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的货式大减价,手上还拿个小铃,猛摇着引途人注意。 “看见他吗?” 世勋很认真地说:“我希望有一天自己能象他,身上挂了个大招牌,前前后 后写着孙世勋爱沈宝山的字祥,大摇大摆在弥敦道招摇过市!” 笑得我花枝招展。 “女人最喜欢以夸大手法处理爱情!” “你发神经!” “宝山,你开心吗?” “开心!” “我爱你!” “别当街当巷说这话!” “这儿不通行广东话!” “万一有香港人!”我左顾右盼。 “你不是希望全世界的人都晓得我们闹恋爱?” “你再捉弄我,我就要回香港去了!” 世勋抱住了我的肩膊,笑得前仰后翻。 我并不能想象这么爱笑的男人,哭起来会是个什么模 样?能有个为自己流眼泪的男人,可真不易呢! 牛津街头,难怪我顾盼自豪。 从酒店的窗口望出去,见着伦敦大桥。 一连几晚,我俩偎倚在床上,看夜景。 我说:“你有没有听过英国佬揾了美国佬的笨,把条冒名的伦敦大桥卖给他 们?” 世勋没有兴趣听我讲故事。男人抱住个女人在床上,通常都专心一致,心无 旁鹜。 “世勋,你听见我的话吗?” “嗯!”他还是不住地吻我。 “这么看来,美国人其实比英国人笨,你们孙氏兄弟,应该英国的一边稳操 胜券。” “我并不打算开仗,为什么不能和平共存?” “我看,你大哥并不存这个心!世勋,你没有注意到这半年,他好象布下天 罗地闸,要一网成擒?” 从前我把什么看在眼内,也就算了,绝不多声多气,以免惹祸上身。如今自 觉身分有异,非参政不可。 世勋太无城府,世功却深谋远虑。 我想起了章老的愿望,更觉得非处处提醒着世勋不可。 “这些天,你和我都在英国,那么,世功呢?他留在香港吗?” “你别胡乱紧张好不好?一讲到公事上头,你就变了个模样?” “你还未答我。” “世功也许会到日本走一趟,看看那边的百货业。” “你要小心! 日本人野心勃勃,世功学到了他们经营管理生意的手腕,就 把你比下去了。” 我真有点担心。 世勋突然正经而认真地坐直了身子,向我说:“宝山,我要坦白给你说句话, 你可别怪我!” “什么事?” “宝山,你关心我,维护我,我当然感激。但我不希望你把我们两兄弟分成 两个个体看待。孙氏是属于父亲和伯父的,他们手足情深,为下一代立好榜样, 我和世功是应该效法的。疑人尚且勿用,何况对自己兄弟?他对百货业有天分有 兴趣,有才能。就算我让他多一点权力名位,又有何不可?决不应处处防着他抢 了我的锋头与功劳,更不应杯弓蛇影,这对孙氏投有好处。我不希望你跟章伯, 甚而我母亲都这样子待人,他们是我长辈,很多时我不便坦言衷曲,你不同。宝 山,如今我更把你看成辅导我处世为人的妻子了!” 我低下头去,眼泪不期然流了下来了。 世勋拥抱我:“对不起,对不起,宝山,我的语气重了,害你难过!我知道 你原是为我着想的,请原谅我!” 我猛地摇头:“不,不,世勋,我并不是责怪你!我没有想过能遇上这么忠 厚的一个人,我感动了!” “傻孩子这算什么呢?” 这算稀世奇珍了!今时今日,人海战场,本无父子,利字当前,又何只夫妻 兄弟反目?就算你一手救过别人条命,也是尘迹,无人肯对历史买账,无人会讲 往昔恩情。 所有人际关系,都建立在互惠上头。所以,我除了大姊,连一个亲密的朋友 都没有。30岁以前,被人出卖得太多了。明枪暗箭,竟有一半以上发自你待之以 真心的所谓朋友,我学精乖了! 君子之交,自应淡如水。何苦有事钟无艳,无事夏迎春?人们只见自己承让 的半步,却习惯视你的鞠躬尽瘁如无睹!我干脆不入宫禁,不预闻底事,省得此 苦。 世勋何其忠厚,能够在深深爱恋的人面前,直斥其非。孝悌忠信。见尽他的 言行之中。我不致于自惭形秽,但的的确确感动莫名! 只担心,今时今日的社会容不下这样的人!要在世途上摔个头破血流,才无 可奈何地觉醒,也是凄凉的。 当然,这么一个可爱可敬的人,我但愿长伴他身旁。 我连连嚷道:“世勋,我们永不分离,” 世勋捧住我的脸,笑说:“傻孩子,谁说我们要分离了?” 我们都笑了起来。 世勋见我破涕为笑,益发开心:“你如果不用做事,只当归家娘就好了!” “为什么?” 世勋说:“因为一沾公事,你就立时间变作雌老虎,张牙舞爪,可怕至极, 谁想到你私底下能有万种柔情,百般可爱!怎么同一个女人,站着和躺下,如此 大异其趣?” “你去死!” 跟世勋在英国玩足一个星期,毫无倦意。 我们刚去参观格林威治时间的分界线,我抱住世勋的腰,两个人左右脚横跨 东西两半球,象齐齐拥有天下! 谁说不是呢?恋爱中的男女,根本就是共同管治一个世界, 一个只有和平, 并无战争的世界。 今晚,我们额外夜归,只因跑去看了一出舞台剧。世勋虽足念理工的,却对 文艺有极大兴趣,钟情于英国戏剧和古典音乐,他说,回港去就把我带回家,跟 我一齐躲在书房听唱片,度周末! 回到酒店,到柜面取钥匙,侍应生把一张字条交给世勋。 “什么事?”我问。 “母亲来的电话,要我立即摇电话回家。” 我们匆匆忙忙跑回房间去。 电话接通了。 “妈,有什么事吗?” 世勋的脸变得苍白。 我坐过去,握住他的手。 “好的。我们明天就赶回来,你别伤心!” 对方还讲了好一段话。 世勋的面色由白而青,更是为难。 “我会小心处理,回来再说吧!” “世勋……”我等他告诉我什么事! 还没有开口,他就先把我拥在怀里。 “宝山,你镇静点!……章伯过世了!” 我以为自己听错,轻声地说:“怎么可能呢?上星期他才送我上机!” “心脏病!” “人怎么可以突然在世界上消失呢,这么恐怖!世勋,我怕!” “别怕!” “你不要离开我:” 世勋拍拍我的肩膊:“离开一下于是不要紧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宝山,刚才母亲找我找得急,她也没有想过,我来了英国这些日子,从不 曾回家,故此摇电话到家里去,蕙菁告诉她,根本不知道我回到伦敦来了。所以, 我得在跟你回香港前,返家一趟。” 我竟然没说什么话。 心如止水,平静无波。 “宝山,你让我回家去看他们—下,这就跟你回香港去了?好吗?” 当然要说好的。 我是个成熟,兼读过书的女人。 感激他这些天来, 一直陪伴着我,绝口未提过要回家去。或者他心上其实 朝朝暮暮,想回去抱抱自己的小孩儿,只是表面上不说什么?就算如此,已经相 当难得的了! 这年头,谁肯努力做些门面功夫,也是要感激的!认真来说,谁没有了准, 会活不下去呢?活得艰难—点,抑或顺利一点,那是另外一回事了。 既如此,不买情面上的账,诚属等闲了。 女人一但承认了心中有爱,就如纸老虎,被人一戳即穿,还能凶到哪儿去? 世勋来叩我房门的当儿,就铁定此生休矣,真没想到,本世纪最流行的三妻 四妾婚外情,对我们这种为了维护自尊而挣扎半生的女人,竟然差不多是无一幸 免! 不让他回去,他还是会回去的!那就大方点让他回去好了! 既然演定了这个角色,总不能半途而废。 至于他回去了,回到那叫蕙菁的女人身边,会是什么人情环境,我就不去想 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