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冬天早呀!唉,你不太忙,早知道应该假公济私,把你也带来北京。”“我才不去。”“为什么?”“男人带女人去旅行,就是想跟她发生更亲密的关系。在陌生的地方,你不认识路又不认识人,对方就是你唯一的依靠,在心理上你就会依赖对方。夜深人静,开一瓶酒,音乐调得柔柔的,聊聊天,谈人生、谈理想、谈来来、谈爱情……说着自然就会在一张床上了。”“听着很有道理,等我开完预订会,我们去旅游好吗?”“哼!”她噘起了嘴。他哈哈大笑,“我想让我们之间更进一步。想我吗?”他的声音突然一低,透着无法抵挡的魅惑。“滨江很少下雪,我挺想看看雪景。”“不诚实的孩子。太晚了,你好好休息。”“嗯,晚安!”“是不是依依不舍,那我不挂电话了?”“好了啦,你明天还要开会,晚安,晚安!”不等他接话,她匆匆挂断了电话,一摸脸,烫得象小火球。真的,这一刻,她找到了一点恋爱的感觉,甜甜蜜蜜,心里面只想着一个人,会脸红,会傻笑。可是她仍觉得这一切象梦一样,不太真实。如果这是个梦,那就不要睁开眼了。舒畅托着头慢慢躺下来,熄了灯,看着外面如银的月色,想着北方的漫天大雪。裴迪文还得过五天才能回滨江。五天,真是漫长啊!4胜男还是把舒畅拉着一同去了致远房地产公司,毕竟是冲着舒畅才这么热心的。致远房地产公司在市中心的一幢高层建筑租了六层做了办公楼,装饰并不张扬.但很有品味。门口负责接待的小姐电话一打到宁致办公室.他立刻就下来了。三人两辆车.一前一后去了汇贤苑。下了车,三人穿过工地、花园、一期公寓楼,最终来到售楼处。售楼处的小姐个个漂亮可爱,又特能说,看见是总经理带来的客人,越发说得卖力。宁致摆摆手,让她们安静一会,“把六号楼的302钥匙给我。”小姐们忙噤声,找出钥匙递给宁致。六号楼前的景观很不错,有一帮工人正把一棵从深山野村里买来的老槐树,植入深坑。晚报房市版的记者在现场采访,介绍这棵树已有一百年的树龄,足有两抱之粗,准备炮制一篇百年古槐植根汇贤苑的花边新闻。这是房产公司宣传的一个噱头,舒畅知道这位同事肯定收了致远公司的红包。《华东晚报》里,最能赚钱的版面就是房市和车市,但这些是小钱。广告版则是要有点三拳两脚,有了,就赚大钱。舒畅呆的这个版面.很专业.但很清水,还经常要出差,不过,也容易出成绩。胜男对现房一见倾心,楼层合适,两室两厅,客厅和两个卧室都朝阳,采光也好,装修风格简洁、大方。她站在屋子里就给她爸打电话.三言两语把房子给订下了。宁致又领着两人回售楼处办手续,接待小姐一听宁致说的单价.愣住了,抬起头,“宁总,你能再说一次吗?我没听清楚。”“我想你并没有听错。”宁致威仪了扫了一圈,小姐们立马低下头,各自忙活。胜男正忙着通知老爸送款过来,没注意这边的事.舒畅却看得分清。她皱了下眉头。办手续很麻烦,要提供许多证件,要签一堆的字.胜男让舒畅先走。奇瑞还停在家中,舒畅是坐胜男的车过来的,宁致说他也要先走.舒畅便搭了他的车。路上,两个人就泛泛聊了几句。下车时,舒畅从包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方向盘旁边。“这是什么?”宁致本来就冷冰冰的神情此刻降到零度以下。舒畅不太自然地看着他,“胜男托我代交的,只是一点谢意而己。”宁致打了下方向盘,嘴里低咒了一句,一甩头。“舒畅,这是你的主意是不是?你就怕欠我个人情,怕和我扯上关系,不,是怕我又在打你家房子的主意,是不是?于是,你送点小礼.这样你就心安了。”“你想得太多了。”舒畅克制着内心的羞窘,其实,她也很讨厌做这些事。但就象宁致说的那样,只要他收下了,她就坦然了,象买卖双方一样,付钱取货。她不想再以晨晨的事,和这个宁总牵扯不清了。他的好,太过,过得令她心里面发毛。她爸妈都是平凡的人,她也不是显赫人物,家里能让人图的,就是那座小院,他又是做房产的,怎么能让人不往那方面想?“想得多的人是你,你怎么会变这么俗气?”舒畅失去了耐性,“算你说对了吧,我们确实不是一路人,以后少往来。”她推门要下车。宁致一把拉住她,“不准走。告诉你,舒畅,给房价打折,不是给你面子,而是我不想赚胜男的钱。”“呃?”“胜男是我年少时候的朋友,不过,她不记得我了,所以我才以你朋友的借口帮她,和你没半点关系。”宁致生怕舒畅听不清,一字一句,说得很慢。舒畅提醒自己不要太惊讶,但嘴巴张成半圆型,然后,心头象卸掉一块大石,舒服地吐了口长气。怪不得他给她一种熟悉感,原来是胜男的朋友。印象中胜男小时候只有女粉丝,没有异性恋慕者啊!难不成男大二十四变,彻底改头换面?“我怎么记不得见过你?”她上上下下看了他好几眼,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宁致冷冷地推开车门,把信封塞进她的包中,没好气地说:“你记不得的事情何止这一件。”舒畅一头雾水。既然宁致是胜男的朋友,和她无关,她就没必要深究。后来一忙起来,她把这事给忘了。第二天她出差外地跟一个调研组采访,几天跑十来个点,每天忙得连给裴迪文发短信的时间都没有。采访结束当天,总算能好好地坐下来吃顿饭。这天好像是周五,裴迪文也该回来了。舒畅挂满疲惫的脸如雨后花儿绽放,嘴角边挂上抑制不住的笑容。她把手机放在手边,吃几筷子,看一眼。坐在她右边的崔健偏过来瞄了一眼,悄悄问:“等谁的电话?”“啊?没等谁啊?”“那你干嘛老看手机?”“是吗?”“怎么不是,一有动静你说看,这都七八趟了。恋爱了?”舒畅脸一红,舍不得否认,说:“你怎么看得出来的?”“有事没事一会自言自语,一会又乐颠得象中了大奖似的,除了恋爱没别的,说说,是个什么样的帅哥?”舒畅怔住,想起崔健曾提醒自己不要和裴迪文一起的事,她故作轻描淡写地说道:“哪是什么帅哥,很普通的人。”“普通人,过普通日子,这才好。那天送你到报社的宾士男?”崔健笑了笑。“师傅,你偷窥!”“我才不偷窥,我是光明正大地看到的。”舒畅歪着头,咬了下唇,凑过去,小小声地问:“师傅,你有次说裴总和我们是不同的人,什么意思呀?”“他是大总编,你是小记者,这本身就不同。”“工作没有等级之分,能有多少不同。”“你真够幼稚的。这个总编只是裴总的一个业余爱好,就象一个唱戏的,爱好上了画画,兴起来了,她会花上几个月或者一年的时间去钻研、学习,但是有一天,她还是会回到舞台上继续唱戏。”“裴总的舞台是什么?”崔健放下筷子,“你又不是娱乐版的,别那么八卦。他爱在哪,在哪吧!反正他走了,还会有人来做总编,咱们照样干活,工资照拿、奖金照发。”舒畅的脸立马暗沉下来,饭也没什么吃,耷拉着头.和采访组一同上了车。回去的路上,一直闭着眼,一言不发。如果真的象师傅说的那样,滨江只是裴迪文的一个站点,这份爱还能继续吗?好好地分析下,裴迪文确实是象没有在滨江久居的打算。憩园的房子,是报社出面租住的。他没有房产,没有家人。莫笑说过他一个月会有几天回家探亲,逢年过节也会回去。他们家好像很西化,不久对传统的节日很重视,对西方的感恩节、复活节、圣诞节之类的节日,也是注重的。一个单身男人,对节日是没什么概念的。就是舒畅自己,只记得今天是阴历几号,从来不知是农历几月初几,什么节日,都是爸妈提醒的。裴迪文对所有的节日记得这么分清,那么他的家一定是个大家庭,有爸妈,有……?舒畅惊惶地睁开眼,脸都白了。到达报社时,己是下午。舒畅,上了电梯,听到劲爆的舞曲飘了进来。她不禁想起从广州回来的那个炎热下午,她也是在电梯里听到音乐,电梯门一开,她看到了谈小可。就是从那天起,她的人生就转道了。舒畅叹了口气,看着锃亮的电梯墙映出自己疲惫的面容,和以前一样憔悴。大家都去大会议室放松了,走廊上静悄悄的。崔健不知接到谁的电话,笑得罕见的温柔,语气里含着娇宠,象哄孩子似的。包一放下,就急匆匆地走了。舒畅先喝了点水,抬手抚了下脸,掌心都是灰尘,坐车时,车窗开着,怕是路上沾到的。她忙找出毛巾,去洗手间洗个脸。“呕,呕……”刚到洗手间门口,就听到里面传出呕吐声。舒畅走进去一看,谈小可趴在水池边,吐得一脸潮红,又是眼泪,又是鼻涕,有只手上还捏着一只验孕棒。舒畅谈不上很震惊,只是一时有点不知所措,好像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事物,看也不是,走也不是。“舒姐……”谈小可又吐了几口清水,抬起头,净了净口,对着舒畅甜甜地一笑,“是两条杠。这……就代表是怀孕了,对不对?”“我不太懂这些。”舒畅知道自己的声音很僵硬,可是她实在没办法假装出惊喜。惊喜的人应该是杨帆,是罗玉琴。她一直在算着,她和杨帆什么时候离婚的,离现在有多久。有一个月了吗?记不太清,应该不会多出一个月的。一个月,就多出一个新的生命。人生真是处处充满奇迹。“老天,”谈小可激动得眼里溢满了泪水,“我就觉着这两天胸胀胀的,没什么胃口,没想到居然是怀孕了。我要赶快告诉杨帆,他一定要乐疯了。我们昨天还一起去看房子的,他说有一个房间是婴儿房,嘿嘿,真是一语成谶。”她突地又象想起了什么,惊呼一声,“舒姐,我调进来没几天就怀孕,报社会不会辞退我?”“你问问人事部门。”舒畅听见自己两只手腕处的血管有节奏地突突跳动,像要冲破肌肤流出来一样。“我想应该不能辞退。怀孕的职工是受《劳动法》保护的。”谈小可笑得如花朵一般芬芳,“我现在就把这个消息告诉杨帆,我们有宝宝了。”舒畅拧开水笼头,用毛巾沾上冰凉的水,捂在脸上。干燥的皮肤一碰到水,毛孔嗖地收缩了下,她不由地打了个冷战。她一遍遍擦拭着,仿佛脸上的污渍很重,直到她感到疼痛.才住手。从洗手间回到办公室,谢霖裹着一团香气从外面冲了进来.“快.上去做游戏,今天裴大帅哥屈尊参预,多少色女抢着想和他亲密接触,你也去试试,看能不能沾到这个头筹。”“我累死了,不想动。”舒畅抓着桌子,把椅中埋去。“不行!”谢霖凶悍地一瞪眼,“那个死人脸被你抢去,我情愿。换了其他色女,我作不得。你给我争气点。”“你到底在说什么?”舒畅哭笑不得地被谢霖连拉带拖地弄上电梯。“我在说人话,听不懂?”“懂!”舒畅看着电梯一节节地上升,挫败地苦笑。会议室四周站满了人,中间空了块场地,音乐开得很劲,节奏感强烈,里面的鼓点密集。舒畅扫了下全场,想叹气,今天,一帮高知们竟然象幼稚园的孩子一样,玩绑腿游戏,是男女联手,怪不得一个个兴奋得两眼都闪光。这种游戏,是两个人一组。两人并立在一起,一人是左腿,一个是右腿,用绳子绑着,然后与另外几组进行赛跑比赛。说起来幼稚,做起来有点难度,两个人得步伐一致,用力一致,要是有一点配合得不好.就会摔倒。已经有几组赛过了,新一轮即将开始。裴迪文站在人群中,保持优雅的站姿、得体的微笑,不少女职员,美目流盼,不时地朝他抛去暗示的眼波。他笑得一派公平,神情却又是明显的感兴趣。门外又走进几个人,他一抬头,视线落在舒畅身上,眼中突然微波轻润,柔情暗荡。“还差一组,再来两个人。”主持比赛的人事部长大声叫道。“我来吧!”裴迪文抬了下手。会仪室内一下静得出奇,期待太久的美女们紧张得都不能好好地呼吸了。舒畅低下眼帘,张开手掌,又是一手潮湿。“舒记者,我玩游戏的能力不强,一会,请多包酒。”裴迪文微笑地向舒畅伸出手。满地都是美女们碎裂的芳心。舒畅连笑都是小心翼翼的,“裴总太谦虚了。”十指一扣,两个人都是一颤。“相思,原来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动词。”裴迪文用只有她听到的音量低低说道。舒畅本来就紧张,这下更如被催眠了一般,脑中好似真空。别人帮他们绑好绳子,裴迪文自然地托住她的腰,“我数到三,我们就一起迈腿。”她恍恍惚惚地点点头。人事部长一吹哨子,几组一同出发。人群立刻沸腾开来,有喊加油的,有吹口啃的,有笑得前俯后仰的,声音大得差点把会议室会震翻。舒畅和裴迪文合作得还算有默契,排在第二位,可是随着裴迪文捆在她腰间的手掌越来越灼热时,她突然失去了节奏,身子一摇晃,往一边倾去,裴迪文没拉得住她,也不同倒了下去,整个人覆在了她的身上。这时,也有两组的人栽倒了。他们是令人注目的,但却不是独树一帜的,舒畅暗自庆幸.但下一刻,她惊得差点晕了过去。她感到覆在她身上的裴迪文的身子突然发生了一点变化。他看着她,笑得有些无奈,有些羞赧,可是很坦然。“我想,这就是情不自禁吧!”他自嘲地弯起嘴角。5围观的人在呆愣了五秒之后,纷纷跑过来,蹙着笑,解开两个人腿上的绑绳,七手八脚地相帮着,把两人扶起。舒畅都没勇气看众人,糊里糊涂跑到谢霖面前。谢霖很不厚道地笑得前俯后仰.“唱唱,你要么不沾便宜,一沾还沾了个大的。你和那个死人脸这一出儿童不宜的大戏,足够报社乐半年。”“都是你,硬把我拉过来。”舒畅心里面后悔死了。“我觉得挺值的呀,你不过来,场面有这么好玩吗?看你们两个象两根柱子似的跌下来,还那种暧昧的姿势,真是惊怵呀!嘿嘿.唱唱,不过你以后就成全民公敌了。”谢霖扫了一干美女们,得意得咧嘴直笑。舒畅觉得再这里呆下去,她要么会被眼光刺死,要么就会被口水淹死,幸好她平时做人还低调,不然真不知以后怎么活了。她没和任何人打招呼,趁着又一轮游戏开始时,灰溜溜地穿过人群,下楼去了。还没到办公室,就听到里面的电话铃声响个不停。开了门,一接,是大戏的男主角。不等他开口,她抢先责问道:“你要扮演亲民形象,为什么要拉着我跑龙套?成为别人茶余饭后的作料,很有趣吗?”“那你是希望看到与我绑在一起的,是别的女人?”裴迪文带着笑反问。“我想她们会无比荣幸的。”她赌气地回道。“能攀上你,是她们一直以来,最美好的夙愿。”裴迪文沉默了一会,“你从来就没想过攀着我?”笑意淡了,远了。“你又要说,我们是两个世界的。这样子,是来证明你的清高,还是脱俗?还是你心里面害怕被我吸引,故意在我们之间设置许多障碍?”舒畅没有说话。“我是中午下的飞机,回到报社,得知你要到下午才能回来。我己经不是青涩的小伙子,早过了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年纪。可是我真的没有办法坐下来做事,我挺想你的。去会议室看大家玩闹,只是在打发时间。等一个人,你会觉得时间无限漫长。你突然从外面走了进来,我们有一周不见了吧!我不是故意让你出丑,我只是想靠近你。”“也许……也许……”她也许是对崔健的话入了心,所以感到害怕了,也许是想着杨帆一边在对她恋恋不舍,一边却与谈小可颠鸾倒凤,有了爱情结晶。她觉得她象个白痴,己经失去了辨别黑白的能力。她没有纠结着从前不放,她想纵情地投入到下一次爱情之中,认真地爱,有一个好的结果。可是,谁可深依?“迪文,我今天有点累,心情很浮燥,明天,我给你电话,好吗?”“你准备回家住?”裴迪文掩饰住心底里的失落。“嗯,我有事要和爸妈说。”“晚上一起吃饭,然后我送你回去。”“明天吧!”她要把自己纷乱的思绪整理一下,再好好面对他。裴迪文没有勉强。舒畅把东西收收,背着笔记本下楼,准备回家。不意外的,在报社大楼门口,看到了刚刚荣升为准爸爸的杨帆。好奇怪,他脸上的表情却有点如同遭遇晴天霹雳似的,一脸呆愕。“杨帆,你开心吗?”谈小可摇着他的胳膊问。他的眼中慢慢地溢满了泪水。舒畅想,那可能就是喜极而泣吧!她没有让他看到她,回转身,从后门拦了辆出租车回家。刚上车不久,手机响了,是杨帆。是想向她炫耀他的喜悦吗?舒畅想都没想,把手机按掉了。杨帆又打了过来,舒畅依然不接。杨帆一直在拨,舒畅没办法接了。“有什么事?”她口气很冲地问。杨帆只叫了一句:“唱唱……”然后,舒畅就听到他哽咽了。舒畅等了一会,“你到底要干吗?”“唱唱,我……要结婚了,再见!”杨帆先挂上了电话。舒畅听着手机里嘟嘟的忙音,眼眶一红。再见!这次她和杨帆是真的再见了!有了孩子,杨帆要肩起为人夫、为人父的责任,结婚是必然的。她和他之间的一切,真的全部过去了。舒祖康和于芬刚把晚饭端上桌,没想到舒畅会回来。舒祖康喜出望外的忙给舒畅盛饭。于芬虽然脸色还板着,可是没有多说什么,还把桌上一盆炒虾仁往舒畅面前推了推。舒畅象从前一样,边吃边说外出采访中的起事。吃完了,帮着于芬收拾碗筷。走出厨房,看到葡萄架上的叶子差不多快落光了,药草也枯黄了不少。停在院外的奇瑞上罩着一层黑色的油纸布,不用掀开来看,舒祖康和于芬一定是把它擦洗得干干净净。一到七点,舒祖康雷打不动地把电视开了,看《新闻联播》,于芬坐在一边织件毛背心,舒畅削了两个苹果端过去。于芬瞟了她一眼,用脚踢了下舒祖康。舒祖康拧拧眉,清清嗓门,“唱唱,明天是周六,我们请杨帆一家去饭店聚聚,好不好?”舒畅细心地把苹果切成一小块一小块,再戳上牙签,“他们家可能没时间吧!”“你怎么知道?”于芬问。“杨帆要结婚了,他们有许多事要忙的。”“杨帆结婚?”舒祖康和于芬一同叫出声。舒畅慢慢抬起头,平静地看着爸妈,“他女朋友怀孕了。”舒祖康和于芬呆若木鸡。舒畅笑笑,吃了两口苹果,“爸、妈,我进房上网去了。”房门还没关上,于芬一脸是泪的跑了进来,挥着拳打着她,“你乍就这么没用呢,连个男人都守不住……”舒畅没有闪躲,事实于芬的力度也很轻。她知道妈妈这是内疚了,明白错怪她,不知所措,其实心里面很疼的。就象孩子在大街上走失,爸妈找得象个疯子似的,突然看到孩子站在不远处,扑过去,不是把孩子抱在怀里,而是把孩子一顿痛打。打着,听到孩子哭了,心头的惊恐才慢慢消逝。“男人是守就守得住的吗?”舒畅抽泣着。于芬嚎哭地抱住了她,“你这个笨丫头,你为什么要把这些事闷在心里,为什么要那样维护他?妈妈要是知道,会把他们骂得狗血喷头。真是好没天理,他家儿子不是个东西,罗玉琴却对着我和你爸什么话都骂出来了。”“那时候,晨晨正准备做手术,我是怕你们伤心。”于芬越发哭得泣不成声。哭毕,对着舒畅发誓,“唱唱,杨帆那个没良心的,我们不稀罕,妈妈明天就找人替你介绍,一定要找个比他好的、优秀的男人,”“妈,何必赌这种气。”舒畅说道。“不,我就要赌这口气。”于芬抬手拭泪,灰白的头发在灯光下闪着银光,舒畅心里面一酸,返身抱紧妈妈,“对不起,妈妈,我都这么大了,还让你操心。”“晨晨走了,我再不替你操心,活着不就是等死吗?唱唱,你恨妈妈吗?”舒畅摇头。于芬心疼地摸了摸她瘦削的脸,“妈妈真是眼拙,都没看出你这一阵子在忍。咱们都不想了,你也别难过。”“好的!”于芬带上门出去了。舒畅听到妈妈在外面又哭了。她现在已经能平静地接受这一切,对于爸妈,却是一石激起千层浪。今夜,爸妈肯定睡不好了。不过,都会过去的。舒畅暗暗安慰自己。晚上九点,舒畅突然接到部长的电话,“舒畅,今晚七点,在杭州,一个驾驶三菱跑车的宫二代在杭州市中心飙车,把一位浙大才子撞飞二十五米,当场死亡,这事会引起公众对宫二代的如潮声讨,你明早立刻去杭州进行追踪采访。”新闻急如火,舒畅一挂上电话,立刻就开始收拾行李,给手机、笔记本冲电。杭州离滨江五六个小时的车程,舒畅为了方便,决定起早开车过去。她上楼和爸妈说了又要出差的事,于芬和舒祖康心里面不舍,但又没办法帮忙,叮呼路上开车要小心,在外别省,吃得好点。舒畅点头,看看时间都快十一点了,想抓紧时间赶快睡一会。还没躺下,裴迪文打来了电话。“不准开车,我查过航班了,明早六点有飞萧山机场的航班,你坐飞机过去。”裴迪文也知道杭州的飙车事件,他听了舒畅的决定,一口否决。“从市区去机场,都得一个小时,很浪费时间。”舒畅抱怨。“我明早开车送你。这只不过一小时,如果你开车过去,来回十二个小时,你想想我会怎么挨过来?”“呃?”“你独自开那么长时间的车,你以为我不会担心?”裴迪文叹了一声,“舒畅,你对我已经重要得无人能替代了。”6周六裴迪文一大早就开车过来送舒畅去机场。他从憩园出来时,给舒畅打了电话。舒畅算好时间,提前走到巷子口等他。她怕爸妈看到裴迪文,一惊一乍的问这问那。裴迪文穿着深咖色的丝线西装,烟灰的长裤,站在车边,一身的精明干练气质。舒畅从欧陆飞驰的后视镜悄悄看了下自己,眼睛发青.皮肤苍白.棉布的风衣,发白的牛仔裤,往裴迪文旁边一站,很象是个打杂的小妹。两人到了机场,先去售票处取机票,离安检还有半个小时,他带她去吃早点。“这里的东西很贵.我包包里有点心的。”舒畅从不在机场吃东西、买东西,最多是候机时,四处逛逛。机场的每个店铺租金都贵得惊人,这些都要是分摊到货物里。同样一件东西,在市区是一百块,在这里至少是一百五十块。裴迪文皱了下眉头.直接拉着她进了一家广式茶楼,要了花茶,一笼水晶包,一笼虾饺。“辛苦工作,辛苦赚钱,不是变成银行里的一个数字,而是让自己过得好点、舒心点。什么叫自己的钱?经自己的手用出去的钱.才是自己的。一个人,对自己都这么斤斤计较,还怎么去爱别人?”裴迪文给她倒上茶.把筷子递给她,微微抬了抬眉。舒畅微了下嘴,“听你说钱,怪怪的。”“怎么个怪法?”“你看上去是那种永远不要担心钱的人。就象你去商场买东西.只要喜欢就行,从来不会去看吊牌。而我们却是悄悄看下吊牌,掂量下自己的钱包.才知道能不能试穿。”大口咬了下水晶包,嗯,口味比袋子里的面包好多了。裴迪文看了看她:“于是,当你遇到一个男人,你心里面也会先去悄悄地比较下,两个人的学历、年岁、家境、工作,是否相配。如果相配.你才会去尝试了解他、接受他。如果不相配,哪怕你心里面很在意,你也会找各种各样的理由说服自己,你没必要在这个人身上浪费情感,因为你们不可能有结果。舒畅.知道吗,你很现实。我和你不同,如果我在商场里看中一件我特别喜欢的衣服.我会理直气壮地让店员取来让我试穿。即便是我现在没有能力买得起.但我不会放弃,我会去努力,去争取,我相信我总有一天会把它买回去的。””舒畅嘴巴里的水晶包突地味同嚼蜡,她喝了一大杯花茶.才冲淡些心口的油腻感。她没有对裴迪文这一通评论发表评价,也没反驳。她不得不承认,裴迪文有一双慧眼。自己一点细微的心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昨天,她有一点和裴迪文生气。说好的,在报社不要公开两个人的关系。昨天他拉着她一同玩游戏,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能看出他的那份司马昭之心。他是一个一板一眼的人,和女职员讲话,都疏离有礼,就差在中间隔个屏风,写上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人,突然在大庭广众之下,牵着她的手,搂着她的腰,笑得那么温柔,别人怎么能不往歪处想?何况之前他对她就特别照顾。她百口莫辩,索性不解释,主要是解释不清。舒畅心里面猜测,裴迪文并非是忍耐不住相思,他是故意那样做的。其实,她真正气的人是自己。被他那样抱着,她不仅没有一丝不自然,反而有一丝偷偷的幸福感。她真的喜欢上他了吗?这份感情快得不可思议。她之所以提出不公开两人的关系,是因为她不敢确定她能和他走多久。她甚至都作好了最坏的打算。可是她真的撑得太累,有人可依赖的感觉很好。会议室里,他压着她的身子。她感到了他身体的反应,她控制不住的呼吸急促,看着他细薄的唇辫,她闭上了眼,心怦怦直跳,她竟然很想跃身吻过去。她知道如果昨晚回到憩园,将会发生什么。身体会先于心渴望亲密。她被这一切有点惊住了,她找了个理由逃了。也可以说,她退缩了。她输不起第二次的。吃完早点出来,他帮她拿行李,买保险,换登机牌,陪着她排队直到安检口,态度一如关怀备至的男朋友。她把证件交给安检人员,停步回头,他含笑看着她。“一下飞机,就给我电话。”她微笑点头。他突然记起了什么,转过身,急匆匆地走向一个柜台,不一会,手里拿着把折叠伞,笑道:“太搞笑了,这还是杭州产的天堂伞。我查过天气预报,杭州今天有雨。”他把伞递给她。她看着他,越过后面排队的人,走到他面前,接过伞,欠身抱了抱他,“迪文,别对我太好。”她也会情不自禁的,会迷恋上他的。“傻孩子。”他揉了揉她的头发,笑道,“走吧!”她羞涩地一笑,对他挥了下手,越过安检口,大步走向自动扶梯去登机口。杭州真的在下雨,西湖上烟雾蒙蒙。阴暗的天气下,湿冷卷土而来,那种湿不是骨子里的,是魂魄里的,空气中似乎能拧出水来。深深地吸一口气,肺里就湿漉漉的。舒畅撑着伞,从出租车小跑下来,走进酒店,冷得小脸都麻木了。这个季节,实在不合适来杭州。春天来杭州是最好的,柳浪闻莺、苏堤春晓、花港观鱼……一团美景在春色的缭绕之下,使得游玩的人像是行走在一个遥远而又美丽的传说之中。在那样的美景里,才会发生各式各样的爱情故事。如许仙与白娘子的邂逅,如杨帆与谈小可的一见钟情。上天的安排真是讽刺,在杨帆与谈小可传出喜讯之时,却让她这个旧人来到他们的情感萌芽之地这一天的雨,是不是也感应了她的心?舒畅摇落头发上的雨珠,淡淡地笑了笑。采访并不顺利。网络上的帖子在一夜间,已是铺天盖地。网友拍摄到车祸发生的场景,现场惨不忍睹。目击者说才子当时正在过十字路口,富二代飞车过来,车速超过一百一十码,当场把才子撞出二十米远、五米之高,而就在这惨状前,富二代还和同伴在车中有说有笑,毫不紧张。事后,更是逍遥离开。舒畅去了交警部门.发现已经有许多同行也在这里。一个个脸上义愤难平。到现在为止,肇事者还没归案接受调查。警方对外官称事故正在处理之中,目前还没结论。舒畅最怕听这公事化的口吻,急得心中也上了火。她又跑了杭州市政府、交通局,想找相关人士了解,结果人家都以对情况不算了解而拒绝了。跑了一天,又累又之回到酒店,什么收获也没有。洗了澡,把电脑打开上网看贴。网络的力量很大.网友们已经搜索到肇事者的姓名,但其家庭背景却打探不来。可以猜测这户人家有多深不可测。肇事者原来不是新手,早犯有前科,不过家人出面,一一为他摆平。难怪他在风雨之中,一团坦然。那位死去的才子,刚从浙大硕士班毕业,找了一份新工作。照片上的他笑得阳光归烂,对明天充满了自信。舒畅看着这张笑脸,不知怎么想起了舒晨。舒晨在离开人世之前,在公园和一帮孩子们游玩时,也曾是这么开心过。谁能料到,转身之后,便是死亡。舒畅感到心头难受,站起身,打开门想去外面呼吸一下新鲜的空气。她刚出房门,走了没两步,旁边的房门也开了,一个头发长长的壮实男子从里面走了出来,一个身穿真丝绣花睡裙的女子趴在房门中说道:“亲爱的,你快点哦,别让人家久等。药店就在对面,里面什么型号的套套都有。”男子朗声大笑,“等不及了吗?”舒畅听着脸一红,忙低下头。但她忽地又抬起头.男子也正侧目瞟着她。两个人都一怔。“你?”“你?”舒畅一僵,“这怎么一回事?”这个男人是谢霖的同居小男友 于波.她在借宿谢霖家时,曾被两人的波翻红浪扰得一夜都没办法安睡。于波耸耸肩,“一男一女住在房间里,你说是怎么回事?”“我无权过问你的自由。可是你为什么骗谢霖说你去西藏采景呢?”于波过了半晌,才冷冷说道:“我需要她的崇拜,她喜欢的就是我象浪子似的狂野和神秘。如果我天天腻着她,她很快就会对我没有兴趣的。”舒畅冷笑道:“怕是你不编出那些理由,这些钱就没人给你出吧!”她用手指着酒店的房间。于波用左手抚住后颈,潇洒地一甩长发:“没有女人,我拍不出优美的照片,就像有的人写作离不开烟和茶一样。谢霖知道我从来就不是清心寡欲的人,你别一脸打抱不平的样。我俩是各取所需,我弥补她的寂寞和即可,她给我丰富的物质和自由。我们之间不需要承诺,也没束缚。不信,你给她打电话.告诉她我在酒店和别人开房间,你看她会不会追过来捉奸。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这么蛋白质。玩个一夜情怎么了,少一块肉还是多长一块骨?你神经兮兮地把这事想得太严重,你哪天不上床睡觉,不过床上多了个人,和多了条被子没区别。你会对被子山盟海誓?你以为你守身如玉,就是天下第一圣女了?就会得到百分百的纯爱?切,象你这样的女人,在男人眼里是最没趣味的。”舒畅气得浑身发抖,一言不发地掉头回房间,啪地把门关得山响。她走到镜子前,上下打量自己,突然不知怎么捂着脸,放声痛哭。她还是忍无可忍的给谢霖打了个电话。“唱唱,你不是在杭州吗?怎么了,想我了?”“谢霖,你对于波这个人真的了解吗?你对他最近有联系吗?你确定他真的在西藏吗?”电话的那一头陡然一片静寂。许久,谢霖才说:“唱唱,如果你看到什么与他有关的事,请不要告诉我。”这实在令舒畅震惊,她痛心地说:“谢霖,你不要自欺典人。”谢霖回道:“我不是自欺欺人。我说的是心里话……你不会以为我没和客户上过床吧,呵呵,我前几天还主动约宁总一块去泡吧.不过.他可能是嫌我老,委婉地拒绝我了。唱唱,我这一辈子只真正爱过一个男人.可是我们有缘认识,无缘结合。其他男人在我眼里,都是过客。”谢霖没有继续说下去,她在繁华中的寂寞,以及她对真爱的满求.她都保持了沉默。她轻轻挂上了电话。然而舒畅知道,谢霖这样面对自己无法治愈的伤口,不是不痛的。舒畅刚合上手机,手机又响了。“舒畅,能上网吗?”隔了几百里,裴迪文温柔的嗓音,清晰地响在耳端,在这个深软的雨夜,让舒畅感到特别的温暖。“嗯。”两人上了MSN,语音讲话。舒畅先开了话头,说了采访的事,裴迪文说那就不要在这块纠结,其他媒体都挤在一块,写不出什么好新闻,那另辟路径。舒畅说明天去浙大,想采访下才子的同学,想办法接触到他的家人,听说他已经有了女友。“嗯,采访时,要尊重别人,不要问过激的话题,免得引起人家反感。”裴迪文又提醒道。舒畅说道:“好!”她又问起他的工作顺利不顺利,裴迪文叹息道:“舒畅,什么时候,你才能在我面前,想起我不仅是你的主编,还是你的男朋友。”舒畅一愣,歉疚地眨了眨眼:“对不起,迪文,今天一天挺不顺的。”她没有提到撞见于波的事。“其实,接到你的电话,我很开心。”“哦!”裴迪文语音上扬,象是不太相信。舒畅坦白道:“迪文,这边一天都在下雨,很湿冷,真想念你的怀抱,很温暖,很安全。我想你。”秋夜冷雨中,有男人在外面拥着别的女人,彻夜狂欢,也有男人满心牵挂着一个独自在外的女友。她想,她真的是被爱着。心,在一瞬间,阳光灿烂。7浙大的校园里已如一锅煮沸的开水,处处可见聚集的学生、才子大幅照片。学生们澎胀的情绪,已经引起了政府的注意。肇事者投案自首了,可是传说投案者非本人,而是个替代品。事情的发展有如一出扑朔迷离的大戏。舒畅年芳二十有六,平时爱穿毛衣、牛仔裤,顶着一头俏丽的头发,走在校园里,就和个大学生差不多。这幅清新的长相,这次真让她赚到了。她不仅打听到了才子在读书时书读得是如何的好,为人是多么的温和,各方面的才能是多么杰出。这让她想起一个词叫天妒英才。往往太过完美的男子,似乎极难长寿。天堂也需要招贤纳士的。她还顺利地见到了才子的女友,一个很纤细的女生,在读大四。事发之时,她在上海实习,刚刚赶过来不久。同学们怕她接受不了,一直没让她去看才子的遗体。舒畅见到她时,她一个人住在宿舍的床上,双手抱膝,两眼发直地看着窗外。舒畅走进去,默默地坐在对面的床上。她没有动,这两天,宿舍里来来往往看望她的太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她想舒畅有可能也是其中一个!“你看过雪吗?”她轻轻问道。舒畅点点头,“看过,不过都是几场地上还没发白就已经融化的小雪。听说北京已经下了一场大雪了。”“嗯,北方十月份就差不多入冬了,我是漠河人.那儿是中国最冷的地方。他也没什么见过雪,他说今年把工作定下来,就陪我回家看雪.看冰雕.向我爸妈求亲,想让我留在南方工作,买一套小公寓,暂时不要孩子,等经济宽裕些,我们再生。我们同学都说地理位置离得越远,两个人生的孩子越聪明。”她苍白的脸颊上露出一丝幸福的微笑。“我有个哥哥,大我十二岁,和我同一天生日,他很爱看球。我对他说等我有一天赚了很多很多的钱,就带他去美国,看NBa,看海报上的篮球明星,让他们给他签名。”“然后呢?”她缓缓转过头,一张脸瘦得象果壳一般。“我想天堂里也会有NBa的。”她眼神一黯,一颗晶莹的泪珠从睫毛下滚落了下来。后来,在她的帮忙下,舒畅见到了从乡下赶过来的才子父母。他们并没有象大家以为的那样,对肇者事痛心疾首的漫骂,他们对舒畅说得很朴实:谁家没有孩子,谁能保证孩子长大后是龙还是虫?孩子都会犯错的.不能总纠着个错不放,改了就好。就是我们把他剁成肉泥,我家儿子也不能成活?这番话,让愤愤不平的大众有点失望,可是却又不得不让人肃然起敬。在网络的巨大压力下,案情一天天有了进展。当天值勤的交警承认肇事者当时确实车速超过了规定的速度,受害人没有违反交通规则,肇事者负全部责任。双方律师开始接洽。庭审那天,媒体云集,舒畅也去了。看着站在被告席上的肇事者,一个一脸稚气的孩子。而就是这个孩子,却让一个风华正茂的英年男子魂归西土,丢下年迈的双亲,丢下对未来充满憧憬的女友。舒畅不知道他心里面此刻在想什么,他很少讲话,一直低着头,法官问他什么.他回答“是、不是”,声音细细的,透着惶恐。舒畅四处张望了下.不知道他爸妈在不在这里。当他们看到儿子这样,他们有没为以前的宠溺而后悔的。富二代,这个名词.在中国代表的是一群纨绔、不学无木的子弟,几乎是这个时代的贬义词,这可能也是这个时代的一种悲哀吧!不过.在这件事上,有可能富二代的父母们都会得到警示。庭审结果,肇事者判处有期徒刑三年,赔偿受害人一百二十万。肇事者的律师当庭表示不再上诉。其实,这个结果对于肇事者已经是最好的。如果上诉,只怕更难服众。舒畅等法官一官判完,就出了法庭。这是一个天高气爽的迷人秋日,好像是她来杭州后最好的一天了。舒畅细细一算,她都来杭州快半月了。她住的酒店离西湖很近.每次坐车时都会从西湖边上经过,可是她却没空去看一下。在这半个月里,她每天都要稿件发回报社,关于靠件,她写新闻稿。涉及到才子的父母和女友,她写的是报告文学。部长和她通电话时.告诉她.市里面的报亭这一阵都在要求增加发行量,《华东晚报》卖得可好了,他们整天谈的都是本报记者舒畅从杭州发回的报道。裴迪文和她打电话时,从不提稿子的事。他爱和她聊杭州的典故.聊附近县市的景点和小吃。舒畅真是汗颜,她除了知道杭州有人间天堂的美称.这里有西湖、钱塘江,其他的真的知之甚少。现在刚到正午,舒畅决定明天回滨江,今天下午好好地给自己放个假,也去美丽的苏提走走,看能不能也发生一段艳遇。她把笔记本送回酒店,请前台定了明早的航班。她就在酒店的餐厅随便吃了点午饭,然后就准备坐车去西湖。公车还没到,她看到旁边有家便利店。中午没点汤.饭有些干.她感到有点渴。她跑过去想买一瓶水带在路上喝。“这矿泉水多少钱?”她打开皮包拿钱爽。“二元。”身后突然伸过一只手,把一张红色的老人头递到摊主手里.拿起了那瓶水。她惊讶地转身,看到裴迪文站在她身后。他穿着米色的风衣和牛仔裤,斜背了一个包,意态悠闲地看着她。“迪文……”她象个孩子兴奋得跳起来,一下扑进他的怀里,“你怎么会在这里?”他优雅地耸了耸肩,“我是你男朋友,总该有点特殊性吧!我要比别人提前二十四小时看到你。”“你是来接我的?”她不敢置信地瞪大眼。他轻轻点头。她不知该说什么好,只是傻傻地笑着。杭州,真的是容易发生艳遇的诚市。他从身后圈住她的腰.唇辫擦过她的耳际,“这样,真的温暖吗?”她的脸红了。“一瓶水,把我的零钱都找光了。”店主嘟哝着,把一大把零钱递给裴迪文。两个人相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大笑起来。“我们去西湖玩?”她挽住他的胳臂。“西湖太普通了,有什么好玩的。我们去一个特别的地方。”裴迪文扬起眉毛。“什么地方?”“一人只有你和我的地方。”他口气戏谑地说道.可是目光却很认真。第八章傍晚时分,两人上了列火车。这是一起慢车,是站都停,空空哐——空空哐——铁轮子敲砸着铁轨,转不了几圈,就又进站了。车上人很挤,三个座的位子,挤了四个人。走道上都站满了人。两个人没占到靠窗的位置,坐在最边端,动不动就被挤得滑下去,裴迪文索性把她抱坐到膝盖上。舒畅开始很不自然,再一想这里也没人认识他们,也就放开了,坐一会膝盖,他觉得腿酸,就移下来,由他紧搂在怀里。天黑了,也看不到窗外的景色,两个人象交颈相好的天鹅,头挨着头说话,情绪都有点亢奋。感觉如同读书时,在假期和恋人初次结伴远行,激动得好像可以远走天涯,直到天荒地老般。舒畅扫视着车内,车上的旅客当地人居多,裴迪文挤坐其中,没有一丝不适之感,可是他轩昂的气质,却又让人无法忽视。舒畅想起亦舒写过的几句话:真正有气质的淑女,从不炫耀她所拥有的一切,她不告诉人她读过什么书,去过什么地方,有多少件衣服,买过什么珠宝,因为她没有自卑感。裴迪文这样的男人,有可能就属于这种没有丝毫自卑感的极品男人。这样的极品男人,怎么会撞上她的枪口呢?天色由深黑转藏青,再转淡灰,转淡白,然后白亮起来。南方清晨的天空是那么高远。他们在一个小站下了车。两人在小站外面的小摊上子上坐下,要了两碗面,一笼蒸饺粑——这是此地的特产。舒畅觉得面条真香、饺粑很爽口,面里头的酸萝卜真脆。她把一碗汤都喝光了。裴迪文吃得很慢,他的手机一直在响,这里信号不太好,讲话断断续续的。“不管了。”,他把手机关了机,这下清静了。“这就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的地方吗?”舒畅张看着四处连绵起伏的群山。裴迪文摇头,吃完出来,招了辆摩托车,车主塞给两人一人一个头盔,“去石镇吗?”“是的,麻烦师傅路上慢点。”裴迪文说道。车主一甩头,圈起两个指头,“0k!”摩托车在山径里七拐八拐,走了半个多小时,车停了,“到了!”车主跳下车。舒畅抬头一看,哇,一条青石板铺就的街道弯曲地向前延伸,尽头是一座象似明清时期风格的古镇,扎着花头巾、穿着兰花罩衫的女子不时微笑地走过,白云在天上飘荡,镇下,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流沿镇绕过,码头上停泊着一条条乌蓬船。“这到底是哪里?”舒畅恍如进入了一片仙境,心胸一阔。“石镇呀!保持得很完整的古镇,还没有被过多的游客污柔。我是听研究明清建筑的一个朋友讲起的。美吗?”舒畅重重点头。很美,美得有如伊甸园。镇上没有旅馆,但当地居民可以提供食宿。两个人就在镇尾找了户人家,主人是个很精致、很利索的老婆婆,眉眼清楚,手脚干净,给两人让出了一个小院。老婆婆先让两人洗脸,铜脸盆里盛清水,竟照得出人影。再洗澡,一只深可过膝的大木盆,一大锅温水倒下去,热气腾上来,老婆婆再丢一支艾叶进去,屋子里就荡起了若有若无的艾香。洗澡时,老婆婆给两人把床铺好了,放了新棉被、新枕头,新枕巾。舒畅先洗好的,进来一看,只有一张床上并排放着的一对枕头,脸刷地通红。“床有些小,夜里冷,挤挤暖和。”老婆婆说。“我们不……”舒畅害羞地想解释。裴迪文顶着一头湿发从外面跨进来,拥着舒畅,微笑地接道:“我们不讲究的,这样蛮好。”老婆婆呵呵地笑着出去张罗晚上的菜了。舒畅慢慢抬起头,只见裴迪文正目光炯炯地看着她,声音有点沙哑地低低叫她的名字:“舒畅!”“我们……我们出去走走吧!”如果再呆在这间屋子里,她会情不自禁沉溺于他的目光之中的。他爱怜地刮了下她的鼻子。院中太阳光很白,很是感觉不到热力。山里的天气,比外头凉。山风吹在脸上,很舒服。两个人昨晚没什么合眼,可是一点都不困。牵了手从小院出来,沿着石板路随意地走。虽是个镇,没多少户人家。走个来回,不用几十分钟。裴迪文一路给舒畅讲着镇上的建筑特色。两人在一家小店铺里买了炒瓜子、炒花生、酸豆角、毛栗子。他们在镇上看到有户人家在过捣糍粑,双手握住杵棒,左一杵,右一杵,嗨嗨用力捣。有户人家的小妇人坐在门口,当众撩开衣襟奶孩子,舒畅羞得躲在裴迪文的身后。裴迪文说道:“我们在都市里,每天应付各色的人纯粹是在演戏,而这里,袒露的都是最自然的本性。”舒畅仰脸看他,“做主编很累吗?”“那到不会。”裴迪文拧了下眉,“其实,我另外还有一些工作要做,所以感到烦心了点。不过,再烦心也不及你让我操心。”“我哪有?”舒畅斜睨了他一眼。“别告诉我你没生出想躲避我的念头?”舒畅沉默了。两人在镇上转到天黑,才回小院。老婆婆已经做好了晚饭,鸡是现杀现炒的,其他几样都是腊味:腊鱼、腊肉、腊香干,外加一碗炒青菜。看相没有,但好下酒。酒是老婆婆自己做的黑豆酒,拿糯米与黑豆拌着做的,又放了干红枣、党参,大补。舒畅听了介绍,忍不住也喝了一点,嗯,有股药味,很可口。裴迪文微笑地看着她一杯接一杯喝着,也不拦阻。吃完饭,老婆婆把碗筷收拾了,回自己屋子去了。小镇的夜晚安静、清甜,舒畅的脸在酒精作用上透着红,她感到有些热,坐在院中光滑的石头上,让夜风吹走一些身上的酒气。裴迪文从屋子里拿来一件风衣,披在她身上,换着她坐下。舒畅靠在他的怀里,他亲吻她已经清凉的面宠,“要不,我们回屋去?”“迪文,是的,我是对我们之间质疑过,想过退缩。”舒畅深呼吸一下,轻轻启口说道。裴迪文抚了抚她的手臂,“还是不相信我对你的心意?”舒畅将头靠到他肩上:“记得我们有次和长江出版社的周社长一同喝茶时遇到谈小可和他的男友吗?”裴迪文轻声笑了,“当然记得,你后来就失魂落魄了,连自己的车都找不到。”“嗯,你送我回家的。”舒畅苦笑,“她的男朋友那时候在法律上应该算是我的丈夫。两家合买房子,出于多方考虑,让我们先领了证,明年五一举行婚礼。后来他因为舒晨的病,因为他遇到了谈小可……”舒畅坐直了身子,把自己与裴迪文隔开了些距离,她凝视着他,胸口微微地起伏着。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如果这些让你难受,就不要说了。只要告诉我,现在你们已经解除了法律关系就够了。”“谈小可怀孕了,他们应该很快就会举行婚礼。之前因为和报社三年之约,还有我怕我爸妈难受,一直瞒着。迪文,说起来,我应该算是个离婚女人了。”“谁会在意这个?”他挑了下眉,举起她的手,柔柔的吻着,“都己过去了,不是吗?舒畅,我早说过我喜欢一个人,就是从心出发的喜欢,没有那么多的条条框框。”“其实我很普通。”她仍有点不自信。“舒畅,爱,没有那么复杂。何必把一切想得那么透彻,顺其自然反而快乐。你就当明天是世界末日,今天你会如何?”他从眼底温柔地看着她,深情款款。“我想爱你。”她反握着他的手,颤抖着。“一切就是这样简单,傻孩子!”他轻叹了一声,声音一柔,低下头,唇辫滚荡如火。他吮吸她柔软的唇,舌头扫过她的口腔,和她的舌缠绕在一起,由轻柔到慢慢加重,直到她发出轻微喘息声。她侧过身,抱紧他,回应着他的吻,迷离于他的气息之中,双手紧紧攀住她的肩。他不禁贴她更紧,身体一经接触,仿佛电流通过,唤醒了她强自压抑的内心感触,所有的神经末梢在瞬间激活,一方面感受着他唇舌辗转带来的冲击,一方面让她不由自主贴向他,渴望更密切没有缝隙地接触。风吹叶摇,月色如水。他牵着她的手,步入房间,用脚把门带上,没有开灯,两个人拥抱到了一起。怀抱足够温暖,相拥毫无间隙。舒畅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样被推倒在大床上,身体上被加诸的压力满满覆盖。裴迪文灵巧的舌继续触上她光洁的脖颈,湿湿的,凉凉的一片,室内的温度满满得躁热起来。他的手撩过她微颤的臂,大拇指轻轻刮着她脖子上的起伏,慢慢往下,白玉般修长的手指停留在美好的弧度上,轻轻地揉搓。舒畅的脑袋“嗡嗡”,呼出的气越来越热,胸膛的起伏越来越大,明亮的眼睛如同蒙上了一层水汽,眼神迷惘而温柔,身体在他的身下微微战栗。裴迪文的簿唇缓缓下移,膜拜地擦过她难以启口的每一个角落。她忍不住抽搐了下,这种从未有过的珍视让她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了。她紧张地看着眼前这张英俊的面扎,他同样看着她,双眸中的热情和温柔让她眩感。她半合上双眼,苍白面孔上染了嫣红,她眨了一下眼睛,抬起手环住他精瘦的腰线。突然,她搁在桌上的手机发了疯似的叫了起来。胶织的四道视线,没有一丝偏离,任由手机上的蓝光在黑暗里闪烁个不停。在这个只有他和她的世界里,外面的一切都不重要了。闭上眼的瞬间,舒畅想,眼前的这个男人,是她的伯乐也好,严师也好,上司也好,现在,他只不过是一个令她迷惑、令她沉溺、令她想纵情炽爱的一个男人。旅行真的是一道无可抵挡的催情剂。不是唇的火热,不是脖颈的激情,不是耳际的挑逗,更不是胸前腰腹腔的欲望……当他填满她的身体之时,舒畅发出一声嘤咛,好像流星划过天穹,夜幕下,花好月圆。第九章山里的早晨亮得早。裴迪文觉得好像只睡了一会,就被从窗外透进来的晨光给叫醒了,奇怪的是,当他睁开眼睛时,没有一点疲累感,发觉自己嘴角带着笑。他眨了眨眼,很快就想起这是在哪里,唇边的笑意更深了,手臂一伸,想把枕边人揽在怀里温存,却扑了个空。……舒畅呢?他腾地一下坐起,打开门,小院的墙角边,舒畅捧着个白色的瓷杯正刷牙呢!老婆婆家没有建洗手间,都是打水在院子里梳洗。舒畅仰脸喝了口水,咕咕地稀释着嘴里的牙膏沫,一双长臂从身后抱住她,下巴上泛出来的胡渣蹭了蹭她白皙的脸腮,“为什么不等着我一起醒来?”舒畅的脸慢慢地绽出几丝红晕,她拿毛巾拭了下嘴唇,低声道:“我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什么事?”她抬头看看他,犹豫了片刻,说:“我去药店买了紧急避孕药,这几天……是我的危险期。”“对不起,”裴迪文不禁有些愧疚,“这事应该我先想到的,我……”“我知道是情不自禁。”她红着脸替他解围。他窝心地吻吻她的脸腮,“喜欢孩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