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时你与曹律师有约。” “啊,对!小湄。麻烦你把这全年的出版时间表交给编辑部李小姐,我已签批。并请转告他们一事,不必规定出版数量,有好的作家,一发现,立即全力催谷栽培。有知名度的作家愿意加盟,更无任欢迎。” 秘书正要转身,穆澄又把她叫住了: “别忘了把这份时间表传真一份给方小姐的写字楼去,嘱咐宣传部起草了新书推荐计到,也必须交一份给方小姐过目。还有,”穆澄道:“你欠我一杯咖啡!” 小湄笑看走出去了。 穆澄想,十一点去见曹律师。 办理的是离婚手续。 她突然之间,累得连叹气都没有力似。 这也好,澄明自己用对了疗治创伤的方式。 自那件意外发生之后,她立即全身全心投入创业之中,除了工作,也还是工作,这才可以分估她的心思与时间。 若不是秘书提点,她根本记不起约好了律师商讨离婚事宜。 有人叩门,秘书取了一杯咖啡进来,放到她面前: “穆小姐,外面有两位客人求见,没有预约的。” “什么人?” “他们说是陶祖荫的父母。” 穆澄一怔,只思考了一秒钟,就对秘书说: “请他们进来吧!” 陶父与陶母走进办公室来时,很着意打量周围的环境。 陶母还加一句批评,说: “写字楼还真像样呢!” “请坐!”穆澄站起来,把他们招呼到客用梳化上去。“我们有一段日子没有见面了,两位老人家还好吗?” “托赖吧!”陶父说。 “大嫂,我们到今天还算是自己人的话,容我实话实说了。你现在是个大忙人,也不好转弯抹角的大费你的时间。”陶母的脸色凝重,非常认真地说这番话。 穆澄简直觉得对方有点大兴问罪之师的语气。 “大嫂,少年夫妻,总有吵闹的时刻,不能过份认真。你跟祖荫这么多年,难道还不明白他的个性?要他学着那些爱情小说的男主角般口若悬河,甜言蜜语呢,怕是没有这个本事了,可是他心肠是好的。否则,矛头指向你的风言风话,难听的话虽多,他也没有放在心上,仍以你为妻。如果连这一点忠诚都不为你欣赏。就真是无话可说了!” 穆澄一直微笑地听看面前的这个老人家讲话。 “简单一句话,”陶父接口:“我们此来。是希望当个和事老,不要闹离婚这回事了。大嫂,这对你的名声也不好!” “对。正当你大展拳脚之时,尤其不要让谣言永无休止似地传播下去。人家都在说,你这人顶犀利,经历过这个大意外,竟没事人一般。立即就重出江湖。背后可是有什么有钱的男人撑腰,故此还闹离婚。” 穆澄缓缓地站起身来,说: “多谢你们的谅解,也多谢两位抽空来探望我,我身边还有点公事待办,请恕我失陪了。” 陶父与陶母面面相觑。 还是由陶母先发难: “真是空穴来风,未必无因,你果然是个巴闭泼辣的女人,我们祖荫的亏是吃定了。” “离婚是一回事,祖荫名下的物业可不能让给你!”陶父立即接腔。 穆澄笑问: “祖荫名下有物业吗?” “太古城住的那幢房子呢?” “对不起,你们记错了,那是我出的首期,也是我用供的物业。”穆澄想起陶祖荫还有一点可取,当年他看不是目掏腰包置的业,因此让穆澄单独以自己名字作业主登记。因而,穆澄说:“分居期间,如果祖荫仍要住那儿,也无所谓,正式离婚之日才交屋好了。” “看,老头子,这是什么口气?”陶母嚷:“难怪祖荫不肯上来跟她说话。” “你未免迫人太甚!是不是打算连祖德的那笔首期也要我们归还?” 穆澄终于叹一声,心想,途长路远的跑上她的办公室来,目的其实不过是看看能否挽回两个儿子现住的物业罢了! 都已经是一把年纪的人了,为难他们干什么呢! “那是祖荫送给他弟弟的钱,与我无干!”穆澄放了对方一马。 两老分明的松一口气, 穆澄礼貌地多加一句: “你们慢走了!” 目送看两个老年人的背影,穆澄心头有更多的感慨。 穆澄没有把陶父陶母前来相见一事跟母亲说.她只轻轻地交代: “我跟祖荫己经办理了分居手续。” 穆太太点点头,等待她女儿说下去。 “我没有提出任何要求,太古城那间小公寓,讲明让陶祖荫再住一年。” “宽宏大量。” “不,但求无愧于心而已。” “你今天中午能陪我吃午饭吗?”穆太太问。 “对不起,妈,我要去看望一个朋友。” “是约了诗瑜?” “啊,不是的。这个朋友,你并不认识。” “穆澄,你要带眼识人。一错不能再错。” 穆澄笑: “妈,你想得太远了,完全不是那回事。” “还有,江湖上你有朋友,可是请不要忘记,你的敌人众多,有些人并不愿意见到你成功!” “妈,放心,我珍惜我的敌人可能比朋友多。他们迫使我警惕、勤奋、不敢自满、不怕困难、不怕劳累。敌人起着的作用,分分钟不下于朋友。” 穆澄辞别了母亲,一直开着车子,风驰电掣的向着郊区进发。 沿途,汽车电话响起来,是出版社编辑部的李玉华,欢天喜地的叫嚷: “穆小姐,急不及待地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水妮答应加盟了。” 穆澄说: “恭喜你,一定是你的口才了得,游说成功!” “不,穆小姐,是你出的条件无可抗拒。” “物有所值。”穆澄是真心诚意说这句话的,一个作家的每一个字,都是血和汗写成,她完全明白,绝对了解,苦撑二十多年的行业前辈,她必须致敬。且是生意上的一项合理投资,肯定可以赢回相等的利润。 “还有别的事吗?”穆澄问。 “图书部的赵郁怡要跟你报告一坐事情,你请等一等。” 每逢穆澄离开办公室,一摇电话回去,就有千万种事情等待她处理。 这一头传来赵郁怡的声音: “老总,有两件事要跟你讲一讲。第一,端华百货有意思成立中文书部,请我们去治谈总代理之事,你亲自出马,还是由我代表你去?” “你去吧!祝马到功成!”公事总要放下去,让下属多接取经验。快快成长好。 “我们那百货店系列的书店,本周十大畅销书榜爆了冷,有一位新进作家,专门写写真小说的,叫张宝儿,竟排名第三。你没有听过这名字吧?” “没有。”穆澄皱一皱眉毛:“请公关部的同事设计一下宣传广告,催谷一下这张宝 儿的小说吧!我们的连锁书店尽快搅一个张宝儿作品介绍周。” “老总,她并不是我们出版社的作家呢,肥水岂不流过别人田?” “连锁书店卖她的书也一样赚钱。且,自己先行有表现,总有被赏识的一天,张宝儿或会跳槽。” “对,”赵郁怡与奋地说:“我们的作风是并不积极挖角,但绝对欢迎跳槽。” “没有其他事了吧?”穆澄问。 再转一个弯,就到达目的地了。 “还有,小涓叫我告诉你,虹雨女上送了一篮生果来给你,还附上一张字条,说:祝你生意兴隆,生生猛猛!” “太好了,我一定会。” 把汽车停泊好在停车场之后,穆澄走下车,直趋询问处。 穆澄礼貌地对当值的一位护士说: “我已经预先得到警方和院方的准许。探访一位姓郭的病人。我叫穆澄。” “是,穆小姐,请你乘电梯,按三字,第三0三号房。” “谢谢。” 穆澄走到三0三号病房,正要叩门,里头刚走出一位雍容而高贵的女士,跟她碰个正着,对方年纪大约是四十多五十岁,穿一袭松身的碎花旗袍,很高雅、细致,满身除了一只成色极高的方钻戒指之外,并没有首饰。 她瞧穆澄看了一眼,有点情不自禁、怯怯地问: “你是穆小姐?” “对。这他是?” “我是郭清的母亲。” “啊,伯母。” “穆小姐,你比你的文章更清秀。” “伯母过誉了。” “难得你来看郭清,他们刚才告诉我,我还不大敢相信。更要多谢你对我的称呼。” “伯母,你太客气了。” “清儿无状,作了对不起你、极之冲撞你的事,我都不知怎样说才好。”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作些什么,不知者不罪!” 穆澄想,严重的情况且不去说它,单是比起一个拿起笔杆去造谣诋毁别人者,郭清是值得原谅得多。 “我并不知道清儿的病会复发,就以为他在香港生活得很好。他早前写信来美国给我,说认识了一位很要好的女朋友,要筹备结婚了,于是我给他买下了那郊区别墅。谁知一切都是他自编的骗局。” “医生怎么说?” 郭清的母亲摇摇头: “不可能确知会不会复元,复元之后又会不会复发。他有一个极不愉快的童年,那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有机会,我再告诉你。穆小姐!” “好。伯母,我先进去探望郭清。” 推门而进,病房内静悄悄的,没有人。 护士从阳台上走进来。给穆澄打招呼。说: “郭先生在阳台上晒太阳,你是穆小姐?” 穆澄点点头,走进去。 踏进阳台,果见好阳光,照满一地。 郭清默默地坐在太阳伞下,这令穆澄想起那一次他与她在小白屋相处的日子,那个时候。坐在太阳伞下的是穆澄,而不是郭清。 穆澄走近郭清,微笑地打招呼: “郭清,你好!” “好!”郭清抬眼看穆澄,也笑了笑。 他看上去跟常人无异,除了表情较为迟钝一点点之外。很难看出他是个神经病患者。 “我是穆澄,我来探望你呢!” “啊,是吗?谢谢你,请坐!” 穆澄呆住了。 曾几何时,她是他心上的一切。为了她,他不惜千方百计把她禁锢,据为己有。而如今,他把她忘个一干二净。 或者,不单是神经出问题的人才会如是。就是常人,都会选择自己要记得的记住,要忘怀的忘记! 比如她,穆澄,又何尝想再要记起以往? 人人都只应有将来。 郭清或者明白,他的将来不会有穆澄,故此就干脆地把她忘掉了。 无论如何,郭清从没有做过他意识到是对穆澄有伤害的任何一宗事。 他,是少有的、对穆澄友爱仁厚的人。 穆澄伸手过去握看郭清的手,说: “我这次来看你之后,或会有一大段日子没空来看望你了,你要好好保重!” “好的,我会。” 郭清笑看回应穆澄。 她笑起来,看到一排很雪白很健康的牙齿。 穆澄突然间眼睛湿濡。 天下间也真大多太多看上去清纯可爱一如郭清的人,而实际上,却完全不是表面那回事。 “郭清,我要走了。多谢你,给我一个很大、很有用、很有建设性的觉醒。我永远、永远都不会忘记小白屋内。跟你共叙的时光,感谢你!” 穆澄站起来,吻在郭清的额上。 郭清仍然笑。突然重覆看穆澄最后的一句说话: “感谢你。感谢你!” 穆澄擦掉了眼泪,才系好安全带。开动汽车,离开这间精神病院。 艳艳红日,照亮着整个世界,但不知能否照亮穆澄的心。 或者,一个作家的心,是会永远淌泪淌血! 只有商家人的脸,才能永恒的披看阳光。 —完—天天读书网(www.book.d78i.com)整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