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这两句话就足令香早业动心了,他瞪着眼看对方,显了一点点焦躁,希望方佩瑜说下去。 “肯不肯接受我的推荐?” “你说。” “我在中国大陆有一笔大生意,能让香家捡—个大便宜。” “为什么方家不捡,要让香家捡?” 方佩瑜笑,她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说方家的人有心要变成香家人,故此谁捡便宜都一样。 “我手上有笔跳楼货,你拿着作饵,让你母亲开心,知道你是个可以打前锋的人。” “买入了跳楼货,也得有出路才成。” “连这个我都安排好。坦白告诉你,雅顿玩具原料与制造厂有一大批玩具原料及制作版权,很快就抵达大陆,买家临时要易手,我们买进来,立即转售给哈尔滨百货商场的单位,一方面内销,一方面外销。” “你这么有把握?” “老早搭通了天地线。” 方佩瑜洋洋自得。 这一段日子以来,她的确在这宗连锁性的贸易生意里头做尽很多功夫,而不为人所知。 方佩瑜非常的聪明,她利用了跟雅顿原料厂的关系,在雅顿以非常便宜的价钱把大批原料卖给岑氏玩具制造厂之前,老早已通过方氏家族跟国内的密切贸易交往,与哈尔滨百货商场私人达成协议。 方佩瑜负责与哈尔滨百货商场合作,由方佩瑜负责制造大量玩具,一半内销,一半外销。 外销部分她安排由雅顿以版权人身分兼做海外总代理,以能为其争取到一定利润,用以平衡原料的割价出售。 其余内销的利润,当然是属於方佩瑜与哈尔滨百货商场。 协议签订之前,方佩瑜还亲自飞到哈尔滨跟百货商场董事长胡建平会面。 “胡董事长,想你帮我一个大忙。” “什么忙?你只管说!” “能不能把哈尔滨百货商场的玩具部门经营专利权批给我。反正你旨在批发生意,我却想独占零沽的利益,算是你对我的恩惠,成吗?” 这就变成了日后最吸引白晓彤的一份可观利润。 当时胡建平说: “方小姐跟我们做着如此大数额的一批贸易,百货店零售的生意,批给你,自然不成问题,只是我们要先声明工程不会如期完成,大约要延误起码十个月。” 方佩瑜冲口而出: “那就更好!” “什么?” 方佩瑜即打圆场说: “我意思是这样就可以让我慢慢策划了。” 於是,哈尔滨百货商场玩具部门的总代理权合约握在方佩瑜尹里,她将利润回扣再加高,却说明只须寄售,就这样转与白晓彤签约。 然,偏偏隐瞒了商场不能如期建成的事实。 商场上的成与败,很多时在於一个重要消息的披露与否。 方佩瑜的圈套是连环性的。 她巧妙地用尽手上的人际关系,从套用雅顿原料厂一大批原料,获得特价开始,最终把原料加工完毕,外销的责任一下就搁回雅顿肩膊上,所用的手段极为简单。 方佩瑜只在长途电话里对她应酬惯了的雅顿主席佐治·雅顿说: “佐治,你勉为其难帮我这一次,好好地当这批玩具的总代理,怕向你订原料的用户拿不出这么多现金来,当初我跟银行分别做担保,我这儿的一半如果不是你高抬贵手帮个忙,就得要泡汤了,你不忍心吧?” 佐治·雅顿不是个特别瞧得起东方人的美国商家,然,对方佩瑜已很另眼相看,只为她是东方女人,在交往中,她经常适当地卖弄一定程度的妩媚手段;这种精神上的冰淇淋肯定有魅力。 再加上,大陆市场的开放,无疑是吸引的。 中国既是今非昔比,自己亦无谓太与业务前景斗气。 就为了这个原因,佐治答允做岑氏玩具的这笔生意,也愿意承接这批玩具,反销北美市场。如今听说岑氏出了小纰漏,对方佩瑜把外销玩具的总代理权塞到自己手上去,以货抵押,就更无异议了。如果做不好的话;雅顿就只有伸长脖子等岑氏或担保人方佩瑜偿还债务,不是不麻烦的。 况且,方佩瑜还说: “佐治,反正雅顿手上有这批玩具模式的制作版权,试把中国制造的产品远销欧美,看成数如何。一旦为用户接受,成本比在美国本土制造低得多,你就可以刀仔锯大树了,一举数得呢,何乐而不为?” 所言不是无理,於是方佩瑜就成功地搭通天地线了。 搭通之后,她才双手奉送给香早业,鼓励早业说: “把这笔生意交到汝母手里,万无一失。” 香早业一听,不是不蠢蠢欲动的,他沉思一会,答: “母亲会问,我的生意线路何来?” 方佩瑜老实不客气道:“我看你就坦率地跟你母亲交代,说是我的献策。” 香早业有一阵的犹豫。 “怎么样?认为这样正要暴露了我的身分与我们的关系?” 哪有这样大的便宜可占?除非中间透着一层更密切的关系。 “当然,早业,你可以选择放弃这个大好的献功机会,让香早儒独领风骚去,不过,我告诉你,过一些时日,你母亲年纪再大一点,或者香早儒娶到一个类似孙凝之类的女人做妻子,你要挽救危机就来不及了。” 方佩瑜口中的危机,自是指香家大权的问题。 这是很易理解的。 “别以为你的对手只是香早儒,还有其他三人。”方佩瑜这样说。 香早业就忽然不能明白过来厂,问: “谁还能与老四匹敌?” “最低限度,老大与老三的条件都比你强。” “何以见得?” “老大是你母纵容惯的,对不对?” “对。” “这种纵容的态度其实并不是香任哲平的一套作风与性格,其中有什么原因导致香早晖能享受他才华表现之外的宠幸,不得而知。唯其如此,可见你母亲对长子的偏爱是固执的,是任何人,包括最得宠的香早儒绝不能动摇的。 换言之,他在香家有特殊的地位。” 方佩瑜的分析紧紧扣住了香早业的心。 “再下来的老三,他看上去是你们兄弟之中最没有条件、最不得宠、最不起眼、最没有凭藉去争宠的一个。” “他根本失宠。”香早业答。 方佩瑜摇摇头。 “只要他是香任哲平的亲生儿,我就不同意这看法。” “为什么?他身边的叶柔美是大毒草。” “早业,这就是你更需要我的地方。” “你把自己跟那姓叶的比较?”香早业觉得好笑。他当然知道方佩瑜是那种眼高於顶,不会看得起女明星的大家闺秀兼商场翘楚。 “当然不是跟她比,我的意思是你需要一位机灵,能洞悉人心世情的女人在你身边提点你。早业,香早源决不比你们几兄弟傻,他有着香任两家的血脉,就有慧根,我差不多可以肯定他是利用叶柔美,来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对他的母亲采用欲擒先纵的手腕。” 方佩瑜稍停,看了早业一眼,轻叹: “你还没有明白过来吗?香早源一向被冷落,他像那种故意在冬天跳到冰河里把自己冻病的孩子,躺在床上,看母亲如何反应。做母亲的固然会大发雷霆,但随之而起的是极度担忧,怕孩子—病不起,失去了他,於是慢慢把他疗治过来之后,就更留意他的一举一动,不敢对他掉以轻心。那种会失去孩子的教训有效地唤起她强烈地表现母爱。 故此大病过后的孩子绝不会失宠。” 方佩瑜这一段剖释直叫香早业目定口呆。 第一次,他被迫着看到自己的处境。 原来在那个金玉满堂、富贵双全的大家族内,正是四面楚歌,每个人都静静地以他们的本身条件建筑起自己的王国来。活脱脱是进可攻,退可守的众诸侯,正为他日继承大统作好准备,万一还是要拱手称臣於兄弟的话,总还有自己的立足处。 可是,香早业呢?他毫无准备,毫无把握,毫无防范。 如果有一天,谁登了大宝,说一句:“撤回香氏家族班底,把管财务的权位拿过来!” 那么,他还会有什么? 香任哲平会不会为他预留封邑?会不会为他另起王国? 完全的不得而知。 他蓦然发觉原来自己这么自以为是,一切都想当然。因而被吓得额上冒出细细的汗珠来。 他企图攻破方佩瑜的预测,缓缓地答一句: “你会不会高估了早源的智慧?” “不会!”方佩瑜断然作答,“是你低估了他,不只是你,可能是整个香氏家族。” “你有凭藉?” “可以说是有的。早业,你想想,除了香早源,你们兄弟三人,在长相样貌等方面都有神似父母的地方,从而做事的干练,也如此的一脉相承,怎么会有一个完全出格的香早源跳出来?他如果是一如你们看他的平庸肤浅,心无城府,根本不可能是香家三公子。恕我说得直率,只怕香家养的一头狗,都会出类拔萃。香早源怎么会如此的一无可取?” “这是主观的推论。” “对。我也有客观的凭据。” “那是什么?” “那是自孙凝口中身上所得到的资料。” 方佩瑜在孙凝处套取了很多有关香早源做事的成绩与手段,她记得孙凝曾在闲谈中这样说过: “到底是香家人,香早源处理信联的冗员很有一手,他的深沉果断,不动声色,实事求是,出入意表。我曾把这个观察告诉早儒,嘱他转告他母亲,想她会安慰。怕以前是没有机会让他大展拳脚之故。果然,香任哲平听了早儒的报告,很有些关於信联的大改革都装作知之为不知,放手让香早源去于。” 这段话蕴含了两种重要的意义,当方佩瑜转述之后,香早业立即听得出来。 其一,证明香早源有他不为人知的潜质。 其二,香任哲平并没有真正痛恨而放弃这个儿子。 “早业,我的推论不是凭空想象吧!” 香早业无辞以对。他心里还多一重不需再宣诸於口的资料,是关於老大香早晖的。 母亲之对香早晖溺爱,大有可能是因为早晖不是香任哲平亲生,为了表现自己的大方与涵养,终其一生,都会善待早晖,以此赢得美名。 当然,香早业对香任哲平的了解还差一筹,但落实早晖在香家的平安保险地位,还是有足够的证据的。 在如此一个复杂的环境内,香早业将如何自处呢?他斗得赢三个兄弟吗? 方佩瑜微微笑着献计说: “可以赢,只要你把岑春茹撤走,而换了我。” 如此的不可思议。 香早业一时间不知如何回应。想了一想,他才说: “是因为你能为我带来商业机缘,使财富增加。” “岑春茹原本也有这个能力。” “那是为了你有本事帮我在香氏家族运筹帷幄,赢得母亲欢心。” “孙凝的这块料子绝不比我差呢。” 可是,香任哲平依然一见了孙凝的面,就剑拔弩张,形成僵局。 这阵子,香早儒与孙凝的破裂,证明幕后的香家太后的确深具掣肘作用,她不喜欢的话,谁也不能踏入香家门槛当名正言顺的香家少奶奶去。 孙凝如此一位才貌双全、身家清白的女人,为什么还不合香任哲平心意? 香早业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方佩瑜微微笑,也不解释,这可把香早业惹得急了,追问: “既是孙凝这么强,为什么还不能讨母亲欢心,你却有这个把握?” “孙凝太讲原则。” “母亲不喜欢讲原则吗?” “不是的,但你母亲讲的原则怕只有一个。” “什么?” “顺我者生,逆我者亡。” 香早业微微一惊。 “怎么?你能为汝母辩护吗?” 香早业不敢回应。只好改变口风,说: “你肯迁就她吗?” 方佩瑜微笑,答: “不能单迁就。你母亲这种人对于迁就她的人会瞧不起,对不迁就她的人又看不顺眼。” “那要怎么样?” “要设法刻意迎合,再攻心取宠,然后反过来驾驭她。” 香早业呆望着方佩瑜,有一阵子的迷惘。 “早业,把我引介到你母亲跟前去,包保你能建立成万世基业。” 香早业微微地点了头。 方佩瑜的确有备而战。在她的策动下,香早业首先给香任哲平述说了经过。 “妈,这笔万无一失的贸易生意,只以经纪身分,转一转手就能抓到钱,很着数,几乎不需要本钱。” 香任哲平静坐在她的办公椅子上不动,定神地看着她的这个儿子,才缓缓地拿起了暖水杯,呷一口热茶,说: “早业,你哪儿来的这个好路数?有没有听过广东俗语说:‘哪有这么大的蛤蟆通街跳’?事出有因吧!” 香早业的脸稍红,讷讷地说: “我的一位好朋友认为我可以把这个业务计划办得更好!” “那就是说,你的这位好朋友原本是在处理这项生意的,对不对?” “对。” “照你所讲的数据,就是先有了内销及外销的合同,才去买备原料,互相对冲之后,胜券在握,且会赢得不少。那么,你的这位好朋友对你未免太照顾了。” “她对我的确很好。” “她是谁?” “方佩瑜。” “嗯。” “妈,你听过她?” “在本城的望族里,姓方的还算有地位。方佩瑜是独女吧!” “正式为方家承认的就只有佩瑜一人。” 香任哲平没有立即接腔,心里发酸。 男人一旦发达,外头惹下的家庭与子嗣一箩箩,真令人气愤。 一夫一妻制进行顺畅,好像在男人贫寒时方能获得保障。 “这事二嫂知道吗?” “春茹?” “对。她知道吗?”香任哲平重复。 香早业想丁一想,这样答: “有关这单与哈尔滨商场以及雅顿合作的生意,我没有向她透露。” 这就是说,生意的关系没有对岑春茹明言,可不表示其他情况对方就全然在梦中,不知不晓。 当然香任哲平有此一问,自有其道理在。 一旦受了方佩瑜的好处,香家和她之间就挂上钩子。 香任哲平怎么会不清楚这个道理? 香早业继续补充: “至於其他,我想,或者应该让你有个心理准备,才再面对现实,包括向春茹的正式交代。” 香任哲平点头。对儿子的这番话是受落的,最低限度证明他对自己的坦白和尊重。 “如果我的反应不如你的理想,你怎么办?”香任哲平还是向儿子紧迫一步。 单是言语上的尊重,显然未是她最大的满足,她要测试自己的权力范围。 “你是说我会仿效早儒抑或早源。是这个意思吗?” 香任哲平说: “这证明你考虑过这个问题。” “对。可是,妈,老三与老四现今的态度都不能作准,作为指标。” “为什么?” “因为有可能虚则实之,实则虚之。” “你讲得具体一点。” “老三可能浪子回头,对你对香家更有可能是欲迎还拒。至於老四,他今日的隐伏,可能等於部署,谋定而后动,怨我直率地说,你不一定全胜,孙凝亦不一定全军尽没。” 香任哲平的脸色大变,有着极大骇异。骇异於香早业分析的内容,无疑是一言惊醒梦中人。 更骇异的是香早业为何能有这番理解,深刻独到而且超脱。 这不是香家二公子平常的表现。 香任哲平忽然的觉得,她需要对这个儿子另眼相看,重新估计。 於是香任哲平的兴趣来了,她站起来,缓步在房内走了两圈,坐到沙发上去,然后用手拍拍身旁的座位,示意儿子就近她坐下。 这才把脚跷起,和颜悦色的说: “告诉我,你有把握过关吗?” “过哪一关?过你的一关还是过春茹的一关?” 这回话就很有意思了。 肯承认香任哲平的一关要闯过去,等於给她很大的面子,那不会令她不高兴了。 “都是两难,对不对?”香任哲平说。 “过得了你的一关,春茹的一关并不怎么样。” “哦!你这么有把握。” “不只是我一个人的预测与计算。” “还有方佩瑜?” “对。她想求见你。” “好,我也想见她。” 这样就说好了。 方佩瑜闻讯大喜,一把抱住了香早业的腰,昂着头道: “你母亲的反应告诉我,已经成功了百分之五十。” 她的触觉无疑是敏锐的。 如果香任哲平知晓了方佩瑜的实际身分及早业的关系,而没有拒绝与她见面,这就表示她准备接纳方佩瑜。 因为香任哲平是可以用划清界线的态度处理此事的。 无论如何,接见儿子的情妇,在香任哲平的心目中,有绝对的理由视此为一项罪行,最低限度是没有给予媳妇足够支持的表示。 於是方佩瑜是满怀信心地跟香任哲平在山顶餐厅内见面的。 香任哲平坐下来不久,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