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家”究竟是谁,戚继勋没再问,他以为妻子只不过是下意识地这样回句晦气话,实则是并无所指。 直至这最近,邹小玉走在人前,忽尔显得心不在焉,神情怅惘。那原本已相当粉白的俏脸,抹上了一层淡灰,非常明显地见到一种落魄的气氛弥漫着整个人心,叫人看上去,有点不自在。 邹小玉从来都很少上荣氏企业的写字楼来。 荣必聪曾表示过不喜欢高级职员的妻子,大模大样地来巡视业务似的,把丈夫手下的秘书与职员支使着做各种事情。 故此,荣氏企业内,就算董事局的成员,都很少有家眷到访。 然而,这阵子,邹小玉老走上来,坐在戚继勋办公室门口的供客人等候的沙发上,候着戚继勋下班或有空。 戚继勋的办公室正好在荣必聪与荣宙的办公室中间,平日是职员口中的禁城地带,等闲不会往那儿跑,怕被皇帝太子碰见,即使要交代一些额外功夫,或陪着说话,也是蛮难对付的,真是可免则免。 故而,小玉虽久不久就呆瓜似的候坐在那儿,但除了荣氏父子的秘书之外,并没有太多人看见。 最近一次,戚继勋的秘书明明告诉她,戚先生到外头开会,不会回来了,小玉还是不肯走,老坐在那儿等候。 直至秘书小姐们刚下班时,就见荣必聪去完了酒会回来,看到小玉直挺挺地板起脸孔坐着,便驻足,问:“你又上这儿来?” 小玉站起来,回应:“你知道我是情不得已。” “你应该想通透一些,上次我已给你说得很清楚。” “我不甘、不忿。” “轮不到你不甘不忿。心变了很难回转过来,勉强是不好处的。” “我能跟你再多谈一遍吗?” “那是白花时间的。” “求你,可怜我。” 荣必聪想一想,终于点头。 小玉走进荣氏的主席室去后,那两扇柚木大门就关上了。 里头究竟是晴是雨,是春风抑或雷暴,是恩是怨,是解决抑或艰难,外头人怎么会知晓? 当天晚上,只有荣必聪看到邹小玉垂头丧气地,差不多是红着双眼,走离荣氏办公大楼。 这之后,荣家的仆人又都见过一次,邹小玉在深夜走到大宅来,很有点披头散发、脸无人色的样子,直挺挺像条僵尸似的走过回廊,直上楼上。二楼一面是荣宇与荣宙的居室,另一面有楼梯,拾级而上三楼,就是荣必聪的私人卧室与书室。 没有人看到小玉走进哪一道房门去,只是在半小时之后,荣必聪把她送下楼梯。 在堂屋旁门通厨房处,有两位女佣站着。她们直至小玉从侧门走了出去,确定她循小径回她自住的单位去后,才互望一眼,商量着说:“有事发生了,是不是?” 第1节 那女的怀有身孕之后 “你看是什么事?” “还会有什么事,怕是小戚在公司里做错些什么事,由她来向荣先生求情。” “小戚会做错些什么事?” “你看他老婆的装扮,就知道他赚外快的机会可不小。这种风险呢,很难说,万一熬不住就要没顶。你看,这阵子买股票的人,不都吓得一额汗,忽高忽低,恐怖过鬼灯笼。” “你的意思是小戚有这种机会,三更穷二更富。” “不然,为什么他老婆一时间穿金戴银,喜气洋洋;一时间又愁眉苦脸,无精打采?” “对,这个时候还摸过来见荣先生,不是讲重要事,是为什么?女人呢,有什么重要得过丈夫。” “嗯!”其中一个女佣道,“有人说,小玉跟小戚的感情不好。” “不好?小戚当她是宝。” “也要小玉当小戚是宝才成。” “那你的意思是……” 两个人会心微笑,望向楼上。 “会不会是荣先生?” “有这个可能呢。这小玉满眼花花的,都是桃红点点,必有劫。” “再加,人也虚荣……” 才这么说着,大门重新开启,是荣宙回家来。 两个女佣一看是大少爷,也就没办法再把话谈下去。 真想不到,就这样过了几天,邹小玉竟在荣家大宅的天台花园跳下来,肝脑涂地。 有什么事如此地令她痛不欲生? 这是个秘密。 在荣宅内,人们因这个疑团所引起的好奇心比外间人更甚,然而,却更不敢追查原委。 好像怕一旦知道真相,反而会引起大是大非的样子。 相信知道邹小玉为什么自杀的人,只有一个。 谁又敢跑到他跟前去细问根由。 然而,也有人敢做例外。 他是戚继勋。 事发后两天的晚上,他走过大宅来,等着荣必聪从外头回来,然后求见。 荣必聪照例把他引进书室。 “坐吧!”然后,荣必聪抬眼看了戚继勋一眼,说,“你的脸色很差。” “因为我伤心。”戚继勋问,“你不伤心吗?” 荣必聪稍微一愕,才答:“当然伤心的,比你更伤心。” “为什么?” “因为我们已是三十年的夫妻。” 这个答案令戚继勋一怔,一时间才回过神来。 “你比我较容易适应,说到底小玉未曾与你共过何等忧患,夫妻情分不深。” “不,我爱她,深深的……”说这话时,戚继勋的双眼通红。 “会过去的,一切的难堪总会成为过去。昨日已死,继勋,你仍有明天。” “可是,不弄清楚小玉为什么要死,我不会有明天。” “如你这么说,就太把事情混淆了。” “你真是铁石心肠的人。” “继勋,你可知这样子对我讲话,是并不礼貌,也不尊重?” “是不是要我负全责?” “你认为呢?” “我能坦白说话吗?” “早就该如此,别把事情放在心上,有疑惑,你应该问。” “你会答?” “如果我知道答案,而且这答案应该让你知道的话,我会。” 戚继勋倒抽一口气,问:“小玉为什么要跳楼自杀?” 荣必聪并没有对这个问题表示惊骇,他回答说:“不少人都想知道这个答案,这包括你和我在内。” “荣总,我认为你是最了解内情的一人。” “你的推测错误了。” 荣必聪一字一句地,清楚而淡定地答。 他的目光一直望着戚继勋,并没有回避。 惟其没有畏缩,益显得理直气壮。 戚继勋由迎接他的目光到最终气馁地垂下头来,只不过分秒之间的事。 荣必聪的威仪任何时候都能压得住所有的人。 他的话一直代表权威。 戚继勋不能不信服,不能不收回他的问题,更不能不放弃他的坚持。 惟其他人示弱了,请降了,荣必聪反而走前几步,把手搭在他的肩膊上,以示安慰,说:“继勋,昨日已死,不必回顾。你信我,这是对你对我最有利最有建设性的做法。” “可是……” 戚继勋忽然地抽噎起来,他忍不住哭了。 眼泪一下子夺眶而出之后,就如堤坝有了一个缺口,无法控制。一个大男人竟然伏在荣必聪的肩膊上狂哭得像个小男孩。 荣必聪叹一口气,说:“继勋,何必如此!” “可是,我爱小玉,我真的爱她!” “你爱她,她不爱你,有什么用?” 戚继勋猛然抬起头来,凝望荣必聪,神情悲惨得活像被判死刑的人。那种不愿意死而又知道不得不死的痛苦,充塞着他体内每一个细胞,叫他差一点儿就要尖叫出来,作为发泄。 荣必聪深深地吸一口气,挺一挺胸膛,道:“男人大丈夫何患无妻,只要你成功,女人要多少有多少。那时候,再回顾今日的你,你会觉得可笑、可悲、无聊。继勋,你必须相信我。男人之所以能傲岸矜贵,也仗着有女人深深地义无返顾地爱着他,否则,我们不会有尊严。” “这是你的经验之谈?” 荣必聪微微一怔,然后淡定地点头。 “荣总……” “不要问下去,世界上有些事是不宜寻找答案的,尤其是得了答案而不能改变局面情势的,就要学习放弃寻根究底。” 荣必聪稍停,让戚继勋稍稍安静了一点,才继续说:“如果你坚持要寻找答案,我教给你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你答应三年之内不再问起此事的前因后果,这三年,依足我给你安排的方法去发展你的业务,争取成绩,三年后你回来,我设法让你得到有关的资料。” 戚继勋问:“现在不可以告诉我?” “现在我的资料并不完整,看不到真相。我也需要三年时间去搜集,才能向你提供。” “好。” “我们一言为定。” 荣必聪首先伸出手来与戚继勋重重一握。 “荣总,我可以问你最后一个问题吗?关于小玉的。” “好,问完这最后一个问题之后,你答应三年过尽,才重新有此权利。” “是的。” “好,你问。” “市场内关于小玉与你的传闻,是真,是假?真是真,假是假,我不能接受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荣必聪的眼神像兀鹰。 戚继勋在他的心目中像一只小鸡,随时可以将它啄食消灭,也可以不屑一顾。 戚继勋顶着冒犯兀鹰的危险,几乎是引颈待戮。 他不怕。 要他忍耐三年,最低限度要给他一个信心的基础。 戚继勋即使对荣必聪有残余的一点点信心,也必须抓紧,才有余力度过这三年日子,否则,他尽可于今日就来个了断。 荣必聪终于开口了,他看到戚继勋的神情,知道他的决绝与不肯妥协,于是他答:“假的。” “你是说市场内关于小玉与你的传言是假的?” “假的。” 然后,这“假的”两个字像生起了很多很多的回响,在戚继勋的耳畔不断地旋转着,挥之不去。 “你已经拿到你的答案了。” “谢谢你。” “把小玉的后事办妥后,我需要你去展开一个商业的大行动,你要有充足的准备离港一个时期。” 荣必聪就这样把一场风暴平息了。 最低限度,戚继勋再盛怒、再激动、再忧疑,也只不过如一座睡火山,起码要三年之后才有机会发作。 邹小玉的葬礼异常简单,戚继勋安排她火化,葬在永远坟场内那些白鸽笼似的骨灰灵位内。 更因为男女家都是人丁单薄,没什么亲戚,于是灵堂很疏落清冷。 惟一充塞场面的是,荣氏机构内的同事以及商界中人送来的祭幛与花圈,也算是有几分颜色点缀了灵堂内的一片素白。 这些色彩是否能代表一些温暖,去安抚着戚继勋的心呢?真是寒天饮冷水,只有他自己心知肚明。 举凡是熟悉香港人情的人,都会告诉你,今时今日,戚邹小玉的灵堂内还有人致意,面子不是给予戚继勋而是看在荣家的份上。 倒过来看荣必聪夫人庄钰茹的丧礼,极尽奢华。整个殡仪馆的大礼堂包下来,还不够用。荣庄两家的亲属好友繁衍,一个礼堂根本无法容得下。 于是拜祭也分等级,成千古奇闻。 荣氏公关部拟好了亲友名单,要以地位名望亲疏分成了几个小组,不同组别指定有不同的拜祭时间。自然,能参加大殓仪式者就只有荣庄两家的近亲以及本城内顶级的官商望族,稍次一等的人物都被邀请在前一天或出殡当日早一点来尽礼。 致祭的时间一如晚宴的座位安排,都是身份的象征。太多人想在荣府举丧当日,有资格被安排参与大殓的拜祭仪式了。 城内有所谓四大家族,庄钰茹属于荣庄两大家族,其余高崇清家族以及韩统家族,当然都有代表拜祭。就是高崇清与韩统属于庄经世一辈,本来可以有借口不亲自来给世侄女送丧,但都不避嫌地亲身来了,可见庄经世与荣必聪的面子实在大。 从来例由人生,借口之所以为借口,即是说那不是实情,只用在替自己辩护某些事情之上。 能用借口来逃避出席某些场合,还真算给对方留有余地了。 庄钰茹举丧的一天,若能向朋友说:“我要赶去送殡。” 就是成功的象征。 在丧礼上,荣必聪的神情是肃穆的。在盖棺的一刻,眼泪忍不住汩汩而下。 场内有一起跟着丈夫来拜祭的女人,诸如高崇清的长媳高镇东太太与韩统的姨太太,就交头接耳地批评:“荣必聪竟然流泪。” “鳄鱼泪也是泪。” “他们夫妻的感情是否真的很好?” “谁晓得?” “不是说当年荣必聪喜欢的是庄钰萍吗?到不了手,才退而求其次。” “那庄家大小姐就是没福气了,千挑万拣地嫁了个落难王孙方国栋,今时今日的方家,哪里还有钱。 “七三年在股市上跌得头破血流,虽然过了十年八载,渐有起色,但又在八四年的地产投资上摔了大大一交,怎么也翻不了身。”,韩统的姨太太问:“为什么庄经世不出手救他?说到底是女婿。你跟他们是姻亲关系呢,应该清楚。” 高崇清的三女儿高掌西嫁给了庄经世的儿子,也就是庄钰萍与庄钰茹的弟弟庄钰华,故此与高家是姻亲了。 高镇东太太沈婉湄对于她那小姑子高掌西根本就没有好感。 因为高崇清三子一女,分别是镇东、耀南、掌西、定北,最能把持高家产业的不在于三个儿子,而在于高掌西手上。 故此,做妻子的很替丈夫不值,对小姑更不生好感了,这连带对她的丈夫庄钰华的家族,也有点自然而然的心病。 高沈婉湄于是摆出一副不屑的嘴脸,道:“庄经世根本是一毛不拔的人,庄家几兄弟姊妹全是失匙保险箱,现在这灵堂上的一位,若不是嫁给荣必聪嫁对了,哪有今日的风光。 “而且呀,不是我说家里的人坏话,姓庄的下一代也不见得成才长进。我们家姑爷庄钰华就是出了名的没本事人,庄经世表面将事业交给第二代,事实上,实权仍在他手上。连儿子也不劳栽培,让他跟在我们三姑娘掌西屁股后头做应声虫,又怎么肯伸手去扶女婿方国栋一把。” 豪门恩怨,是非黑白,关系纠缠不清,任何一个社交场合内都有人争相议论,听不胜听。 丧礼的喧闹场面过去之后,庄钰茹终于入土为安。 庄钰茹下葬之后,要处理的就是她财产的分配问题。 第2节 医嘱的副本 律师上官融老早就把遗嘱的副本分别交到荣必聪、荣宇与荣宙之手。 其实遗嘱内容甚是简单,庄钰茹大致上把财产一分为二,平均给她的一子一女。此外,庄钰茹把手上的荣氏股权中的百分之十拨作永久慈善基金之用,管理基金之权属于荣必聪。本金原则上不能变卖及移动。其余荣氏股权就分给荣宇与荣宙,换言之,姊弟俩各有百分之十三荣氏股权。就连她拥有的首饰,庄钰茹都详细指定,哪些是分给荣宇,哪些是分给荣宙。 荣必聪的产业之多,远在庄钰茹之上,因而没有把财产分到他头上去,是顺理成章的事。 然而,庄钰茹留给他一个银行的保险箱,说内里的所有,全归荣必聪名下。 上官融在荣宇与荣宙跟前没有透露那保险箱内所有之物,直至他亲自造访荣必聪时,才对他说:“荣兄,我特别给你送保险箱的钥匙来。庄钰茹生前嘱咐过我把钥匙送给你时,才告诉你保险箱存放了些什么。 “可能她知道,要办理遗产税事宜很费劲,故此先要我给你交代一声。” “很费你的心了。”荣必聪说。 “她说,保险箱内其实只有你当年买给她的一件首饰,是一只镶了两颗心形钻石的戒指。除此之外,她没有任何东西遗留给你,想是她知道你已有齐天下间的一切。” “内子遗留给我的其实已经很多了,我不是有一双儿女吗?”荣必聪说这两句话,不是不真心的。 庄钰茹把那只镶了两颗一克拉心形钻石的戒指送还给荣必聪,让他留念,怕是要表达一段难忘的结发之情。 当年他们有过困惑艰难的日子,庄钰茹安分守己,毫无怨言地熬过去,直到荣必聪开始抬头,家境渐渐富裕时,他就买回来第一件首饰。 这只钻戒在庄钰茹的所有珍贵首饰中,论宝石价值真是最最微不足道了。 谁不知道今天的荣必聪夫人是法美两国最大的珠宝行巴黎格富比和纽约铁芬尼的常客。 她跟荣必聪三十周年结婚纪念时,从丈夫手上得到的那件首饰就价值一千万美元,名为“情霸天下”的颈链,是用最无懈可击的全美钻石与绿宝石等镶嵌而成,清雅高贵得晶光四射,真的一如戴用它的女主人,高贵温文之中,见着沉醉在幸福之中的霸气。 这条价值连城的颈链跟荣必聪第一次送赠给庄钰茹的戒指相比,在金钱价值上,真是差太远了。 然而,荣必聪知道在意义上,那戒指对庄钰茹来说是截然不同的。 当年,他把戒指带回家,套在庄钰茹手上去时,说:“我们连结婚都太匆促了,应该送你钻戒作订婚用的,只是当时也太穷了,是不是?如今我补偿过来。” 庄钰茹抬起头来,很认真地问:“聪,这是不是你送给女人的第一件首饰?” 荣必聪一怔,说:“对的。” “那好,位以先而尊,我在你的生命上永远第一。” “你怎么这样说?” “不是吗?我敢赌在以后的日子里,你不知会买多少件首饰送人,有本事的男人,这是他们的权益和专利,我只能争取我能有把握到手的人与事。” 荣必聪抱紧了妻子,说:“请相信,我爱你。” 庄钰茹轻轻扫抚着那两颗一克拉的心形钻石,再说:“这代表两个相爱的人的心紧靠在一起,这也是你的承诺,我将保存、拥有它,直至我殁。” 就是这句话了。 如今庄钰茹逝世了,她就把这最宝贵的首饰交还丈夫。 两个相爱的人儿紧靠在一起的订情示爱信物,最低限度由其中一人保管着。 荣必聪把保险箱的钥匙存放好,宛如保有一段恩爱,不需外露,甚至不用查检,便可以珍藏至永远。 他的这番心思与举动跟女儿荣宇就截然不同,她忙不迭地检视分得的珠宝。 庄钰茹因为自知弥留在即,故而把所有首饰,除了那只留给丈夫纪念的戒指留在保险箱内之外,其余的她都提了出来,放在家中,好方便儿女分取,不用经过繁复的认领遗产手续。 荣宇的兴奋心情无疑是难以禁捺的,忽然地大财到手。 在庄钰茹没有逝世之前,荣宇和荣宙能私自调动的钱还不过是一千万港元左右,这些私蓄只是在荣氏工作所得的薪酬与红股的累积,以及他们偶然做一些投资生意所获的盈利而已。 严格来说是失匙夹万,生在金矿之内,可望可即而不可用。荣必聪根本认为儿子与女儿在商业上都不成熟,故而,他对集团内几位得力董事的信任程度远在儿女之上,换言之,更不会把大量现金与营运实权放到荣宇与荣宙手上去。 他曾严厉地对这双儿女说:“总有一天有你们的份,只是这一日远远未至,你们得好好地学。” 突然之间,母亲逝世,把她名下的财产分发到自己手上来,这番自由度可大了。 当荣宇对着那一套套五光十色的珠宝首饰时,实实在在地忍受不了诱惑,便关起睡房门来,逐套戴上,于镜前细览,欢喜得难以形容。 这些首饰其实对她并不算陌生,有好几件在母亲生前,已经借用过,以出席大场面。 但跟现今拥有它们,感觉是不一样的。 况且,曾有一次,荣宇参加高掌西主持的一个工商联会周年餐舞会,向母亲借用首饰时,被父亲听到了,狠狠地训了她一顿:“借贷这回事,只应在两种情况下进行,其一是自己缺乏,而又有急用,非借不可;其二是借转运用,可以产生大利,那也不妨借贷。你如今呢,两种情况都不是。戴不戴首饰,你都是荣必聪的女儿,谁会看不起你?年纪轻轻的浓妆艳抹更不知所谓。” 荣宇当然不能反驳,只好闷声不响地返回自己房里去,生自己的气。小时候想买一个可爱的洋囡囡,要等父母批准,要千方百计地令父母心软下来,才会遂自己的愿。那时候总想,长大了就好,可以自由自主,喜欢买什么都可以。 简单一句话,荣宇太希望不用看父亲的脸色,就能得到自己钟爱之物,做高兴之事。 直到长大成人了,情况依然如故。 或者应该说是每况愈下。 为什么?因为她的要求越来越高,希望越来越大。要满足荣宇,不是一个洋囡囡与一条美丽的裙子,而是牵动到八位甚而九位数字银码才能解决的欲望,包括自己的贴身享受以及表现权力的商业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