痴将军-5

如果你不想留在杜家,就点个头好不好?思及那名男子坚毅而傻气的誓诺,她眸光泛泪,心房涌起酸楚的疼痛。若当时她点了个头,他真的会不惜拚上今日得来不易的地位,将她纳入羽翼之下护卫,她知道他一定会的,这男人就是这股子傻劲惹人心怜。她不是不心动的,只是——当掌心触及肚腹,心湖荡起的浅浅涟漪被压抑下来,暖热的心逐渐冷却。她不能。命运开了她这么大的玩笑,她已经走不得、也无力挣脱了。回到杜家,没有任何一个人为她的平安归来露出一丝欢欣,多可悲?她平静地宣布怀了身孕,丈夫第一个反应,竟是暴跳如雷,逼问:“是卫少央的野种?!”“不,是你的.”“骗鬼!妨嫁进来十年都没有消息,不过和卫少央睡了一晚就有了,我这阵子根本没碰你,孩子怎么可能是我的!”杜天麟气极,强拉了她要去将孩子打掉。她甩开臂膀,甚至没有太多表情,矜冷道:“我说孩子是杜家的,信不信由你。孩子已三月有余,在见到卫少央之前,你可以找大夫来,诊脉便知。”杜天麟将信将疑,请来大夫诊脉,这才坦然接受。这是杜家的第一个孙子,公公相当看重,管束杜天麟收收玩心,多陪着她。也或许是初为人父,夫婿看来,轻狂性子当真收敛些了。就这样了吧!她告诉自己。日子平顺地过,看着孩子长大,终此一生便已足矣,她已不敢再多做奢想。这时,边关战事又起,卫少央在早朝时,主动请缨上阵。皇上有些犹豫,只因前些时日听说他早年战场留下的旧疾复发,原是有意要他安心静养,不舍他操劳奔波,隆恩厚爱由此可见。只是,他当下铿锵有力地回以数句:“征战沙场本是武将归宿,臣一日是武将,就当以国之安危为职志,绝无养尊处贵之理。”“卫爱卿,你这是……”皇上本有惜才之心,不忍他抱病上战场,以免伤了身子,他这一说,不允他领兵上阵倒不行了。“罢了、罢了!朕就命你领兵十万,三日后启程前往雁门关,不得有误!”出乎意料的是,杜尚书竟在此时,举荐杜天麟,说他自小熟读兵书,精通文韬武略,可助卫将军一臂主力……见鬼了!杜天麟懂什么文韬武略?他只知道这公子哥儿玩女人很行!再说,梅映宛才刚怀有身孕,他不陪在妻子身边,到边关那种危险地方做什么?战场无情,要真发生什么事,他可没把握保他周全。偏偏,皇上就是允了,虽然只是小小的参谋一职,也够他头疼半天了……要命,杜天麟要有个什么闪失,他该如何向小姐交代?整军出发的那一日,长安城百姓在街上围成长长的人墙,送他出城。他坐在马背上,居高临下,一眼便瞧见人群中的梅映宛。她,是来为丈夫送行的吧?视线往后移,瞧了眼志得意满的杜天麟,再回首时,目光与那双盈满挂念与忧虑的瞳眸对上。别担心,我以性命承诺,将丈夫完好无缺地交还给你!他以眼神回应。她不言不语,只是隔着人群遥望,直至那马背上的身影消失在城门外,久久、久久不曾移开目光。北方外患犯境,时有所闻,近代以来,未曾稍止南侵企图,百姓不胜其扰,生活难以安稳,只能靠着一次又一次的和亲、纳贡,取得短暂和平。直到近几年来,出了个卫少央,骁勇善战,用兵如神,连连得胜,大大小小无数战役中,从未吃过败仗,也因而得来“不败将军”美名,教边境那些个敌军,一听由卫将军领兵便闻风丧胆,士气低弱。除了懂得调兵遗将、运筹帷幄之外,卫少央之所以能如此受人敬重,是因为军务之外,他从不以职衔压人,吃的、穿的、用的,全与底下兵士无异,最艰难的苦战,他永远身先士卒,他尊重每一个生命,能救的绝不牺牲一兵一卒……他总说,主帅不是让士兵保护,而是要保护每个听命于他的人,将士们将命交到他手上,他就有责任确保每一条性命绝不枉送,设法以最少的伤亡取得胜利。是这样的宽厚襟怀,赢来每一颗誓死效忠的心,手下将士个个无下打心底敬他、服他,甘心追随他出生入死。也是这样的士气,换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记录。然而,这样众志一心的气氛,却在这一回破坏了……“真他奶奶的熊,他是什么东西!不过就小小的参谋,拽屁啊!”“居然叫我替他倒酒?老子这双手砍了多少颗敌人的头,就是没替人倒过酒!”“要饮酒作乐不会滚回长安去?这里是战场,不是他少爷的温柔乡!”“军妓又怎地?不是人吗?又要我们侍候得他高兴,又不把咱们当人看。”卫少央揉揉疼痛的额际。他已接收到不少来自手下的抱怨,这杜天辚究竟是怎么得罪人的?就连红帐里的那些姑娘,都对他颇有微词,这实在是……他早料到了,向来养尊处优、被人侍候惯了的杜天麟,不可能抛掉公子哥儿的骄矜气焰,但这些将士们都是在战场上搏命杀敌的,哪能容忍这样的颐指气使?将士们看在他的面子上,尚能忍气,不与他一般见识,但他也不能任这情形再持续下去,以免影响军心士气,于是找了一日,将杜天麟叫来,训诫了一顿,要他收敛些。他看得出来,杜天麟极不满,虽没当场爆发出来,但口气极不驯。在军营中,他是主帅,光是他今日藐视军纪,冲撞主帅的行止,就够他罚个军棍三十了,否则将帅灭仪何存?然而,思及梅映宛,终究还是忍了下来。岳红绡看不过去,埋怨道:“你太容忍他了!他根本没把你这个主帅看在眼里。”卫少央苦笑。不然还能如何呢?这人是梅映宛的丈夫,他动不得,也伤不得。他答应过,要将她的丈夫毫发无伤送回到她身边,他不能失信于她,不能……做出令她伤心的事。为了她,还有什么不能忍呢?这仗一打,便僵持了月余。只因卫少央每一道命令都下得谨慎,不做无谓的伤亡与牺牲,因此非必要时,他不打太冒险的仗。然而,看在杜天麟眼里却极度不以为然,觉得他太婆娘,不够狠、不够霸气,怎能成就大业?不就打仗嘛,哪里没死人?多死几个人换得胜利,划算得很!也因为观念相左,两人常起争执,底下的人看不惯杜天麟屡屡犯上,早已忍无可忍,偏偏将军就是不准他们出手教训,才会任那姓杜的气焰一日比一日更嚣张。这一日,两人又在军帐中僵持不下。“出兵啊!这一仗赢得那么漂亮,把敌军打得落花流水,那些残兵残将此时根本没力气再反击,正是最好的机会,你为什么不下令乘胜追击?”杜天麟拍着桌子,朝主帅之位咆哮大吼。卫少央皱了皱眉。“注意你的态度。”杜天麟低哝几声,在心底暗咒:将军又怎样?不过是个替皇帝杀人的工具,得意什么!“你没观察地形吗?敌军退至孤雁山,是因为此处地势险峻,易守难攻,我方若贸然进袭,有九成士兵都回不来,这后果你有把握承担吗?”最重要的是,这明显是诱敌之计,他怎能让手下去送死?“难道就这么僵着、耗着?”“这我会想出良策来。”一个将伤亡减至最低,取得胜利的良策。那得多久?他已经在这里耗得够久了!他想打胜仗,他想光荣回朝,他想压过卫少央,比他更风光,然后将过往的耻辱、还有在这里受到的轻蔑全都还报回去……他没有办法等下去了!“说到底,就是贪生怕死!”杜天麟冲口而出。他底下的人,没有一个怕死,但死也要死得其所。卫少央懒得与他多做解释。“总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轻举妄动。”杜天麟气极,却又拿他没办法,谁教人家地位比他高。他忍着怒,挟带着满胸火气冲出帅营,与正要进来的岳红绡擦肩撞了下。她摇了下头。“这杜参谋真是愈来愈放肆了,你还打算再纵容他下去?”卫少央揉揉疲惫的眉心,显然也极无可奈何。“不然呢?”他现在只求杜天麟能安分些,别闯出祸事让他收拾,他就很满意了。卫少央彻夜未眠,反复研究孤雁山的地形,整整一日夜。入夜后,他只身前往,实地勘验,并探查敌情。而另一头的杜天麟,愈想愈不服气。凭什么他将军一句话,他们就得乖乖听命?他就不信他没办法做得比卫少央好!若不是卫少央处处压制他,防他建功、怕他出头,这仗早打胜了。一腔不满忍到了极限,入夜后,他悄悄潜入帅帐,偷来孤雁山的地形图,拟军令,夜袭孤雁山。各路将领不为所动。杜参谋算什么东西!他们只听卫将军的!然而,他手上握有盖了帅印的军令,他们半信半疑,若是卫将军下的命令,他们自是誓死效忠。三更天刚过,卫少央回到军营,立刻察觉不对劲,唤来岳红绡问明详情,他脸色遽变,低咒了声,没来得及换下夜行衣,便又匆匆出了军营。这杜天麟果真惹出祸事来了!但愿还来得及,没演变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显然,上天没听到他的祈求,两军交战激烈展开,敌军将我方诱至孤雁山腹地,而发号施令的杜天麟犹不知死活,顺着风势,敌方一招火攻,换来全军覆没,无一生还。他甚至不及做任何挽救。这一仗,死伤惨烈……战事如此残忍无情,遍地的尸首,这儿有条腿,那儿缺了胳臂,鲜血染红了孤雁山每寸土地,这些,全都是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弟兄啊……卫少央痛心不已,闭上眼,不忍卒睹。可造成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呢?他心头一凛,犯险潜入敌营。此时,敌军正因前所未有的胜利而开怀畅饮,大啖酒肉,料想重创后的对手已无力反扑而疏了防心,因而让他得以深入潜入帅帐,盗出布兵图。这是他所能想到,将伤亡降至最低的方法,却没想到,是以此种方式换来契机……将布兵图收入怀中,找了几个帐营,辗转探知收押战败俘兵之处。明知此举过于冒险,敌军再怎么松卸防心也不可能不对掳来的敌将严加看守,但他无法不救。杜天麟是该死,但是只要还没死,他就得救!至于救下之后,军纪该当如何发落,那又是另一回事,他总不能看着杜天麟送命,那是小姐的丈夫,她腹中孩子的爹,他答应过要保他不死!暗夜是最好的掩饰,他凭借多年征战磨出来的机敏反应、俐落身手,撂倒几个巡防的士兵,一路找到看守最为严密之处。“谁!”没等那守卫发出声音,凌厉手刀迅速往肩颈一劈,那人无声软倒而下。里头的杜天麟被惊动,连忙缩至角落,浑身受缚、发丝凌乱、身上多处刀伤,早已惊吓失神,口中连连求饶:“别杀我,别杀我——”“嘘!别出声。”卫少央低喝。他这么大反应,是想将人全引来吗?“啊,是你!”看清烛火映照下的面容,杜天麟如遇浮木,紧紧攀住不放。“救我、快救我出去。”卫少央冷冷凝眉,手起刀落,三两下划开缚身的粗绳。“我早说过别轻举妄动的,你敢违抗军令,就要有准备接受军法处置!”经过这一连串的惊吓,杜天麟早吓得魂不附体,脚都软了,哪还有往日气焰?卫少央看在眼里更是痛心,为梅映宛不值。她怎会嫁了这么个懦弱无能的丈夫?“走!”一把拎起他,往帐外走出,偏偏杜天麟粗手笨脚,仓仓皇皇竟踢倒刑求犯人的火炬铁架,大火瞬间引燃,引来大批士兵。这个笨蛋!卫少央气结,已无力与他计较,抽出宝剑应敌,一面设法脱身。猛虎终究难敌群猴,一批批涌来的士卒将他们围困住,无论他武艺再精湛,身在敌营也莫可奈何,而另一个人只会晾在旁边发抖,一点助益也没有,再这样下去只会没完没了!身上划出几道血口子,他咬牙,一手拎着杜天麟杀出重围,前方,弓箭手团团围住——要命!才刚闪过不妙的念头,箭矢如疾雨般疾射而来,他挥剑砍落,箭雨绵密,他手臂痛麻,候着时机,偷得失防之处,突围而出。“卫少央,你——啊!你受伤了!”瞧见背后那深深没入的箭矢,杜天麟整个人都慌了。卫少央要是死了,谁来救他?冷汗一阵一阵地流,他视线昏茫,体力已至极限,然而后有追兵,他不能倒,杜天麟还得靠他脱困,他若撑不住,杜天麟必死无疑。幸而,他原就勘查过孤雁山的地势,对此处了若指掌,利用地形及暗沈夜色之利,摆脱身后追兵,他体力也到达极限,长剑抵住地面,半跪倒在溪边。“喂,你——”他脸色死白,用尽最后一丝清明神智,取出怀中的羊皮卷。“这个……你收着,顺溪而下,就能平安脱险,回去后,将它……交给红绡……她会知道……怎么做……”“好。”杜天麟衡量了下时势,眼下若两人同行,倒是卫少央拖累他了,他可不想追兵赶上来,两人死在一块儿。卫少央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放他先行而去。“那,我走了。”杜天麟看了他一眼,不敢再耽搁,以保命为要,弃他而去。卫少央闭上眼,唇畔逸出一丝苦笑。肩头是椎心刺骨的痛,他倒落溪边,清澈的溪水被他流出身体的热稠染红,全身的力量也仿佛随着流出体外的血液而抽尽。他无法移动,视线忽明忽暗,他仰眸,望着天边孤零零的月牙儿,映照底下孤零零的他。但,无妨,他习惯地拥紧了追随他熬过无数次生死难关的湛卢剑。最终,依然只有它陪着他,不离不弃——他不后悔,若再让他重新选择,他还是会甘冒风险,去救杜天麟。他可以死,但那个人不行!杜天麟若死了,梅映宛母子该怎么办?他不能让孩子没有爹,不能让梅映宛失去心爱的男人,不能让她伤心痛苦……意识幽离,闭上眼以前,他低低叹息——小姐,我总算不负承诺,为你保住了丈夫。第六章“你还有脸回来!”一见杜天麟,岳红绡满腹火气瞬间爆发,抽了佩刀便往他身上砍。“哇!”杜天麟惨叫,抱头四处窜逃,躲得狼狈。“不是我、不是我,真的是卫少央下的令,你要怪去怪他啊——”岳红绡见了他这孬样更气,卯起来将他剁成碎末。将军一向把下属的命看得比什么都还重要,从不打没把握的仗,教底下人去送死,他会下这种命令?!简直颠倒黑白!卫少央忍他,她可没必要勉强自己忍耐这废物!“等等、等等!”一抹剑光几乎削下他左耳,杜天麟吓得冷汗直流,慌忙掏出怀中的羊皮卷扔去。“那个、那个——总可以将功折罪吧?”岳红绡摊开羊皮卷,旋即诧异地张大眼。“这东西哪弄来的?”“当然是我不顾安危、置个人死生于度外,拚了命才弄到手的。”功过相抵,她自是不能动他。就凭这死样子?岳红绡斜瞥他,分毫也不想掩饰轻蔑与质疑。可,无论如何质疑他的能力,布兵图确实在他手上……沉思间,目光不经意瞥见他身上的血迹。他身上那些皮肉伤根本死不了,何况刚刚还能鬼吼鬼叫、生龙活虎地四处窜逃,更不可能有什么了不起的伤口,那这斑斑血渍……思绪一转,前后搭上来,再明显不过的推测浮出脑海——糟!卫将军!能够深入敌营,神鬼不知地盗出布兵图,这等身手只有一个人!能够护着杜天麟安然回营,这等胸襟也只有一个人!可是他呢?他并没有回来,可见——“暂时留你一条狗命,你最好别让我查到你撒谎,否则光是假传军令,造成折兵损将、三万精兵无一生还的后果,就够砍掉你这颗猪脑!”说完,她急匆匆出了军帐,迅速调集人手寻找卫少央下落。她暂时没空和那个废物周旋了,唯今之计,是先找到卫少央要紧,只要找到他,就什么都一清二楚了。杜天麟说的,她一个字也不信!再说,卫少央是主帅,违反军纪之事,本该由他发落,她无权作主。数个时辰之后,天色已亮,派出去的人手总算寻回负伤倒卧在溪边,失去了意识的卫少央。紧急请来军医,答案却是那一箭伤及心脉,情况极不乐观,无法下过重的药效以免孱弱病身受不住冲击,反噬其身。于是,只能暂以补药护其心脉,这三日要小心看顾,若能熬过,便可下主药,那么或有转机。这下可糟了!大敌当前,主帅却身受重伤,群龙无首,必会军心大乱。岳红绡一方面忧心卫少央的伤势,一方面又要防范敌方乘隙来袭。她虽然跟随在他身边打了无数战役,但一向是他怎么说,她便怎么做,少了他周详缜密的指挥与调度,她实在担不起这重任,只好将消息传回,等候皇上及时定夺。另一方面,岳红绡也不敢大意,时时加派人手照料,该喝的药一刻也不敢多作耽搁。两日已过,卫少央脉息似已回稳,军医诊脉时的表情也不再像前两日那般凝重。然而就在第三日的夜里,他喝过药之后,不消片刻,立即呼吸急促、呕血下止,当下吓坏了一旁的岳红绡。军医诊了脉,眉头皱得死紧,弯身查看地面打翻的药汁——“药中有毒!”“什么?!”军营中居然有人下毒!是谁?谁那么大的胆子,敢对主帅下毒?若说是敌军混入营中,这几日她为防敌军来袭,比平日更加派防守,要混入已属不易,更遑论哪来的机会下毒?那么最大的可能性,是内贼?卫少央活着,对谁最不利?谁最害怕他醒来?只有一个人!因为卫少央一醒,他就死定了!这个叛徒!岳红绡气炸心肺,冲去一刀便要宰了杜天麟。养好了伤,也养壮了胆子,这回杜天麟可不怕她住了。他抵死不认,而她没有证据,再加上取来布兵图之功,她完全动他不得。要是卫少央真有个万一,岂不让杜天麟小人得志?她真是万分的不甘心。看着暗恋多年的男子,脉息弱得随时会停止,只剩一口气地躺在那里,岳红绡心痛得无以言喻,目光含泪,无声在心底问他:原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前途不可限量,你为什么会把自己弄到今日这地步?值得吗?军医说,他挨不过今夜。这时,外头有小兵来报,营外来了一名女子,说是从长安来的,要求见卫将军一面。卫少央这样子,还怎么见人?岳红绡无心理会那些,挥了挥手。“将她随意打发了去。”“可是,她很坚持非要见到卫将军不可。”这稍稍引来她的关注。“有说是谁吗?”“她说是杜参谋的妻子,叫梅映宛。”岳红绡才刚压下的火气,在听到那个名字时,瞬间又狂窜而起。她来做什么?!替杜天麟看看人死了没吗?好!既然她自己送上门来,动不了姓杜的,她就拿他妻子出气!她一跃而起,狂飙出了帐营,冷冷凝视外头静伫的纤影。“你还有脸来!”或许是连夜兼程赶路,使得清丽面容稍显苍白,人也憔悴了些。梅映宛顾不得对方充满敌意的对峙,语调有着掩抑不住的忧虑。“他……还好吗?”“死不了!”“让我……见见他。”从消息传回京师,她便一刻也无法安坐,定要亲自确认他安好无虞。穿心而过的利箭啊!那会是多重的伤?“你凭什么以为我会让你见他?”虽然卫少央绝口不提,但若不是为眼前这女人,他会落得今日地步吗?“你会的。”梅映宛仰首,眸色坚定。“如果你明白,他有多希望我能在他身边,你就会。”岳红绡沉寂了.她确实比谁都清楚,卫少央最渴望见到的人,是她,即使到今日性命垂危,也不曾有一刻怨怪过……也许,这是他的最后一晚了,她还忍心罔顾他的希求吗?她至少——也要让他走得快慰些。“跟我来吧!”岳红绡领着她,走入帅帐。目光一触及那伤重垂危的身躯,温热的水气涌上眼眶,她缓步上前,轻轻抚触冰冷失温的面容,气息弱得几乎探不着。“你怎会伤成这样?”她低喃,心房疼痛。“还不是为了救你那没用的丈夫!他真是八辈子前欠你的,要这样拚死拚活地还!”深知这傻到极点的男人,无论清醒昏迷都不会对她说这些,岳红绡忍无可忍,代他埋怨两句。傻啊……连她都想这么骂他!她宁愿当寡妇,也不要他这般为她,他不懂吗?明明,都已经要他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别再顾念着她了,他为何不听?饱满的水气跌出眼眶,落到他惨无血色的面容上,她目光不曾稍移。“他现在……状况如何?”“身中剧毒,每隔一个时辰得少量饮下解毒汤药,还不知能否化去毒性。军医说,若能挨过今晚尚有一线希望,否则……”事实上,是根本熬不过。梅映宛闭了下眼。“我懂了。把他交给我吧!”岳红绡没应声。瞧出她的防备,又道:“你可以不必防我,他能这样待我,我又怎会做出伤害他的事?我只是……想好好陪着他,熬过这一关。”岳红绡什么也没表示,审视了她半晌后静静转身,无声允了她的请求。“你放心,他是苦命出身的孩子,什么困境没遭受过?他挨得过来的。”身后传来这样一句话,岳红绡步伐顿了顿,没回头,大步离去。她,一点都不像她那个混帐夫婿。帐营内,寂静无声。梅映宛捧起刚送进来的解毒汤药,些许、些许留心喂入,确定汤药流进喉间,她拿起搁在药碗旁的布巾轻拭唇角药渍,不一会儿,鲜血流出唇际,紧接着大量自口中狂涌而出,染红了帕子,她怎么拭也拭不尽,怎么止也止不住。岳红绡说,他自从莫名中毒后,汤药便怎么也喂不进去了,总是呕血……只是他还有多少血可呕?她拭着、拭着,心痛莫名,紧紧抱住他,鲜血染上他,也染了她一身。“卫,你别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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