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路-10

他索姓闭上眼睛,车子又开动了,模模糊糊地,顾云声想起才过去不久的那个笑语满堂的大家庭,觥筹交错之中的温暖,老人的笑脸,孩子软绵绵的身体,永不到头的幸福时光;而这些景象又在瞬间改变了,变成了第一次跑去T市找江天的那次,那个在11路公交车上的下午,那瓦蓝的天空,雪白的云,浓郁的树影疾速划过泛着点点金光的柏油马路,身边安然熟睡的人,最初在脑海中闪现的一生一世。原来这就是他们两个人的路,尽管幸福走到头之后,可能只剩下彼此。顾云声迅速地抹一把眼睛,再睁开后说:“江天,能不能送我回家。”江天只静了片刻,迅速反应过来:“嗯。”车子在下个路口调头,顺着几乎没有行人也罕见车辆的大道笔直前开,第五个红绿灯右拐,就能看到三中,而再开过去一点,就是顾云声很久没有回过的家。站在楼底下往上看,客厅还是亮着灯的。这个认知让顾云声莫名充满了欣喜感,他忍不住紧紧捏住站在身边的江天的手,说:“我爸妈在家。呃,你想不想和我一起上去?”“嗯,我同你上去。”最初的讶异过去,江天慢慢微笑起来。“好。”顾云声缓慢而郑重地点头,说完露出一个不知道是自嘲而是悲伤的笑容,“说起来真没用,这么多年了还留着家里的钥匙,也不知道他们换锁没有。”他们手拉着手上楼,楼道里隐约传来各家各户电视节目的声音,声控灯明明灭灭,顾云声忍不住更紧地抓住江天的手。眼看离自己家还有半层楼,他们发现这一层的楼灯坏了。顾云声停下了脚步,松开了手:“这样吧,我先上去,等一下如果谈好了,没问题了,我来叫你,要是真的再被打出来,这里没有灯,他们也看不见你的脸。”他说得很坚决,尽管语调微微颤抖。黑暗中看不见江天的表情,这让他有些没来由的慌张。江天听他这样说,就说:“好。你去之前我有几句话和你说。”“你说。”暗中他感觉到江天牵过自己的左手,手指在无名指上摩梭不休。这个细微的动作让顾云声先是发抖,继而奇妙地稳定下来。他又感到手被拉了起来,接着被细腻地咬住,亲吻,慢慢力度加大,有些疼痛难忍,好像会被吃下去,然后被永远铭记。等到那两圈冰冷的金属被熨暖了,江天才松开,说:“你别慌。有什么事一定叫我,我在这里。我爱你,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顾云声就应:“嗯。你等我。”夜里的走道没有空调,虽然比室外好些,站久了还是冷。没有灯,江天也懒得去看手机,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他想起很多年前自己曾经无数次地爬过这条楼梯,少年时候那些单纯的愉悦,青年时的急切惶恐和欢喜,如今再想起,无不历历在目;然则这些又很快地沉淀下去,转回平静等待的当下,他抬头望向窗外,庭院里大树的枝干投在玻璃上,风吹过后,树影婆娑。他蓦地想起小时候跟着外公读诗,有一句“树木何萧瑟,北风声正悲”,渐渐看得入神,时间慢慢变得不再重要起来,这一夜,十年,或是一辈子,只要有彼此,总是能到头的。忽然有一缕光从他身后流淌出来,劈开这沉沉无边的黑夜。江天回头,看见顾云声站在光里,对他点头:“进来喝茶。”-全文完-歧路 正文 后记&感谢词章节字数:832 更新时间:08-12-03 20:12这大概是我完成最快的一篇文章,一个月12万字,尽管是已经完结的现在,都觉得难以置信。起因是想写一篇文章送给亲爱的朋友,希望她在人生的分岔路口,能够走得顺利一些,相信希望,相信爱永远不消逝,更相信爱我们的人们,无论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始终与我们同在。《歧路》自从下笔,我就坚定这会有一个光明的结局,哪怕是童话,哪怕是幻想,结局一定是美好的。这个世界上回头有千般难处,但是如果连个念想都没有的话,回头再来,将是多么痛苦而孤独的事情。我一直敬佩那些有勇气回头的人们,也相信他们的付出一定会得到某种程度的回报。写文的时候常常会陷入莫名的回忆当中,自己的,当然也有朋友的,然后惶恐当年许多很要好对我细心照顾多加关爱的朋友,如今却已经连联系方法都找不到,而一晃眼,其实也是六七年过去了。有些美好友谊的回忆和细节会伴随你一生,但因为自己懒惰和不查,留下了回忆却失去了回忆里的人,每每想起这个,真是悲凉不堪。这篇文得以迅速完成,需要感谢很多人。感谢用耐心爱心和鼓励为我做BETA的非记、小菜和Brainleech,你们的意见对我帮助良多;感谢大慈大悲救苦救的肥二叔,这篇文章里所有关于建筑的问题都是你为我提供第一手资料,并且细心与我这个外行讨论;感谢冒牌绅士君和三水君,每一次我填坑到抓狂的边缘,每一次我死相地在MSN上敲打你们,也都是你们拉我回来;当然,也感谢追文期间回帖陪伴我的每一个人,你们的回帖,给了我很大的乐趣,更督促我一再去斟酌推敲人物的姓格和故事逻辑姓。认识你们其中的一些人,还有那些不在这张单子上的另外一群人,是我在这个圈子里这些年最美好的事情。最后,Nicole,我想对你说的话都在发给你的那个文档说过了。我相信那些话是很多很多其他人都想对你说的。我们都很珍惜你,你要好好的。一个月内完稿,必定有许多不足之处,有意见恳请指正。祝愉快。脉脉拜上19.10.2008歧路 番外 谣言章节字数:11543 更新时间:09-06-14 21:49论起T大建筑系最令学生闻之色变的一门课,也许答案并不相同,但若论最受欢迎的一门课,答案却很相似。虽然挂课率居高不下和一抢而空的选课率在不了解内情的外人看来着实有些费解,但如果真有机会去上一节建筑系教授江天的古建结构课、看看能坐一百多人的大教室里黑压压的人头,似乎又有了答案。但这门课实在难混,所以上到后来新生之间都开始传说之前有个师姐,连修三年没修过这门课,眼看毕业无望,就在五年级的最后一个学期上吊了。不知为何这个故事越传越广,细节随着口耳相传慢慢翔实起来,从最初简单的上吊,慢慢发展成上吊当天去见过江教授,细谈了一个小时却还是不得通融,最后灰心丧气哭着从办公室出来想不开就寻了短见,吊死在可以看得见江教授办公室的房间里。最后据说在终极版本里,死法已经发展得琳琅满目:跳楼割脉吞药绝食,怎么引人扼腕叹息怎么来。这个故事是何时传到院系领导耳中的不得而知,只是忽然有一天,选这门课的同学发现他们换了个美女助教,正是本院的博士生,她往讲台上一站,男生的眼睛都直了,开口的话却在瞬间粉碎多少玻璃心:“我叫许明空,博士二年级,导师是江天教授。所以能算是你们的大师姐。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应该多少知道我的名字,我就是那个传说中三年古建结构没过想不开上吊的女学生。不过我容我澄清一下,这门课我连修三年是真的,但是第一年就过了,而且正如你们看到的,我没诈尸,所以我也没上吊跳楼抹脖子……”她话没说完,台上已经是笑声哗然声一片,许明空倒很镇定,等那声浪慢慢消下去,打开课案说:“有什么关于这门课的问题,现在可以问了。”***她上完辅导课的当天下午四点正好和江天约了讨论,收拾好资料准备好问题就往江天办公室走。建筑系虽然是给人设计房子的,自己的办公区却是在一栋民国的老楼里,外面看倒是很气派,只是一走进去气温登时低上三度,阴风扑面而来。她早到了十分钟,见办公室的门虚掩着,就上去敲了敲门,谁知道里面传来的是一个小孩子嫩嫩的声音:“谁啊?”这声音听得许明空心里一哆嗦——尽管江天的档案上写着未婚,有个青梅竹马的恋人而且两个人正稳定同居的消息却是全系教师和博士生都知道的,可没听说有孩子啊,还这么大了。她稳了稳手,推开门,还真看见一个四五岁的男孩子坐在江天的画图板前面,拿着彩色笔在上面涂鸦。许明空知道那是江天的宝贝,一下子觉得汗都要下来了,对着男孩笑笑,同时仔细打量他的五官,越看越觉得像。但她想想不甘心,非要问个究竟:“小朋友,这里不好乱画,谁带你来这儿的。来,到姐姐这里来。”他却摇头晃脑,挥舞着肉乎乎的小手继续在板子上画小鸭子,一只又一只,嫩黄嫩黄的,嘴里说:“我爸爸。他人不见了,阿姨你见到他了吗?”许明空的笑容僵硬了一下,心里凉飕飕的,也不知道是为了那声“爸爸”还是那声“阿姨”。她走过去蹲下去,拉起他的手,勉强笑了一个:“你爸爸是哪个啊?告诉姐姐,姐姐好带你去找。”他的头一点一点的:“爸爸就是爸爸呗。”理所当然的口气让她一下子没接上话,想来想去还是觉得先把这个小祖宗从画图板前面牵开。正要再说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了,她闻声立刻回头,进来的人果然是江天。还没来得及解释,江天先笑了,走近抱起那个小孩:“原来你躲到我这儿来了,你妈找你找得要拆楼了。”说完顺手刮了一下他的鼻子,惹得孩子咯咯直笑。许明空就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印象里的江教授素来是又有师长的威严又寡言,她从研究生最后一年起转到他门下,跟到现在第三年,看见他这样笑的次数绝对是寥寥可数,更别说哄孩子了。她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僵了,结结巴巴地说:“江教授……这、这是您孩子啊……我不知道,看他在画图,把他拉开了……”江天听到这句话立刻转过头来,看神色有点不由莞尔的意思:“你说这话黄院长和你何老师都要难过了,这可是黄院长年近四十才得来的宝贝。”“哦,是黄院长的儿子啊。”许明空心重重放回去,陪笑说,“真像何老师。”“我看眼睛倒是很像黄达衡。”江天一边说一边去打量孩子的脸,由着他在怀里扑腾。许明空只觉得眼前这个景象对她的刺激程度不亚于黄院长穿着高跟鞋和绸裙子在自己眼前跳钢管舞。她赶快挥开这种诡异的联想,艰难地咽了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话,江天朝了比了个手势,先去打了个电话:“何彩,你们家小耗子在我这里。”放下电话后他又把孩子牵到画图板面前,找出笔任他画,又在抽屉里翻巧克力给他吃,然后才对许明空说:“等何老师把孩子带走我们再开始吧。她应该很快就来了。”许明空点点头,有点拘束地站在窗前,看一眼黄达衡的儿子、又看一眼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孩子乱玩的江天、慢慢把震惊程度降低到黄院长只跳钢管不穿裙子这么个水平线上。很快走廊里传来嗵嗵的脚步声,她一听就集中起注意力来,果然下一刻敲门声响起,接着何彩走了进来。何彩一见到自家孩子吃糖吃得正开心,皱起了眉,说:“啊呀江天,你怎么又偷偷给他吃糖了。上个礼拜还喊牙疼呢。”“早晚要换牙的。再说你家小公子难得来玩一次,总要贿赂一下。”江天从沙发上起来,笑着说。何彩摇了摇头,走过去问儿子:“你真能跑。谢过江叔叔了没有,嗯?”小家伙早被江天收买得很好,笑呵呵地道谢,何彩又和江天与许明空寒暄了两句,这才牵着自家儿子的手离开。这边办公室的门一带上,许明空还没完全缓过神来,江天已经坐回了办公桌前,语气很和缓,笑容却是慢慢收起来了:“你坐。告诉我这半个月你做了些什么。”许明空背后一凉,毕恭毕敬地走过来,拿出准备好的提纲,开始报告进展。***“许明空,你要是不把沙发给我我就杀你们家牛卸你们家门板!”和这语气一样张牙舞爪的,是从背后扑过来的一个大拥抱。许明空在工作室里画了一早上的图,早就是饿得双眼发青脚步虚软,被这么一撞,差点没坐到地上去。她假装皱着眉头回过脸去:“谁啊大中午光天化日的就来打家劫舍了……哟,是小猜啊。”陈猜学美术教育,就是看起来实在不像能一心为美术教育事业时刻散发圣母热情的准教育工作者。她抱了一会儿许明空的腰,才笑眯眯地放开:“快快,我要搬家了,说好了的,赶快把你宿舍那只木沙发让给我。”“这个好说,哪天你叫人来搬呗。”许明空也笑了,“那你怎么也要报答我一下。”“行啊,走,我们去东区食堂饭去。姐姐我请客。”她们顺着人流绕过此时人头攒动的主食堂,往东区食堂走。东区离家属区近,学生过去吃饭得不算多,但食堂的小炒素来在学生之中口碑不错。刚拐到人稍微少些的林荫道上,正好遇上陈猜的导师也从这边插近道,陈猜就笑呵呵打个招呼,该和许明空说什么照说不误。等走出一段距离,许明空扭头看了一眼那渐远的身影,还是没忍住八卦的嘴脸,用胳膊轻轻推了推她问:“唉,我听说你们系有个姑娘去敲你老板的门,劝导他迷途知返,真的假的?”陈猜一听,立刻摆出“痛心疾首卿家切切不可如此”的表情,以手扶额,低下头说:“真是坏事传千里,这段时间已经有七八个人问我这事了。”许明空忍不住浮起一个古怪的笑容,继续问:“说说,到底怎么回事啊。这可是你老板的事,你总比别人说得靠谱些……呃,虽然平时你也不怎么靠谱……”平时听到这话陈猜总要和她计较一番,这下没了计较,叹了口气,开始说:“那天我不在,听我师兄说的啊,就是个应届的硕士也没约时间,忽然去敲他的门,说‘贝教授,我知道我来得很冒昧,但听别人说你是同性恋……这是不对的,不正常的,不应该的,这件事情虽然大家表面上都不谈,但到底是不道德的,你还年轻,还来得及,请你找个女人结婚吧。结婚了有了孩子,就不会想着搞同性恋了……’”陈猜虽然这是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但把她师妹那义正词严又娓娓规劝的语气拿捏得很好,可惜许明空听到一半没撑住笑场了:“你们美术系也出这样的圣母活宝?后来呢后来呢,我比较好奇你老板的反应。”陈猜也给她逗乐了,叹了口气继续说:“还能怎么样。老贝一直没说话,等她说完才指了门说让她出去,说他的私事和她没关系。不过脸色听说青了一下午……啧啧,他脾气多好的人啊,可惜这千载难逢的场面,贑上。”许明空还是在乐,笑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陈猜也笑,继续说:“不过生活才是最大的喜剧。那个姑娘的论文导师新近分下来了,是老贝的男朋友……真绝、真绝,无巧不成书,生活啊,你就是一出天大的狗血剧……”她兀自乐疯了,许明空一愣,反应过来后也跟着大笑,然后一路上都在拿这件事情的细节取笑,一直到进了东区食堂看见人也不少,还多是师长才勉强收敛住。东区食堂的小炒区的座位是两大长排,中间隔了一长条到肩膀那么高的窄柜子,有点像并排的火车硬座。后来不知谁想出来的法子,用一长条的磨砂玻璃做了个隔挡用的屏风,插在柜子上,足有一人多高,从此再看不见同排另一桌的食客。她们去的晚了,好不容易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一个久负盛名的肉末茄子再加一盘蔬菜一盘铁板牛肉,等菜的时候许明空一想起这事,总是没办法把那种喜感压下去。刚想再说,忽然陈猜问:“前两天你去见你老板,怎么样,还顺利吧?”许明空的笑脸立刻垮下来,一下子再不敢管别人家老板的闲事了,叹了口气说:“唉,别提了,这周开始给古建结构上辅导课,要准备的东西多了点,结果学问这边就有点耽搁了,一下子给看出来了……还是你们学艺术的好,又开放又有趣……”陈猜耸了耸肩:“建筑系都出疯子和精英,顶不济也要装得像个社会精英,你老板不是在多拉家常留学过吗,对学生摆师长架子估计就是那里学来的。”“倒也不是这么说……”想到江天,许明空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始辩解,“他的确不多话,一直也就是那样,就像你老板天生是个暖人,江教授嘛……”陈猜还等着她下半句呢,没想到怎么也等不到,好在她兴趣也不大,想起另一件事情来,坏笑说:“答疑课嘛,这个我有经验的。来来,你再去请我吃个红烧肉,姐姐就教你。”许明空嗤笑:“想吃就点一个,哪里那么多废话。”陈猜特别沉痛地摇头:“许小姐,你怎么这么不会吃。红烧肉要吃大锅的,油水才足,知道不知道?这里大锅烧出来的红烧肉很好吃,要去大菜窗口买。”“谁有你会吃?”许明空白了她一眼,“‘一勺三’是吧,那得你去啊,肯定就变成‘一勺满’了。”她们说的是食堂里的常年把守红烧肉和糖醋排骨的大师傅。此人生得面黑体圆,一到开饭钟点就拿着个大勺子守关。如果是一般人来打红烧肉,一定是一勺子只给三块肉,其中还有一块是肥的另一块还有一定概率是长得很像红烧肉的姜,但如果打菜的人是娇滴滴的小姑娘,那一勺三立刻摇身一变,又不知道用哪里学来的手法,把豆泡啊生姜统统甩干净,一般全精肉一半五花肉,端的是大家风范。她掏出饭卡就把陈猜打发去打红烧肉。等陈猜笑眯眯端着一碗堆尖儿的肉回来,其他的菜也上来了。开吃之后过了好一会儿,许明空才想起来:“你还没说你的经验呢……”陈猜吃得满嘴油光:“别说我不把秘方传给你啊。要是那件答疑课比较难,记得一定穿上最漂亮的衣服站上讲台。女性的力量,知道不知道?”许明空本来还作出洗耳恭听的严肃状,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水没喷出来:“你怎么不说点正经的啊……”谁知道陈猜一本正经地回答:“这可是经过实证检验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啊!”许明空作势要打她,却陈猜笑着让开了。她又问:“你们老板结婚了没有?”被问得愣了一下:“人家的私事,你问这个干嘛?八卦女。”“八卦和花痴是女人的本性,不要以此为耻嘛。不过我倒不是对你老板私事有兴趣。只是忽然想到,挑老板也是学问,最好找个成家了的有孩子的,这样也会体贴一些,不那么严苛。”“切,那你老板怎么说?”“老贝是例外啊,再说了你人品没有我一半好,只能比我多下点工夫了。”许明空继续白她:“那我老板也是例外。结婚是没有结的,但说是有个同居的女朋友,好像还是青梅竹马来着的……”“哦……”陈猜若有所思了一阵,许明空以为她的女权精神又要萌发,不料她却说,“那我好像见过他女朋友。”“啊?我都没见过,也没听说谁见过。哪天?”“那天我们不是约好去吃大盘鸡吗,然后在你们系门口等你啊,看见你老板和一个女人走在一起,不过没看清脸,就个背影。”许明空一下子来劲了:“说说,说说。”“哦,你就不八卦了……”陈猜一笑,没在这里为难,继续说,“看背影长发到腰,娇小玲珑,目测腰围一尺八。我还在想原来明空的老板喜欢这一型的。”“他在多拉家常待了那么些年,也不奇怪。肯定是个温柔贤惠的美人,搞不好是全职太太……”“嗯,还入得厨房、出得厅堂。”陈猜八卦嘴脸全露,陪着加上一句。两个人看看对方想想自己,不约而同地都乱笑作一团。许明空笑得来劲,靠着磨砂玻璃,正好听见对面被玻璃隔开的另一桌也有个女人在笑。等她们都笑够了,许明空才说:“就记得‘吃大盘鸡那天’,你这个吃货。”不过到现在吃也吃饱,笑也笑饱,两个人下午都有课,也没多耽误,互相取笑着离开了。***听着属于年轻女孩子的笑声远去,坐在另一侧的何彩挑挑眉,忍笑问:“嗯,长发娇小温柔贤惠的美人,入得厨房出得厅堂。猜得准不准?”江天也跟着一挑眉,正色说:“只有一尺八的腰是准的,不过那也是十多年前的事了。”***到了周末陈猜叫了朋友去许明空那里搬沙发,折腾好之后两个人坐车去市中心吃麻辣香锅。吃到实在吃不下为止,陈猜才不甘心地放下筷子,叹了口气说:“人只有一个胃,真是不公平。”许明空知道她每次吃饭必定有这句话作为总结,也很习惯了,转过脸看了一眼窗外,马路对过就是T市的图书大厦,就说:“这样,咱们去书店散个步消个食,然后再找个烧烤店吃了晚饭再回去,嗯?”陈猜眼睛一亮:“能直接跳过逛书店这个步骤直接吃晚饭吗?”“你觉得能只盖一楼和七楼把中间五层都空着吗?”许明空镇定地反问。于是就一个拖着另一个逛书店。逛到第三层已经消化得七七八八了,时间也一晃就是两个多小时。陈猜这时想起自己原来也是在外面租房子可以开伙的人了,不免有点心潮澎湃,一把就攥住许明空的手,眼睛亮晶晶地说:“对了!”许明空正在翻闲书,陈猜忽然一用力,吓得她手一抖,书页哗啦啦翻回去:“啊?”“我们去看看食谱吧,我要学做饭了!”“就你?”许明空一下子没忍住,噗哧一笑出了声,“上次大家一个人带一个菜在老董那里聚餐,你自己说说你带的是什么……”“凉皮蘑菇鸡蛋啊。”“哟,你还记得。这能吃吗。”“不都炒出来了吗,怎么不能吃?对待事物应该像对待学问一样,要有创新精神,明空你年纪轻轻的,怎么反而迂了?”说完不管许明空继续冷笑,陈猜挽住她的手,直往楼上的烹饪书专区走。在这一块停留的多是主妇,不少还带着孩子,许明空远远就觉得这种事情还是交给陈猜这个每天晚上雷打不动十一点半一定睡觉的师奶去挑战吧。脚步刚一慢下来,忽然看到一个身影,脑子顿时一卡壳,干脆停了下来。陈猜奇怪地转头:“你怎么了?”许明空越看越像,人都结巴了,哆嗦着伸手,指了个方向马上放下来,生怕那个人会回头看见:“小猜,我、我好像看到我老板了……”“哪儿呢?”顺着许明空之前快速指的方向望了两眼,陈猜找了一阵,很快找出了一个有些突兀的身影,“你说那个男人?”她没在意,声音大了点,听得许明空恨不得去捂她的醉,自己声音不知不觉就弱下来了:“你别喊啊,我再看看。”她松开陈猜的手,悄悄绕到稍远的斜后方去看,起先看不见脸,但那件衣服和围巾越看越眼熟、连身形都差不多。许明空都想着怎么过去打招呼了,这时那个人放下手里的书,拿起另一本,一侧脸,她一愣,没想到竟然看走眼了,那个男人并不是江天。这时陈猜也绕到她身边来:“是不是啊?我说你也是的,他又不会吃了你,你干嘛和看见饿猫的小老鼠一样抱头鼠窜的。”她说得这样不中听,但许明空此刻正是心慢慢落回去的时候,也不和她饶舌了:“我看错了,穿一样的衣服而已。我们过去吧,你要找什么样的——《怎么从零开始》?”“我想先学做肉,然后做禽蛋类……嗯,一样样来……”“哪里有你这样学的?还是先学个什么五十种家常菜再说吧。”她一边和陈猜说话,一边却是忍不住地看那个男人。先看到脸再专门去找不同也就容易得多,仔细看来,对方比江天看起来似乎要瘦一些,发型也不同,真不知道刚才怎么就看错了。她正在自嘲看花了眼,那个男人已经挑好了书,端着两本十六开本图文并茂的烹饪书往楼梯走,正好就从陈猜和许明空身边擦过去。许明空瞄了一眼他手上的书,最上面一本赫然是《滋补汤品一百款》。看到这里她心里一动,想看看究竟是什么新十佳好男人会专门挑烹饪书,只可惜他脚步极快,就在她出神的当口,已经绕过楼梯口下楼去了。***周一早上许明空去办公室,包还没放下,同办公室的师兄就说:“江教授病了,你知道没有?”她一愣:“啊?”转念一想,好像上次见面听他声音的确是有点感冒了。但对方的话立刻让她紧张起来了:“系里面的邮件呢,说是都脱水了,在住院,问我们几个谁去带一节课,或者多补一堂答疑课。详细的你还是看邮件吧。”***跟着江天两年多,许明空却是第一次在学校之外的地方去拜访他。去之前她特意向系里的秘书问过江天住院的医院。秘书告诉她后还笑眯眯地说:“探望江教授的人还不少。已经有好几拨人来问过,你们是几个人去啊?”许明空被问得一愣,发现自己确实是应该找几个人同去才是。但是不巧地是江天带的其他博士生都已经陆续去得差不多,还有两个没去的也因为别的事情没办法同行。她想拉陈猜和她一起去,结果被反问一句“你说要是老贝住院了我拉你去看他奇怪不奇怪”后,她还是孤身上路了。一直到了病房门口,她才猛地想起来或许应该事先打个电话约一下,但一转念既然已经走到这里,无论是临时打电话还是改天打过电话再过来,都挺傻的。索性心一横,放下手里提着的花篮和水果按下了门铃。过了一会儿才有人来应门。那是个陌生的三十岁左右的男人,笑眯眯地看着她:“请问你找哪位?”在男人和门的缝隙之中许明空瞥见坐在病床上的江天,他也看见了她,点了点头:“许明空,是你啊。”应门的男人侧身让她进来。许明空就站在门口先浅浅鞠了个躬,直起身的时候顺便把散下来的头发捋回耳后:“江教授,真是不好意思。我走到病房门口了,才想到没和你约时间。没有打搅你休息吧。”“不要紧,进来坐吧。”进门之后她才看见房间里加上自己一共四个人,除了江天和刚才给她开门的,还有一个坐在病床边上,低着头在削苹果,听见门合上的声音才抬起头,笑了一下算是打招呼,又继续专心致志地削他的苹果。江天的左手在输液,用右手指了指门边年轻一些的:“这是我表弟钟圆。这是顾云声。”许明空忙把手上的东西搁在最近的柜子上,先和钟圆握手,自我介绍的时候不动声色地打量对方,心里想的却是这两兄弟一点也不相像。轮到顾云声的时候,因为隔得远,只是互相又笑了一笑。钟圆给她搬了一把椅子,许明空坐下之后,看着江天说:“系里面听说你脱水住院吓了一跳。是发烧了吗?上次在工作室的时候江教授你好像就在感冒。”江天的精神和脸色倒是都还好,不知是不是有意地往一边移了一下目光:“不小心吃坏了东西,其实问题不大,家里人不放心非叫我住院观察一阵。我明后天就出院了。我不在这几天你们多有辛苦,谢谢了。”“这是应该的。江教授你保重才是。”坐了一下没什么话好说,眼看正要发僵,一直没吭声的顾云声终于把苹果削好了,切成片递给江天。江天看了一眼笑了,却没给什么评价,只轻声说:“去剖几个橙子,有客人在,不要放盐。”说完又对许明空说:“既然来了就坐一下再走,吃点橙子。哦,谢谢你的花,不过果篮你带回去,然后再带一个走,拿去办公室让大家分了。”许明空自然是推辞不肯要,但江天执意如此,又说了一次,她才不得已应承下来:“哦,那好,我替大家谢谢教授。”顾云声剖好了橙子,放在果盘里递给许明空。许明空起身接的时候仔细看了几眼,发现这是个近看比远观更英俊的男人。她这才想起自己既不认识这个人,也不知道他和江天什么关系,只能含糊地说了声谢谢,连称呼都不好叫。她一边吃橙子一边回答江天一些关于系里和他工作室的琐事,聊着聊着目光就开始在室内乱转:江天一个人用一间病房,但房间里还有一张床,上面搁着笔记本电脑和几本书,看来是有人在陪床。她心想那多半是江天那个传说中无人有幸一见的女友,可惜眼下明显不在,这让她不由得暗暗心生遗憾。吃完一个橙子正好护士进来检查输液,看瓶子差不多空了就把针也拔了。许明空看钟圆和顾云声都围过去,也站起来,跟着远远地站在一边看,当她看见江天一只手上都是青紫的,想着都觉得痛,不自觉地哆嗦了一下。拔完针头她找了个空当告辞:“江教授,那我不打搅你休息了。我先回去了。”江天也不留她:“好,你事情也多。今天谢谢你过来探病。钟圆,你送一下许明空,帮她把篮子拎下去。”告别的时候顾云声也到门口送她。他拉门的一刻许明空忽然觉得哪里不对,但眼前的男人笑得让人如沐春风,举止亦无懈可击,她只能把那一瞬的怪异感压下去,又看了一眼江天,这才走出了病房。出了病房走出一段,许明空还是问了钟圆:“钟先生,江教授的病不要紧吧?他身体一向不错的,平时连个头痛脑热都不常见。”钟圆一听乐了,连声说“不要紧不要紧”,后来发现许明空反而有些惊讶地盯着他,才改口说:“我也是昨天才到,听说是,嗯,我嫂子心血来潮煲汤给他润肺止咳,也不知道放了什么,吃着吃着吃到医院来了。幸好只倒了一个,不然家里就真要来人照顾了……”一直顽固的盘桓在心头的“入得厨房”陡然被“吃得住院吃得住院”这样魔咒一样的话打压下去。许明空觉得自己的脸皮都要抽搐了。为了避免在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结下去,她赶快换了个话题,顺口说:“说起来真不巧,我们都没机会和师母见一面呢。”钟圆先是别过脸去,转回来之后只是若无其事地笑笑:“哦,是吗。”***合上房门后,顾云声把果盘和茶杯都拿去洗手间冲干净,再出来的时候问江天:“刚才你对着苹果傻笑什么。”江天看着那和丘陵地带差不多的苹果,忍住笑说:“没,我想说你进步了,至少比我之前输液的时候削得好。”“还不是一样吃……等等,你一只手怎么能削苹果?”江天还是笑。顾云声又拿了一只橙子,坐在一边用手剥开。剥橙子的时候看到江天那青青紫紫好不精彩的手,先皱了眉头:“我怎么不知道你皮肤上这么容易留痕迹。等你出院了去上课,知道的是你输了几天液,不知道还以为谁拼命咬你呢。”江天很配合地抬起一只手来,顺便把袖子往上撩。顾云声没看明白,问:“你干嘛?”“不然你拼命咬一个看看,这样我就好说真是被咬的了。”顾云声斜江天一眼,橙子一掰两半,递给江天一半:“看来你是好得差不多了,闲得无聊直磨牙。这次的进口橙有点酸味,还是要撒点盐粒才好。”说完趁着江天的手没收回去,低下头就在他手腕上重重亲了一下,没舍得咬,亲完一检查,有点失望地坐回去:“还是针头管用。”两个人慢慢把手上的橙子吃了,吃完之后看了一眼钟,又顺口说:“钟圆怎么还没回来?不过这么说来……”“嗯?”眼看着表面都氧化了,江天又在努力地把那削得狗啃一样的苹果都吃下去。“你好像和姓许的小姐总是格外有缘?”江天笑了:“何彩没同你讲吗?她专门赞你是入得厨房出得厅堂、一尺八腰围温柔贤惠的美人。至于娇小玲珑长发披肩那是在夸别人,这里就忽略不计了。”顾云声对这种程度的调笑眼皮都不眨一下,正色答:“她其实是真心赞美你。”江天还要再说,钟圆这时推门进来了。笑着问:“在说什么笑话呢?”两个人这才有所收敛。江天问:“人送走了?”“送到住院部门口,不肯再让送了。”钟圆拖了把椅子,二郎腿一翘,摸离自己最近的果篮里的山竹吃,“不过人家问‘江教授到底什么病啊’,我一个没忍心,告诉她是食物中毒了。顾大哥,我也奇怪了,我老婆怀小宝的时候我也是自己买的书在家里煲汤给她喝,从来也没出什么事啊。”顾云声面无表情:“那要先问那本书、再问中药店,最后问你哥哥在外面有没有乱吃什么。”钟圆嘻嘻哈哈地对江天说:“哥,你看见没,顾大哥要演《拷红》呢,我们快扮上。你演红娘我演红娘?”眼看他越说越来劲了,江天打断他:“好了,你送个人回来没停了。哪天回去?”“事情都办完了,看看你就开车回去了。哥,我可是帮你说话,怎么反而是你着急赶我走啊?”江天点点头,没理他后面那一句:“路上自己小心,车子慢点开。还有,这件事情别让家里知道。”钟圆边笑边点头:“放心。大事都给你们瞒着,这点小事怎么会说。”尾声日子还长远着,故事总要有个头:这边厢顾云声代江天送走了钟圆这个唯恐天下不乱的,老老实实去附近的餐厅买当天的晚餐,顺手给自己拎回一盒冰淇淋;到了晚上早早睡觉,睡着睡着被江天的梦话吵醒了,仔细听了半天,算是听明白了,原来说的是“要吃鱼不吃猪肝,少放盐”,还反反复复老念叨,听得顾云声大乐,又不敢真把人吵醒了,脑袋闷在枕头上,笑着笑着转过身来,盯着不远处另一个人的背影,听着均匀而绵长的呼吸,渐渐的,他又睡着了;那个钟点何彩和黄达衡正在逗他们家儿子,没甚义气地把江天顾云声的事情又提起,笑得都不行了,何彩还特别得意地问:“老黄,我好歹也能炖个汤是不是?”黄达衡念着和另外两个人的交情不作声,小孩子却不晓得这些,牛皮糖一样拧在妈妈身上,说:“妈妈,下次爸爸出差别再做蛋炒饭了”;只有许明空拎着两个大果篮赶公车又走了一程路,累得晚饭也没吃一个囫囵觉到天亮,第二天去办公室分水果,四个人的办公室里哗啦拉来了十多个人,一边吃水果一边没良心地说水果主人的闲话。许明空这才知道原来江天食物中毒住院的消息早就在系里传得如开了闸的水,各种各样的说法那是风吹落地就生根。等两篮子水果扫荡干净,公认的版本已经变成这个了:江教授的女朋友,容貌堪比钟无艳,脾气齐追河东柳,厨艺不差孙二娘,手段直逼武则天。江教授其实是不折不扣的气管炎,人前的不苟言笑,那完全是被残酷的生活苦闷的啊!为了住院逃几天清闲日子,宁可含笑饮砒霜——不然怎么大家探病来来去去几拨,就没哪一个看见传说中的准江太太呢?眼看着越说越来劲,终于何彩带的一个博士生怯生生地问了一句:“都给你们说得这么厉害这么神,她怎么就没逼江教授娶她啊?”一下子全没了声音。许明空一直没插话,眼前闪过的,却是昨天告辞时,那个叫顾云声的男人给她拉开门的手。想到这里她低下头笑了一下,还是不吭声,坐在桌子边上一粒粒吃葡萄。***几天后江天痊愈出院,发现每个同他打招呼恭喜他出院的人眼中都或多或少隐藏着不可解的诡秘笑容。纵然智慧如他,在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也没办法找到原因。谣言是平淡生活中的莫大乐趣。-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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