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一不小心,热水漫出了茶杯,烫着了手指,舒畅失声惊呼。低头一看,手指都红了。她忙把杯子搁好,冲进洗手间用凉水冲。还没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了关于自己的议论。“嗯,裴总以前在报社时,两人就很好,后来不知怎么,就没戏了,现在这是下卷了吧!”“真羡慕,要是她嫁过去,那北城区的资产,她就会分到一半,天,身价陡增呀!”“何止北城区,裴总在香港、欧洲也有许多资产的。她不是小富婆,而是大富婆。”“真是不懂,舒畅看上去也一般般呀,他想要什么千金小姐没有……”“是哦,可能中邪了吧!”讲话的两人吃吃地笑起来。舒畅对着红通通的手指吹了几下,转身拿回杯子,回办公室去了。以前,她还会为这话郁闷一下,现在她已免疫。裴迪文对她,她对裴迪文,不是别人所能理解的。好像,他们之间,目前还没发生过与钱有关的交接,这是裴迪文的体贴,也是他对她的尊重。他最近跑滨江多了些。裴天磊居然挺过冬天,春天一到,身体硬朗了些,裴迪文的几个特助越来越得力,这样,他就轻松点,陪她的时间就多了。两个人一起吃饭、看电影,开车吹风,到邻区吃农家菜,晚上回来,她睡在后座上,身上盖着他的外衣。他没有再提结婚的事。她知道,他在等她主动提起。结婚呀! ???站在窗前看街上车来车往,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是怎么了,过了年,她二十八,裴迪文四十,两个人都属于晚婚中的楷模了。可她就是不敢启口。舒祖康和于芬在经历了杨帆和宁致之后,对舒畅的婚事已经不是从前的态度,一切以她的意见为主。裴家也早为她打开大门,储爱琳现在经常和她通话,让她去香港玩。裴乐乐更是不由分说,开口大嫂,闭口大嫂的。去年新年,裴天磊的秘书特地来到滨江,代表裴天磊送给她一份新年礼物。通往裴宅的路上,铺满了鲜花。裴迪文把她抱在怀中时,灼热的亲吻、滚烫的身体,她可以感受到他对她有多渴望。只要轻轻一点头,婚礼进行曲就会飘荡在空中。她的双腿发软,胆怯得不敢向前迈动一步。她有那么幸运吗?她有那么优异得值得别人爱吗?真怕这只是一场梦,真怕这份爱不会停留太久,也怕自己会让珍爱她的人失望。眼前,有时会交错杨帆与宁致的身影。他们早己离她远去,可是想起来,仍然心悸。如果与杨帆结婚,她会怎样?如果她回应了宁致的爱,宁致现在在哪里?如果嫁给裴迪文,会……就是这么犹犹豫豫的,一晃,就到了春天。裴迪文去香港召开董事会了,这一次待的时间有点长,早晨打电话给她,说争取周五来滨江,陪她过周末。青海省的玉树县发生了强烈地震,新闻版的记者全部过去了,报社里现在为了赶新闻,其他版面的记者晚上都会轮流值班。舒畅告诉裴迪文,周五她在报社。“嗯,那我就去报社看你。我给你带香港的义烧包。”他笑着说。她也笑了。隔着香江,也能感觉到他的温暖。“想不想我?”他哑着嗓子问。“想!”她老老实实地承认,“挺想的。”看得见你的地方,我的眼睛和你在一起:看不见你的地方,我的心和你在一起。“舒畅,这次我给你带了份特别的礼物。”“贵重吗?”她笑着说,“太贵重的,我不敢收。”“贵重的意义有几种,一种是价钱,一种是心意。如果心意贵重,你敢收吗?”这是裴迪文式的暗示,她无奈地笑笑,“迪文,我们现在这样,我会拒绝吗?”“我不喜欢这样反问式的回答,我想听到你肯定的答案。乖点,周五见。”挂上电话,她怅然若失了好一会。舒畅走进办公室,看到叶聪握着话筒,脸苦成一团。“怎么,有采访任务?”她抽出一张纸巾拭了下手。“总编给我打电话,说新闻版有个记者在玉树病倒了,报社里我属于年青力壮的,让我去顶上。可是……”“可是什么?你现在完全可以独立写稿,不要担心。”舒畅感到很奇怪。“可是我有高原反应。和朋友去西藏,一下飞机,立刻就回成都了,差点送了小命。我要是和主编说这些,她一定认为我不想去。”“上次在昆明,你还可以啊!哦,我们没上玉龙雪山,那里海拔不算太高。”舒畅沉冷了下,“这样吧,我去和主编说,我替你去。”“舒畅?你是女人。”叶聪瞪大眼。舒畅凶悍地看着他,“女人没有高原反应,比你强。”第二章玉树,离唐朝最近的地方,舒畅曾在一本旅游杂志上看过这句话。她从上海坐飞机到西宁,再从西宁坐部队里的越野车去玉树。随着越野车一路颠簸,舒畅的惊叫声不断响起,不是因为路有不平而坐不稳当,而是公路两侧不断映入眼帘的风景让她喜不自禁。一淡宁静的湖泊倒映着同样宁静的蓝天白云,宛若裸睡的少女披着轻柔的簿纱.一转弯又看到一座古旧的佛塔就像盘腿端坐着的哲人高高耸起在一大片金露梅丛中,不断出现的彩色经幡和高高堆起的嘛呢石,还有山腰处和溪水旁时隐时现的村寨和寺庙。舒畅觉得这里准确地讲,是离天堂很近的地方.如果晨晨过来,一定会喜欢上的。不过,晨晨现在不会寂寞,宁致的球打得不错.有他作伴,晨晨不知会笑成怎样。“舒记者.带棉衣了吗?”开车的武警回过头问,“灾区今晚有雪。”“都四月下旬了,怎么还下雪?”舒畅惊讶。“这就是玉树呀!”车越往里走,路越不平,中央满布着石块,刚刚还晴朗无比的天空变成了一片铅灰之色,舒畅明显地感到了空气稀簿.时不时要大吸一口气。路面断裂,路边的房屋倒塌,树枝横挂在空中,稍微平坦的地方搭建着一顶顶帐蓬,穿着藏袍的人们一堆堆地抱在一起.脸露惊惶。“这里还算好的,下面有些乡镇”武警停下来.神情凝重.长吸一口气,“真的是满目疮痍,走在那儿,你似乎可以嗅到死亡的气息。舒记者.这几天余震不断,你要小心一点,尽量不要靠近松动的山坡。”武警把舒畅送到《华东晚报》记者的临时居处,舒畅道了谢.和新闻版的几个同事碰了面,崔健也在。才走了几天.几个都脸露菜色,嘴唇干裂.面颊上红一块紫一块,手指也有些微肿。“怎么是你?”崔健不赞成地看着舒畅。舒畅嘻嘻地笑,“为什么不能是我,你看外面都是女人在走动。”“人家已经习惯了这里的气候和海拔,你住惯平原,体质又不强。要命了。”崔健低咒了一句,“你就在这儿呆着,不准到上面去。”舒畅笑笑,“采访顺利吗?”“每天的素材到是很多,就是通讯有时不畅。看看.手机又没信号了。”一个同事举起手机,眉头蹙成一团。“那网呢?”“网也是时好时断。天气一会儿风一会儿雪,还下过两次冰雹.要不是这次地震,真不敢相信这里真的有人居住。气候太恶劣了。”舒畅看看外面的天空,已是黑沉沉的.寒风卷着沙石从门外灌进来,她伸出手一握,掌心刺骨的痛。街上没有营业的饭馆,几个人就简单地煮了点方便面,因舒畅是女生,最好的一个房间让给舒畅睡,几个男人挤着一个通铺。所谓最好的房间,也象是摇摇欲坠,舒畅冷得根本没办法合眼。半夜时,迷迷糊糊听到手机在响,按通接话键,只听得裴迪文重重的呼吸声。“舒畅,一切还好吗?”他尽量用平静的口吻问。“还好,就是有点冷。”她把冻麻的手凑到嘴边呵了一下,“滨江都穿风衣了,这边还要穿棉大衣。不过,比起灾民,我算很幸福的。”“我大后天坐飞机过去,不要着急,听我说完,我是送恒宇捐助的救灾物资过去,不是特地过去看你。”“迪文……”她慢慢坐起,用被子把自己裹成了一个蛹。“舒畅,你是在考验我的心脏吗?你这样不顾一切的孤勇,真的认为我不会心疼,或者以你为傲?舒畅,你是我什么人?”隔了几千里,她听出他的声音是那么的痛心。她还没回答,他又继续发问:“你有工作的热情,我不该打击你。可是人要量力而行,有合适不合适。对,我现在不是你的主编,没有权利和你说这些。你就是去天涯海角,也没必要向我知会一声。”他深深呼吸,停滞了一会,“舒畅,你做什么,都不会顾及到我的感受。”舒畅一时有点哑然,她匆忙出发,确实没给他打个电话,因为她知道,他一定会拦阻她的。“每个人对爱的理解都不同。舒畅,我不能再叫你傻孩子了,你该好好地想一想。如果你真的觉得我不能让你停下脚步,请明明白白告诉我,我会走开。我曾经很孤单,遇到你之后,你带给我爱情的感受,远不止一点喜悦那么简单。我想让这份喜悦延续得更久更长,可惜,我们的想法相背。”他挂了电话,舒畅握着手机,只觉得无力,心下茫然一片。舒畅盯着自已的手机,不知道要不要打电话过去,而打过去又怎么解释。看看时间,已是凌晨,手机又没信号了,她叹了口气,听着外面咆哮的风声,还有脚步的杂乱声,营教部队又送伤员下来了。天亮了,舒畅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门一打开,冰冷的空气扑面而来,满目洁白,一夜的大雪。街上走的人肩上都沾着雪花,军用车来来往往穿梭不停,把救灾物质一点点地往上面运送。崔健和几个男同事吃完早饭,跟着军用车进山去了,舒畅留在居处,负责采访捐助和伤员转往西宁的采访。舒畅背着采访本刚出门,突然感到脚下一阵摇晃,远处有石块滚动的轰隆声。“又地震了……”街上有人急喊,但没人惊慌奔跑,可能都已习惯了。也只是一刻的功夫,震感就过去了,天地间恢复了宁静。舒畅去了急救站和物资转运站。今天,送来捐赠物资的有香港的几家慈善基金会,还会国内几家大型民营企业,舒畅看到后天的申请名单上有恒宇集团。玉树地形特珠,环境恶劣,语言不能,政府部门不建仪志愿者过来,到达玉树的车辆和人员都必须事先申请。舒畅是在急救站吃的盒饭。海拔高,饭有点夹生,她咬了一口,就放下了,一个护士递给她一大块面包和矿泉水。她走出急救站临时搭建的帐篷,边走边啃面包。一棵枯干的树下,一个皮肤黑黑的小男孩指头含在嘴里,眼巴巴地盯着她,喉间一哽一哽的。“你要吃吗?”舒畅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孩子。孩子低下头,有些不好意思。舒畅把面包撒下大一半递给他,同时也把矿泉水给了他。孩子接过,狼吞虎咽地吃着。舒畅看得心直揪。下午采访,她又看到了这孩子,对着她笑笑,露出雪白的牙齿。第二天出门,舒畅特地带了点方便面和面包,在一家塌陷的邮局前,孩子和几个小伙伴在一起,舒畅喊他,他回过头。舒畅从包里掏出方便面,比划着让他过来。他欢喜地跑过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你家在哪?爸爸妈妈呢?”舒畅问。问完,才想起孩子不懂汉语。她费力地比划了好一阵,孩子拧紧的小眉头缓缓松开,向舒畅招招手,领头就往山上跑。舒畅犹豫了下,跟上。往上走,舒畅感到抬下脚,象有千斤重。风一直往耳朵里灌。耳朵眼那么小,但那些风,它们大得铺天盖地,刺得眼睛都睁不开。吹了一会儿,狂风后撤,雪阵前移,雪花呼呼地从天而降。孩子突然发出一声尖叫,手中的方便面掉了一盒,被风吹得咕噜咕噜往山边上跑。孩子急了,跟在后面追。“不要去,危险。”舒畅大叫,使足了力气去拉孩子。孩子吐出几个字符,眼泪都下来了。舒畅咬咬牙,把孩子推在后面,她紧赶几步,眼看就要抓到方便面了,突然,天摇地动,脚下的石边发出古怪的声音,她还没回过神是怎么一回事,身子已如一片羽毛悠悠地往山下坠去。孩子在身后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她伸手想抓住什么,石块都松动了,她什么也抓不着。额头湿湿的,她伸手一摸,眼前一抹鲜红。雪花如席,密密地打在她的脸颊上。她不得不闭上眼,脑中猛地闪过裴迪文的身影。面试时的初见、改稿时的严厉、阿尔卑斯奶糖、无助时依靠的双肩、深夜温柔的问候、他说我想珍惜你时的神情、跨江大桥上的表白、第一次的亲吻、石镇上第一次亲密、憩园无数个相拥的夜晚……满满的,都是甜蜜。舒畅,我是你什么人?裴迪文问。什么人呢?身子不再下坠,不知落在何处,背后酥麻麻地痛,腿脚还有知觉,应该摔得不重,只是离开是那么的远。舒畅伸出手,掌中的风转眼成空气。假如明天是世界末日,你最想干什么?我想爱你。舒畅抬手拭去眼中的湿意,为什么要胆怯?为什么要却步?为什么要犹豫?世界那么大,擦肩而过那么多人,你只与一人相遇并深爱,这种概率如此神奇。干吗还要去怀疑什么呢?豪门长媳也是人,第一次出去应酬,会不自然,次数多了,就没什么了。侍候两个婆婆总不会比高考难吧!至于小姑,已是她的朋友。花心的公公是婆婆们要应付的事,迪文那么优秀,爱屋及乌,要求苛刻的裴天磊自然会喜欢上她的。欣儿,可怜的欣儿,她答应宁致要好好相待,做到了吗?那个不难,她还想和迪文有个孩子,男孩女孩都很好。香港四李温和,没有冬天,都好,现在太冷太冷。至于她与迪文的婚姻会走多久,那不重要,只要现在能在一起,就是幸福的极点。迪文,迪文……顷刻间,什么都想通了。“轰!”一声巨响。天地霎时凝固。一切静止。好像是结束了。好像天地开始准备否认刚才发生的事情。雪幕打开,风停云驻,太阳光照射下来。舒畅听到有人在大喊,她想回应,嘴巴却冻得张不开,眼皮越来越沉。迪文,迪文……她的心里面一直在呼喊着。黑暗象山一样压来,她轻轻地叹了口气。仿佛睡了一个很长很长的觉,缓缓睁开眼,只感到浑身每根骨头都在叫嚣着痛。她抬起手,发觉指头肿成了胡萝卜,额头上贴着厚厚的纱布,手臂上在输着药液。“她刚脱离危险,现在还不能见。”外面有人说话。“我就远远地看下她,不会出声。”这个人的声音,好熟悉,好熟悉……迪文……舒畅欢喜得想叫,只是喉咙干哑,发不出声。“你是他什么人?”问话的人明显地不悦。“我……”“老公!”干哑的嗓子里终于冒出两个字,一说出来,她听得到身体里冰块融化的声音。“舒记者,你醒啦!”帐篷帘子一掀,护士惊喜地走进来。“你昏迷了三日。”有那么长吗?一个身影走到她的面前,修长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脸颊。咝……她痛得抽气。护士悄悄退出了帐蓬。她看到他了,很憔悴,很消瘦,眼里布满了血丝,衣衫也失了往日的光洁。“舒畅,我是你什么人?”他一字一句地问。她想回给他一个笑容,可是肌肉一抽动,就好疼。她知道现在的样子一定很丑,可是,他看着她的眼神,却象看着天下第一美女般惊艳。她攒足了力气,把红肿的双手塞进他的掌心,“裴迪文,你娶我,好吗?”他看着她,眼中一圈涟漪柔柔地荡漾开来。许久,他才慢慢地点下头,把她的指头贴上温暖的面颊,说:“好!”她笑了,很疼,很疼;很幸福,很幸福。真的,真的,如果你遇对了人,纵使明天艰难险阻,纵使眼前千山万重,婚姻是值得一试的疯狂。第三章迷彩色的军用吉普车缓缓驶进西宁机场,没有在候机大厅前停留,而是直接从另一个专用通道开进了停机坪。裴迪文微笑地向开车的武警致谢,打开车门,再小心翼翼地抱下舒畅。舒畅的伤其实不算太重,因为穿得多,背后和手臂只是一些撞伤,但从摔下去到被解救出来,中间间隔了十多个小时,她冻得不轻,所以才昏迷了三天。在部队医院输了两天的药液,身上的瘀血差不多散开了,裴迪文决定带她回滨江。武警笑眯眯地看着他们,舒畅有些不自在,想对裴迪文说自己可以下来走,可一看到裴迪文责备的眼神,她咽咽口水,啥也不说了。在她完全清醒并能自己捧着杯子喝水时,他问她一盒方便面价值多少,有必要豁出命去捡吗?舒畅闭了闭眼,她明白裴迪文是在心疼自己。在那个时候,金山银山堆在面前,没有人会有所心动,而一瓶水、一碗面,则能让生命顽强地延续。活着,是件多么幸福的事呀!可以看到阳光、蓝天、雪山……可以歌唱、欢笑、痛哭……可以爱,可以恨……看着孩子那饥渴的眼神,她想都不想,就冲了上前。但她承认,她是有一点鲁莽,她让裴迪文担心了。“一块馒头还能引发一起血案。那么大一盒面,当然要拼了命啦!”她用撒娇的语气来掩盖自己心底的愧疚感。裴迪文冷冷地看着她,突然一把握着她冻肿的手,狠狠地按了下去。“痛,痛……”她疼得大叫。“知道痛就好,这样下次就会长记性了。”他点了下她的额头,眼中溢满疼惜。舒畅现在一点不敢得罪裴大少爷,他说干吗,她都无条件服从。乖巧地他怀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尽量让他省点力气。裴迪文沿着跑道,走了一会。舒畅四下看看,停机坪上,停泊着好几架飞机。 “迪文,我们没安检,人家让我们上飞机吗?”她很担心地问。裴迪文不答,在一架银白色的大型飞机前停了下来,一个身穿机长制服的英挺男子走上前来, “裴总,我来。”他伸出双臂,欲接过舒畅。裴迪文摇摇头,舒畅眼睛滴溜溜转了几转。在光洁漆亮的机身上,她看到斗大的两个字“恒宇”。她愕然地瞪大眼睛。这……这不会是传说中的私人飞机吧!“裴总,你好!舒小姐,你好!”裴迪文拾级而上,两个高挑的空姐微笑地站在机舱两边,对两人忧雅地欠身问候。裴迪文淡淡地颔首。机舱中,如同一个豪华的会客室,宽大的真皮沙发,雪白的羊毛地毯,摆满各式美酒的酒柜,轻柔的音乐。裴迪文刚把舒畅放到沙发上,空姐便过来为她垫上靠垫,面前多了一杯热牛奶、一盆烤得脆脆的点心。裴迪文的前面是一杯蓝山咖啡,已经等侯一会的特助把一些紧要的公文送了过来,然后便坐到另一边的沙发上,对着电脑, “啪啪”地敲打着键盘,忙个不停。直到飞机飞上了天空,从舷窗上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云朵、湛蓝的天空,舒畅都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紧抿着嘴唇。这不是刘姥姥进大关园的惊艳,而是震荡。第一次,她才清醒地意识到她将要嫁的这个男人,真的是个有钱人,还不是一般的有钱人。“怎么,受宠若惊了?”裴迪文挑挑眉,玩味地看着她。舒畅耸耸肩, “不会呀!如果你是一个穷小子,下雨天给我送一把伞,在郊外给我摘一束野花,陪我在大排档吃碗光面,省吃俭用给我买换季打折的衣服,我也会非常欢喜。现在碰巧我喜欢的你是个有钱人,用私人飞机来接我回家,也是你表达爱意的一种方式,没什么可受宠若惊的。”听她这口气,私人飞机就和叫个出租车差不多。裴迪文有些忍俊不禁,心里面却满满的欣慰。她终于不回避他的身份,真的正面他们的感情了。其实他不知,舒畅这样讲,也是在自我开解。任何一个平凡的女子,享受如此殊荣,怎么能不动容呢?但她明白,裴迪文这样做不是显摆,而是想早点而又方便地将她带回家。她告诉自已,要慢慢习惯这些事,因为她要和裴迪文度过长长的一辈子。“舒畅,你其实挺笨的,这么简单的事,怎么到现在才想通?”他放下公文,坐到她身边,把她拥进怀里。“我想得细致呀,证明我很认真。”她大言不惭,瞟到特助的嘴角一直在抖,脸不禁红了。“真该表扬一下。”裴迪文沉吟了会,伸手从袋子里缓缓掏出一只银色的锦盒,从里面掏出一枚镶着一颗黄钻的戒指。他把她的手托起来, “这是准备上周五送给你的礼物,现在看看你这指头,估计是戴不了。怎么办,我先收……”“现在不能戴,我指头消肿之后就可以了。”她象是怕他收回似的,腾地一下抢过来,紧紧握在掌心里, “要不然我找根链子,串起来,先挂在脖子里。干吗那样看我,你想后悔?喂,后悔也没用的,男子汉大丈夫,一言既出,四马难追。”他的喉间一哽一哽,缓缓附到她耳边,声音沙哑而和缓,热气吹送到她耳内, “舒畅,你这样子,让我想狠狠地吻倒你、揉碎你。可是,这里是机舱。”这样直白的挑逗与欲望,让舒畅的脸再次烧得通红,她的心怦怦跳着,将头偏向一边,不敢看他。“迪文,下了飞机,你和我一同回家吧!”许久,她才低低地说。裴迪文轻轻嗯了声, 凝视着她, “舒畅,我的工作重心在香港。滨江的工程现在己步入轨道,我没办法一直往这边跑。我希望你能陪在我身边,舒畅,我想让你调去香港工作,好吗?”舒畅迟疑了下, “可是爸妈年纪很大了。”他仰躺在沙发上, 搂紧了她,让她依在自己怀中, “我会有办法的,舒畅,只要你肯和我在一起。”舒畅玩着他的袖角,无声地点点头。飞机在滨江机场降落,一出机舱,温暖的气息扑面而来,满目花红树绿,行人裙裾飘飘,舒畅狠狠地呼吸了一大口气。莫笑和另一个常驻滨江的特助过来接机。裴迪文站在一边,听特助们汇报工作。莫笑和舒畅钻到车内说悄悄话。“舒畅,这几天,你有没看到裴总的头发白了许多?听说你去了玉树,他冲到报社,和你的总编发了一通火。当时我陪在他身边,从没听过他的语气那样严厉。”“真的?”舒畅没办法想像一向翩翩风度的裴迪文会做出这么失控的事。“他认为主编让你去玉树采访太欠妥,是对职工的不负责。一个对职工漠然视之的上司,怎么能激励人心呢?如果你在玉树有什么不适,他会向报社提出诉讼。主编当时都有点傻住了,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有。”舒畅扭过头看车外,裴迪文察觉到她的目光,温柔地一笑,示意一会就好。她咬着唇,任心中汹涌澎湃。一行人,上了两辆车。进市区时,裴迪文让其他几人回公司,他自己开车,和舒畅一同回东城区的新家。舒家的新居,他有送舒畅回来过几次,但从没登堂入室过。舒畅在机场时,给爸妈打了电话,说到家吃午饭,会带个朋友回家。舒畅在玉树受伤的事,她没敢和家里说。两人坐电梯上楼。“紧张吗?”舒畅笑着问。裴迪文拉拉领带,闭了闭眼, “这次比第一次见面的情况好太多了。”舒畅呵呵直乐。那次爸妈深夜从海南回来,正碰到她和他一同在晨晨房里,于芬差点砍了裴迪文。“不要担心,如果爸妈为难你,我不会见死不救的。”裴迪文瞪了她一眼, “你别操心我,先想想怎么解释你这幅尊容吧!”舒畅高昂的头耷拉了下来。“畅畅?”果真,于芬一打开门,立刻大呼小叫, “你的脸和手怎么象变了形?”舒畅撇撇嘴, “你没看电视吗?那个……那个在玉树的人,都这样。那儿海拔高,气温又低。哦,我有点累,先回房休息了。”她怕爸妈再问下去,踉跄地推开房门,躲了进去。“电视里的人没这样呀!”于芬很纳闷。舒祖康悄悄推了她一下,她这才看到客厅里还站着另一个人。“裴总! ”于芬与舒祖康交换了一个讶异的眼神,忙让座。“唱唱在玉树采访时出了点小意外,刚好我在那,于是就把她先接回来了。”裴迪文笑着,态度温和、自如。于芬一听脸色就变了。她能猜出裴迪文口中的小意外一定不会太小,他也不可能是刚好在那。 “唱唱……要紧吗?”这几年,意外不断,她的神经早己脆弱得不堪一击了。“不要紧的,以后我会好好地看紧她,免得她总让你们操心。”平静的水面, “咣”,落下一枚石子,浪花四溅。裴迪文用这种抱歉的语气向舒祖康和于芬做出这样的承诺,那就是一种委婉却又强悍的声明……舒畅,以后是他的责任了。舒祖康和于芬隐隐感觉裴迪文和舒畅关系不同寻常,但从没说破过。真的听裴迪文这样说,两人还是生出突然之感。第四章舒祖康与于芬面对裴迪文这样的豪门佳婿,说不上高兴,也说不上不高兴。三个人站在客厅中大眼瞪小眼的,气氛有点难堪。于芬脑子转得还算快,让裴迪文去舒畅房里坐坐,她和舒祖康借故去厨房做饭。这个季节蒜苗正上市, 特别的脆嫩。甲型流感肆布全球,传说大蒜里面有一种物质可以抵抗甲型流感,今年的蒜苗比往年要贵了几倍。以前是论斤卖,现在是论根卖。于芬一早去市场买了三十根,想着与小黄鱼红烧,再用芦葛炒个肉丝,另外做两个汤菜。于芬在灶台上细心地洗鱼,舒祖康搬了把椅子坐在门边折蒜苗。“唉,” 于芬边洗边叹了口气, “想不到,他们还真走到一块了。人,是长得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点,大十二岁呢!”“年纪到不是问题。”舒祖康接过话, “从前么,总怕女儿嫁不好,不然过去要受苦。可是嫁得太好,也辛苦。那种家庭,规矩大,我家唱唱野惯了。”“是呀,不只是规矩大。他还做过唱唱的领导,咱们也不知怎么对他,当晚辈又不好,太尊重也不好,莫名其妙的热情,我又做不出。”舒祖康没有接话。于芬把放鱼的盘子放在水笼头下又冲了冲,然后准备葱和姜。“老舒,还有呀,唱唱要是嫁过去,就要跟他去香港,多远呀!那儿人讲话我们都听不懂。可是,这只是我们的想法,唱唱喜欢他,有什么办法呢?”舒祖康象是嗓子发痒,清咳了几声。“蒜苗呛人吗?”于芬回过头,一怔,不知什么时候,裴迪文拉了把椅子坐在舒祖康旁边,正折蒜苗呢!舒祖康急得又是挤眉,又是瞪眼的。她窘得脸一红。裴迪文对着她微微一笑, “小黄鱼吃起来鲜美,可是收拾着很麻烦。唱唱一直说阿姨做饭的手艺很好,就是不肯带我过来尝尝。今天终于有口福了。可惜唱唱连阿姨半点手艺也没学着,吃个面条都是我做。”“你会做饭?”于芬吃了一惊。“中餐西餐都会一点。我做的法国菜还可以。唱唱和我一起,至少不会饿着的。”于芬讪然笑笑, “唱唱其实还算好养。”唉,这个男人出身好,又会赚钱,还会做饭,刺真不好挑。“97之后,香港的公务员都号召讲普通话,港人现在又纷纷来内地发展,叔叔、阿姨在那边购物讲价,那些店员一开口,就是地道的京片子。”蒜苗折好,裴迪文把篮子递给于芬,走过来洗手。“叔叔、阿姨,香港的冬天比滨江舒服,今天去那里过冬,好吗?如果想念滨江的老邻居们,可以春天回来小住小住。不过,要是唱唱有了孩子,叔叔、阿姨怕是要会喜欢上香港的。”“唱唱怀孕了?”于芬愣住了。裴迪文唇边的笑意慢慢扩大,明亮的眼睛中荡漾着期待, “这是我美好的梦想。”饭菜做好,端上桌,四人一人坐一边。舒畅小心翼翼地看看爸、妈,神情都还平常,才放下心来。舒畅的手指肿着, 筷子拿不稳,不好夹菜。裴迪文又是为她剔鱼,又是为她成汤,那温柔的神情和自如的动作,像是经常这样做似的。舒畅偏偏要求还很高,只肯吃鱼,不吃蒜苗,肉丝要剔掉,说芦葛好吃。裴迪文究竟地笑笑,一点都不厌烦。舒祖康与于芬看着这一幕,心里面缓缓叹了口气。在他们家,舒畅虽然是女儿,却一点也不娇生惯养。晨晨是弱智,他们年纪大,一有什么事,都是舒畅上窜下跳。于是,也就习惯把舒畅当成了可依赖的大山。他们好象是第一次见到舒畅露出这样的小女儿的娇态,在杨帆、宁致的面前,她都不曾有过这样。缘来,挡不住。命中注定,舒畅要嫁一个象裴迪文这样年长而又杰出的男人!“你们定好日子了吗?”于芬问。舒畅一怔,马上看向裴迪文。裴迪文欣喜若狂,立刻换了称呼: “如果爸爸、妈妈同意,我想放在五月中,气候还不算热。”“太……”舒畅“快”字没出口,裴迪文捏了下她的手,她抿抿嘴,不吱声了。舒祖康与于芬点点头,早晚都是嫁,五月就五月吧!裴迪文都四十,舒畅也二十八了。“其实,我还嫌慢呢!”饭后,裴迪文和舒畅回到房间,从她身后抱住她,下巴搁在她肩上,有些百感交集, “只是准备一个盛大的婚礼,需要一些时间。”“为什么要是一个盛大的婚礼呢?”舒畅幽幽地问。“舒畅,我一定不会有机会后悔嫁给我的。”“盛大的婚礼并不代表从此后就会恩恩爱爱地生活下去。结婚是我们两人的事,有家人和好友的祝福就可以了,没必要张扬得满世界都知道。”她转过身,仰起头看他。“可哪个女孩子不向往一个梦幻的婚礼?”他不想委屈她。她淡淡地笑: “迪文,我们走到现在,经历了那么曲折。婚礼是否梦幻、浪漫己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终于在一起了。我已很满足。我们的幸福,我们品尝,不想和不相干的人分享。”她贴上他的胸膛,他的心有力地撞击着她的耳朵。他温柔地俯下身,亲吻着她红艳的唇辫,明白她是不想与他之前和宋颖的那场婚礼相比。“好!”,许久,他才出声。婚姻,如同穿鞋,是否合脚,只有自己知道,何必向别人炫耀鞋有多美呢?站在办公室的窗前,徐徐的微风带着春日迷人的气息迎面吹来,舒畅拢住及肩的长发,手扶窗沿,想着自己在这里度过的近四年的时光,眼睛有些酸涩。“我当初找工作时, 首选的条件就是工作地点要在滨江,其次才问工作的内容。”舒畅回过头对叶聪说。她的办公桌上,放着一只纸箱,里面装着她的一些私人用品。今天,她已正式办好了辞职手续。叶聪没有象往常一样和她嬉闹,神情很凝重。 “首席记者呀,多少记者爬了一辈子,都得不到。你就这样轻轻松松地放弃了。”“我还继续做记者,谈不上放弃。”“爱情真的能强大到,让人甘心地忽略其他一切?”“如果你有一天爱上了,你就会明白我现在的选择。”“要不是我了解你,我真的会以为你是贪图裴总的身价呢?”“他引以为傲的是他的外表,你不如说我是贪图男色。”舒畅自嘲地弯弯嘴角。叶聪翻了翻白眼, “现在的男色就在面前,你都没动心过。怎会舍近求远呢?报社里的人说你这次是上演苦肉计,才逼婚成功。”舒畅哈哈大笑。她要嫁给裴迪文的消息,在报社里说是新闻,也不是新闻,但还是引起了不小的震动。他们之间的故事,有许多版本。但羡慕的人居多。小记者嫁给富三代,多好啊!“如果去香港,记得找我呀!”舒畅捧起纸箱,裴迪文说马上过来接她。叶聪一把抢过纸箱,抢先往外跑, “当然要找你。我还指望你把你那个笑起来俏俏的小姑介绍给我呢!”“野心不小。”舒畅斜睨着他。“名师出高徒。有你这样的师傅,我这做徒弟的当然不敢太没出息吧,好歹也找个富家千金,哪怕是庶出的。”舒畅失笑摇头。两人走到电梯口,电梯门刚好开了,谈小可从里面走了出来。四目相对,两人都一愣。“你……真的要去香港?”谈小可的语气酸溜溜的。想当初,自己花尽心计把杨帆夺了过来,不想,到成就了舒畅与裴迪文。这女人命真不是普通的好,她和杨帆结婚一年多了,有时候晚上杨帆抱着她,还会喊“唱唱”,她心里那个呕啊!“是的!”舒畅淡淡地颔首,走进电梯,无意多谈。谈小可看着电梯门缓缓合拢,妒忌地撇了下嘴。怎么的,也该和她说句谢谢吧!叶聪把舒畅送到楼下,看见裴迪文的车停在外面,礼貌地打了招呼,便道了别。裴迪文把纸箱放到后座,给她系上安全带。“真的没邀请我?”他看了她一眼,替她拭去鼻尖上一粒小小的汗珠, “我把今天的日程全推了,可以一心一意陪着你。”“我和胜男要说悄悄话,你在那儿不合适。”舒畅和胜男约好,从报社出来就去咖啡馆碰面。裴迪文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 “那好吧,出来给我打电话,然后我们一块去看晨晨。”舒畅抿着嘴,笑了, “迪文,他们说我用苦肉计才对你逼婚成功了!”裴迪文耸耸肩, “你哪里肯为我这样牺牲,不谈苦肉计,就连装个可怜你都不肯。你向来都是和我对着干。”“瞎说,我这不……是都同意去香港工作了。”裴迪文愉悦地笑了,把舒畅送到咖啡馆前,开车走了。胜男挺着个大肚子,手托着下巴,有气无力似的。舒畅在她对面坐下,手晃了几晃, “胜男,魂兮归来。”胜男拍开她的手, “唱唱,我可就你一个朋友。”“对呀!”舒畅有点纳闷。“可是我现在要失去你了。你想啊,以前我说了裴迪文多少坏话,还当面和他冲突过,不止一次阻挠过你们。可你怎么就这样不争气,还和他恋上呢!他心里面恨死我,一定不会再让你和我一块了。”“迪文才不是小心眼的人。”舒畅只微微一笑。“不是才怪。他在滨江也有公司,为什么要让你去香港呢?殖民地,一堆假洋鬼子,拥挤,环境差劲,哪有滨江好啊!”“他的家在香港,嫁给他,自然要随他去香港。我们之间,一直是他付出得多,我也该努力了。”胜男受不了的咧咧嘴, “你心里面就没想过我。而我想着你一个人去那,我都郁闷得几天不能好好睡,宝宝在腹中都对我提出抗议了。”舒畅握住胜男的手, “迪文在这边有公司,我爸妈也在这里,你也在,我会经常回来的。”“你回来也是拖家带口的,不可能象我们以前那样了。”胜男的眼圈红了。她佯装避开天花板上的吊灯,偏过头去。“唉,为什么要长大呢?我们大家其实都一个德行,都重色轻友,失意没男人的时候才觉得朋友重要。你奔你的幸福去吧,我不拦你了。走之前,去和宁致告个别。”舒畅点点头, “我一会就去的。”她没有告诉胜男,去香港,她也是为了替宁致完成心愿……好好地照顾欣儿。终章香港的七月,气候潮湿、闷热,宁致曾经讲过象面筋吧般的大雨滂沱地在天地间肆泄。幸好这几天从太平洋过来的台风,还带来了几丝凉爽,不然舒畅真的觉得他没办法呼吸了。今年,她比过去的哪一年都觉得热,发间出了一层红红的痱子,一着急起来,如芒在刺。“砰”,办公室的门一下被推开了。香港是寸土寸金,舒畅现在报社的办公室不及以前在《华东晚报》的一半大,还四个人挤一间。“舒畅。”不曾想到,在深圳遇到的米兰竟然是舒畅的新同事,但两人在不同的板块。舒畅如今不负责法制版,分在企业版。米兰在娱乐版。香港娱乐圈的生活多姿多彩,米兰每天都忙得不见人影。舒畅抬头对米兰笑笑,“今天怎么没出去?”“今天香港船员罢工,要求加薪,街上都是人,那是新闻的焦点,我就是写个刘天王爱上张玉女,也没人看的。对了,听说你今天要去恒宇采访裴迪文,是吗?”米兰的个性和胜男差不多,属于风风火火型的。舒畅清瘦的面颊不自然地抽动了下,她低下眼帘,拉好包包的拉链,“最近富士康员工接二连三地发生跳楼事件,报馆想就此事采访下几大集团老总们。”“恩,这是热点问题,都十三跳了,郭台铭脸都绿了。喂,舒畅,我陪你一块去。”“呃?”舒畅询问地看向米兰。米兰对着她无奈地眨了眨眼,“有八卦周刊的记者最近发现裴迪文昨晚在庙街与一陌生女子相拥着逛街、吃煲仔饭,前几天,也有人看到他与一女子去看舞台剧。我们安排在恒宇的眼线说,有个女子抱着他那个弱智的女儿去恒宇,他亲自到楼下来迎接。这几件事情的女主角好像是同一个人。裴迪文自从和荣发的千金离婚之后,鲜少有花边新闻。如果这次能把这个女主角挖出来,头答应给我加薪。你今天到我去恒宇探探情况,如何?我想看看裴迪文的脸上是否满面春风。”舒畅似乎语塞,嘴张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没事,你就介绍我是摄影记者好了。”米兰耸耸肩。“我。。。。。。怕你会失望。”舒畅摄嚅道。“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我没指望我能好运地今天就能撞见女主角。”舒畅笑笑,笑得很勉强。舒畅的驾照在香港无效,目前上下班都是打车。储爱琳让家里的司机接送她,她嫌张扬,婉拒了。少奶奶是在裴宅的身份,进了报社,她就是普通的舒记者。她可不想把这二者混淆。说话少奶奶的身份,她适应的还好。裴宅是个中西方文化激烈碰撞的大家庭,但大家各守阵地,互不侵犯。吃中餐的在正餐厅,吃西餐的在偏餐厅。不过,裴天磊的大家长规矩却是要遵守的。裴迪文带舒畅第一次到裴宅,裴宅中大大小小都涌到客厅迎接。裴天磊坐在轮椅上,虽然已是近是的老人,但目光如炬,他用深究的目光灼灼地打量着舒畅。她的右手边坐着裴迪文的父亲,一个笑起来特别温柔的男人,左手边是储爱琳,而伍盈盈则站在一边,面色平静,她是没有位置的。裴乐乐抱着裴欣儿与舒畅、裴迪文坐在晚辈的位置上。从佣人到主人,所有的人都没露一丝讶然,仿佛司空见惯。舒畅觉得伍盈盈这个女人过的真不容易。储爱琳笑眯眯地和舒畅拉着家常,尽量不让舒畅感到别扭,裴乐乐时不时地插上一句。讲了一会,裴天磊说话了,中气十足。“我年轻的时候,也喜欢过一个报馆的女子。她穿着月白色的旗袍,短发,笑起来两个酒窝。我们都没有读过书,就在工地上做粗重的活。她晚上过来帮我们义务上课。她第一天教我们识得字,就是她的名字,她拿着报纸,指着那几个字,让我们跟着他念。我觉得她讲话真好听,懂的东西又多,心理面偷偷喜欢上她。干了一天的活,别人到晚上又累又乏,上课时东倒西歪就睡着了,只有我浑身有事不完的力气。我送她回家,在路上对自己说,等我学会了读书,能赚许多钱时,我要把她娶回家,让她只对我一个人笑,只给我一人上课。可是等我识字了,也有了钱,他一嫁给一个德国人,去了柏林。前年,她已入古。裴天磊说完,长长地叹了口气,神情无比怅然、哀婉。大厅内,一片沉默。大家的表情都有些古怪,对于大家长的陈年情事,不知该发表什么样的评论。舒畅扭过头,俏皮地问裴迪文,“迪文,你喜欢我,不会是替爷爷圆梦吧?”裴迪文还没回答,裴天磊又说话了。“迪文不似我,做生意比我有见地,在感情上人也比我勇敢。看着你们,我觉得我什么遗憾也没有了。”裴迪文很愕然地看着裴天磊,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听裴天磊夸奖他。“人生在世,什么都能慢慢争取,唯独感情不能强求。”裴天磊沧桑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微笑,“你们真是令人羡慕呀!舒畅,谢谢你为了迪文来香港。”舒畅悄悄握着裴迪文的手,两个相视而笑。明眼人都看得出大家长对舒畅的偏爱,舒畅的身份在裴宅一下就显得特别起来。婚礼是在父亲节那天举行的,在滨江,裴迪文不顾舒畅的反抗,迎亲的车队长长的一列,酒席放在华兴大饭店,爆竹、礼花放了足足一个小时,把舒家的亲戚、朋友,街坊邻居们都请来了,把于芬和舒祖康笑得嘴都不合拢。而在香港,只举行了一个小规模的仪式,放在天主教堂,寓意今生两人都不得分离。裴家老老少少,对舒畅不只是宠爱,更多的是尊重。比如她自己坚持收拾房间、坚持出去上班、坚持把裴欣儿带在身边抚养。。。。。。她没有感到有一丝做豪门长媳的压力,更多的是体会到家人对自己的疼惜。偶尔,和于芬通话,说起婚后生话,舒畅都是笑得甜蜜蜜的,就是香港这大夏天的天气让她有点无语。舒畅搭末兰的车,一天的大雨,来到了恒宇集团门前。门口接待的小妹讶异地看了看舒畅,给裴迪文的秘书打电话。“裴总现在正有空,两位请。”小妹礼貌地向两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裴迪文的办公室座顶楼,比当初在《华东晚报》的那问宽敞也豪华,特助替两人推开里间的门,装迪文坐在办公桌后面,衬衫的领口才口子解开,袖子挽起一点儿,坐姿神态带着些慵懒。看到舒畅后面跟着米兰,俊眉拧了拧、从办公桌后面走出,对两人点了下头。“我。。。。。。同事米兰。”说了,看着夜夜相拥入睡的丈夫,她竟然脸红了。“欢迎!”裴迪文嘴角掠过不易察觉的笑意,请两人坐下,特助送进一杯咖啡、一杯牛奶。米兰愣愣地看着舒畅面前的牛奶,眼睛眨个不停。舒畅难堪地摸摸鼻子,清清喉咙,“裴总。我。。。。。。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对富士康员工跳楼事件,有什么看法。”裴迪丈淡淡瞥她一眼,“让员工视若鸡肋的一份工作,是企业邻导人的失败,也是这个社会的悲哀。辛苦地工作,却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可是放弃,生计又成问题。这现象不仅是企业要反省,就是政府部门也该警觉。”舒畅打开录音笔,等了一会,裴迪文突然住口了。。。。。就这些?”舒畅忍不住发问。裴迪文淡淡一笑,“暂时只有这些看法,以后再想到,我慢慢讲给你听。”舒畅不安地偷瞄米兰,后者嘴巴牛张,都锉塞进一个鸡蛋了。“你们先前就认识?”米兰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是的。”裴迪文双腿忧雅地叠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