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概什么都没带:” 孙世勋默然。 “对不起,惹你伤心!” “不:”孙世勋想了一会儿,再说:“让我想想办法!” “也许我可以问问你大哥:” “不用问他,他不会有的。他母亲不存任何旧枷1‘ 我没造声,这些关节儿上头的事,不便插嘴了。 才过了两天,孙世勋在刿十俱乐部跟我吃晚饭时,把两张发黄的旧照片交给 我。 “这是你要的,” 我接过来细看。其中一张正是长年累月摆放在章尚清书桌上的一帧旧照。相 片的背景是一幢幢几层高的古老房子,前面站了个抱着婴儿的少妇,因为拍得不 好,人像细小,很难看清楚面貌。 “这位太太是……” “家母。” “怀中抱着的是你吗?” “嗯,背后那幢房子,就是上海的孙氏百货大楼。拍这帧照片时,我刚满月 不久,家母把我抱到孙氏大楼去找父亲,章伯还不敢把家父已经被炸死的消息相 告,只佯说他有紧急公事赶到香港去了。母亲便央章伯替我们拍张照片,寄到香 港给父亲,让他知道我们母子平安。” “于是章伯一直把这照片保留着!” “嗯!另外的一张……” 孙世勋给我解释。只见相片中站了3个英俊的少年。其中一个是章尚清,其 余2人,象极了公司会议室的油画像,想必是孙崇禧与孙祟业兄弟: “他们3个是清华大学同学,情同手足,这是章伯加盟孙氏百货的那一天, 3个人站在卖西洋钟表的部门前面拍的照片。” “多么好!你从哪里寻来的?” “章伯那儿!” “对呀!我怎么没有想到,他必有具有历史性的图片!”我竟不汗颜! “他原本不答应给我们拿相片放在年报上去的,不知花了多少唇舌,才把他 说服过来!” “为什么呢?” “怕惹家母伤心,更怕惹是生非!” 我不明所以。忽然念头转动,我情不自禁地问:“章伯怎么经年放了你们母 子俩的相片在他书桌上头呢?他为何不放这张桃园三结义的杰作?莫非……” 我登时止住了快到唇边的说话,太冒犯了。 “你别错怪章伯!他人好得不得了!”孙世勋望住我,要从我的眼神透视出 我的心意:“你看清楚,我的样子并不象章伯,的确象父亲!完全是一个模子出 来的作品!” 我多尴尬,都是电视肥皂剧看得多了的缘故吧!老以为谁是谁的私生子! “章伯对孙家的情义与忠耿,相信已无来者了!”孙世勋慨叹。 “时代不同,我们不必强求!” “你说得对!”孙世勋似乎有很深很切的感慨。 “章伯的预算原是为了维护我,然而,真有太多不合时宜之处,强求不得。 根本不应强求。” 我似懂非懂地望住孙世勋。 “我们到外头泳池边去坐坐,喝杯咖啡好吗?”他建议。 很奇怪,似有满怀心事的样子。 我们在乡村俱乐部的花园走了一圈。 月华高照,夜凉如水,有那么一点点的诗情画意。 孙世勋移了张椅子让我对着泳池坐下,面前的一水淡蓝,泛着轻微得可以的 半丝涟漪。 “你经常到这儿来吗?”我问。 “不。有空,我多陪家母到浅水湾酒店那餐厅晚膳。” “你很孝顺。” “家母只得我一个儿子。而且她年轻时很受过一点苦,我出世之后,又一直 寡居。” “孙太太不是在上海居住的吗?怎么钟情于浅水湾酒店?莫非有《倾城之恋》 的类同故事?” 孙世勋苦笑。 “对不起,我又多言了。” “不,不!”他连忙否认:“听家母说,她跟我父亲相恋之后,父亲每到香 港来办货,都把她带在身边。他们来港,定必到浅水湾酒店去消磨一个下午或晚 上。幸好这餐厅已重建了,虽是有异于前,但总有一个半个角落似曾相识,以慰 她老人家的心。” “浅水湾是可爱的,配得上许许多多美丽的爱情故事!” “可惜……”他欲言又止。 “可惜什么?” “可惜我没有资格带你到浅水湾去!” 我无法追问。 静静地望住天空上的疏星明月,等他讲下去。 “如果我未婚的话,一定把你约到那儿去吃晚饭!” 我回转头来,看着他,很温文地答:“诗情画意也可以用友谊来配衬的。何 必拘泥?” 说这话时,我的心抽动了一下,很痛。然而,想不到有其他更得体的回话了。 以后,我们扯谈厂其他一些零碎公事,他就送我回家去了。 才踏进房间去,我就累得和衣倒在床上。 窗帘没有垂下来,只见隔壁仍有灯光间中人影闪动,这才使我想起家住太古 城。 普通的人家,普通的环境,普通的际遇! 不可能有疏星、明月、晚风、树影与情怀! 我整夜无眠,满枕是泪! 不论你昨晚如何伤心、委屈、烦躁、郁闷,只要太阳一升起来,香港600万 人口就得齐齐醒来再拼个你死我活! 会议室里头,我完全聚精会神开会。 孙世勋仍然坐在我对面。我们在很多公事上头都热烈地交换了意见。 会议结束后,我快步走回办公室去。 以后的十天八天,我埋首在年报的撰写、修改、设计、排版等等会议之中, 忙个不亦乐乎。 中午时分,如无推不掉的政治午饭,我必留在办公室内嚼三明治。 孙世勋以前也曾试过两次,抱住汉堡包与薯条跑到我办公室来,边吃边聊掉 一个钟头。 现今当然不会再如此出现了。 一切回复正常。 其实,从前也不见得有过什么改变。 那点滴柔情,原是捕风捉影。 是我多心! 这个中午额外的冗长。我拿着硬梆梆的三明治,嚼了差不多整个钟头,只去 掉那两三口,干脆放下来,到外头走一圈,透透气。 就到楼下的百货部门巡视一下吧!五光十色,看个眼花缭乱,好解愁去闷! 电梯把我逐层带下去。在化妆品部竟看到王子培。 他把我叫住了:“来,来,帮我一个忙!” 我走过去。 “什么?你买化妆品?” “送礼!先此声明,并非送给女朋友,”王子培煞有介事。 “那是送给准岳母。”我更故意地整他。 “哪里的话?你别开玩笑。我送给妹妹,她生日!不知道送什么才好!你帮 个忙,代我随便挑一款,交差算了! ” “王小蛆贵庚了?” “19岁! ” 我拍着额头,嚷:“你算啦,年轻姑娘哪儿用得着化妆品!来,来,你跟我 来,” 我顺手拉着王子培到女装部门,给他介绍了一件双线编织的运动波恤,因是 系出名门,一点不便宜,600多元,职员取货打了折头, 一张大牛还是要不翼 而飞。 王子培喊:“贵呀!” 我摇摇头,把T恤盖在自己身上,充当义务模特儿,游说他说:“现在的女 孩子顶识货!” 随即给他拿了主意,跟那售货员说:“用花纸包好了,送上王先生办公室:” 才一回头,就看到远远的楼梯间呆呆地站着个孙世勋,瞪着眼睛看住我们。 刚才情景,定必尽入眼帘。 心头不知何解竟来了一阵快意,我给正在弯下腰签单的王广培说:“怎么样? 请我到地库喝杯冻茶,算答谢!” 王子培习惯一叠连声的说好! 我们双双踏下电梯去! 孙氏大楼地库是百货公司的快餐店。附设一个小小的咖啡座。 我和王子培坐下来,要了一杯冻柠檬茶。 我跟他做了同事近5年,竟未曾单独吃过—顿饭。 起初那几年是各忙各的。忙出个头绪来,都独当一面了,他是被同事撩得多 少有点跟我试走在一起看看的意思,我却相反的步步为营,怕坏了一段可以好好 维持下去的交谊。 神女倘若无心,千万别让襄王造梦。何必图一时间的欢乐与虚荣,把衷情识 破,既无结果,徒增尴尬!别说我们朝见口晚见面,无论如何得相处下去,就说 王子培也算是正正经经,很多女孩子趋之若鹜的人才,何必为了我的品味与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