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晨无泪[梁凤仪]

改变了。所谓今非昔比。”“虽道时移世易,很多旧情往事,仍然忘记不了。是吗?”陆湘灵还是低头切菜,我看不见她的表情,只听到她淡淡然答:“是的。”“陆小姐,你前天到过晓庐吗?”陆湘灵住了手,回望我,有一丝的尴尬。“你认识湛晓兰?”“是的。我们是老姊妹了。”这么一句简单说话,不知透着多少沧桑与凄凉。陆湘灵并没有再接下去,只重新投入她的厨房工作之中,我因而也缺了话题。她并不想向我泄露分毫。再明显不过了,如果她追问:“你也认识椹晓兰?”那我就可以乘势滔滔不绝地带出她俩的往事,轮不到她不在我面前正视她与父亲的关系。然,她没有。恰在此时,厨房门旁边来了可儿。可儿把半张脸露出来,仍有起码三分的诚惶诚恐。怎么会把这孩子养成这个样子的呢?我小时候,还未满五岁,就蹬蹬的踩到学校的舞台上去讲祝辞、唱歌、说故事。七岁那年,穿条白纱裙子,穿梭于满堂宾客之间,早已成为核心人物。不像可儿,没一点好好站到人前去的志气。将来长大了,可怎么好算?最漂亮的样貌,一旦缺了大方的风采,立时间显出孤寒相。小家碧玉与大家闺秀,看在明眼人内,高下立见。若真是父亲的亲骨血,未免要丢江家的面子了。务必查个水落石出,不容碧玉蒙尘,流离俗世才好。我试逗着可儿说:“可儿,要进来跟姐姐和妈妈一道谈谈吗?告诉我,你在哪间学校上课了?读第几班呢?”可儿只一味的抿着嘴,没做声。忽然她拉起我的手,把个红色的发夹塞进我的手里,就一溜烟地跑掉了。我好莫名其妙。陆湘灵解释:“可儿就是这样,老畏羞,不晓得表达自己的感情,每逢遇到她喜欢的人就会把自己的心爱发夹呀、洋娃娃呀,丝带呀送予对方,从前,她老是这样对她爸爸!”我看着手里的发夹肫鹆伺υ急O障淠诘哪歉觥P蚊菜湟欤嘣男囊庀?信是同出一辙。“可儿,可儿。”湘灵一边下面,一边扬声叫道:“把你画的图画拿来送姐姐吧,姐姐大了,用不着发夹呢而且姐姐不像你老喜欢红彤彤的颜色。”话才出了口,我俩立即四目交投,都呆了一呆。陆湘灵快快垂下头去,把三碗面捧着,迳自走出饭厅去。这以后,她一直都显得非常的小心翼翼,一句是一句地答,完全地不发问。我回到办公室去时,纳闷了一整天。究竟好不好开门见山地去问陆湘灵?看样子,她完全不愿意再重提往事。这不就跟父亲的遣书所言吻合了。换言之,我必须采取紧迫一步的行动,一就二口六面地对质,一就是引导她自行招供。前者未必能见成效,她要是认真地坚持不提旧时恩怨,还缺借口与辩驳不成。可又如何逼她自首呢?晚上,青云跟我坐在江家大宅园子里的摇椅上头,我仍心事重重。青云问,“你有心事?”“嗯。”“告诉我,让我替你分忧?”“忧虑由你而来,还叫你分担?笑话了。”“常言有道: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何不试试?”我于是正式道:“青云,你仍然爱陆湘灵!”“什么?”我没有再做声,听他怎样解释。“福慧,你就为这个纳闷。”“理由不够充分吗?”“筒直杞人忧天!”“并不见得。大有可能是当局者迷而已。”“我觉得你的看法迹近是对我侮辱,把我视为一个用情不专之人!”“最低限度,我肯定陆湘灵还深探地爱着你。”“何以见得?”“女人的第六感!”“可有觉得我什么时候发达了?”“我们的嗅觉只能发挥到男女私情上去。”“不可思议。”“还有,也凭我的观察。今天早上,她露出太多马脚。”“她又说什么特别的话?我都不觉得。”“她如此迁就你,好端端的一间公司,完全不谈条件,双手奉送,理由安在?分明是司马昭之心!”“湘灵根本从小到大就不知生意为何物。”“你看,你急忽地替她辩护,无私显见私。”“你简直胡说八道。”“谁在老羞成怒呢?”“要人家怎样向你证明?”“为免牵线扯藤的后患无穷,我们取消利用伟力电讯空壳,重组上市的建议。”“根本是两回事!”“她若不爱你,那就是两回事,否则,从此以后老认为对你受恩深重,她跟我对你的爱护不相伯仲的话,我可受不了!”“你竟是个小器人?”“有哪个闹恋爱的女人会大方得肯跟对手平分春色?”“你知不知道你敏感过度,正在语无伦次!如果我跟湘灵还是藕断丝连,既是男未婚,女未嫁,现下不就可以双宿双栖去,怎么还会有你的出现?”“她未尝不作此想,只是自惭形傀!”“今日社会的人,还会认为娶个处女才是光荣不成!”“你原来不以我为荣?”青云急得团团转,直跳脚。把他的可怜兮兮的模样看在眼里,心实不忍。然,咬咬牙龈,势必要闹下去,图个水落石出,一劳永逸。“福慧,你且平心静气地听我解释。”“你说好了!”“你先答应我,不可听了解释之后更强辞夺理。”“好。”“老实说,我自外国学成之后,仍然对湘灵未曾忘怀,如果湘灵愿意的话,我们早已成婚,只是她一直坚持不肯,老说她心如止水。福慧,不愿重拾旧欢的是她呢。”“我不信。无证无裾,又缺理由,如何使人相信。万一有那么一天心血来潮,她姓陆的要求原壁归赵,那时你处于两个对你有恩惠的女人之间,也必为难,我才不冒此险。总之,伟力电讯的计划先行搁置!留得青山在,哪怕没柴烧,是不是?”青云显然地不高兴。今日要他所受的委屈,不久的将来,必可令他明白过来。我才不担心。果然,青云和我,多多少少为了这次的争执而有点貌合神离地过了好几天。这一晚,我有个应酬,九时多才回家来。一踏进大门瑞心姨姨就迎上来给我说:“有位陆小姐来找你!她说是你朋友,且认识杜先生,我就让她进来,坐在小偏厅等候。着亚明在一旁侍候。”果然来了。我直走进小偏厅去。壁炉前站了个风姿绰约的陆湘灵。我示意仆人亚明离去。“陆小姐,对不起,不知道你来,让你久候了。”“不相干,我正在浏览着,没想到,真能到江家来,看一看你们父女俩多年的起居环境,很有亲切感。”这番话,自是用意深长,内里真真,差不多不言而喻。我并不打算显得太愚蒙,只略略顾左右而言他,看她如何跟我交代。实际上,这重要关头,也鲁莽不得。切戒一厢情愿,必须抓着很独特的证据,才能相认。这年头,人心不古,社会上充塞着的虚虚实实,很难预测。“陆小姐一定听青云讲很多关于我们的故事了。”我说。“我见青云的时间其实并不多。重逢后的这些年,我跟他已不比年轻时,什么心底话也能说了。”“也许是成长后的一份谨慎所致,跟感情无关。”“一定有关的,如果恩情犹在的话,不论是何环境,均无界限,必会畅所欲言。只可惜,情怀已异,也就觉得不方便尽抒胸臆。”“青云注意到你这种转变吗?”“他并不愚蠢,男女之间的契合与仳离是心灵上的感应,传送出来的讯息有一方面已拒绝接收,更无回应,应该明白此路已不通行,至于线路发生故障的理由,可不一定需要交代和深究。”“陆小姐此来是为了……”“是为了向你解释我和青云之间,心灵沟通发生故障的真正理由。”“你认为我会关心。”“你会。我考虑过,不能为了个人理想,而令你和青云不得安宁。青云不错跟我是一同成长的儿时玩伴,情窦初开年纪时的爱侣,然,家变之后的这许多年。我跟他没有见过面,期间发生的事,他并不知道,并不明白。曾在他未回港来任事之前的那些年,我已有缘遇上另一位对我极端呵护备至的异性,发展了一段我意想不到的奇缘。可儿是他的女儿!”“青云知道这件事吗?”“不知道,江湖上,只知我在跟了这个大客户之后不久就金盆洗手,从了良了。”“可几的父亲是谁?”“我以为你已知道?”“不。”我摇头。“那么,你在我家时的言辞是试探性质?最低限度,你怀疑?否则不会提起湛晓兰来!”“对。”我无须否认了。“你的怀疑并非空穴来风,是的的确确。”“真是父亲!”陆湘灵垂下眼皮,豆大的泪珠,不断地滴下来,碎落,消失。“他待我很好。”“很好吗?你的生活还不过尔尔。”“不,物质享受上,不致于登峰造极,然,也算丰衣足食,直至今日,我的银行存款,仍足够我们母女俩平平安安过掉这一辈子。精神上的愉快,身分上的尊贵跟以前无可比拟。““身分?”父亲曾付与这个女子何种身分?“江小姐,这不难明白呢?如今你走到人前去,也比以前更见光彩了吧?女人需要名花有主,那一种备受爱宠、袒护、荫庇与承担的表白,是护身符,是最尊贵的身分象征。出身如你那般好,若是形单影只,尚且难免有孤伶伶的落寞与自卑,何况当时我是待价而沽,任人渔肉的货腰娘!你父岂只将我由零沽的身分变为批发,且珍爱我有如宝藏,一个女人,久历风霜,希望得到的也无非是这种归宿而已。真正的名分于我,从来是空中楼阁,我想都不敢想!““父亲既如斯爱你,从没有提出过要名媒正娶?”“没有。你父亲不会。”这真是的确老实的说话了,一点纰漏也没有,婉转地说,父亲的顾虑极多,要直接一点批评呢,唉,他其实顶自私,傅瑞心、程张佩芬、湛晓兰以致其他很多个他曾恋慕过的女人,都因客观条件配不上名流富户的一品夫人宝座,而只能在暗地里享受他的情爱,从无例外,又岂独陆湘灵?至死,父亲才蓦然惊觉,自己欠负对方良多,这才留下了遗书给我。“他这种态度,你认为可接纳?”我问。“态度源于苦衷,我谅解。人与人之间有情爱,就不会计较太多的外表需求。我根本不忍强他所难,况且公开名分对我必造成压力,我并不认为我能适应,我一直沉醉于三人世界之内,不作他求。”全部言之成理。可是,我这就能鉴定陆湘灵必是那父亲的红颜知己了吗?“江尚贤在我最需要爱护的时候出现,我们感情关系弥笃,并不是少年十五二十时的一段纯情可能替代。故此,我和青云始终只如兄妹朋友,这也是缘分吧!江小姐,此来是向你交代清楚,请勿以此为虑。我多希望以我跟你父亲这段情的剖白换取你对青云的信心,继续帮他发展事业。无论如何,我们曾是交心的朋友。你父亲曾对我说,胸脯上有颗虹痣的人,象征着有无比智慧,你也必如你父,晓得分辨真伪,谁也骗不了你!”真是大团圆结局了。我喜不自胜。陆湘灵连我和父亲的胎痣,都知道,还假到哪儿去呢?将整件事想一遍,连她偶然泄露的口风,都与故事吻合得天衣无缝。我再没有什么好思疑的了。“你会考虑让可儿跟我相认吗?”“请原谅,可儿不错是扛家骨肉,将来她长大了,你做姐姐的要刻童给她发展的机会,就由她自己决定是否接纳好了。作为一个母亲,可儿之于我是跟你父亲感情的珍贵纪念品,我希望与她形影不离。况且,我只望我女儿平庸平安地成长,其实并不需要如何出类拔萃,富贵荣华不一定是女人的福分!”此言虽有伤我心,然亦井非无理。陆湘灵如无此信念,并不坚持这份执着,不会有今日。“你知道父亲曾把可儿的一个红发夹及红丝带放到纽约的保险箱去吗?他实实在在地爱你们!”“我知道。那一定是几年前,你父亲生日,可儿把自己心爱的发夹及丝带,送他作为礼物,他好好保存下来了。”我送陆湘灵走时,我诚恳而郑重地说:“我们以后是一家人你和可儿需要什么?请让我知道!”“我们希望你和青云快乐!福慧,好好地爱青云,我和你父都会为此而安慰,他既已下了功夫在伟力上,就成全他的计划吧!更望你尊重我的意愿,让可儿和我一直以目前的身分,过愉快的生活。”总算是个感人的故事。从没想到父亲在爱情上能得着这么好的报应。翌日,我才把整件事告诉青云。他惊骇得张着嘴巴,老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这青云,有时真像个大男孩。然,永远可爱。我这才提醒他,既已雨过天睹,就得好好部署伟力电讯重组之事了。我当然地无限量支持。青云乐极之后,又显得有点迟疑。我当然明白他的心情,因而劝勉他说:“大丈夫心怀磊落,何苦执着细节,诸多狷介!况且,好好收购了伟力,乘机给予陆湘灵母女一份资金,也是她以双重身分应该获得的,以后你真能大晨鸿图,既能酬报她往昔的深情,更能答谢我的青睐,一举而数得,何乐而不为!”“那你以后不再妒忌她,思疑我了?”“傻孩子,原是虚则实之,实则虚之的招数,我才不这么笨!”“对,这人海江湖上,谁不如此了!”青云情深款款地吻在我面颊上,露出个我从未见过的宽松写章的笑靥。以后的这一段日子,我看青云和我,要各忙各的。我当然可以开始考虑备办嫁衣了。至于青云,他量先要部署的是落实了美国韦迪逊电脑公司的合约,幸好对方并非上市公司,手续简单得多,八千万美金一经过户,除了美洲,全球的总代理权便能到手。其次,当然要委托一家商人银行,代为处理伟力电讯重组事宜。准备妥当后,得向交易所申请停牌,向外宣称全面性收购,并向其上市部门及证监处呈交重组文件,清楚交代新董事局成员、资金情况,以及持控股权者的背景等等,重新申请复牌。我和青云商量说:“既然伟力的控股权在自己人手上,我何不就借此良机,把收购金额提高,顺理成章地给陆湘灵一笔款项呢!”青云不置可否,只道:“你要坚持,也无不可。只是收购成功,交易所批准复牌,我们才会把收购价过户,价格定高定低,无伤大雅。”话可不是这么说呢,除非申请复牌不成功,否则分别还是有的。怎么青云好像对复牌与否,不大着紧似的?回心一想,他也未尝无理。反正万一有什么意外,交易所不批准伟力重组计划,使之复牌上市,极其量是变为私有公司机构,真没有什么大不了。这只显示青云对伟力电讯重组后的前途有无比信心。今时今日,越来越多规模庞大的实力公司取消上市集资的念头,甚而越来越多公司采取私有化行动了。一则有分量,有信用的公司要筹措资金,根本不成问题,二则市场不断怨声载遭,证监处监管过严,集资与投资人士,都兴趣索然。问题的严重性,已使金融财经界人士的烦忧日重。不是吗?谁个企业家不怕麻烦?闻说买卖一百几十万的股票,都立即收到证监处的电话查询,要求解释。还有,身为上市公司的董事身分,掣肘之多,难以形容,要公布自己的持股量,已犯了商家一向的大忌,谁不喜欢暗渡陈仓?谁喜欢把最私人的隐秘公开示众?这还罢了!竟要规定上市公司董事,不可在宣布业绩的前一个月作股票买卖,以免造成内幕交易。你说,这条例笨不笨?就以我江福慧为例,利通银行每年派息两次,我已有两个月被明令不可股票买卖,可是,除利通外,我一共是十多间上市公司的非执行董事,这条数如何计算了。故而有一天,代我买卖股票的经纪打电话来说:“江小姐,市场有好消息!我准备替你入货!”我差点要讲粗口,气愤愤地说:“我正在坐股票监呢,你不去查清楚我的释放日期就来叫我买卖股票,是加害吗?”荒谬不荒谬?若用匿名大手买卖呢,三分钟后股票行就有可能受到证监处质询,要求公布客户真实姓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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