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荣坤在电视台很受欢迎,她随时随地召集一群明星、编导、记者,轮流请他们一起玩乐,实行十日一大宴,五日一小宴。有什么应酬项目非电视台预算之内的,只要她荣大小姐喜欢,一句“算在我的账上”,那就照样举行如仪。 这样的一个人坐在公关经理的位置上,电视台当局有什么叫不满意的。 谁个员工拿钱来贴补公司会被拒绝的呢! 于是,荣坤还算在电视台内很吃得开。 名气于是在娱乐圈内不胫而走,这是很顺理成章的事。 加上她的这副样子,无论如何都说得上是集年轻貌美能干与富有于一身,故而,很受娱乐圈一些男孩子注意,裙下不二之臣是越来越多了。荣坤表面上很喜欢这种风头。 况且,这种风头颇能为荣必聪带来刺激,说直率一点,荣必聪最不喜欢读到那些荣坤跟名艺员玩在一起的新闻。 有一回,那个叫什么韦涛的男明星生日,电视台的朋友给他开一个生日会,席间记者问韦涛有什么生辰愿望,韦涛随口就答:“希望荣坤经理能主动送我一个香吻。” 这么一说,在座众人自然起了哄,也轮不到荣坤去考虑,各人已把她簇拥到男寿星跟前去,荣坤也就大方地吻在韦涛脸上。 不得了,千百支镁光灯不停地闪动,为抢着捕捉这送香吻的镜头。 翌日报刊的娱乐版头条新闻自然是这一桩《荣坤主动吻韦涛》了,有图为证,再加语不惊人死不休的大小标题,实在令人瞩目。 趁机做文章的也不少,韦荣之恋于是夸张地盛传了好一阵子,煞是热闹。 荣必聪完全知道质问女儿也是枉然,越问只有越挑起她那种反叛心理,闹个没完没了。 荣必聪有时不禁苦笑,想想出个苦肉之计,怎么可以令荣坤相信他最痛恨女人做贤妻良母。只要荣坤信了,她会忙不迭地安分守己,找个诚实的人长相厮守,生儿育女去。只为了要刺激荣必聪,为了要令他不畅快,为了要使他不可以事事如意。 这个苦果是自己种下来的,有什么话好说。 荣必聪自从荣坤走进电视圈内工作之后,他每天都必读娱乐版,也嘱秘书订了一大堆专门报道娱乐新闻的报刊,供他阅读。 公关部门的同事就曾悄悄地问荣必聪的秘书周太:“老板真的每天都读娱乐报刊?” 周太是个沉实寡言的实干派,她意识到在大人物身边工作,她的每一句话都有影响性的分量。 周太从秘书科毕业后就跟着荣必聪做事,凡二十年之久。能平步青云,拿集团内高级经理级的薪金,一直在荣必聪身边任事,自然是极有分寸的人。 她怎么会听不懂这闲闲一句话的弦外之音。如果由她口里说出些什么,传出去自然就成了铁证。 于是,她非常谨慎地答:“我没有看到他阅读什么报刊。老板只说多订几份轻松的杂志刊物,放在主席室的小偏厅内,是供客人阅读还是自己看,我没有问。” 公关部的年轻同事得不到要领,回过头去,就七嘴八舌地自行揣测:“老板怎么会对娱乐圈的事发生兴趣了?” “怕是由燕瘦环肥中挑个合眼缘的乐一乐去。” “神经病!不用这样挑,自有专业人士为他拉拢。” “总要知道谁的名气响,谁是值钱的。” “我看,可能老板有意收购传媒机构。” “这阵子,哪一个商场巨子不在打传媒主意。” “不见得吧!很多传媒亏蚀得很惨。” “九七年之前,与群众沟通的喉舌很重要,起着不可言喻的作用,且带动不知多少商业利益。” 就是这样,小小一件发生在大人物身上的事,都能带来风风雨雨。 荣必聪究竟为什么如此注意娱乐圈新闻,只有他心知。 这是他一个悲凉而无奈的秘密。 为了要把荣坤纳入正轨,他无疑是费尽心思的。 自从他读了韦涛生日的艳闻之后,更加心急,更加积极。 荣必聪试图用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去解决荣坤的前途问题。 他知道从正途去劝她是不会有好效应的,只会得出个反效果来。 于是他暗自计划、盘算、准备,然后开始行动。 在荣必聪的公私活动场合,他开始留意有为的年轻男士。简单一句话,他实行暗地里物色佳婿,然后安排荣坤与他结识,希望佳偶天成,就完成了做父亲的责任,了却一桩心事。 城内的豪门望族不少,除荣、庄、韩、高四大家族之外,还有其他不相伯仲的豪富之家,论名望与家底还是极有分量的。然而,他们的子弟之中,要挑品质优异,包括人品与学识相当的,就不是占多数了。 是不是家贫才能出孝子,多难始会兴邦这条道理使然,真的不得而知。 荣必聪反过来看自己的三个儿女,荣宇与荣宙亦不过是在才具上过得去而已;荣坤比较突出,多少怕与她的特异环境有关系。受过一点苦头的人生,会茁壮得更强更美。 没有压力,锻炼不出潜质。 没有苦难,磨砺不了志气。 有了疾风,始见劲草。 荣必聪很仔细地环顾豪门,细看富户,总找不出一个理想的佳婿人选。 倒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最近一次应广东省邀请,去参观近期该省的各个新发展的行程中,有了个收获。 广东省额外表扬港商蔡元彰在珠海新发展的富强健康饮料企业,在国内投资生产才三年,生意额已由一千二百多万发展至今年的三亿,是一个令人瞠目结舌的大跃进。 蔡元彰在香港也算是富商,但不属于最顶层的百亿身家富豪之列,然而,荣必聪还是认识他的,没想到他近年发展大陆生意会这么积极,且有成绩。 陪伴他到广东省视察的新华社香港分社负责人,就对他解释:“蔡先生的儿子蔡品天非常能干,人又勤奋随和,蔡氏的企业发展得如此兴旺,全是这位小蔡先生的功劳。本年度国家评选出的十大明星企业,蔡家的富强健康饮料就入选,又,中国十大杰出年轻企业家当中只有两位香港人,蔡品天就是其中一个。” 荣必聪点了头,他把这些资料都记录在脑袋内。回港之后,立即展开调查。 结果是令他喜悦的,那位蔡品天年纪在三十岁上下,美国麻省理工的博士,未婚,曾与他交手的人都认为他沉实干练,无不良嗜好,更从没有绯闻。 荣必聪立即采取行动,第—步是他刻意地在生意上头找了个名目,把蔡元彰父子请在一起,自行相亲。 不知是否人才难得,佳婿难求,荣必聪对蔡品天的言行表现极之满意。 这属于自己的第一关,荣必聪是过了。 于是紧急安排第二个步骤,他嘱咐了另外一个专替他安排各式活动的私人助理严秋銮,设法令荣坤与蔡品天相识。 这是荣必聪的作风,他嘱咐下属做事,不一定解释原因。严秋銮跟在他身边多年,是一直受到宠信的左右手,自然深知老板这副性格。 她训练到自己没有一点多余的好奇心,只把荣必聪嘱咐的话听清楚,就做到一百分为止,其余的前因后果,她从不理会。 在巨富身边任事的人员,真的别有一番功夫与个性。 严秋銮与荣必聪的秘书周李少芳都是难得的职业女性,她们在执行主席特别助理与秘书的职责上,非常出色。 严秋銮在很短的时间之内,就在一个极自然的社交场合,让蔡品天与荣坤认识,然后把过程简短而扼要地写下了便条,向荣必聪报告,就交差了。 严秋銮写道:“荣坤与蔡品天相处愉快,结识之后则有过另外三次的交往,都与公事有点关连,其中一次是荣小姐安排电视台的一部编导到珠海去察看外景,准备借用富强健康饮料厂拍摄一段长篇连续剧。这以后,大概荣坤与蔡品天已建立了私交,细节不详。” 严秋銮不是属于私家侦探,有关一切商务上的活动,要她探知虚实,并非难事,但若论及私交,那就得另行安排了。 荣必聪也真是苦心的,他再嘱咐严秋銮注意荣坤与蔡品天的交往发展,再做计划。另外,他又设计了一连串跟蔡元彰建立起交情的商业活动。 一旦有了业务关系,感情就会深起来,什么都容易讲话。 荣必聪一直按部就班,苦心孤诣地从中为女儿的前途铺路。 是尽了很大的人事,可惜,很多时人算总不如天算。 分明已是出尽九牛二虎之力,安排了天衣无缝的自然机缘让荣坤与蔡品天走在一起,发展下去,前途一片乐观之际,就出事了。 只为荣坤已是娱乐圈内一个吃得开的名字,虽还比不上那些大明星的风头,但总有娱乐记者愿意报道她的消息。就在电视台的一部长篇连续剧到珠海去拍外景时,出的花边新闻就在这电视台公关经理身上,有本影画杂志说荣坤跟中国年轻企业家蔡品天蜜运。 这则新闻,荣必聪是看过的,他倒是沾沾自喜。 但,立即在一个商务活动的场合,碰上了蔡元彰,就听到纺织业大王林斌开他玩笑,说:“蔡翁是不是快要当新翁了?” 蔡元彰笑:“那是孩子的事,我要管也管不了。 “品天一向是个孝顺儿,他必定会听你的意见吧!听说那对象是个美丽能干的女强人,在娱乐圈内很有名。” “什么女强人?”蔡元彰的口气有点不屑,道,“我们工厂内有上万的女工,那才真是女强人,不停操作就是为了养家糊口。这起在娱乐圈内掏个经理衔头的小姐,穿戴得漂漂亮亮,明星似的生活,还不是在公事上参加些酒会,跟各方人士握握手,打打关系,在私事上与些男明星混个不亦乐乎。儿子除非一意孤行,要是真来问我意见,我不会投赞成票,比女艺员更挂羊头卖狗肉的女人,怎会是理想的媳妇对象。” 荣必聪不知多少年没有尝试过这种在人前被数落的滋味。 太不好受了。 惟其是言者无心,听者有意,更令荣必聪无可奈何与悲苦。 他有一点点觉得荣坤之所以要承受今日的舆论,他的确要负责。 如果他可以在人前承认荣坤,压根儿荣坤一辈子也不会被视为社会上的二流甚至三流阶层人物。 女儿不是怨怪得他不对,她原本是一流的人才呢,为何会有此番委屈了? 其罪在谁? 荣必聪在这事发生后,去看荣坤的次数多了。 事实上,他很快就已得到消息,荣坤与蔡品天已没有什么来往。 究竟算不算是荣坤的一场失意,荣必聪没有法子知道。 他不能开口问,荣坤自然也不会开口讲。 有一天晚上,荣必聪与荣坤父女俩坐在中环云咸街一间很雅致的西餐馆内吃晚饭,很有一点点相对无言。吃罢了甜品,来了香浓咖啡,荣坤喝完一杯又是一杯,都没有去意。 荣坤只说:“这儿的咖啡很香,想多喝几杯,不耽误你的时间吧?” 荣必聪答:“难得我有空可以陪陪你,你可也是个大忙人。” 荣坤寥落地转着杯子,淡淡然地答:“对,大家都忙,难得相见。可是,忙有忙的好,忙就有伴了。” 第7节 女儿的情怀必以受创 荣必聪只能够答:“对的。” 很多时,很多事只可以意会不需要言传。在这种极度精神困扰的状况下,不愿多言多语,却又渴求身边有人陪伴的心态,是不难领会的。 荣必聪知道女儿的情怀必已受创,问题只在乎程度而已。 为了荣家女儿的身份不能公开,惹来了这么—大堆剪不断理还乱的烦恼与牵制,真是没有法子可以解决的。 荣必聪曾祈望在庄钰茹去世之前会给他一个特赦令,让他把荣坤的地位重新安排,可是,他彻底地失望了。 从今之后的这个死结,如何打开,已是苦无门路。 荣坤当然知道庄钰茹逝世的消息。 当她见到荣必聪时,非但没有安慰,还冷笑说:“真对不起,忘了建议电视台派出新闻采访队去做现场实录,或者应该在‘今夕欢乐’这种大型综合性节目内介绍一下,豪门贵妇下葬可以是如此伟大盛况的一个场面。本城的人喜欢看的名人,在一个丧礼之上说多少有多少,谁没有去做三鞠躬,自己都要重新检讨江湖地位,真是的。” 荣坤说罢,摇摇头,冷笑。 原本这么一番话是很能刺激荣必聪的,但他还是沉住了气,不发一言。 他完全知道为什么荣坤要如此发泄。她母亲逝世时,只有荣必聪陪着她捧住了骨灰到天主教坟场下葬。 完全没有场面气派可言。 荣必聪的两位夫人,在生荣死哀之上,是太有天壤之别了。 荣坤如常地发她的脾气,是有她的理由的。 荣必聪没有责怪她,他极力心平气和地说:“坤,我想好好地跟你谈。” “我从来都好好跟你谈的,不是吗,爸爸?” “这次是关于你的前途问题。” “我的前途?”荣坤说,“不是很好吗?光鲜亮丽,不愁衣,不欠食,近乎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荣必聪不再去反驳女儿的晦气话,他继续把自己的计划说下去:“那也牵涉到荣家的家族计划。” 这句话证明相当有效,荣坤不再插嘴,她静听父亲把计划说出来。 既是家族计划,又牵涉到她的前途,二者一带上了关系,她就是在人前代表荣家了,是这样吗? 从来得不到的东西都是最好的。 正如一些无名无分的外室,千方百计要挤进丈夫家的门槛内一样。 不是为了进了门,会额外得些什么利益,只为未曾到手,就要弄到手为止,好觉得自己无憾。 做人最艰难的就是愿意接受人生必有遗憾这个事实。 很多人到一把年纪都想不开,正如荣必聪去了世的那两位女人,更何况是年轻的荣坤。 “坤,你在电视台历练了这么一大段日子,对娱乐圈的工作是否真有兴趣?” “可以这么说。” “好,那么,答应我实实在在地去了解整个电视台的运作,把它视作为一番事业去做,甚而摸索学习每一个环节,这才会平步青云,大权在握。” 荣坤只睁着眼,继续听荣必聪讲下去。 可是,荣必聪再没有说什么了。 “就这么简单?”荣坤问。 “这已经很不简单。” “我不明白。” “如果你想深一层,你就会明白。” “你只能透露这一点点?” “在现阶段,我已透露很多。” 荣坤沉默一会,然后又说:“奇怪,我以为你会在庄钰茹去世之后,来向我宣布一个好消息。” “这不算好消息?” “这算是你答应母亲的交代。” “坤,容许我一步步地来。” “庄钰茹仍然对你有着无形的掣肘,那将是水远的,是吧!” “她遗留给荣宇与荣宙一笔相当可观的产业与股份,我想在荣氏企业目前的生意网外,加添一种新事业,将来归你所有,这是向你母亲交代的第一步。” “你答应这只是第一步?” 荣坤显然是个坚持执著至极的小女人。 “作为荣必聪的女儿,最大的象征也无非是在人前能于荣氏业务内有实权而已。有了这重身份,人们会开始揣测,我的态度如何,也算是一种证明。” 看来,经过深思熟虑,也可以说在无计可施的绝境之内,荣必聪想到了一个变相透露真相的法宝。 他打算不遗余力地栽培荣坤,然后制造人们的揣度,让谣言去透露事实。 他是既不承认也不否认荣坤之所以受重用,因为是荣家骨肉,那么就算同时对得起他的两个女人了。 话其实说得很明白,正如他说,在现阶段也只能说到这个地步。 罗马非—日之内建成。荣坤总不至于不合理到要今日就知道将来她的领土所在。 总算在庄钰茹逝世之后,荣必聪对她的地位和身份做了一些部署。 事实上,荣坤的情绪的确受到蔡品天的离她而去,低落了颇长一段日子。 这些失意,只有她自己知道。 一向好强的她,不会说出口来。 她原以为蔡品天会跟自己有结果,但,情况在邃然之间有突变。 蔡晶天没有再出现,电话也没有摇来。 荣坤找到珠海,对方一听是姓荣的找,就答:“蔡先生到上海去了。” 荣坤要了上海富强健康饮料厂的写字楼电话,得到的答案是:“荣小姐吗?蔡先生刚去了北京。” 如是者过了一阵子,荣坤再找蔡品天时伪装说:“这里是茂盛企业的陈经理要找蔡先生。” 候了一会,果然是蔡品天的声音在电话筒中传过来,他不断地“喂喂喂”,可是,眼中忽尔含泪的荣坤,慢慢地把电话筒放下。 这以后,荣坤再没有找姓蔡的了。 不必根源究始,只看成果就好。 她知道这段情缘已悄然而逝。 跟那班娱乐圈的男男女女泡在一起,彼此都只不过是混日子过,图个无聊的寄托,他们都知道不是交什么长远的朋友,更遑论是生生世世。 无疑,荣坤心里是划上一大条创痕的,她需要重新地站起来。 荣必聪对她的承诺很重要。 荣坤母亲郭慧文的遗愿就是要她站到人前去有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郭慧文在临终时,握着女儿的手,说:“坤,做女人的,最开心不过的就是能牵着自己爱恋的人的手,走在阳光之下,接受别人投以羡慕的眼光。这种感觉,只在你出生之前,你父亲留在乡间的那段日子,我享受过,没想到那段日子我会怀念至死。这些年,我肯屈就,因为我的确爱你父亲,我不要予他为难。而且,坦白说,逼着他也是枉然,他没法子在我有生之年办得到。到我人都不在了,不构成庄钰茹面子上的不好过,或许你就能名正言顺地是荣必聪的女儿了。” 郭慧文在油尽灯枯之际,拼尽了最后的力气,继续说:“要为爱一个男人而一辈子见不得光,是当事人的选择,无话可说。要自己的骨肉能在人前亮相,可是父母的责任。坤,我已尽了最大最大的责任,以放弃争取我的权益去交换你的身份,如果还是落了空,你可别责怪母亲了。” 于是,荣坤不责怪母亲,只把矛头指向荣必聪。 荣坤认定了自己一生下来,父亲就欠负她。长大了,承受的客观委屈更大,荣必聪欠她的更多。 他们父女的恩怨就是如此。 事到如今,荣坤也就只有看看荣必聪究竟有些什么其他的家族部署。 在心底里,荣坤对这个原本属于儿女情怀式的希望,已慢慢地变质而不自知。 她其实在下意识地了解到,能够以荣氏家族成员的身份在商场上出现,会为她的事业带来多大的荣耀,而荣耀源于权势。 就在最近,庄钰茹去世之后,荣坤才又切切实实地上了人生痛苦的一课。 电视台的总经理萧国光嘱咐荣坤为他筹备一次晚宴,这是顶普通的一回事,经常都有各式人等要到电视台来参观,顺便吃一顿饭。那当然要看宴请些什么人,场面轻松的,就找一两个有名的电视艺员当陪客,热闹热闹;有严肃生意要商议的,就把有关部门的要人叫来。故此宴客之前,总要弄清楚上司的目的。 萧国光这一次就对荣坤说:“只不过是一堆富豪第二代来这儿观光,不一定有什么业务可发展,找几个醒目一点的艺员来陪一陪吧!” 荣坤正要领命而去,萧国光又多加一句:“荣坤,客人跟你差不多年纪,会谈得来,你也参加晚宴,帮忙招呼。” 荣坤心里最不喜欢出席这种场合,尤其不爱跟那些什么富豪第二代混在一起。可是,上司有命,很难推辞。 临走,萧国光又想起了另一件事,道:“对了,把穆虹也请在一起,韩植指明要结识她。” 荣坤率直地问:“谁是韩植?是韩统家族的人吗?” “对,韩统的侄儿,现今很能帮他叔父治理韩家天下。” 荣坤冷笑,她想起了韩森:“韩家的第二代竟有能人,真出奇!” 无疑,荣坤的神情与口吻都带着不屑。 萧国光摇摇头,说:“你并不适合在电视台工作,是不是?如此地紧张一些跟你工作无关痛痒的人际关系,痛恨烦恼得入心入肺的样子,有用吗?” 说得对,的确没有用。 荣坤莞尔。 萧国光道:“我们出来干活的人像头冲锋车,齿轮转动得多而急,会慢慢地变成圆滑,只要控制到不会影响前进的正常速度就好了。” 荣坤是受教了。 她回办公室去,立即抖擞精神安排好一切。 那位当时得令的影视红星穆虹,给荣坤的答复是:未必能赴会,因为要接拍两组戏。 荣坤嘱秘书道:“查一查制作部或艺员调配部,看是不是实况,如果真有其事,就给他们协调一下,最低限度腾一个吃晚饭的时间出来,让穆虹赴萧总的晚宴。” 嘱咐完了,荣坤也禁不住叹气。 到江湖上行走也是艰难。除了正职之外,还要干这种无聊的应酬工作,活脱脱是变相的卖笑。 可是,谁又不是这副样子呢! 包括了荣坤在内。 她只有一个目标,就是把工作做妥。于是,非调协穆虹档期,让她能赴萧国光的晚宴不可。 这么一抽调,在下位的一班有关工作人员就阵脚大乱,拍摄受到阻碍,怨声载道,可是,荣坤无可奈何,只能置若罔闻。 经各组人员扰攘一番之后,到底把一个晚宴的所需人与物配搭出来,合了上司的心意了。 荣坤赴宴时,心里就有点不舒服,很觉得公事无论大小,办完了都有一仗功成万骨枯的感觉,实在很不值得。 故而见着了那班嘉宾,名副其实的富豪第二代时,荣坤内心已是几重的不高兴。 尤其看到了那位指定要穆虹出席的韩家公子,更是心上有气。脸上虽没有把不满浮出来,但不见得对他额外热烈招呼,那倒是真的。 那韩植呢,见了荣坤,不知是否故意与她为难,老喜欢与她攀谈。荣坤又不好不做适当的应酬,内心的矛盾更大,更不开心,更暗地里迁怒于韩植。 韩植其实是个率直的男人,他听荣坤谈起从前在协成行任事,立即说:“我的一位堂弟,也是在协成行工作的,这最近才升了职,当行政部主管,你认识他吗?他叫韩森。” 荣坤差一点就要答:“叫韩森的哪怕化了灰,我也有本事认出他来。” 当然,她没有这样回答,不是没有怨愤,而是不愿为了这种小人坏掉自己风采。 于是只闲闲地答:“我们是旧同事。” 韩植又问:“等一会那位叫穆虹的电视明星是否会来?” 荣坤差一点嗤之以鼻,笑对方那副猴急的模样,她答:“请放心,她会赶来,现正在拍外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