回身,伸展双臂将我拥入怀中,握着我的手并没有放开。  我意外被他抱个满怀,双足离地,整个人都贴在他身上,鼻端传来一阵他身上“晨曦之露”的清新气息,心神慌乱了一霎后又平静下来,料想他扶我站稳之后就会放开我。  然而,这一次赵睢的举止大大出乎我意料。  他俊脸泛着微红,垂首凝视着我的脸,淡紫的双眸中透出一种不知是激动还是喜悦的神色,略微放低了声音说:“顽皮的小妹妹……你在西洋也是这样对待你哥哥吗?”  我全然没有感觉到任何危险,仰头回答说:“是啊,哥哥他……”  我还没有说完这句话,赵睢的俊容却在我眼前倏地放大了N倍,我眼睁睁看着他靠近我,在我的左边脸颊上轻轻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他的唇瓣很温暖,软软的,还带着一种温柔的气息。  我木然不知所以,好半天才回过神来------我被赵睢偷吻了!顾小凡的初吻从此没了。  想当初在E国,哈姆雷特大学里所有试图接近我的男生们全部被我的横眉怒目加大掌拍飞,没有一个人能够接近我半尺以内,没想到我的初吻竟然断送在一个明朝的古代人手里。  欲哭无泪。  我打算横眉怒视赵睢,顺便龇牙咧嘴,再根据他的态度决定下一步的惩罚计划,这个看似不像古代男人那么沙霸的明朝异类皇子,居然敢不征求我的同意、在我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就轻而易举地偷走我的香香初吻,他居然敢!  可是,一看到他那张带着笑意的脸,我满腔的愤怒就像一盘染料倒进汪洋大海,全部化为乌有,我恨他恨得牙痒痒,可就是没办法形诸于外发作出来。  赵睢见我怔怔然,表情似乎很得意,轻声说:“以前是不是没有人对你这样过?”  虽然我们处于青阳镇与鸿升客栈的中间地界,但是我可以肯定我的声音可以穿透所有人的耳膜:“赵------睢------!”  赵睢揉了揉我的头发,微笑着说:“你的眼睛够大,再瞪就可以当铜铃用了。别这么大声,我今天是偷跑出宫来的,千万别给我招来神出鬼没的锦衣卫们,否则他们又要监视着我回京城去了!”  我余怒未消,扁着嘴说:“谁让你偷跑出宫来?就该让他们将你抓回皇宫去才好!”  赵睢紫眸中闪过一丝暗光,低声说:“没有人让我偷跑出宫来。可是,我离开青阳镇一个多月,心里总放不下一个人……”  我没好气地说:“你放心不下谁?难道是我?”  赵睢看着我气愤的模样,竟然又微笑起来,说道:“你真聪明,猜得对极了。”  我咬牙向来时的方向转身走,忿忿地哼了一声。  赵睢眼疾手快闪身在我面前,说道:“真的生气了?好,算是我错了,我去青阳镇给你买新衣服好不好?”  我抬头叫道:“你闪开,什么叫‘算是你错了’? 我才不要你的新衣服!”我想起衣袖中的玉佩,将玉佩拿出来扔出老远,说道:“皇子有什么了不起的?随便欺负人的坏家伙!我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的任何东西!”  我低头向前一直跑,虽然出了一口胸中闷气,却还是觉得憋屈,恨自己没有勇气当时给赵睢一个耳光。  赵睢拾起那块玉佩,匆匆追赶而来,不停呼唤道:“顾蘅,你等等我,你听我解释好不好?”  我一边跑,一边将眼泪忍了回去,听见他的喊声,于是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说:“你说吧!”14赵睢站在我面前,语气恳切中带着自责,缓缓说道:“对不起,今天是我一时冲动,我以为你不会介意……我的身世由不得我自己选择,可我并不想欺负你,更从没有以皇子的身份和你交往,我真的不是你所想像的那么一个人,我为今天的事向你道歉,郑重的道歉,原谅我好吗?”  我心中微有触动,想起鸿升客栈中掌柜伙计们对他的评价和与他交往的一些片段,不再像刚才那样愤懑难抑,想了一想,对他说:“只要你保证以后不再对我像刚才那样,我就相信你不是那种人。”  赵睢凝望着我,轻轻说:“我保证。”  平时活泼开朗的他,此时脸上笼罩着一层雾色,一副苦大愁深的表情,我忍不住想笑,只好拼命咬住下唇。  赵睢表情终于轻松了一些,试着问我道:“我们还是一起去买衣服吧?钱你自己付,从你的工钱里扣,到时候一起结算。”  我“嗯”了一声。  他将那块玉佩放到我掌心,说道:“这是新年红包,保佑你一年吉利的彩头,你可不能不要。”  我没有拒绝,接过玉佩向他吐了吐舌头,赵睢见状,俊朗的面容又出现了开心的笑意。  李绍休仿佛没有看见我们这场吵闹一般,只顾自己晃晃悠悠观赏沿途风景,直到青阳镇街道近在眼前时,他才加快脚步飞身赶上了我们。  “金织染坊”的金字招牌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眩光,数间整齐宽敞的店面一字排开,有买卖棉花布匹的、有收购染料的、有裁制衣衫的,还有制作好的各色成衣出售。  赵睢拉着我来到成衣铺面前,早有一名小伙计热情无比迎了出来,招呼道:“二位公子小姐,敝店刚刚仿照京城‘荷风衣坊’做出许多新款衣服,要不要进店试穿一下?”  赵睢听见“荷风衣坊”四字,竟然轻笑道:“你们的式样是从京城衣坊学来的吗?那我可要仔细看看了。”  他进入店堂走到那一大排崭新的女子衣衫架前,审视打量了一番后,挑拣出一套衣服,示意小伙计将它取下交给我试穿,然后和李绍休一起坐在店堂内,一边喝茶一边坐等我。  我将那些古代衣裙逐一穿好后,提着裙摆走到赵睢和李绍休面前,问道:“好看吗?”  赵睢本来低头和李绍休闲谈,见我穿好衣服,立刻抬头向我看过来,他淡紫的双眸中泛出赞赏和满意的光芒,凝视我很久很久,却没有说一句话。  李绍休见状窃笑,向小伙计道:“你们衣坊内难道连一面镜子都没有吗?拿大点的铜镜来!”  小伙计急忙飞奔取来一面铜镜,递给我看。  镜中女子身穿一件桃粉色的整套绸裙,胸衣边缘刺绣着点点玫瑰红色的桃花瓣,腰间系着一条浅金色的织锦宽腰带,外罩一件粉色大袖开襟纱衣,衣袖上镶嵌着金色花边,花边上同样绣着一朵朵桃花。  这套衣服美则美矣,却并不适合长白山脚下初春的天气穿着,我冷得身子一阵阵轻颤、手掌一片冰凉,不禁有些着急,催问赵睢道:“怎么样?好不好啊?我好冷!”  赵睢终于回过神来,见我不停颤抖,忙向那小伙计道:“很好看!貂裘,快把那件赤狐貂裘给她拿来!”  衣架上还挂着一件长长的貂裘,全部都系赤狐毛皮所制,而且花纹拼接得恰到好处,恍若天成,一看便知价值不菲,小伙计一边取衣给我,一边介绍说:“公子真有眼光,这件狐裘是敝店的镇店之宝,价值纹银五十两!”  我披上貂裘后,顿时感觉暖和了许多。  赵睢十分满意,对小伙计说道:“这种式样的衣裙,红黄蓝绿紫各一套,再加两件貂裘,一起多少银子?”  小伙计乐得眉开眼笑,急忙拿过算盘:“公子爷莫不是京城来的?连敝店仿制衣裙的式样颜色都知道得这般清楚……一套四两银子,四五二十加一百,一共一百二十两,敝店制有不少同色系的头饰绢花,新春时节当礼物送给客人,一起给姑娘包好!”  李绍休不慌不忙从衣袖里取出银票交给他,另一名小伙计捧着盛放各色绢花的托盘小心翼翼走到赵睢面前,说道:“请公子爷挑选!”  赵睢面带微笑,从托盘中取出两朵颜色鲜润、以假乱真的大朵粉红色叠纱桃花,举手将花朵轻轻插在我的鬓旁,他仿佛不太习惯为女孩子做这样的事情,动作极其轻柔,折腾了半天还没有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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