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之晨-15

一切好似没变,一切都己经变了。舒畅提着包包,站在农场的门口,看着路边冒出小芽的树木、隐隐泛绿的小草,暖暖的太阳,吹在身上不再那么刺骨的微风,不经意间,春天己在路上。立春是去年的事,今天是雨水,气温很快就会一天暖似一天了。雨水之后, 是惊蛰,然后春分,一个又一个的节气轮番上演,花开、草绿,夏雷、阵雨,秋枫、硕果,冬霜、雪白,一年就这么缓缓地过去了。人呢,又老了一岁。胜男响了下喇叭,把车停在舒畅身边。安阳小跑地追过来,他今天要给犯人上堂辅导课,腾不出时间送舒畅回家。“不会找个理由,就这么颓废下去吧?”他开玩笑地对舒畅挤了挤眼。舒畅耸了下肩,把包递给胜男, “我是谁呀,能有什么打得倒昵?再说这世上好男人多了去。我眼光很高的,以后一定要好好地挑挑,象你这样的,三振出局。”“呃?”安阳竖眉瞪眼,斜睨着舒畅,对胜男说, “穆队,扁他,她羞辱你家男朋友。”“谁是我家男朋友?”胜男两手交插,一幅事不关己的闲适。安阳指着自已的鼻子, “我呀!”“切,我给你颁发证书了?”“我可是在你身上烙下记号了。昨晚,在图书室外的走廊里,我……唔 o o o o o o“你再说,你再说……”胜男突然冲上前,一掌堵住安阳的嘴巴,两只耳朵红通通的, “唱唱,你别听他胡说呀!”“啊,今天天气不错,风和日丽,万里无云。”舒畅佯装没听见,仰着头,吟风弄月。胜男狠瞪了安阳一眼,压着噪子说道: “闭嘴,不然我不理你了。”安阳一脸委屈, “这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能做,就能说呀!”“你……你……”胜男挥起拳头,跺着脚, “你”了半天,也没吐出下文。安阳愉悦地放声大笑,坏坏地拍拍她, “好了,好了,我誓死扞卫我们的小秘密。舒畅,那我进去啦!下次再约你吃饭。”说完,迈开长腿,大阔步地往里走去。正午的阳光撒在他的两肩,整个人犹如镀上了一层金光。胜男弯起嘴角,淡漠的眉眼不知觉放柔了。“喂,看个人不要那么肉麻好不好?”舒畅推了她一下。胜男回过神,脸哗地红如熟透的蕃茄,慌不迭地打开车门。舒畅回头看看走远的安阳,再看看难得一见的羞涩的胜男,莞尔一笑。狡猾的安阳显然已经让他与胜男之间的关系又近了一层,故意当着她的面点破,这样胜男再无法闪躲了。除去对陆明的暗恋不算,这应该是胜男的第一份恋情。第一次,就遇上这么好的男人。舒畅很羡慕。爱情,不一定要经验丰富,只要遇对了人,一次就能开花结果。遇人不淑,就是跌倒爬起,再恋爱,也只是跟不同的人重复同一个过程,说不定还是花开花又谢,都来不及等到秋天。胜男把舒畅送到家,她晚上要值班,还得赶回农场。小院的门锁着,这个时间,舒祖康和于芬应该是呆在诊所。“唱唱,明天上班……你没事吧?”胜男陪舒畅走进小院,她担心地看看脸色仍很苍白的舒畅。“医生开了五天病假,我休息足够了,不会有事。”舒畅打开客厅的大门。“我不是指身体。”“哦,你怕我与他见面会难堪?事实上,除非刻意去见,一般情况下,我是没机会见到他的。”舒畅对胜男微微一笑, “就是见了,也没什么。”胜男似信非信的点点头,在舒畅家吃了点零食,便告辞走了。舒畅把大包打开,脏衣服放进洗衣篮,干净的拿上楼,挂进衣柜里。她机械地开窗透气、拭着桌上的薄薄的尘埃,把被子折好,枕头拍软,然后打开笔记本,看有没有邮件。虽然对胜男说得信誓旦旦,说实话,舒畅心里面也没底。和裴迪文同在一幢大楼里,上下电梯,大会小会,周五聚会,说不定都会碰到。再见面,她能做到平静无波吗?第一次,舒畅心里面冒出想换一份工作的念头。这三年,为了证明自己能成为一个合格的记者,不管遇到什么样的困难,她都咬牙忍了,从来没去想过,我是不是适合这个行业,更没想过要放弃。可现在,她不得不往这边想。再在装迪文手下工作,她没办法再象以前那样了。她想起在水利设计院工作的学姐池小影,迟疑了一下,她翻出池小影的号码。“舒畅吗?”池小影的声音仍是上学时的淡淡稚雅,只是听着少了份活力, “我己经从设计院辞职了,不清楚他们今年招不招设计员。但我听说院长差个秘书,也就是我以前做的那份工作,你做过记者,又懂设计,应该能胜任。如果你有兴趣,我帮你打听。”舒畅心中一喜, “好的,那麻烦学姐了。”“不用的。”池小影柔婉一笑,挂上电话。舒畅没想到会有这么个意外惊喜,但惊喜之后,反到涌上无言的酸楚。她从一个新闻的门外汉,升到法治部的首席记者,一切努力付之东流。这也就是爱的代价吧!她自嘲地叹了口气。邮箱里只有两封邮件,一封是谢霖从北海道发来的几张照片,她和她老公穿得象两只大狗熊,站在札幌的街头,手里捧着雪,笑得象傻子。另外一封是崔健发的请帖,他的婚礼定在正月十六。晚上,舒祖康和于芬回来,问舒畅玩得好不好,舒畅说还行,就是挺累。于芬看看她,是象吃了不少苦,脸都成果壳,一定要好好地补补。舒畅无语。第二天,舒畅开着奇瑞去上班,从停车场往电梯口走去时,心就怦怦直跳。她和同事们笑着招呼,同事们回以一脸暧昧的微笑,看向她的眼神多了许多东西。舒畅只当没看见,一脸淡然处之。电梯口, 社长站在一边,向职工们亲和地道早安,裴迪文不在。电梯下来时, 舒畅听到社会部的部长问社长,裴总什么时候回来?社长拧拧眉,说,最快也得后天。办公室的早晨,一如以往的混乱、喧闹,电话声此起彼伏。舒畅经过文体部办公室前,特意扭过头看了看,谈小可还没到。谈小可现在不出去采访了,一般是留守办公室。“舒畅,上班啦!”一个专写体育报道的记者一抬头看到她,笑了笑。舒畅点点头。“都还好吧?”男记者上下打量着她,象是不知说什么好。“挺好的。”舒畅也笑。男记者突然想起了什么,一拍脑门, “哦,你知道吗?谈小可生了!”“这么快?”舒畅吃了一惊,好象没到十个月吧!“呵呵,昨天她去洗手间,不知怎么滑了一跤,然后……什么水破了,送到医院,医生说要立即分娩,不然小孩有危险。她好象才七个月,小孩生下来只有三斤几两,现在还在保温箱里呢,看着……比一条鱼大不了多少,也不会睁眼,是个小姑娘。她婆婆象是有点重男轻女,孩子又这么小,又是女孩,她婆婆脸拉得那叫个长,她老公也是唉声叹气。我们去看她时,她一直在哭。”舒畅哦了一声,心里面说不出什么滋味,不是欢喜,也不是郁闷,更不是嫉妒,只觉得人生怎么就那么无趣呢!“部长,早!”舒畅走进法治部办公室,其他几位记者都不在,只有部长夹着根香烟,在吞云吐雾。“我一直在等你。”部长眉头皱成一团,他拿起电话,按了几下, “舒畅来了!”那边人说了什么,他连着嗯了几声。电话放下,他对舒畅说, “走吧,随我去人事部一起。”舒畅点点头,想着一会正好打听下辞职的手续怎么办。人事部就在楼上,两人没走电梯,直接从楼梯绕上去。人事部长己经站在门口等了,看到两人,推开隔壁的一个小会议室,舒畅看到报社的纪检也在里面,一愣。“坐吧!”人事部长沉着脸,指了指沙发。舒畅狐疑地坐下。纪检慢悠悠地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推给舒畅。“舒畅,报社里,大家都一致认为你工作认真、为人谦和,想不到你会干这种傻事?这次,人事调动,还特地把你升为首席记者,可见社里对你有多厚望。你说说,为什么要拿人家的钱,一万块钱比你的名誉还重要吗?我也做过记者,不敢说没犯过错,没动过私心、可坚决不受贿,这是一个记者最基本的原则。人的一生很长,只要留下一个污点,就跟定你一辈子,逃不掉的。”人事部长清了清嗓门,打着官腔说道。舒畅莫名其妙, “部长,你说的……这人是我吗?”“当然是说你,有人举报你在报道聚贤苑三期工程工人摔伤事件中,收受贿赂,实际上楼房质量有问题,并非是工人未系安全带造成的意外。这事情,我暂时还压在我这里,没有上报到总编和社长那边。你把钱退给纪检,然后写个书面材料,把当时的情况反应一下。你的工作也暂停下,等事情处理好了,再作决定。”舒畅心里面咯噔了一下,这世上果真是没有不透风的墙。当时,只有她和宁致、冯处长知道报道这件事,举报的人是从哪里捕捉到这信息的呢?“我没有收受致远公司的任何贿赂,一封举报信并不能代表真实的情况。楼房是否存在质量问题,可以请相关部门去检测,至于工人摔伤的原因,我到的时候,人已经送去医院了,我是采访了一些知情人才写的报道。”事到如今,舒畅只能硬着头皮为自己辩解。她是想辞职,可是她不想带着这么个污点离开。“我们当然会调查,不可能诬陷你的。但在调查期间,你的工作还是要暂停。但如果事情被证实了,处理起来,就不会手软。”纪检不耐烦地挑了挑眉, “今天,你先回去。有事我们再通知你。”舒畅站起身,没有再说什么。和这帮人讲道理不如拿头撞墙痛快。她想,受贿根本是无中生有,稍微调查一下,就会被澄清,宁致不可能栽脏她的。报道的事,只能说她没探得彻底,这没什么可非议的,她又不是侦探。等到这件事有了结论,还她清白,她第一时间就写辞职报告。舒畅揉揉额头,拉开门走了进去。她发现和裴迪文分手之后,没了他的遮荫,她在报社里好象是举步为艰了。第十章上班时间,不是因为采访外出,早早地离开办公室,心里面不由地悬悬地,有点不踏实。舒畅苦笑,自己可能真是个忙碌的命。她安慰自己,其实没有必要。舒晨的手术没做,致远公司又付了一大笔赔偿费,舒祖康和于芬都有退休工资,现在诊所的生意挺好,两人的收入比退休工资还高,又有私房,工作三年,舒畅自已也省了不少钱,几方面加起来,就是她当个无业游民,也是可以混到老的。何况,她只是暂时当个无业游民。可是,舒畅知道,爸妈把她的人生规划成两大块……事业和爱情,打她成年以来就在不遗余力地督促并鼓励。这下好了,爱情没着落,事业遇变故。满心期待的爸妈心里一定是雪上加霜,不知愁成什么样呢!工作的意义,不全是为钱,有时也是一种支撑,一种价值的体现,一种自豪的资本。舒畅想了又想,决心不把这事告诉家里,等自已换好工作后再通报。她开着车,在市里绕来绕去,不敢太早回家,免得于芬问这问那,尽量等到下班时间,她和平时一样赶到家吃晚饭。但她怕宁致说漏嘴,报社会去致远公司调查情况。在街上吃了一份快餐后,她给宁致打了个电话。“舒舒?”宁致的声音听着象是不敢置信。“有空吗?我们见个面。”“你主动约我?你居然主动约我!”他的声音一下很兴奋,大到从听筒里传出来,快餐厅的人都能听清楚。舒畅捂住话筒: “不要这么大声,旁边都是人……”“我不是故意的,只不过你主动约我太激动了而己。你在哪,我去接你。”他听起来心情很好。“难道我从来没有主动给你打过电话?”“很少,但主动约会,这是第一次。”“这不是约会。”舒畅有些哭笑不得。“我认为是。我们约在哪?我现在就过去。”舒畅想了想,滨江市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她现在和宁致见面,如果被报社的人看到,对她受收致远公司贿赂一事更加坚信不疑了,还是低调些吧!她说了开发区的一个茶座,让宁致定个包厢,说了时间。挂了电话,她故意又拖了半小时,这才出发。到达茶座前,一眼就看到宁致的宾士泊在门口,她把奇瑞停在对面一家干洗店前,象地下党接头似的,四下望望,确定没有熟悉的面孔,才急忙跑过去。下午的茶座,客人稀少,厅堂里的古典曲有气无力地回荡着,服务生三三两两抵在一块闲聊,看到舒畅进来,有一个上前说了声“欢迎光临”。舒畅摆摆手,指指包厢,服务生笑笑,退回去继续和同伴聊天。“堵车了?”宁致拿着手机,正拨舒畅的号,手机声音在门外响起,他抬起头。舒畅在他对面坐下。他按钮,让服务生泡一壶大红袍送过来。一听到“大红袍”三个字,舒畅心中一抽。她和裴迪文请长江出版社的社长喝茶,好象也点的是大红袍,生长在武夷山上的大红袍,特别的昂贵。和裴迪文有关的记忆,想抹如何抹得尽?“换一壶吧, 我喝果茶。”她说道。宁致看了她一眼, “行!”重按按扭,换上一壶果茶。“宁致,你有没有听到什么消息?”舒畅拢了拢头发。“你指哪方面?你和胜男出去休假的事?”宁致似笑非笑。“不是,是聚贤苑三期工程的事。”宁致拧着眉, “工人要到正月十五后才过来,现在工地就几个看管材料的,能有什么事?”舒致淡淡一笑, “我不是说现在,我指的还是上次工人摔伤那件事。今天,纪检和人事处处长找我谈话,说我收取你们的贿赂,为你们写了不实报道,隐瞒了真实情况。你别急,听我说完。身正不怕影歪,他们不能仅凭一封检举信就能把我怎样,至少要拿出证据。报道也不是完全捏造,只能讲我了解情况不深。我这边好对付,不过,质检部门可能要对你们的房子进行检测,如果质量上有什么问题,我……就真的帮不了你了。”宁致眸光一沉, “房子质量绝对吃得消检查,先前一些偷工减料的地方,己全部拆除。舒舒,你不要担心,我一定会还你清白。真不知道这风声怎么会传出去的,我明明让冯处长都叮嘱好了当天在场的人。”“那个没什么,如果房子能经得起检查,这次反到好,等于变相为你们的楼盘做了一次宣传,因祸得福。”“但却让你受委屈了。”宁致抱歉地看着舒畅。舒畅耸耸肩, “可能我以前太顺了,有点小挫折也好啊!”“都说文人相轻,真的不假。舒舒,不要呆在那些个尔虞我诈的地方,新闻本来就不是你的专业,你辞职吧!我送你去上海同济进修建筑,你本来就有设计的功底,进修后,到致远公司帮帮我。我不会让你受一点点的委屈。”“你这么罩我,别人同样会看不惯的,迫于你的权力,表面上不会讲什么,私下一样会排挤。”“不可能的,致远公司可不是《华东报社》,我让一部分股份给你,我看谁敢排挤你。”“我有什么理由接受你的股份呢?”舒畅失笑。“舒舒……”宁致伸出手,握住她, “我有一个非常非常高尚的理由。“别说出来。”舒畅冲口而出,带着几份紧张,随即努力放缓语气, “我最近生活象一团乱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理得清。我想静静地生活,等我确定有力量承受什么、付出什么时,我再去想别的。但这个时间会很长很长。宁致,别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十年够吗?”宁致笑问。“我不知道。”舒畅老老实实地回答。“没关系,反正我们己错过一个十年,最多我再等你十年。”“十年会发生许多事了,别太笃定。”舒畅说道, “不过,我也不会去当真。”“你好象被谁伤得不轻,以至于否定全世界。”舒畅看着不远处的某个地方,陷入沉思之中,停了一会儿,声音平静地说: “都过去了。”“我听着有点妒忌那个人。”宁致带着明显的打趣,眉梢一扬, “不过,我又要感谢他。这代表,我有机会了。”“可以不谈这些吗?哦,茶怎么还没好?”舒畅站起身,拉开包厢的门,服务生正好端着茶过来。果茶酸中带点甘,宁致喝不惯,舒畅到是连喝了二杯。“这件事,你别对我爸妈提,他们搞不清,会乱紧张的。”舒畅说道。“嗯!舒舒,那你现在还要出去采访吗?”“暂时不要。”“我明天去北京,你和我一同过去吧!说起来,这件事你是被我牵累的,但我不想讲对不起,我喜欢你与我同甘共苦的感觉。”舒畅苦笑, “你还真不厚道。报社随时要找我谈话,我最近哪里都不要去。”“那你来公司陪我上班?”“你真要把我往火坑里推?现在,我们最好是装不认识,你也少往我家跑。”“舒舒,别太刻意。不要为这个,要和我老死不相往来。顺其自然,好不好?”舒畅叹气,她有表现得那么幼稚吗?她承认,她是有点不想理他,不仅仅是他,是世上所有的男人。被男人伤一次,已是体无完肤。被男人伤二次,如同病入膏荒的重症者,终生服药,也不得根除。第二天,舒畅也是吃了早饭,就开车出门了,在外面绕到商场开门,把车停在一个地下停车场,她就奔商场了。舒畅喜欢商场,商场的光特别亮,镜子也比家里的照人显得更修长,她总是有条不紊地逛遍眼花缭乱,无论两手空空还是满载而归,都怀着乐呵呵的好心情。刚开门的商场,顾客寥寥,呈现出舒畅最喜欢的地广人稀。她不紧不慢地挨个柜台转悠,把快要下架的冬装、新上来的春装看了个够,文具、床品、小家电,舒畅像反复检查卷子的优等生,一丝不苟不放过每一个细节。但是逛到婴儿用品店时,站在一个吊着粉色蚊账的绣花小床前,舒畅突地红了眼眶,把店员吓得直槎手,连问“小姐,你哪里不舒服吗?”舒畅摇摇头,象逃了似的出了商场,坐在台阶前,双手捂着脸,哭得象个泪人儿。睡前冲澡, 将淋浴蓬蓬的水龙头调到最大。带点灼热的水流冲刷下来,顺着她的身体流淌下去。她的手指游移,随着水流抚过,停留在腹部。这差不多是自从知道怀孕、流产直到今天,她第一次长久地抚摸这个部分。她低头凝视着自己的腹部,在她的手指下,那里平坦一如从前。尽管水温已经被她调节得偏高,冲刷得皮肤泛红,有些微的疼痛感,她仍然止不住觉得一阵空虚寒冷漫延开来。她抬起双臂交抱住自已的身体,仰头对着水流,迷茫地站着。第三天,她不逛商场了,去了图书馆,借了几本小说,傻傻的看了一天,看得两眼都是铅字在飘。黄昏时,头重脚轻地从图书馆出来,接到杨帆打来的电话。“唱唱,你在被审查吗?”他很吃惊,很担忧。舒畅提着手机,倚在一棵树下,眨了眨眼,到今天,她才发现报社里的人,不管是在新闻事件还是在八卦小道消息,都是最佳的传播者。“你有事吗?”她不耐烦地问,不接受杨帆的关心与同情。“唱唱,你别乱想,事情都会过去的。而且你现在的身体发虚,要多保重自己。”舒畅冷笑, “你现在躲在哪一块给我打电话?你老婆刚生了孩子,身子很结实?你就不怕她听到伤了元气?”杨帆怯懦地叹了口气, “唱唱,我只是……”“你别扮演救世祖了,你学不来。你也许可能做到身子在一处,心牵另一处,可是我却不想和别人的老公、孩子的爸扯到一块,我会瞧不起自己的。麻烦你把我当作路人吧,我会非常感谢。”她气呼呼地挂了电话,手都在颤栗。真的不明白散发出什么气场,怎么尽会惹上这些有妇之夫呢?第四天的上午,她去看了一场乏味的电影,剪了不同的刘海发型,在满地落叶的公园吃午饭。刚拍去手上的面包屑,部长打电话通知她,下午去一趟报社。舒畅特地挑了午休之后才过去。明明了工作了三年多的大楼,却感到一种冷冰冰的陌生。舒畅像一只蚕蛹,想待在茧里,回避外边的世界。也说不清到底在恐惧什么,反正是被不良的情绪笼罩了。一路走到办公室,她感到象个透明人似的,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同事们见到她都礼貌地笑笑,问她这几天去哪了,她还没回答,他们己匆匆地走开。在这个快节奏的报社,每个人都在飞速旋转,独她是只锈掉的镙丝,可有可无地沉默着。舒畅想辞职的心更坚定了。她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了人事处。人事处的门半掩着,她举手欲敲门,手突然僵在半空。她真不是故意要听的,实在是走廊上太静了,这些声音才招呼不打,就钻到她的耳朵里。“在事情根本没有调查清楚前,为什么要让她暂停工作?就凭一封‘明显漏洞百出的举报信,就给她定了罪?如果是栽脏呢,你们怎么向她交待?一句对不起就够了?报社赋于你们的职责,不是给你们践踏别人尊严的权利,这样子一来,如何让在这里工作的职工感到温暖?一份不受尊重而又没有安全感的工作,怎么教人能全幅身心地投入呢?报社是个家,职工都是这里的孩子,你们充当的是家长的角色,别人欺负孩子,家长不但不保护,反而相帮着一同指责,孩子还愿意留在家里吗?你们这样的行为怎么能不让人寒心?”讲话的人声音清清淡淡,却有点沙哑。别的人接的什么话,舒畅没有再听,她只是呆呆地立着,身上如同仲夏天的感冒,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第十一章一会儿,门“哒”地一响,舒畅吓了一跳,估计是他要走了,她想也没想赶紧躲到楼梯的拐角。“裴总,这事我们是做得有点欠妥,事情调查得也差不离,只是房子的检测报告还要隔几天才能拿到。不过,舒记者明天可以回报社上班的。”人事处长跟在裴迪文后面,脸胀得象块惹了血的红布。“不是能不能回来上班的事?”裴迪文的声音,一贯的冷线条, “这事闹得这么大,最起码要给她一个郑重的说法。那孩子性子倔,什么都抑着,脸上不在意,只怕这一次,心已经怯了。”“裴总的意思是她会……辞职?”纪检在一边接过话题。外面很是安静,只听得两下脚步声,裴迪文的声音再次想起: “招聘一个记者很容易,但把她培养成独挡一面的首席记者,需要多少因索和努力。这一阵,报社里的人和发生的事,象大山似的压得她喘不过气来,她那么要强,怎么会不往这里想呢?”世间再无第二个裴迪文。纵使他在许多地方伤害到了他,却不得不承认,他真的是一个好上司、好老师。他的话总能轻易地直抵她的心灵深处、触动她的灵魂,。听了这话,舒畅心中已满是酸涩,眼泪一下子流了出来,嘴角是麻麻的咸涩。人事处长和纪检一再地咂嘴,面面相觑,很是难堪。“别送了,我从这边走。”脚步声越来越近,舒畅吓了一跳,赶紧抬起手背胡乱地抹了抹眼泪。楼梯间的门从里往外一推,她只好回身,带着一脸的狼狈。她看到他微讶的眼,依旧俊挺的脸庞,她轻轻唤了一声: “裴总!”裴迪文靠在门边,不动声色地看着,突然伸出细长的手指,指尖冰凉凉贴在她的脸上、流下的泪上,他抿了抿嘴, “舒畅,你受委屈了。”舒畅看着他,想挤出一丝无所谓的笑意,嘴巴弯了弯,耷拉了下来,“没……什么!”嗓音干哑。他叹了口气,收回流连的手指,放进口袋里。她抬头,看到他脸上有着不正常的潮红,失声低问: “你在发热?”他抬头看她,眸子深黑,有神得不象个病人, “不用担心,只是感冒。舒畅,世界就是这样,有着各式各样的人,会发生许多不平的事,让你欲哭无泪,让你啼笑皆非,让你无所适从,但不管怎样,都要挺住,不要随随便便地当个逃兵,不要因为一两个人放弃自已的目标。其实,到哪里都是一样的。明天,新的总编就要过来,我交接完工作,就走了。以后,好好地照顾自巳、保重自己。”舒畅一动不动,定定地看着他异常发亮的眼,心,象裂了一条缝,楼梯间穿堂的冷风不住地往里直灌。可能是发烧的原因,裴迪文脸有点红,气微喘,胸膛一起一俯, “舒畅,我们之间的一切,让你难过了,我很内疚,但不后悔。如果时光回到三年前,我仍会一步步地向你走近。因为你值得。”他的声音低沉充满柔情, “只是很不幸,我失去了你。”他勾起唇角,露出一丝自嘲, “我走的时候,不要过来送我,我……也是个再普通不过的男人。做了三年的总编,总要在最后一刻维持一点形像。好吗?”舒畅愣愣地点点头。“傻孩子!” 他揉揉她的头发,抬脚上了楼。拐弯时,不住地回首,目光悠远绵长。她应该恨他不是吗?不知怎么,此刻,舒畅心里面对裴迪文没有一点点的余恨,有的只是今生都说不出口的遗憾。他失去了她,她何尝不也没有了他吗?缓了一会,舒畅感到自已平静下来,这才去了人事处。处长和纪检的态度和前几日明显不同,语气也和善了几份。“有知情人说,致远公司的宁致总经理是你家的常客?”纪检的职业毛病又犯了,眉一拧,探究地看着舒畅。舒畅平视着他, “是的。”她没有否认。“他和你家的关系是?”纪检问道。“我哥哥去年的车祸,致远公司的司机是肇事者。”纪检和人事处处长对视一眼,脸色大变,可能没想到是这个答案。这样子一说,致远公司等于是舒家的仇人。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不可能还帮着仇家掩盖什么犯罪事实吧!看来举报信确实有诈。人事处长眼珠转了几转,呵呵笑了, “是这样啊!这件事,我们过两天就会出一份报告,报送给社长、总编,转发各部。舒记者这几天委屈了,不过这都是例行公事,不是针对哪一个人,别往心里去哈。这两天,就等于是给舒记者休了个小长假,明天上班吧!你们部长都打电话来催过好多次了,说部里忙得不可开交。”“我还想再休几天假。”舒畅不疾不徐地说道。人事处长皮笑肉不笑, “身体不舒服?”舒畅低下眉, “嗯!”含糊其辞。纪检干干地笑道: “真是不舒服,那就再休息个几天。不过,别太长,不然社长会怪罪我们惹恼了他的得力干将。”舒畅啥也没说,提着包,也没去办公室转悠,直接坐电梯下楼,开车回家。现在不属于工作暂停,而是休假,她可以名正言顺地提早到家了。于芬过几天要拆石膏,心情大好,下午不去诊所了,呆在家里,看一帮婆婆妈妈搓麻将。舒畅进了门,洗手,从冰箱里拿出两个包子放进微波炉里转了转,离晚饭还有一会,先垫下肚。包子是秋天时于芬做的蟹粉作的馅,个数不多,平时于芬舍不得拿出来吃,单等宁致过来,才会蒸几个。微波炉“当”地一声,舒畅拉开门,抓起热气腾腾的包子,就着刚砌的绿茶,大口大口地咬着。于芬从客厅走过来,看她狼吞虎咽的,直撇嘴, “你这是饿神投胎呀,怕谁抢着你的?”舒畅顾不上说话,拼命地吞咽着,嘴巴塞得鼓鼓的。两个包子下肚,她还是感到心里面空落落的。她饿的也许并不是胃!宁致从北京出差回来,给舒家带了两只北京烤鸭,晚上过来,顺便吃晚饭。晚后,两人独处时,他小小声地问起那件举报的事。舒畅耸耸肩, “很快烟消云散。”宁致语气急促地问道: “那你准备回去上班吗?”“我还在考虑。”舒畅的回答模凌两可,事实,她是心不在焉。她在想,一般总编的工作交接要几天?“舒舒,不要去了。”宁致温柔地握住她的手, “我打听过了,同济春学期会开一个建筑设计研修班,我给你报个名。”“如果我要换工作,我不想去你公司。”舒畅没有迂回,直接告诉他。“为什么?”“你对我爸妈这么照顾,正常出出进进我的家,致远公司的人都知道。我不想别人质疑我的工作能力,也不想被别人说长道短。”“你为这个拒绝我?”宁致扬眉,声音冷然。“算是一个原因吧!”“这并不是原因。”宁致有点郁闷, “而是你根本不想和我一起工作。你和裴迪文恋爱时,不一样在他手下做得很好吗?”话音一落,宁致自己首先就呆愕住了。他嘴巴张了张,脸色窘红。舒畅面部线条瞬间绷紧,看向他的眼睛锐利得好象能刺穿他。静默片刻,她不带有任何情绪地问: “你……怎么知道这事的?”宁致苦涩地闭了闭眼, “我从胜男那里听来的。她让我对你死心,说我有一个强有力的对手。”“于是,你带我去温泉度假村里,故意引出那个话题?”“舒舒?”宁致想握住她的肩,她避开,目光看向另一处。“看到我落到那种境界,你们很开心吗?想必你也知道我为什么去的香港?”舒畅讥讽地弯起嘴角,神色苦痛。“舒舒,我怎么会开心呢?我只有自责,如果我回来得早一些,你怎么可能受到这样的伤害?你性子倔强,如果我直接对你说,你根本不可能接受,我……只能这样暗示你,事实,我一听说, 也惊呆了。”这是今天第二个说她性子倔强的人,好象他们个个都挺了解她的,真是好笑。她哪里是倔强,她是无奈。倔强也好, 无奈也罢,都过去了。“好了, 宁致,不要再说了,谢谢你们给我留了点薄面。不过,工作的事,你真的不要替我操心,我还没到那种四面楚歌的地步。”舒畅试着让自己镇定下来。宁致咬了咬唇, “你……仍是不想给我机会吗?”“你认为我现在这样,能当什么也没发生的开始下一份感情?”“我不要你付出,你不排斥我就好。”“宁致,何必呢?我想你的身边应该不缺爱慕你的女子。”她好象不是第一次这样说了。宁致淡淡地一笑, “是有,但她们不是你。你对于我来讲,是特别的。舒舒,我没什么优点,也不算很富。但我的心现在清得很空,只会容纳一个人。你可以找私家侦探调查我、用时间来观察我、想尽法子的考验我,直到我令你完全满意。”他们坐在客厅里,没有开大灯,只留了一盏散发出柔黄光束的壁灯。淡淡的灯光下,宁致那一点儿.笑意来得十分放松坦然,将他清瘦的面孔衬得隐约有光彩流动。但是舒畅却感到陌生。在她的记忆里,当宁致还叫刘洋时,他是张狂的、倨傲的,而不是现在这般谨慎、显得极有城府。“宁致……”有几句话泛到唇角,她张了张嘴,还是咽下去了, “时间很晚,早点回去休息吧!”第十二章谢霖从北海道度完蜜月回来了,一到滨江,就给舒畅打电话,让舒畅到她的新居吃饭。舒畅还在休假中,街也逛够了,时间多得没办法打发,于是没多想,买了一篮水果,就过去了。花了将近一个小时才摸到谢霖的新居。看来谢霖的老公确实是十重量级人物,学校分给连体别墅最靠边的一幢,坐落在绿树丛中,屋前一个很大的院子,春意刚萌,就已经木婆娑。舒畅叹口气,谢霖这次真挑对了人。谢霖穿着淡绿的家居装过来开门,脸色象是丰瘐了些,眉眼间满溢着生活精致的优越感。“唱唱!”两人一见面,谢霖很西派地给了个大大的拥抱。她老公出来,向舒畅打了个招呼,便进书房忙自已的,给两人留下一个宽敞的空间。钟点工送来两壶热热的柚子茶,一盘酥饼、一碟干果。“北海道好玩吗?”舒畅打量着屋中清雅的布置,随口问道。“除了冷,还是冷。我又不太吃得惯日本膳食,年纪大了,也不能象年轻人那样疯玩,还好吧,就算出去开开眼界。”谢霖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两只包装很精美的盒子。“这是我在北海道买的两套化妆品,一套送你,一套你帮我转交给崔健,就说是我送他的新婚礼物。”谢霖说话时,音量压得很低,不时紧张地瞄着书房的门。“我就不去参加他的婚礼了,呵,我不想我老公误会。”舒畅抚摸着冰凉的盒面,嗅到里面散发出来的淡淡清香,点点头, “嗯!你有了你的幸福,他有了他的幸福,彼此不再打扰,把往事付于尘埃,其实这比说几句苍白的话更好。”谢霖捧着柚子茶,她的眼里不禁雾气朦胧, “浪漫是年轻人的专利,到了一定的年纪,不由得你不现实。对了,唱唱,你知道吗?死人脸要走喽!啊,还在正月呢,我这张嘴……”谢霖不好意思地捂住嘴。“我今天接到部长的电话,问我要不要今晚去参加报社为裴总办的送别宴,也是新总编的接风宴。我挺累的,现在也不在意看谁的脸色工作,于是就推了。你要去吗?”舒畅摇摇头,掰了一块酥饼放在嘴里,这饼形状不错,嚼着味道一般。 “我在休假中,不去了。新总编,以后总会碰到的。”“我觉得你应该去。我是不怎么喜欢裴总,不过,老实讲,他对你关照挺多,不然,报社里的人怎么那样眼红你。哈哈,他连做游戏都只挑你哦。”“你这样说得我好象一无是处,没他的照顾,我混不下去似的。”“也不是。至少少走一些弯路,少吃一些苦头。有多少人和你一样付出,却没你现在的成绩。”舒畅无语。心里面默认谢霖的话是对的,人心是长偏的,裴迪文对她确实是很特殊,不过,繁花似锦,也已是昨天。聊着,谢霖又操心起舒畅的终身大事,敲开书房的门,从里面拿出几张照片,一一摊开来给舒畅看,她老公也走出来,向舒畅也介绍某某是什么大学毕业,现在任什么职务,有什么样的成就。舒畅哭笑不得,感谢了两人的好意,说自已暂时不考虑感情上的事,先在工作上做出一番成就再说。“看不出来,你还想做个女强人?”谢霖斜睨着她,一脸不屑。“谁象你安于做个小鸟依人,我可是只大鹏。”舒畅反驳。“当心翅膀张得太大,有天折断,摔死。女人,还是找个好男人给嫁了,才是真理。你看,我现在都幸福。”谢霖亲亲热热地挽住老公的胳膊,头搁在他肩上。他老公有些不自在,但神情愉悦。男人也虚荣。舒畅翻了翻白眼,作不能忍受状。三人相对,哈哈大笑。在谢霖家吃完饭,又聊了会,下午时分,舒畅才告辞出来,在路上给崔健打了电话,崔健也不在报社。虽然他已四十多点,但第一次结婚,该忙的事很多,他正在酒店订酒席的。舒畅让他不要跑,她开车到酒店找他。两人就在酒店里的咖啡厅里见了面。舒畅没绕弯,直接把谢霖的礼物拿了出来。一看到上面的日文商标,崔健淡淡地笑了笑,拿起了香烟,没有征求舒畅的意见便点燃了一支,深吸一口。烟雾缭绕在两人之间,他们同时陷入了沉默。“我没什么的。”崔健将烟灰弹落,抬起头。 “你怎么没在报社?”舒畅迟疑了一下,说道: “师傅,我……休假结束,就向人事处递交辞职报告。我也没什么工作要交接,报告一批,我就会离开报社了。”崔健皱眉,不赞同地看着舒畅, “就为报社里那些个流言?我告诉你,我不信。你是我带出来的徒弟,我看得准,你不可能做这些事的。听到后,我一笑置之。你现在这样一走,不等于变相承认自己做错了?”“我大学的专业是水利设计,学了四年,都没所用。我想回去干老本行。”“这时候说,会不会有点晚?有多少人的人生是画好了圈圈,从不越距的?舒畅,这些话不象是你讲的。你要是和人事处那帮吃饱饭的人赌气,真不值得。”舒畅笑了笑,把话题转开了, “师傅,这酒店一桌酒水都是一千向上呢,你摆个几十桌,钱袋可要受损了。”崔健疲累地揉揉额头, “没办法,我爸妈非要这样。”“我爸妈还说我结婚的时候,要一个车队来迎亲呢!有必要吗?”“这就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崔健无奈地笑。两人喝完一杯咖啡,他送舒畅出来,一直走到奇瑞旁边,拍拍她的肩, “有些事可以任性,而工作是万万不能的。忍一时,海阔天空。不然,这三年的苦就付之东流了。”舒畅连连点头,她何尝不懂这些道理。可是崔健哪里知道她心里面真正的痛呢?晚上,舒畅的手机没关机,把笔记本搬到床上,坐在被窝里看电影。十一点的时候,电脑的右下角提示有邮件进来。她点开一看,是裴迪文发过来的,是西藏活佛仓央嘉措的一首诗。你见,或者不见我我就在那里不悲不喜你念,或者不念我情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增不减你跟,或者不跟我我的手就在你手里不舍不弃来我的怀里或者让我住进你的心里默然相爱寂静欢喜她反复地看着这么几行字,一再的咀嚼,她知道不应该,也不值得,可眼泪还是不争气地滑下来了。临睡前,她允许自已再看了一次邮件,然后默默地点了下彻底删除。他是一个不能牵挂的人,再难,再苦,她也只得选择将他遗忘。又隔了一天,舒畅回报社销假,辞职报告是前天晚上打好的,到了办公室打印时,看到办公桌前放着一份文件,是人事处发的,关于她被举报人诬陷并澄清的事情汇报材料,她扫了一眼,便推开。辞职报告打好,她给了一份部长,不等部长回应,就出了门,直奔人事处。人事处长看见她,笑道: “舒畅,看到报告了吗?”笑意还没展开,就冻结在脸上, “你这……是耍什么脾气呢?不是都还你清白了吗?”“我本来就想辞职,因为举报信这件事,我才拖到今天。”舒畅微微一笑,没多作说明,点了下头,便出去了。还没到办公室,路上就给部长给堵住了,让她赶快去下总编室。再次踏进这个楼层,舒畅感到两条腿象灌了铅一样,花了比平常两倍的时间,才走到总编室。还是明晃晃的玻璃门,秘书还是莫笑,但里面的主人换了,舒畅的心疼得一抽,背佝了几度。“舒畅,总编和社长在等你呢!”莫笑说道,拉开了玻璃门。新总编姓赵,年纪也不太大,但头发已经微微有些谢顶了。社长为两人作介绍,指着沙发,温和地让舒畅坐下。赵总编手里捏着舒畅的辞职报告,笑了笑, “舒记者,是不是对我这个总编很感冒呀?不然我怎么刚来,就辞职了。”“不是,不是,”舒畅脸胀得通红,讲话也不连贯了, “我只是觉得我不太能胜任法治部的首席记者……”“能不能胜任,不是你觉得,而是我们的认知。”赵总编有一双犀利的眼眸,看人时入木三分, “舒记者,我翻了下你三年来的业绩,你完全可以胜任首席记者这一职。除非你是在暗示报社给的薪水不高?”舒畅的冷汗都下来了,她咬了咬唇,头皮一硬, “其实,我是因为个人的原因想换份工作,和薪水没有关系。”“舒记者,得铙人处且铙人。人无完人,不要因为别人的一次失措,而终生将其打倒。举报信的事,我代人事处和纪检组向你道歉。一个好的记者,不仅要有对新闻锐利的目光、一支生花的妙笔,也要有一颗包容大度的心。我们很珍惜你,希望你能给我们这个机会。”赵总编摊开双手, 深深地看着舒畅。曾经在几个月前,有一个人也是坐在这里,因为她接了夜巴黎的私活,他生怕她出意外,也是这样深深地看着她。只不过,他是说: “舒畅,我想珍惜你。”舒畅喉间一梗,呼吸象被谁夺走了,心怦怦乱跳。“别背包袱了,回去好好工作,这份报告,我当没到过,以后也不会看到。”赵总编挑挑眉梢,与社长对视一眼,默契地笑了。舒畅也不知是怎么出的总编门,恍恍惚惚地回到办公室,部长问她话,她嗯着,却什么也没听得进去。她很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已并不是一个少了、地球就会不转的什么人物。她对报社是有贡献,但不是非要不可的。新总编与社长用这样慎重的态度挽留她,那应该脱不了裴迪文的强力推荐。他人是离开了,但他的影子还在与她紧紧相随。辞职没成功,舒畅的一切慢慢归位。这个春天,整个中国都有点动荡不安。先是上海出了震惊全国的“钓鱼”事件,把上海这个以繁荣、前卫、时尚的国际大都市推到了峰口浪尖之上。接着,一个叫南平的小城市引起了全世界的瞩目,一个极其普通的医生,因为失恋、失业,对这个社会激起了强烈的仇恨之心,无法发泄之时,他把怒火燃向了手无寸铁的孩童,在一个春日的早晨,有九个孩子死在了他的刀下。这两件大新闻,让各家媒体纷拥而至。舒畅在上海呆了两周,在南平呆了近一个月。采访结束,回到滨江,春天已经到了鼻头,滨江不知不觉热了。挑了个休息天,约胜男出来见面。胜男说她不想当只大灯泡,不过,还是在约定的时间,一脸坏笑地出现了。“宁致怎么舍得将你割让出来的?”胜男从冰店里买了两份红豆沙冰,两个人挑了张靠窗的桌坐下。舒畅对这些话已经疲软了,左耳朵听,右耳朵出。她爸妈,还有胜男,一致认为,宁致是她这辈子最合适的人选,简直想拿根绳子将两人绑上床。“唱唱,如果你想疗伤,宁致绝对是一味良药。嫁一个深爱你的男人,总比嫁一个你爱的男人强吧!何况他还是你初恋的对象呢!”胜男只要遇到舒畅,就尽力游说。而宁致在正月结束时,来她家吃饭,当着舒祖康和于芬的面,正式向他们提出要和舒畅交往。于芬连迟疑一下都没有,乐呵呵地就答应下来。只要舒畅不出差,一有空闲,她立马向宁致报告。如今,宁致短信发得勤,电话打得勤,往舒家跑得更勤,约会约得勤。舒畅用一百种办法说不,说得委婉,说得含蓄,说得坚决而又不伤人。宁致只说了两句。他说:舒舒,你只是还没想我,在你想好之前,不要拒绝我。他带她去看位于胜男家对面的一套公寓,有明亮的客厅,宽敞的书房,落地的窗帘花色高雅,站在阳台上,一眼就可以看到夜空的星星。他把钥匙交给她,说如果她一个人想独处时,就到这里来。说这些的时候,他的声音平平淡淡,不见得有多热烈,也没有很迫切,但是,语调中却有一种笃定,仿佛胜券在握。舒畅每每听到这些,就生出些无力感。幸好宁致很忙,她也很忙,两个人见面的机会并不算多。“今天住建局要开个什么投标发布会,他去开会了。”舒畅咬了口红豆冰,抬眼看胜男, “安阳呢?”“又去武汉听讲座了,这人对心理学象是个偏执狂。和他呆多了,有时会害怕,象是什么也藏不住。”“你都束手就擒了,还有什么好藏的。”“谁说的?我……的底限一直攻而不破。”胜男扬起头,理直气壮。舒畅突然怅然地叹了口气, “那是你还不够深爱他。如果你爱了,一切都会发生得很自然。”她想起了石镇的那个月夜,那么静,他的目光那么柔,她连矜持都没有,就被他裹于了身下。一切是那么美好。“唱唱,想什么呢?”胜男在桌下踢了她一脚。舒畅苦笑, “没想什么。”裴迪文离开滨江都快四个月了,时间过得真快。只是心中的那条裂缝并没有随着时间慢慢愈拢,反而越裂越大。“没想最好!”胜男瞪了她一眼。门外一辆黑色的采访车停了下来,车门一开,一帮时尚的男女说说笑笑的从车里跳下,嘻哈地走进店中。舒畅不经意地抬起头,看到乔桥走在最后,干练的黑色里面低胸开口的蕾丝内衫,配上修身窄裙,居然这么穿着还没有中暑,关健是人脸上的妆花都没花,到底是专业的。“桥,你要啥?”一个男人嗓门很大的问。“我要杯冰水。” 乔桥应道,碰上了舒畅的视线,愣了下,直直地走过来。“嗨,舒记者,这么巧!”胜男凑了脸过来,偷偷问舒畅, “她怎么认识你的?”舒畅轻笑, “我又不是名人,想认识很容易。”乔桥也笑了笑,她的工作就是保持得体的微笑,对着什么人该上扬多少度的嘴角,用什么样的眼神,她早已驾轻就熟。她问: “舒记者,现在有事吗?一起喝点东西随便聊聊?”她指了指对街的咖啡店。且听风吟 1舒畅有沙忍俊不禁,这么恶俗的净,自己竟然会碰上。乔桥这样的女人,蜂簇蝶拥的,怎么会屈尊要和她聊天呢?她们之间还有什么好聊的?天气?时政?金融危机?失业率?胜男把杯里最后一勺冰寒进嘴里,抬了头,指了旁边的商场,大声说:“唱唱,上次你和我说的那个纤体精油,是单方还是复方,我给忘了,走,你再指给我看一次。”说完,就拉了舒畅要走。舒畅感叹:有个默契咸十足的闺蜜,真的是件幸福的事。她回头对乔桥抱歉地笑笑:“不好意思,我在陪朋友逛街。”乔桥也不强人所难,声音温婉地说:“那好,改天吧,我怎么联系你?”细听却走不容拒绝的强势。乔桥混到知性主播这位置,也不全是凭的一张漂亮脸蛋,舒畅这样想着,自己怎么就学不来那样的气场呢?她抬起头,平视着乔桥,“不好意思,乔小姐,我想我们是妹什么共同话题的,又谈不上深交,还走彼此不要浪费时间了。”乔桥可能没想到舒畅会讲得如此直白,她愣了一下,几秒后,又恢复了自然,“舒记者,你根本不知道我要和你聊什么,就一口否定,这样不好吧!难不成你是怕听到你不想面对的私密?你在胆怯?”胜男脸上的肌肉瞬地紧绷,两眼圆蹬,舒畅忙拉住她,知道她见不得自己被人欺负,来火了。但这走自己的事,避这过就好好面对。照乔桥这么执着的好习惯,有了两次,还会有第三次,躲不开,倒不如坦然面对。“乔小姐这样一说,到激起了我的好奇心,好像人人都有秘密似的。嗯,去哪?你方便走得开吗?”她瞟了瞟一直看向这边的一群人。“当然。”乔桥下巴一抬,走过去,低声说了几句什么,那群人点点头。“舒舒,那女人看着就象挑衅似的,你不要去。”胜男担心地说。“人家是大主播,我只是个小记者,我们之间形不成挑衅。我要走不听听她的说教,她会睡不着觉的。”舒畅厌烦她拧拧眉,“这就如问一只冬蝇,围着你嗡嗡直叫,你不抬手弹一下,她就不飞。算了,反正闲着也走闲着。”“我估计她怕也走那个姓裴的脂粉红颜之一。”胜男嘀咕。舒畅笑意浅浅,她并不这样认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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