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春凝很有点依依不舍,不住地嘱咐杨慕天: “我会得尽快回来,你好好地守住顾春堂啊,每天做了生意,现金要赶在银行关门之前存进去,切莫带回家去。我们那幢楼,也太人杂了。晚上你上夜校,我又不在,就干脆早点关门算了,只常伯一个人看不了铺。” 顾春凝还有很多很多说话,杨慕天其实都听不进耳去。 他的一颗心早就已经放到股票市场上去了。 现今,手上已有资金,杨慕天的胆识壮起来。他跑到四叔跟前要开户口。 四叔笑着说: “年纪轻轻也学人炒股票?” “四叔,你也是早出道的人,现今才独当一面,就提携一下后进吧!” 一顶高帽子让本来已喜欢杨慕天的四叔更加偏袒他。 本来四叔是不肯答应让杨慕天开开展户口,觉得太有投机成份。然,经不起这后生的苦缠,也就答应下来了。 四叔原本打算多费点心给杨慕天留意着,免得他血本无归,谁知两个多月下来,杨慕天买卖股票的成绩,完全出乎四叔意料之外。 四叔心里想,真不得不承认凡是偏门生意,都总会久不久就冒出个天才来。 三番四次,四叔预测的股市升挫,都败在杨慕天手上。这年轻人看股市,像有对鬼眼似。最震惊的是,杨慕天出手买卖之狠,竟在他这个老行尊之上。 每次一听到了消息,杨慕天就把顾春堂的现金,顾春凝存折内的积蓄以及手上的资金,全部押进去,绝对的誓无反顾,死而后已。 连四叔都不敢孤注一掷,这年轻人却面不改容地说, “成王败寇,本意如此!” 四叔禁不住摇头慨叹,真是后生可畏。 沉迷赌博的人,一定是在初进赌馆时得心应手,尝到了甜头,才会引得他继续玩下去。 杨慕天的际遇就是如此。 四叔在惊佩之余,有一天傍晚,当杨慕天陪他坐在顾春堂饮凉茶时,很认真地从头再打量杨慕天,然后郑重地说: “慕天,你来帮我吧!” “四叔,你说什么?’ “如果你的那位春姐同意,你就到我公司来,正式当班吧!” 杨慕天还不曾等四叔说下去,就抢着答: “真的?真的?多谢四叔栽培。”杨慕天心想,有什么叫做不肯了,拿间凉茶铺坑他一世不成? 四叔顿一顿说:“你聪明伶俐,而且对股票这么投入,是注定吃这一行饭的了,不过,在你入行之前,我有句话要跟你说。” “四叔,你只管嘱咐。” “所谓行行出状元,另一方面呢,族大亦有乞儿。你在股票买卖上头的功夫,早晚要出人头地,必成大器。然,若真有这么一天,要谨记了千万别赶尽杀绝,处处要想着刀下留人才好。有才无德之士,天地不容。我们算是偏门出的身,是相信报应的。报应不在本身,或会于殁后,累及儿孙!” “见教的是,见教的是!” 杨慕天谦恭谨慎地应着。心里头却在冷笑,若然品德端方有如这位四叔,到头来膝下犹虚,无儿无女地绝了后,也就免了吧! 这种报应真不知是条什么道理? 杨慕天开始跟在四叔身边,成为万氏证券经纪分行的一员,他的勤奋与聪敏,有目共睹。 然,犹有行内人连四叔都看不到的上乘功夫,杨慕天耍得出神入化。 这天,他买备了四式水果跑到万胜棋府第,拜候三姐。 “天哥儿,你这么客气!”三姐又在那小偏厅上招呼来客。 “是春姐嘱咐的,她到旧金山去陪伴老父,顾伯伯的病,时好时坏的,春姐放不下心,现仍未有归期。来信嘱我务必要来问候你!我屡屡想拜候,又怕你贵人事忙,万家上下都得你指挥打点,我就不好胡乱骚扰!” 三姐笑到脸上来: “什么话呢?难得你来看我。有便给你春姐写信时,请代我致意。我呢,实不相瞒,笔笨得很,连乡间侄子侄女的信都没法子回复,遑论是其他亲友了!” “三姐如果不嫌弃,我代你写家书好不好?” “怎么敢劳驾?” “不是说自己人无分彼此吗?” “那就真求之不得了!” “只一样事,我也求三姐帮个忙!” “你说,你说!” “听春姐说,三姐很有佛缘,我心里老挂念乡间亲人,可否请三姐有便时,也把我带在一起,去庙堂拜拜佛,签一点香油之类。” “那还不容易呢!下个星期天,我就同你去。” 一个下午逗留在万家,杨慕天就替三姐写好了一大叠寄返乡间亲友的信,乐得那三姐飞飞的。 至于说,三姐要酬报杨慕天之举,更是她最求之不得的。这下来的若干个星期天,杨慕天就跟在三姐后头游遍了长洲、大屿山,上齐了万佛寺,车公庙,黄大仙。 三姐像个有求必应的观世音,杨慕天是她莲花座下的观音兵。 三姐听说杨慕天现今也在万氏证券任职,更是乐不可支,说: “怎么我们竟成了同事了!” “不,不,不!”杨慕天一脸正经地答:“你是我的上司!” 笑得三姐根本无法合得拢嘴。 杨慕天当然不是善类,手段又岂只是甜言蜜语。他出手的阔绰,非等闲人可以相比。 杨慕天跟三姐说: “三姐,在万氏证券工作,多少是那天见过你,看到你的气派架势,才起了服务万氏的心。这阵子,我的确摸到了股票买卖的门路,有时也颇有一两个市场的灵通消息,很赚了一点外快。如果三姐信任的话,容我代你试买卖股票,有个报答你鼓励的机会。” 对付如此一个女佣身份的女人,以杨慕天的智慧与手段真是游刃有余。 情况并非杨慕天要骗取三姐的私己钱,他甚至不是希罕因三姐的股票买卖而获得的佣金,他另有所图。 每次替三姐下注买股票,赚了是赚,蚀了也是赚。杨慕天宁可自掏腰包,总之但求三姐笑逐颜开。 有哪一个不贪恋横财呢? 三姐还有心照顾一些姊妹,于是倒转头来求杨慕天。 “我那几个好姊妹,能不能也托你买股票呢?” 杨慕天就是大方,说, “本来无所谓,可是,我有的灵通消息其实不便太张扬,你我情份不同,对你的姊妹,则是亲疏有别。然,三姐一句话,我办不到的也要办得到。总之,你的一份比她们的一份大,那就皆大欢喜了!” 当然是皆大欢喜。从此,三姐在那班老姊妹面前,最有面光,俨然首领,一呼百应,声势浩大! 试问问他们买哪一只股票呢?完全的不知情。知来干什么,反正赚钱就好! 自从杨慕天到万氏证券上班后,顾春堂另外多请了一个小伙计叫阿全的,跟老伙计常伯拍档。杨慕天也不过在隔壁,有事易于照顾。 这天,阿全在上午收市后跑过万氏来,把封信交给杨慕天。 杨慕天一看信封,面色骤变。 拆阅信纸时,薄薄的双唇紧抿在一起,成了一条线似。 是庄世华自乡间寄给顾春凝的信: 春疑: 几经艰辛,才有机会托位到香港的朋友把这封问候信带出来转寄给你。 这大半年,我一直抱病,女儿与慕天音讯全无,不知是吉是凶。 乡间情况,不言而喻。有便请惠片言只字,让我略知竞之讯息。 寻且有个不情之请,目下贫病交迫,家无余粮,外头书信寄返 纵有不便,外汇还是准收的,请在可能范围内,给我资助,不胜感谢。 世华手笔 杨慕天叹一口气,随即思量,应该如何处理这封信。 信是一定不能交到顾春凝手里去的,让他们师徒二人通消息,后果可大可小。举凡对自己无益而又可能不利之事,绝对不能做。 顾春凝若回信给庄世华,把庄竞之的死讯相告,只有令抱病的老人更觉生无可恋,也不适宜。倒不如由着他心里存有一线希望更好。 杨慕天真是个利害家伙,分明的自私自利,还晓得另寻一个角度,把自己的行为看成合情合理。 这些日子来,国内政局直闹得人人生不如死,杨慕天老早借了这个口实,嘱顾春凝切勿写信回去,让人以之为口实,诬告庄世华教唆女儿偷渡,也属罪大恶极。 几难得天时地利人和,配合而成铜墙铁壁,使乡间音讯隔绝,正正安乐,怎能功亏一箦? 再说,这个借口也不无几分真理在! 至于好不好寄钱回乡给庄世华呢? 这真是个难题了! 说到头来,庄世华在杨慕天最孤苦伶仃之时,养育他多年,他又有何借口连半个子儿也不寄回乡下去呢? 趁机以金钱弥补自己的罪过,是不是好呢? 念头一闪而过,立即被杨慕天否决。 万万不能误以为自己需要将功赎罪,必须肯定自己无罪。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错在哪儿了? 杨慕天挺一挺胸,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做大事的人,不得有妇人之仁。 生死有命,富贵由天,怨不得。 将来,自己一旦发迹,大笔大笔的金钱为中国人造善事,那才是正经。 钱寄了回乡,不就等于给庄世华通了音讯,更会惹得他千方百计地继续跟顾春凝甚至自己联络,也太尾大不掉了。 就这样决定下来。 庄世华的信,被撕成片片碎,掉进西洋菜街口的垃圾桶内。 杨慕天实在也无暇他顾,他下的注,忙于本利收回。 这天,他陪三姐吃完一顿斋菜,默不出声。 三姐鉴貌辨色,问: “怎么呢?有心事!” “实不相瞒,很有点屈屈不得志。”杨慕天说。 “你不是干得顶出色的。等下你春姐回来,看到你一阵子功夫就有这种成绩,要吓一大跳!听四叔说,你也真是吃这一行饭的材料!” “一天不能在天子脚下学习,能有多大的发展。就算将四叔那位置拿下来给我,也还不过比掌管顾春堂好一点点而已。” 三姐不语。 “再说,如果能在大经纪行任事,得的灵通消息,还不只此呢!” “你且别急,这个星期天下午有空,你到万家来看看我吧!” 果然,未到星期天,四叔已经对杨慕天说: “今天万老总在电话里头问起了你,我说,这后生是可造之材呢!” “多谢四叔栽培。” 上万家去时,三姐笑容满面,给杨慕天说: “等下你见到老爷,太太时,小心应对。老爷尤其不喜欢太过孟浪的人,你记住了!” 杨慕天被三姐带到园子去,只见一位气质高雅的中年女人,陪在虎虎生威的万胜棋身边。 “万先生,万太太,你们好!” 万胜棋年纪已七十开外,双目仍炯炯有神,把杨慕天从头到脚地打量。说: “你现今在分行任事?” “对,正跟四叔学习。” “你对股票买卖有天份,又有兴趣!” 杨慕天说: “天份不敢说,但对自己做得来的工作,兴致倒是浓厚的。” “晚上还在念夜校吗?” “是的。反正有空闲,不想只陪着电视和收音机过日子。” “若到总行来上班了,晚上去黄金买卖部当班,也算是学习的一种!” “是的,书还是可以在星期天念。” 那万太太微微笑: “年轻人分秒必争,能这样长进真好。” 就从下一个月开始,杨慕天便到中环的万氏证券行上班了。 万氏是大规模的经纪行,当时的生意额占全港市场成交比例的百分二十五强。在运行头是华货经纪行之首。 能在万氏行走,所见所闻所学所识自不可同日而说。 杨慕天是真正整副精神都放到工作里头,只要一说到有关股票黄金期货等等投资,人就整个的神采飞扬,精神奕奕。 连另外一个在上海出身的大经纪尤念和。见了杨慕天几次面,交过手,都禁不住在陆羽茶室跟万胜棋等几个行家饮茶时,翘起大拇指赞: “真是江山代有人材出,看到了万兄那得力助手杨慕天,似是见到上海滩头上的自己。” 万胜棋答; “对,都是后生一代的世界了!我们办妥了这件大事,也就安心退休了!” 万胜棋口中的大事,就是他们几个华资大经纪联手支持成立一间新的交易所,实行联手打破香港证券交易所多年以来的独市生意,以图股票买卖多一个营运地盘,催谷本埠的金融业务。 杨慕天跟住万胜棋左右,自然多少予闻其事,他心目中亦已有数。 当然,大事未成,未轮得到他轻举妄动,要先处理的也不是业务上头的事,而是刚自美国带孝回来的顾春凝。 春凝的父亲已经病逝,她把丧事与遗产事宜一并办妥了,才回港来。 对于别后的杨慕天,顾春凝是既惊且喜。 毕竟杨慕天算是在事业上冒出头来,人更出落得成熟淡定,且更举止矜贵,风度翩翩。 顾春凝并不晓得自惭形秽,她只是看多了杨幕天两眼,就有点心慌意乱,是真的怕杨慕天会对自己撒手不管。 对于她的噜苏,杨慕天竟出奇地吞一口气就容忍了下来。 “慕天,这些大经纪行里头,人事是否复杂?” 这句话根本是多余至极的。 杨慕天沉住气,答; “当然比凉茶铺要多冒一些风险。” “如果太辛苦了,就别干呢!我看工作时间也太长了,日头是股市,晚上是金市,差不多一天里头有十六小时要搁在经纪行。” “能回家来睡觉就成了。” 顾春凝忽然飞红了脸,神态有点忸怩。 杨慕天游目四顾,不去看她,因觉丑人多八怪,尤其易于教人呕心。 “我是不要你太操劳,反正父亲很留给我一点钱,总够我们安安乐乐过日子,若不是你坚持要留在香港,我看美国那边也是能住的地方,我们也可以开一家餐馆或是什么的!” 杨慕天打蛇随棍上: “不要过分操劳的是你。我看,就把顾春堂结束了吧!” “有点舍不得,总是自己一手一脚做下的一盆生意,有感情的。且也以之消磨时间,否则,你这么忙,我躲在家里又傲什么呢?” “总有得你忙的时候。我正要跟你商量,就快有间新交易所成立了,发的经纪牌照不少,我打算自立门户,买个经纪牌开业。到时你不也是老板娘一名,喜欢的话坐到经纪行去,大把客户陪着你过日子呢!” “就好似万氏证券那个样子!” “总有一日比万氏更威煌架势!”杨慕天极具信心。“你说好不好?” “现今我还有什么事不是听你拿主意了?”顾春凝想了想,又说;“慕天,倒有一件事,你要真拿定主意才好。” “什么事?” 顾春凝期期艾艾地说: “我们的事!” 杨慕天想了想,说, “我们不是好好的,走在一起根本是我主动,你有什么好担心?” “我知道,只是,名不正则言不顺。看在人家眼里也觉突兀。” “看在谁的眼内?” “街坊邻里,亲朋戚友。” “我还来给你说,这层老房子,也不能再住了,我们搬了家,就是新居新人,还怕什么闲言闲语。” “话不是这样说的,慕天,要鼓起,勇气来跟定了你并不容易。我们年龄差距大呢!我是看你如此真心诚意才冒了这个险的。” “你不信我?” “既是大家都真心诚意,又何不办妥手续,好让心里头安稳。” 杨慕天的脑筋转得极快,随即说: “好。我们一步步计划实行,先把顾春堂的生意结束,搬到港岛那边去,你负责布置好一个像样点的家,我则把经纪牌申请到手,开妥业,然后我们才再注册结婚,好不好?” “你看我们摆不摆酒呢?还是不要张扬了,到底是老妻少夫,有点难为情!”顾春凝喜形于色。 杨慕天总算把她安顿下来了。 他们的新居在北角,是一层小小的楼宇。 杨慕天坚持要租住,准备把顾春凝手上的资金全部放在开设经纪行上头。 七十年代初,股票市场上果然耳目一新,本城多了三间交易所,成为生力军。 要申请新的经纪牌照,当然比香港证券交易所容易。毕竟后者早已额满见遗,要有经纪肯出让牌照,才可以得着机会。故此,杨慕天视此次为相当难得的机会。 他固然是异常落力地在三姐身上下功夫。甚而明知万太太有插花的习惯,就托辞说,有位亲戚是经营鲜花批发生意的,每天大束大束各式鲜花送到万家来,只收少少钱,逗得万太太不知有多高兴。 杨慕天对方胜棋,则采取直截了当的手段,干脆实话实说,在万胜棋办公室内垂手而立,说: “请老总成全!” 万胜棋心想,这年轻人倒是有志气的。自己也曾经历过要人家栽培的阶段,现今伸出手来扶掖后进,也是份所当为。 倘若不是自己午事已高,也准备慢慢退出商场,做半退休的打算,留多几个好伙计任事也好。如今,也就不介意放他们出去,早早自立门户了。 且大经纪身边有多几个依附着自己做生意的小经纪,也是很必须的。甚多大手买卖,不宜张扬的话,正好交到这些附属经纪行去处理。 加上家里头一上一下两个女人,都在有意无意之间替杨慕天讲好说话,也就成人之美好了。 有了万胜棋的支持,申请新的交易所经纪牌一事,也就易如反掌,只不过是交钱办循例式手续而已。 杨慕天跟在万胜棋身边的日子虽不算长,可是,他为人精灵乖巧,口齿极端伶俐,对手的情绪,经常在他控制之内。手段又绝对狠绝,待人松紧,收放自如。故此不久就已在金融市场内声名鹤起,手中有不少客户。 当然,更由于他巴结万胜棋不遗余力,万氏既已立定退休的心意,也就相当乐意于将一些大型客户,介绍给杨慕天。其间,市场内有过传言,说是杨慕天跟万胜棋太太有过一手,故此才有这番实斧实凿的带挈。究竟有无其事,会是个永远的哑谜。非但不会有人确知事实真相,就算连杨慕天本人的记忆,都已刷去了跟万胜棋太太的一节。他半生以来,女人之多,有若恒河沙数,怎能一一尽录脑际?有没有跟万胜棋太太耳鬓厮磨,亦不影响他给自己踏出来的那条青云大路。 杨慕天跟任何人一旦相识了,他有心要结纳的话,无人会超越他的五指山,早晚会乖乖地让他从心所欲。故此,他自创立了永盛投资之后,不论是金融业内的好手,抑或腰缠万贯的富户,全都陆续被他罗致,成为永盛旗下的得力助手与米饭班主。杨慕天的皇朝,很快就具雏型。 至于说,被他利用完之后的人是如何下场,庄世华庄竞之父女便是其中的表表者。 就是颅春凝,结局也是黯然凄惨的。 为什么战争中的士兵们见到女人会得飞擒大咬,发泄兽欲,只为他们要平衡恐惧,得快乐时且快乐。 同样道理,金融市场所内气氛紧张,那种今朝不知明朝事的动荡,尤其使局中人情绪长期不安。于是当风起云涌的商界中人,偶然偷得浮生半夜闲时,就一定要软肉温香抱满怀,方觉写意。 况且,欢场之中,醇酒佳肴美人软语,最能下气清肺,健脾开胃,正正对上了男人的口味。别说要他们对黄脸婆奴颜婢膝,绝对做不来,就算家里头那一个是温娴婉淑,也会日久生厌,要求新鲜刺激。 杨慕天在这上头,当然的不客气。 老早已跟在一班大客身边,上舞场、泡红阿姑,玩个天翻地覆,且觉是种业务应酬,起着一石二鸟的作用。 对于守在北角那小小单位内的顾春凝,嫌弃至极,自不在话下。 杨慕天私底下已在半山罗便臣道自置一幢物业,正在装修,完全没有想过要跟顾春凝一起搬进去。 只候着有个什么机缘,他能好好地甩掉对方,干净利落。 这一夜也真合该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