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长哆哆嗦嗦地指了个方向,叶子璐胃里一沉,头皮都炸起来了——从班长指的方向推算,那应该是到大门口去了。 叶子璐是无神论者来着,恐怖小说看了不少,从来也没害过怕,然而通过颜珂的存在,叶子璐开始怀疑,大概人真的是有灵魂的,此时身临其境,她更是体会到那种切实的恐惧。 颜珂……对,颜珂! 颜珂现在虽然是只熊,但好歹他以前是个男的啊! 叶子璐满脑子都是顾小莱方才关于 “男人阳气重”的论调,顿时死马当成活马医地,想把颜珂弄出来当护身符。 她把小熊从帽子里拿出来,用力捏了一下小熊的胳膊,通常这个时候,颜珂会小幅度地挣动一下,并用肢体语言表达他的不屑。 可这一回,她手里的小熊一动不动。 叶子璐这回不是心沉下去了,她是全身发冷了。 开着电视吵吵闹闹的时候不显,此时一停电,三个人吓得大气也不敢出,那些冬天特有的西北风声就突兀了,嗷嗷直吼,吓人得很。 这房子里必定有没关好的窗户,不然那位男同学也不会别吹感冒,风灌进房子里,就有半开半关的门吱吱作响,实在让人毛骨悚然。 胡芊突然轻轻推了叶子璐一把,小声说:“给陆程年打电话,让他快点回来!” 叶子璐立刻回过神来,掏出手机,手机发僵,按通讯录按成了拨号,她定了定神,觉得心随着那吱吱的门声已经快要跳出来了——特别是班长这个猪一样的战友,一直在旁边一惊一乍制造恐怖效果。 她心里把顾小莱骂了个狗血喷头,然而好不容易找到了陆程年的号码,还没来得及拨出去,手机屏幕就灭了。 “没电了……”叶子璐对着黑乎乎的手机屏幕呆呆地说。 这时大概是风更大了,外面的大门被风刮得巨响了一下,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砸门似的,连胡芊都给吓得一哆嗦,三个姑娘像鹌鹑一样瑟瑟发抖地挤到了一起,感觉她们就像是被困在了一个和外界失去了联系的孤岛上,只隔着个脆弱的门,外面虎视眈眈地守着个要吃人的怪物。 ……竟然谁也没想起来,把叶子璐那张卡换到自己还有电的手机上,可见都是吓坏了。 “怎么办?”班长哭了。 “不怕。”胡芊底气不足地安慰着她,拉扯了叶子璐一下:“走,咱们到窗户那看看。” 她自己站起来了,却不往前走,只是看着叶子璐,显然是不敢一个人过去。叶子璐把心一横,一把挎住胡芊的胳膊,班长不敢跟她们分开,立刻也跟着粘了上来。 越靠近窗边,叶子璐的心跳越快,然后她突然被班长死命拽了一把,班长尖叫着说:“还在!还在!我看见了!” 叶子璐跟胡芊同时往后一撤,胡芊手也凉了。 叶子璐其实没有看清楚,只是眼角瞥见了一个白影,连是高是矮都没看清楚,就听见了班长的尖叫在耳边炸了起来,吓得她心差点从喉咙里跳出去。 这时,风声再次高了起来,大门又发出一声巨响。 班长几乎已经站不稳了,人高马大地靠着人,叶子璐和胡芊两个人才把她撑住,胡芊看起来还冷静,只是呼吸越来越急促,叶子璐的眼睛已经习惯了黑暗,就偏头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好,胡芊竟然给吓哭了。 叶子璐深吸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反而冷静了下来,并且对她们三个人的情形产生了非常严重的不满意以及愤怒。 可能越是这种平时软绵绵的小姑娘,关键时刻爆发得越厉害,就好像她那次在地铁勇抓小偷一样,叶子璐突然一把推开了班长,从自己的包里翻出了一个网球拍——本来听说这边有网球场的,结果风太大没玩成,没想到这里派上了用场。 班长瞪大了眼睛:“叶子,你要干什么?” “等在这里,我看咱们能活活把自己给吓死。”叶子璐拿起网球拍,在自己面前挥舞了一下,感觉没什么太大的威力,于是一手抓起了自己重重的行李包,一脸煞气,蹲下来把自己的鞋带紧了紧,又从裤兜里摸出一根皮筋,把头发绑成了一个马尾,省得它们碍事,“老娘整天让活人欺负就算了,还能让死人欺负?” 她铿锵有力地说:“他妈的!” 胡芊和班长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她。 叶子璐很可能有些暴力倾向,只是以她的体型,暴力也暴不出花来,只有被逼到绝境的时候,会反弹出一股狠劲来。 “我倒要看看那白影是什么玩意。” 她这样说着,一脚把门踹开,活像个大英雄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往楼下走去,胡芊跟班长赶紧跟上。 胡芊随手拿了什么东西,准备一有不对就支援叶子璐,班长则纯属是跟着打酱油的。 叶子璐的手心出了一层汗,她的心越跳越快,可是脚步却越来越稳定,然后她一手拎着网球拍,另一只手按住了门把手,手肘还挎着沉重的、随时准备甩出去的背包。 她咽了口唾沫,心里默数“三二一”,然后猛地一把把门拧开,手上的球拍迅雷不及掩耳地呼啸着拍了出去,不知道恐惧是逼出了她多大的潜力,那球拍的力量竟然隐隐带起了凌厉的风声。 然后…… 然后叶子璐看着她的球拍呆住了——胡芊好半晌没听见动静,终于鼓足勇气,把眼睛睁开了一条小缝,往叶子璐的方向望去。 发现她的球拍上挂着一个白色的秋裤,裤腿漏了个窟窿,最上面还连着一个挂钩折了的晾衣架。 “这尼玛是谁这么坑爹啊!”叶子璐终于“嗷”一声喊了出来,“这么大风还往外晾衣服!还晾条白秋裤!” 半个小时以后,来电了,一切恢复了正常。 三个人面面相觑地看着沙发上的衣服,一时无 语。 叶子璐骤然上升的肾上腺素退去,觉得有些疲惫,很快,她就靠在了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她突然觉得有些啼笑皆非——原来那些让她吓破了胆子、连看都不敢看、想都不敢想、千方百计想着要逃避的东西,其实……就只是一件破了洞的内衣而已。 ☆、第三十章 重新振作 王劳拉在走出考场的时候,就知道自己考试砸了。 这种感觉没法对别人形容,如果非要叫她说出有什么根据,她也说不出来,可她就是知道——没戏了。 每次在进入考场之前,她的脑海里都会浮现出一个光辉万丈的前途,幻想她通过考试以后走上另一种人生的快意,这样的幻想真实度实在太高,有时候都好像真的似的,让她飘飘然地膨胀起来——好像她王小花已经成为了一个众人羡慕的名校研究生,无数名企排着队地等她签约。 她将来会变成一个趾高气昂……呃,不,神采飞扬的姑娘。 然而这些个幻想就像一个肥皂泡,被考试这讨厌的玩意,一戳就烂。 走出考场的时候,王劳拉比平时更明白了一件事——她就是个学历不高没有户口的城市底层人民,甚至自暴自弃起来,所有的希望都在被戳破的幻想面前变得疲软起来,她回过头来望向被设为考点的高校,在一片寒风凛冽里,认为自己一辈子再怎样奋斗,也就是这步田地了。 她没戏。 这时,王劳拉看见了宋成梁,正开着他那部小车,在学校门口对面的马路上,冲她玩儿命地挥着手,他个子矮,生怕别人看不见,就窜上了马路牙子,那傻样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王劳拉本想装作没看见他,匆匆离开的,结果宋成梁大概还是认为她没看见自己,于是一个箭步,跨上了路边的石头雕塑上,摆了一个仿佛马上要吹冲锋号的造型,以俯瞰整个街道的架势大开大阖地叫唤说:“劳拉!劳拉!” 王劳拉假装不下去了。 她心情沉闷,觉得自己没了上进的希望,此时正在自暴自弃中,这股子自暴自弃,已经混成这样了,也就没什么好矜持的了。王劳拉的自暴自弃促使她穿过了马路,坐上了宋成梁的车。 宋成梁没想到,自己居然这样就被佛祖眷顾了,兴高采烈地开着车扬言要带王劳拉吃顿好的——王劳拉听了兴趣缺缺,宋成梁所谓的“好的”,充其量也就是到海鲜大酒楼那边,吃一肚子水货跟肉,实在是叫人反胃都来不及。 宋成梁从她反常的态度上,推断出王劳拉的研究生计划一定是又泡汤了。 他自我解嘲地叹了口气,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没考好吧?我就知道,考好了你就是‘上等人’了,哪屑于上我的车呢?” 王劳拉没想到连宋成梁这种她平时最看不起的人也来看她的笑话,眼圈都红了,倔强地把目光挪动到了车窗外。 宋成梁忧郁地从镜子里瞧了瞧自己,认为自己的长相……可能是有点够呛,可那有什么办法呢?就跟大家生来有男女似的,有些人生来就比别人丑一点,女的还能自己捯饬捯饬,但他一个大老爷们儿,横不能每天早晨起来也描眉画眼、对着镜子没完没了吧? 他一直觉得,男人,丑一点没什么大不了的。他有钱有事业,公司里那么多女的上赶着想嫁给他,他都看不上,好不容易屈尊降贵地看上了一个王劳拉,还让她瞧不上了。 宋成梁忽然叹了口气:“小花啊,你说说看,你到底是看不上我哪呢?” 关于这个话题,王劳拉有一肚子的话要控诉,还没等她组织好语言,想好从哪开始,宋成梁就继续开了腔:“对,我承认,我是丑了点,可我又不靠脸吃饭,有什么义务比别人好看呢?你看,咱俩出身也差不多,都是外地人,条件也差不多,我丑,可我有钱,你呢,你倒是长得俊,你有钱么?没有吧?这多般配啊。” 王劳拉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因为这个又挫又傻的土大款在自己跟他之间画了个等号,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只无辜的白天鹅,被泼了一碗泥水。 憋了半天,她终于开了口:“咱俩人生观不一样,过不到一块去。” “人生观怎么不一样了?”宋成梁纳闷地说,“哎,你别这么抽象,举个例子。” “比如我要是有钱了,肯定会拿钱干一些有价值的事,就算不提升自己的品味,好歹也把余钱拿去投资,”王劳拉别了宋成梁一眼,坦白地说,“反正不会给你似的,把自己乡下的那个破小二楼里面哪哪都弄上还白玉,把死人的坟头修得跟清东陵似的,你还真当你自己成了土皇帝啦?” 宋成梁听了,却并没有动怒,他只是思考了片刻,就问:“所以你觉得,有钱以后,拿去买字画比给爹妈修坟更高贵、更有品味是吧,通过这一件事,就能把人分成三六九等了。” 王劳拉哑然。 宋成梁嗤笑一声,轻轻地摇了摇头:“得了吧,你也就这点思想深度了。我听人说过,你暗恋那个叫什么梁骁的小白脸,你拿他当标杆,看不上这个也看不上那个,王小花我问你啊,你怎么不反省一下,为啥人家品味高的都看不上你,只有我这个‘品味低’的能看上你呢?” 王劳拉的脸“腾”一下就红了,暴躁地拉着车门,冲他大声嚷嚷:“我要下车!停车!” 宋成梁不紧不慢地把车慢慢地往路边靠去,嘴里却没闲着,他继续说:“我坦白,我看得上你,一方面觉得你长得不错,一方面刚才我也说了,咱俩门当户对,我没打算娶个龙城丫头,那是给自己找妈,一个个都那么难伺候。你呢,也别太不识好歹,我有时候真不知道,你们这些女的的优越感都是从哪来的,有点自知之明有那么难……” 他没来得及把这个感慨说完,因为王劳拉没等车挺稳,就摔上了车门,大步跑了。 颜珂再一次在小熊身体里醒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自己在光线暗淡的卫生间中,被人泡在了水里。 他望着阴森森白惨惨的卫生间墙壁,身边矗立的巨大马桶,以及高高悬挂的淋浴喷头,终于打了个大大的喷嚏,溅起了脸盆里洗衣粉泡沫无数。 他就弄明白了,这是让叶子璐给“洗了”。 颜珂怒不可遏,心说这见鬼的死丫头不洗衣服不洗床罩,连内裤都一买买十四个,两个礼拜集中处理一次,竟然光天化日之下,就把他个洗了! 这不是闲得蛋疼是什么?! 他于是气运丹田,大吼一声:“叶子璐,你给我滚出来!” 十分钟以后,湿淋淋的颜珂被叶子璐从水盆里捞了出来,她习惯性地伸手就要拧干,被颜珂坚决地制止了:“走开走开,别随便给我卷成麻花,我又不是练瑜伽的阿三!” 叶子璐没办法,也不能任凭他滴汤,只能找来一层一层的餐巾纸,里里外外地把颜珂包了几层纸吸水,又找来吹风机,一通狂吹,这才把半湿不干的颜珂挂起来,用夹子夹在了衣架上。 颜珂本意是想抗议一下来着,结果一看见叶子璐的卧室,就愣住了。 半晌,他嘴里才蹦出一句:“那个……小姐,我是不是走错房间了?” 窗明几净——除了窗明几净这个词,颜珂简直想不出要怎么形容,床单被罩焕然一新,总是充当杂物摆放地的写字台也被收拾干净了,书本纸小摆设整整齐齐,床单被换过了,堆积在椅子背上的衣服都洗了,颜珂忍不住说:“你居然连玻璃也擦了?地板还打过蜡了?” “怎么可能?”叶子璐头也没抬,“叫了个钟点工,床单拿出去洗的,不过衣服和东西是自己收拾的。” 颜珂眼尖,看见她竟然又把先头放弃的职业资格考试课本拿出来了,在一边写写画画,好像个高中生按照思路做复习笔记一样。他竟然有些难以相信起来,昨天还那样死猪不怕开水烫、准备破罐子破摔的人,今天竟然就浪子回头了? “呃……今天是几几年几号?你你你还是叶子璐么?这是地球?还是某个表世界的里世界?” 叶子璐淡定地喝了口水:“等我看完这章跟你说。” 她侧对着颜珂,半长不短的头发拢到了身后,屋里只有翻页、写字以及颜珂身上的水滴滴答答地砸进下面接着的盆子里的声音。 一室静谧。 傍晚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她的窗子,照射到床单上,她那懒人床桌不知道被收到了什么地方去,笔记本电脑也被擦过了,放在写字台上。 甚至连原来那些满屋子乱贴的标语、乱涂乱改的计划便签,以及都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狗屁不通的各种励志宣言也全都不见了。 只有桌子角上,剩下了一个三十二开的带日历的记事本。 颜珂几乎有些错觉,仿佛他一眨眼的功夫,这个姑娘变成了另一个人。 这个小小的卧室就像是一个人的心,那些粘附的、没有多大意义的东西全部都被处理干净,准备放进新的东西,就像人体新陈代谢,要替换掉那些变老的细胞一样。 ☆、第三十一章 爬起来 叶子璐从那个乡下鬼屋回来以后,就把整个屋子给打扫干净了,她坐在那里,隐隐约约地像是抓到了一条线。 她突然发现,一个人的生命,即使再丰富多彩,也总归是有一条主线的。 那个时候,颜珂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小熊眼睛里的光芒不见了,变成了两块呆呆的塑料。 她只能自己独自一人,默默地想了很多的事。 有些是颜珂说的,有些是自己明白、但不愿意承认的。 老人总是说,“人贵有自知之明”,然而一个人,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呢?只是有时候,心里装着太多的东西,重要的都被压在了最底下,常年积压,真真假假地浮起一层垃圾。 叶子璐天还没黑的时候,就送走了钟点工,掐着二十分钟的时间,把泡着的衣服拖出来洗了,她发现做这些事的时间其实那么短,洗一件衣服不过十分钟,那看起来如同狗啃一般的脏乱差房间,快手快脚地整理完,抬头一看表,也只过了半个小时。 半个小时,连一集普通长短的剧集也看不完,充其量扫完一篇半长不短的小说,刷几个网页,爬个帖子,回复几句话……而已。 举手之劳——真的是举手之劳。 甚至看一章的书,做上几页习题,也不过四十几分钟的光景。 她明白了颜珂那句话——什么时候,做一件事情成了条件反射,不做就不舒服,就是养成了一种新的思维方式和生活习惯了。 这件事不用你有多么的聪明,并不需要解决复杂的方程,想出什么惊世骇俗的模型。 也不用你有多么的坚强——不用在大太阳下面晒得咸鱼干一样拉纤,没有人用竹签子扎在你的手指上。 它只是需要一点点的坚持。 叶子璐把她爸的七寸黑白小遗像放在了书架上其中一层,找出了一张纸巾擦了擦上面的尘土。 她曾经一直过着孩子的生活,天大的事,也有父母给顶着,在家庭构成里面,她永远扮演那个需要照顾的“小”的。 然而顶梁柱塌了一半,另一半也摇摇欲坠,她恍然间意识到,在她没注意的时候,她父母的角色,已经从“当家人”的身份,变成了“老”的。 而她本人,则差点被突如其来地掉下来的大梁给砸昏了头。 但不会再有人安慰她,给她退路了,小树已经长得太高,就不会再有别的树能遮住它的头顶了,世上风刀霜剑都会慢慢袭来——不管豌豆射手有没有种好,布局有没有完成,时间到了,一大拨僵尸总要来临。 要么来战,要么躲进躲进房子里,被僵尸吃掉脑子——游戏不会有第三种结局。 半个小时以后,叶子璐终于看完了那一章的书,她转过身来,趴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问起颜珂:“哎,熊珂,你是怎么回事?怎么就一声不吭地就突然不动了?” 颜珂沉默了一会:“医院给我换了新药,据说效果不错,也许……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去了。” 叶子璐愣了一下,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自我安慰地想,算了吧,上回朋友回老家,给代看了一个礼拜的小狗被接走的时候,她还因为舍不得偷偷掉了两颗眼泪呢,别说这么个虽然没有人样子,但是会说话会唱歌还会攀岩的“人”了。 她闷闷地“哦”了一声,接着问:“那你什么时候走呢?” “那谁知道,”颜珂似乎叹了口气,“其实那边也是一团乱麻,我躺了这么长时间,回去得像刚到熊身体里一样重新练习走路,还有我那扔了大半年的公司,也不知道什么爷爷奶奶样了。” 他说到这里,情绪明显地低落了下去。 醒来——就又要回到过去那种叫人喘不过气来的生活里,最让人一个头变成两个大的是,他爬到这一步不容易,这一回荒废了这么久,很可能那些过去的努力都白费了。 事业这东西,不容易积累,却十分容易清零——网上那些个潇洒得什么一样的小清新,说辞职就辞职,说周游世界就周游世界,可是周游回来,原来打拼出来的职场地位还在么? 智障也知道不可能吧? 人有一得必有一失,谁都知道带着个大炮筒出门,花钱享受、吃喝玩乐舒坦,可是全国人民十三亿,真正一年四季屁正事不干,整天流窜在世界各地的有几个呢? 因为大部分人都得生活,这是没办法的事。 颜珂因为车祸,昏迷了那么久,他非常清楚,商场上瞬息万变,时间这种东西可以抹去一切,即使他家有后台,他爸还在任,他要重新站起来,也需要一段困难的过度。 这不是辛辛苦苦几十年,一朝回到解放前么? 然而颜珂毕竟不是叶子璐,又或许是突如其来地回去了一趟,让他找回了做“人”的感觉,找回了那个曾经横冲直撞、执拗坚强而无所畏惧的感觉。 他突然觉得,当他明白,自己发自内心地在抵触“回去”这件事的时候,那种坚硬的抵触就已经瓦解了一大半。 哪怕碰到最坏的情况,哪怕所有的事都要他从头开始——那也没什么。起码他还有个机会从头开始,回想起来,万一那天在车里赶上哪里寸劲了,真把他的脑袋当场给撞成个烂西瓜,那这个“从头”恐怕就得从投胎开始了。 从这个角度来说,颜珂又觉得自己也是很幸运的。 叶子璐合上手头的书,平静地说:“年底的考试让我错过了,我刚才报了明年春天的,正好剩下的时间,够我好好复习的。” “怎么又想通了?”颜珂轻声问。 叶子璐呆了好一阵子,不知道从何说起似的,过了良久,才低声说:“我只是想,如果有人不分青红皂白地,就推了我一个大跟头,以我的脾气,是肯定要跳起来跟他吵一架的——当然,如果对方是个施瓦辛格一样的大块头,我可能吵架的声音可能会小一点,或者去找人来帮忙。可是对方再怎样强大,也没有因为担心再被他推倒一次,就赖在地上不站起来的道理吧?” 叶子璐笑了一下,吐了吐舌头:“多丢人哪。” 当这些话被说出来的时候,是那么的轻描淡写,然而她想明白,却并没有那么轻松。这需要像某位“七次鄙夷自己的灵魂”的伟大先贤一样【注】,把自己当成一篇小说里面写的人,逐本溯源、深入浅出、掰开揉碎地分析一遍,概括出这个苍白的人像的性格特征、段落大意以及中心思想。 刨除掉所有不平不忿的自卑,所有偏颇失衡的自恋,以及所有莫名其妙的自命不凡。 颜珂终于还是没有问,他不在的这一天里,她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然而他却奇异地舒了口气,过程是什么——现在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有了结果。 他觉得自己仿佛亲眼看着一个深陷沼泽里的人,奋力得不肯往下沉,想尽一切办法往上爬,几次崩溃大哭,几次险些放弃,又几次爬上来一点,再陷落回去。 而现在,她终于抓到了那条救命的藤条。 叶子璐一直觉得,自己失败就败在了不能矢志不渝、专心致志地做一件事上,然而在颜珂看来,她其实已经做到了。屡败尚能屡战,这本身已经是一件非常勇敢的事,哪怕她以后的“病情”再次反复,也有重整旗鼓的能力。 然而那些感慨在颜珂心里翻腾着,他却依然说不出什么肉麻的话,只能把动容压在心里,独自体味着它造成的震颤的效果。 终于,他只是在空中拗出个奇异的造型,口吻颇不耐烦地说:“快把爷放下来,都干了半天了!” 这句话说完,他自己也觉得不大对劲,跟叶子璐面面相觑了一阵子,卡住了。 然后两个人同时笑了起来。 这天按理说,王劳拉考完试就应该回家了,可是直到半夜十一点,叶子璐已经准备睡觉了,她也没见到她的室友,打了两次电话,都是关机,叶子璐想了想,认为王劳拉那么大的一个人,在龙城也有六七年了,怎么也不会把自己弄丢了,也就不再操心,翻身睡了。 直到她半夜起床上厕所的时候,才听见厨房里有动静。 叶子璐先是探了个头,瞥见一大把熟悉的长头发,于是也没在意,自己去了卫生间,回来的时候清醒了一些,她才听见,厨房里传来的声音不大对劲。 叶子璐打了个哈欠走过去一探究竟:“劳拉,大半夜的你干什……” 这句话没能说完,叶子璐看着眼前的场景,硬生生地给吓出了一身鸡皮疙瘩——王劳拉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块磨刀石,正在那里磨家里那把常年也没人用的菜刀! 不知是不是叶子璐的错觉,她感到王劳拉眼睛里闪着某种绿幽幽的光。 作者有话要说:【注】纪伯伦 我曾经七次鄙夷自己的灵魂 第一次,当它本可进取时,却故作谦卑; 第二次,当它在空虚时,用爱欲来填充; 第三次,在困难和容易之间,它选择了容易; 第四次,它犯了错,却借由别人也会犯错来宽慰自己; 第五次,它自由软弱,却把它认为是生命的坚韧; 第六次,当它鄙夷一张丑恶的嘴脸时,却不知那正是自己面具中的一副; 第七次,它侧身于生活的污泥中,虽不甘心,却又畏首畏尾。☆、第三十二章 午夜场 叶子璐呆了两秒钟,然后就像被人踩了尾巴的猫一样,“嗷”一嗓子尖叫出声,连滚带爬地蹿回到自己屋里,她“砰”一声甩上自己的门,一头扑向床头柜,小声说:“熊珂熊珂!” 颜珂:“干嘛?怎么了?” “王劳拉她在厨房磨刀,哎哟妈呀,吓死我了。” 颜珂愣了一下:“……啊?” “真的,她在那一下一下没完没了的,眼睛里还闪绿光……”叶子璐给吓得一点睡意也没有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脸都白了,“你说她不会是梦游吧?一会不会跑我这‘切西瓜’来吧?我我我我还没活够呢!” 颜珂虽然知道,此时自己的模样实在是战斗力为负,可作为一个男人,还是义不容辞地站了出来:“走,我跟你去看看。” 于是几分钟以后,叶子璐就双手举着个歪鼻子外眼睛的小熊,大着胆子重新回到了厨房,站在门口不进去,探出个头,绵羊似的咩了一声:“小花……” 王劳拉径自咔哧咔哧地磨着刀。 叶子璐抱着颜珂,像抱着个护身符似的,哆哆嗦嗦地问:“你磨、磨刀干什么?” “杀人。”王劳拉干脆利落地回答。 颜珂小心观察,发现她眼神虽然愤怒了一点,但依然是很清明的,不像梦游的。 “哦……哈哈,杀人啊……”叶子璐干笑了一声,“杀谁呀?” 王劳拉绿着脸没回答。 叶子璐就又蚊子一样地嗡嗡着问:“不会是我吧?” “姓宋的那狗娘养的。”王劳拉的声音里带着一股奇异的森冷。 “哦,不是我啊,那我就放心了。”叶子璐听了这话,立刻脸不红心也不跳了,连害怕也给忘了,拍了拍胸口,她竟然就这样大喇喇地钻进厨房,围观王劳拉是怎么磨刀的,甚至还在一边上蹿下跳地指指点点,“你小点劲,别割着手,是这么磨么?你方向反了吧?……哦对我还有一个问题,你说磨刀就是把刀刃磨薄嘛,万一运力不均磨漏了怎么办啊?” 颜珂:“……” 他有种自己的勇敢和感情都被深深地浪费了的感觉。 叶子璐的乌鸦嘴果然一语中的,王劳拉把家里唯一一把菜刀给磨卷口了,幸而她们俩平时也不大在家里做饭。 王劳拉挫败地扔下了卷口的菜刀和磨刀石,水池里的水还开着,她拖过塑料椅子四仰八叉地坐在那里,对着菜刀的尸体,也仍然不解气,信誓旦旦地说:“我一定要宰了姓宋的。” 叶子璐关上水龙头,又找东西小心翼翼地把卷口菜刀包好,然后也搬了一把椅子坐过来,等着发挥室友爱,当对方的垃圾桶。 然而王劳拉似乎并没有什么忧伤和烦恼,她只是杀气腾腾。 “我要拿刀捅死他,先捅肚子,等他不会动了,再从上往下割,这一刀,这一刀,这也要来一刀,”王劳拉一边说,一边在自己身上比划着,“在他浑身上下划满花刀,然后往油锅里一炸……” 叶子璐听到这里,情不自禁地吸溜了一下口水。 王劳拉跟颜珂都转过头来,一起观赏这位听恐怖故事听馋了的奇才,叶子璐还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呃……我就是突然想起油炸火腿肠了。” 王劳拉从冰箱里翻出几根火腿肠:“吃么?我给你炸……拿水果刀削行么?” 叶子璐欣然同意。 她们俩大半夜地,就站在厨房开始炸火腿肠,王劳拉就一边细致地切着花刀,一边继续畅想凶杀现场:“要不然,我就把他绑起来,用透明胶带把他的眼睛鼻孔嘴都给粘上……不,不用透明胶,要用502!粘上以后让他张不开嘴也张不开鼻孔,让他的脸先变青,后便紫,最后黑乎乎一大坨,活活憋死他!” “嗯。”叶子璐说,“油热了。” “你别老打岔,我这杀人呢——哦,对了,去看看咱家那包孜然粉过期了没有。”王劳拉一边吩咐,一边削好的香肠扔进了锅里,噼里啪啦地炸了起来。一边炸,一边说,“我炸的是宋成梁。把他炸得透透地,扔出去,给狗吃……” “别啊,”叶子璐弱弱地抗议说,“我还要吃呢。” 王劳拉的另类抒情再次被打断了,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 “小花,别考研了吧。”叶子璐突然靠在厨房门上,轻轻地说,“你想啊,你今年都二十六、快二十七了吧,最早能考上今年的,那也都是九月份了,然后呢,再念两三年才能毕业,毕业了你都快三十了,这两三年你干点什么不好呢?” 王劳拉一声不吭地翻动着油锅里的香肠,香味冒了出来。 叶子璐说得有道理,王劳拉承认。 其实宋成梁虽然大言不惭地说了那些话,其中也并不是真的全无道理的,只不过他说那些话并不是为了她好,而是为了侮辱她、打击她的自尊心,企图叫她自暴自弃,所以完全不能接受。 但此时叶子璐却低低地说出了她的心病——别说她这回又失败了,就算考上了,又能怎么样呢? 她不是应届的小姑娘了,而D大固然不错,可也并不算什么特别了不起的名校,每年海外名校毕业回来依然抱怨找不着工作的就有多少人,那么多无良企业,看人竟然还只看“第一学历”,“出身”不好,最高学历别人连翻都没兴趣翻一下。 叶子璐见她发呆,只得自己关上火,拿出个小盘子,小心翼翼地把炸得脆脆的火腿肠捞出来,用铲子切成小段,细细地撒上孜然粉和一点盐,然后抓了两根牙签,递给了王劳拉一支,扎着吃。 她想说,小花啊,这世界上牛掰的人不计其数,可再牛掰的人做事,难道就不用一件一件地做么? 你见过有几个能狗揽八泡屎啊? 然而叶子璐不小心被炸香肠烫了舌头,眼泪都出来了,一个字都没能吐出来,王劳拉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说得对。” 叶子璐来不及发表评论,只顾嗷呜嗷呜地往嘴里扇凉气,一低头,发现小熊那不对称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可疑的笑容,她于是把满是油的爪子按在了颜珂的脑袋上,留下了一个九阴白骨爪的痕迹。 “干什么呢?往哪抹?”王劳拉忙抽了一张纸巾给她,“我——我还是觉得你说得有道理,我刚才磨刀的时候想了想,觉得要从最初级的翻译资格考起,不干别的了,每天就上班,只学这一样,也只考这一样,一点一点地学,我就是个蜗牛,等葡萄熟了,也该能爬到顶了,对么?” 叶子璐眼泪花哨地看着她。 人一辈子,不过六七十年的光景,那么短,怎么不能过呢? 逆来顺受、随波逐流、浑浑噩噩地也是一辈子,一直卡着自己的脖子往上爬,摔下来痛苦一场,再咬牙继续往上爬,也算一辈子。 结果怎么样,谁也不能未卜先知。 前者觉得后者累、自讨苦吃,后者觉得前者糊里糊涂、可怜。 各有各的活法,谁也不能说谁错,可是人得挑一种对得起自己的活法——所谓对得起自己,就是甘当废柴也好,逆水行舟也好,都得坦坦荡荡。 愿意活得轻松自在的,看见别人香车宝马、功成名就,得能没有一点艳羡之心,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所以无论遇到什么事,也绝不会不甘心。至于那些知道自己一定会不甘心的,最好就马上洗干净脸,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任何时候,都不会后悔,不会焦虑,不会讨厌自己,不会觉得自己浪费了生命,那就是对得起自己的活法。 叶子璐和王劳拉交换了手机闹铃声,叶子璐的闹铃声成了王劳拉驴叫一样的大声嚷嚷:“起来——起来——起来看书!” 王劳拉的手机铃声是叶子璐给录的,以鬼火晃悠的声音为背景,叶子璐捏着嗓子以叫人起鸡皮疙瘩的颤音说:“王劳拉……王劳拉……王劳拉……我都来索命了……你还不起来背单词……再不背单词……我就把你的脑子吃干净哦……灭卡卡卡卡卡!” 结果王劳拉第二天早晨起来的时候不清醒,听见耳边传来这样的鬼叫,当场吓得从床上跌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就这么着,拉开了叫人哭笑不得、又鸡飞狗跳的一天的序幕。 两人一起看书,互相督促,然后一起吃早饭,各自上班。 晚上王劳拉去上提供给在职人士的外语补习班,叶子璐狞笑着跑回家,要用洗涤灵给颜珂洗去头上的五个油爪印。 颜珂抵死不从,两人趁着王劳拉不在,在屋里开始了一场你追我赶的殊死搏斗——过程中打翻了水杯一次,踢飞了遥控器两次,最后,颜珂终于让叶子璐给逮住了,就地正法之。 叶子璐一边贱兮兮地哼着《我爱洗澡》,一边把颜珂当成锅刷,在水池里打洗涤灵,自鸣得意地说:“看,腿长,就是不一样。” 颜珂“呸”一声吐出了一口泡沫:“爷自己的腿一条顶你俩长,你这个不到一米六的小矮子!” “哎哟,失敬!顶我俩长啊!”叶子璐惊讶地说,“那你站起来走路不跟走了高跷一样?心脏供血跟得上么?肯定得低血压吧?长颈鹿就低血压,我知道。” 颜珂给了她一口——这死丫头。 然而或许是叶子璐揉搓颜珂揉搓得太开心了,他们两人同时听见了一声轻响,颜珂整个人……不,整只熊都僵硬了。 叶子璐把他冲干净,低头一看,咦,小熊的背带裤拉链坏了! 这裤子拉链的位置实在太猥琐了,以至于叶子璐提出要给他缝上的时候,遭到了颜珂的保卫贞操一样的反抗。 当然……结果同样是被镇压了。 “你说你,弄得跟我要把你怎么样似的。”叶子璐一边眯着眼,在小熊的裤子上缝出了一排歪歪扭扭的针脚,一边絮絮叨叨地说,“也不看看你那熊样——颜珂同志,你不觉得,这种情况下,无论是我要杀你,还是要睡你,都十分不现实么?” 颜珂没有回答,他这个身体里如果有血的话,脸一定已经红成灯笼了,他心想,活到这么大,第一回被一个女的给非礼了! 他充满悲愤地看着叶子璐,用眼神控诉她:“你这个大流氓!” ☆、第三十三章 过年 这一年春节,叶子璐过了她有生以来最凄凉的一个年。 妈妈还在住院——她的情况时好时坏,好像一个看起来健健康康的人,突然一下子就崩塌了下来。 叶子璐每天去给她送饭、陪她的时候,她会尽量表现出很开心的样子,说她都二十五周岁,奔着二十六数了,终于成人了。 可是叶子璐有一次丢了东西在病房,回来取的时候,却看见她妈妈一个人呆呆地坐在病床上,扭头望向病房外的窗外光秃秃的树,表情木然,好像笼罩着一层说不出的惨淡的云——她原本是那么一个爽朗爱笑的胖子。 叶子璐突然发现,她妈妈在这件事上受到的打击比她大得多,她觉得无所依仗、天都塌下来了,可她妈妈呢? 陪了半辈子的人了,哪能是说没就没的呢? 春节那天,叶子璐尽量想让妈妈高兴一点,把她接出了医院,却没让她回家,怕她看见空荡荡的屋子伤心,把她带到了自己租的房子那里,就只有她们两个相依为命了。 王劳拉回老家了,不在,公司年三十下午才开始放假,叶子璐只能跑前跑后,上班的时候就偷偷把颜珂塞进了包里,下了班以后风驰电掣地一个人带着小熊一只杀到了超市。 他们俩一个自诩“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一个从小被家里大人惯得不像话,从某种程度来说,都属于生活只能勉强能自理的一类人,平时自己凑合活着也就算了,置办年货之类的事实在非常难为人。 叶子璐提前一天晚上在网上查了好多东西,结合自己多年过年光吃不干活的经验,绞尽脑汁地列了一整个购物清单,在颜珂这个狗头军师的……不知是参谋还是捣乱的干扰音下,最终确定了一个终极方案。 一直到了超市里,颜珂还是趴在她耳边,叽叽咕咕个没完没了,一会想起这个,一会又想起那个。 他们俩都知道,这个年很凄凉。 叶子璐家第一次少了个人,还有一个明天一早要给送回医院里,颜珂呢?他连个人都不是,他简直不敢想象今年他父母的年要怎么过,只能拼命地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一个劲地给叶子璐出馊主意,然后跟她一起手忙脚乱。 好像这样,他们就能忘记一起忘记所有那些不开心的事一样。 叶子璐一个人张罗起了整个新年,她时而要扮演女儿的角色,撒娇卖萌,彩衣娱亲,时而又要扮演起她爸爸的角色,大小事宜一并操办了,像背课文一样地背出哪个亲戚家的小孩今年考学,哪个亲戚家的小孩今年要结婚,谁病了要去医院探望,大姐姐有了孩子,要去给送压岁钱等等等等。 即使最普通的平民百姓家里,亲戚朋友的社会关系也非常复杂,足够她喝一壶的,叶子璐每年扮演的角色都是听从父母安排,跟着他们探亲访友的脚步,说几声叔叔阿姨舅舅舅妈过年好,跟小朋友们玩一会,吃完饭走人。 可这一年,她发现自己要独挑大梁了——叶子璐虽然贫,但却不是很“会说话”,特别在面对不是很常来往的人的时候,很多人□故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应付,一想起这操劳的年,她就一点也乐不起来,压力大得跟什么一样,可是呢……还是要在她妈面前表现出胸有成竹的模样来,好像这些都是小菜一碟似的。 半夜,她妈妈没能撑完整场春晚就累了,借住到王劳拉的房间里去休息,叶子璐抱着自己的笔记本电脑,带着颜珂,一人一个耳机,回到自己房间里继续看晚会。 她那么废话上车拉的人,这半宿过去,竟然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木然地盯着屏幕,无论是小品相声,还是微博上如同现场直播一般的精彩油菜花点评,都逗不笑她。 就连颜珂不知道什么时候默默地关了视频,叶子璐都没察觉到,依然直着眼睛盯着屏幕看,也不知道她在看些什么。 颜珂摘下耳机,从小床桌上跳到了她身上,这才仿佛突然惊醒了她。 叶子璐“哎哟”一声,捂着肚子坐直了:“熊珂!你也积点德行不行,有你这样高空坠物专门往人肚子上跳的么?” 颜珂:“没事,你结实着呢,踩不死你。” 叶子璐:“……” 您可太不客气了。 “想什么呢,你这年过得也太没诚意了。”颜珂磨磨蹭蹭地从她身上踩过,脚上不知道从哪沾了奶油,在叶子璐身上踩了一串小白脚印。 叶子璐小声尖叫着拎起他的耳朵,把他倒挂了起来:“死熊崽子!什么玩意你就往我身上踩!” 她们俩压低了声音,鸡飞狗跳地搏斗了一会,叶子璐气呼呼地抽了张面巾纸擦干净了颜珂的熊掌,并且信誓旦旦地表示迟早有一天要炖了它吃。 然而她的情绪还是不高,像是有那么一点强颜欢笑的意味,窗外市民们开始趁着烟花爆竹解禁玩儿命地燃放起来,此起彼伏的乒乒乓乓,烟花闪烁得跟星球大战似的,整个龙城耀眼如白昼。 连耳机里的声音也听不清了,叶子璐的脸上被那些光映照得明明暗暗,嘴角的笑容却假得有些僵硬。 她的肩膀先是微微垮下来一点,好像被什么东西压弯了一样,微微凸起的脊柱透过薄薄的毛衣依然清晰可见,头发落下来,挡住了半边脸,脸上好像只剩下一双黯淡的大眼睛,在最热闹的时候,感觉很难过。 颜珂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依然不知从何说起,依然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她。 “叶子,”他搜肠刮肚地想了半晌,奋力地踮起脚尖,抬起他胖乎乎软绵绵,棉花和布做的爪子,轻轻地揉了揉叶子璐的脸,终于说出了一句非常苍白又没有水平的话,“别难过了,过年的时候不能伤心,不吉利,啊?” 叶子璐就抬起眼看着他,小熊那么小,只有她的两个手掌叠在一起那么大,他蹲在她的膝盖上,好像漫画上那个笨拙又勇敢地守在床头上,替孩子们抵御噩梦的可笑又伟大的小骑士。 叶子璐眨巴了一下眼睛,眼泪差点掉下来,不过还是忍住了——只有一滴黏在了睫毛上。 干得好,叶子,她这样对自己说,多坚强啊,这不是成功地忍住了嘛! 然后她从床上跳起来,好像被什么东西注入了活力一样,拍拍颜珂的头说:“你吃饺子么?” “……”颜珂反问,“你看我这样有法吃么?” “没事,我有办法。”叶子璐露出个大大的笑容,大包大揽地说。 颜珂只见她像做贼似的钻进了厨房,找到了剩下的饺子——那玩意好多是她包的,都露馅了,她捡了几个看起来还不错的,放在了小碟子里,然后又不知道从哪摸出一把香跟一个打火机,溜回到屋里。 颜珂:“……” 他对这个姑娘时常抽风的无厘头行为感觉十分无力,认为此时此刻,非得一声咆哮:“老子还活着呢”才能表达他的心意。 然而这声本该出口的咆哮,就在叶子璐把颜珂跟她爸的遗像放在一起的时候,给吞回去了。 叶子璐一边找了个装饰用的小蜡烛台,插上香,一边低声絮絮叨叨地说:“我小时候看见过,我奶奶给太爷爷上供就是这样的,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她说这样点上香,把东西放在供桌上,就能让那边的人吃到,你呢……还没到那边,不过是卡在半路上了,我批准你可以子在半路上打劫一个……” 颜珂:“哦,我费劲打劫了半天,就为打劫一个饺子啊?” 叶子璐瞪了他一眼:“有一个不错了,这是我孝敬我爸的!” 颜珂:“哎,乖女。” 叶子璐又冲他施展了一阳指。 她点上香,虔诚地拜了拜,十分不着四六地对着她爸的遗像说:“爸,您尝尝,这是我包的饺子,特难吃,我估计您肯定没吃过这么难吃的饺子,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您可得赶紧抓紧这次机会,好好长长见识。” “这边您放心,我靠谱着呢,顶天立地没问题,一会我就到楼下放俩小钻天猴去,最好也跟北朝鲜人民那霸气的大钻天猴一样,‘嗖’一下就到大海里,把我妈的病也带走了。” “这个熊孩子叫颜珂,也是个倒霉催的,原来是个人,现在混成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我一直怕吓着您二老,没说过这事,挺稀奇的哈……现在说了,估计吓不着您了。看他怪可怜的,您给他剩个饺子。” “我现在工作一切顺利,明年开春考试的书看完快两遍了,再做点题,要是还过不了,一定是考官脑残了。等考下证我就换工作跳槽,现在这工作顺利是顺利,给钱忒特么少,偶尔打个车都心疼得我什么一样,这样不成,将来我妈上年纪了,万一要吃点什么灵芝玉露之类的补品,我一看瞎了,买不起,那多丢人啊……您啊,反正吃不着了,在那边好好修炼,早日登仙,好赶紧保佑我赚大钱啊!” 她说到这,问颜珂:“运到你那没有,吃了么?” 颜珂除了被熏了一脸香之外,屁都没吃到——他想叶子璐办事太不靠谱,他连个排位都没有,拿什么吃上供呢? 可是看她那一脸期冀的表情,却鬼使神差地说:“吃了,真咸。” 叶子璐问:“你拿了几个,我可说就给你一个,别多拿啊。” 颜珂哼了一声,压着心酸移开目光,满不在乎地说:“谁稀罕啊。” 叶子璐冲她爸的遗像挥了挥手,穿上外套,带上颜珂,从床底下拿出了她买的那一大把小鞭炮,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她其实没买着钻天猴,那玩意太危险,市区没有卖的。 那一切都只是想象…… 比如今天那饺子,连她妈都没忍住,告诉她说放盐放少了,太淡,有点腻。 ☆、第三十四章 春暖花开 奋斗的时候,时间过得特别的快,王劳拉初五下午回到了龙城,叶子璐初六走完了最后一家亲戚。 然后她们俩再次成为了对方的闹铃。 其实叶子璐后来回忆起来,觉得自己运气实在非常的好,身边有一个王劳拉,还有一个颜珂。 颜珂总能那么一针见血地犀利又刻薄着,王劳拉呢,她虽然有各种各样的毛病,但是一个非常好的战友。 她们在一起的时候,可以互相鞭策,互相鼓励,每个人都有低落的时候,这个时候,有一个好朋友带着她的态度,对你招着手说:“快去努力啊,你看我都在看书了。”会有非常奇异而惊人的效果。 随着春天的到来,颜珂不由自主地离开小熊身体的频率开始变高,高到连叶子璐都感觉到了。甚至有一次,他们俩说着说着话,颜珂就突然没声音了,小黑眼睛也黯淡下去,捏捏他的脸,没反应了,叶子璐就知道,颜珂被神奇的药给召唤回他的身体里去了。 据颜珂说,有一次在自己的身体里还睁开了眼,可惜很快又闭上了——然而只是这一次的睁眼,就让颜珂回来以后整整烦了叶子璐一晚上。 那天他颠来倒四地就说了一句话:“还是做人的滋味好啊!” 虽然头晕得他想吐,看人都没来得及看清楚,就再次昏迷了过去——但是人生啊!他终于又是个手长脚长的爷们儿了,不用憋憋屈屈地藏在一个平时都要低着头才能看清楚的小丫头的破帽子里了! 最后祥林哥颜珂,就这样被叶子璐用枕巾给盖住了——她第二天要考试,看见这货一张扭曲的嘴脸上的傻笑,实在容易影响她的智力发挥。 也许是因为他的想法从“不想回去”转变成了“非常想回去”,所以到了叶子璐等考试成绩的时候,颜珂已经从一个月失踪一次,到一个礼拜就被弄回去一次了。 或许否极泰来的时候到了,叶子璐和王劳拉先后通过了她们的考试。 这对于王劳拉跟叶子璐来说,都是一针强心剂,好像困在盒子里的小兽找到了出口一样——自从上了大学,叶子璐一切跟风的、自愿的报名的考试,就没有一门考过了的!她已经很久不知道拿到证书的滋味了。 王劳拉比她还要命,王劳拉虽然一直认为自己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一直在拼命奋斗,可直到她拿到了翻译职业资格证书以后,还是有种错觉——好像这事是假的,她王劳拉竟然有一天,也能混迹到这个行业中么? 她竟然成功地迈进了一只脚么? 而四月初的时候,叶子璐的妈妈病情也终于稳定了下来,可以回家自己用药了。 王劳拉借着首战告捷,一鼓作气,再战起中级翻译考试,她给自己立下了一个基本的职业规划,要用一年的时间考到高级,然后从事外语专业的工作,让宋成梁什么的都见鬼去。 一个男人,且不说她看得上看不上,就冲他这种完全看不起她,只觉得她“漂亮”和“懂事”,所以想把她娶回家……王劳拉想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算她穷得叮当响,出门要饭,也不能找一个这样的! 叶子璐呢,她接到了一家更好的公司的面试,并顺利通过签了约,留了一个多礼拜的自由时间,打扫房间,陪她妈妈……以及约会。 陆程年实在是个非常懂事,又体贴的人,知道了叶子璐要复习考试以后,就不很多打扰,只是偶尔发短信联系,直到知道成绩出来了,才第一时间恭喜她,并且决定请她吃饭以示庆祝。 叶子璐接完这个电话以后,非常严肃地坐在椅子上思考了一会。 虽然程小胖的态度一直暧昧不明,什么话也没有明说,但是叶子璐也不是初中小女生,也不打算故意假仙儿装傻,她心里清楚陆程年是什么意思,所以在严肃地思考这件事的可能性。 思考着思考着,她就把这件事跟颜珂说了。 颜珂刚刚从自己那“高大伟岸”的身体里回来,怎么看这瘪三熊的身体怎么别扭,越发觉得设计玩具的人都是白痴——这玩意拿给小孩子玩,不是从小就扭曲小朋友们的审美观么? 看叶子璐那德行,二五眼成那样,都是被这些丑玩具给扭曲的! 他郁闷兮兮地看着叶子璐,心说这个没心没肺的货是把老子当闺蜜了么? “我这么英俊潇洒还那么有范儿的未来成功男士,到底哪里像小黄毛丫头的闺蜜了!”颜珂审视自身,认为一点问题也没有——他于是理所当然地,就把这件事归结在叶子璐没有眼光这个原因上。 于是颜珂没好气地说:“你问我?我的意思是你还是甭考虑,不合适。他心眼太多,你呢,又缺心眼,又二百五,不般配,在一起了也容易被人骗。” “你妹啊……”叶子璐怨念地弱弱地支吾了一声,“你才缺心眼又二百五呢。” 她说这话的时候,下意识地抬手,遮住了脑门上的创可贴。 叶子璐头一天晚上刚查到分数的时候乐极生悲,不知道怎么的脑子抽了,竟然想出了一个自己给地板打蜡的庆祝方式,整个屋子都被这个精力旺盛的多动儿搞得乱七八糟的,地板别她弄得反光,简直要闪瞎狗眼,人走在上面,实在需要步步惊心。 叶子璐玩大了,竟然在屋里用她那穿旧了的拖鞋的光底滑起了旱冰,还哼哼唧唧地跳起了半身不遂版本的花样滑冰动作。 用颜珂的点评,就是:“翩若惊鸵鸟,扑腾炸毛,不堪入目。” 叶子璐似乎是为了响应他这句颇不客气的评价,顿时脚下不知道被什么玩意绊了一下,双脚悬空,横着就飞出去了。 至今脑门上还贴着个创可贴,一整天她都小心地拿留海挡着。 叶子璐虽然对“缺心眼”这个评价有些心虚,然而她并不是为了这个发愁。她在床上滚了一圈,早有经验的颜珂立刻躲开蹦到了床头柜上,以防被这“庞然大物”压个吐血。 “我就是觉得很奇怪,真的很奇怪啊……”叶子璐一边滚一边说,“你看,以前小胖是后进同学,我们需要帮助他——当然早恋是不对的,要予以坚决取缔,但除此以外,我们要友爱地对待他,可是现在小胖不是后进同学了……” “你也不是早恋了大妈。”颜珂冷飕飕地在旁边说,“四舍五入以后你都快奔三张的人了,黄昏恋还差不多。” 叶子璐的抒情路线被打破,她翻了个白眼,利索地反唇相讥:“那行啊颜大爷,明儿咱俩早起公园腿儿着,一块拄拐遛鸟打太极去不?” 颜珂脑子里不由自主地出现了一个干吧瘦小的老太太的形象,一脸褶子,满头白发,依然嘴欠得跟什么似的,走在路上也就知道招猫逗狗,时而惹怒一本正经的老头,被老头用拐杖收拾……嗯,再迁一条大狗,当然哈士奇那种乱叼东西的二货是不能要的,老胳膊老腿地天天跟着它跑马拉松,这谁受得了? 他不小心竟然魔障似的想入神了,连叶子璐继续絮絮叨叨地说着她“青春期的烦恼”他都没听见。 好在叶子璐也就是随口一说,压根没往心里去,没心没肺地做新公司的功课去了。 颜珂却在他自己思维越来越诡异的时候,总算把那奔跑到了不知哪个次元的想象给拽了回来,他愣了好半晌,被自己的想象雷得不轻,他为什么要想象叶子璐老了的时候?还有她养什么狗跟自己有什么关系? 二十分钟以后,叶子璐做完了功课,关上笔记本,冲着对面房间的王劳拉大吼一声:“小花!咱俩出去吃宵夜,些一会,回来再战不?” 王劳拉的声音很快从另一个房间的门里传出来,她说:“走着!等我穿件衣服!” 叶子璐扭啊扭地扭到颜珂面前,伸出贱爪子拍了拍他的头:“姐出去吃东西了,你吃不着,啦啦啦!” 颜珂还沉浸在天打雷劈里没缓过神来,立刻被叶子璐把智商拉低到了小学水准,下意识地说:“你都那么胖了还半夜吃东西,小心变成猪!” 叶子璐对着穿衣镜低头看看自己的细胳膊细腿以及小细腰,回头鄙夷地问颜珂:“熊小珂,你青光眼么?” 颜珂:“……” 叶子璐屁颠屁颠地挎着王劳拉的胳膊跑出去了,颜珂看着她的背影,咬牙切齿地想:好想拿拐杖打她…… 咦? 拐杖?为什么是拐杖? 颜珂又愣了好半天,终于抬起一只熊爪捂住了脸——完了,有什么奇怪又凶残的东西混进了他的脑子! ☆、第三十五章 站起来的视角 颜珂做了他一辈子最丢脸的一个决定——他死皮赖脸地要跟叶子璐出席庆祝会。 叶子璐担心独自一个人面对陆小胖尴尬,已经叫上了王劳拉、胡芊还有那天在凶宅的时候那位进了医院的男同学一起,但她还是义正言辞地拒绝了熊小珂的要求。 “我这么大的人,每天带着一只熊出门,也太丢脸了吧?”叶子璐只能压低声音说,王劳拉还在她房间里化妆。 颜珂坐在她出门要穿的鞋子上不肯下来:“你又不是没带过。” 叶子璐苦口婆心地企图跟他说道理:“你跟着干什么去?你又不能说话,又不能吃东西,偷窥愚蠢的人类很有意思么?” 颜珂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真想给他跪了,叶子璐蹲在地上,用手掌糊住脸。 她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一眼王劳拉关着的卧室门:“熊小珂,熊帅哥……熊大爷哎哟熊爷爷,您能从草民的破鞋上移个驾么,算我求求您了。“ 颜珂高难度地翘起了二郎腿。 叶子璐:“我今天的衣服没帽子,也不能背书包出去吧,你说,我把你放哪?总不能顶在头上吧?” 颜珂不假思索地说:“你可以找个别针,把我的衣服别在你的包上,你那小包上不是本来就有个徽章么?” “我真没见过您这样比包还大的徽章。”叶子璐面无表情地说,“哎哟我求求你了,我一个屁民,也没啥丰功伟绩,拿您这样的高帅富当徽章带,这不是要折寿么?” 颜珂不说话,慢吞吞地从小熊衣服上指甲盖大的兜里摸出了一个别针,递给了叶子璐。 叶子璐:“……” 敢情还是早有准备,太卑劣了。 叶子璐撸起袖子,打算用最直接的方法跟颜珂交流一番,甚至做好了吃他一记“铁齿铜牙”的打算,然而不巧,王劳拉正是在此时化妆完毕,从屋里出来了。 叶子璐去抓颜珂的手就僵在了半空中,扭曲成一个非常搞笑的造型。 王劳拉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蹲这干什么呢?” 叶子璐如同抽筋一样地笑了几声:“啊哈哈,哈哈……那个……哈哈……” 好在王劳拉对她这位室友有几分了解,知道她抽风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并没有在意,只是随口说:“别把床头娃娃往鞋里塞,这都什么臭毛病啊,不嫌脏么你?” 其实很无辜的叶子璐火速把颜珂捡了起来,并用身体挡住,在王劳拉看不见的地方掐了颜珂一把,然而谁料到,颜珂这只大贱熊,他竟然趁此机会,一下把自己的背心跟叶子璐的包穿在了一起,得意洋洋地把自己挂成了一个吊死鬼一样的勋章,还自觉十分英雄地冲叶子璐一笑。 叶子璐:“……” 可是王劳拉已经在外面按好电梯等她了,叶子璐只能蹬上鞋,一边往外跑,一边试图把颜珂从她的包上接下来,她手指摸索上去,颜珂就咬她一口,攻防战简直打得不亦乐乎。 终于,叶子璐动作大得被王劳拉发现了,王劳拉不能理解地指着她包上的外耳朵小熊,问:“哎哟,你这是要干什么?” 叶子璐傻笑着把包跟颜珂往身后藏了藏,急中生智地说:“哦……我这是秀智商下限,给大家伙都看看,我这样一个欢乐多的弱智儿童竟然也能一次通过考试,多励志啊!可见世上无难事,只怕那个有心人嘛……” 颜珂在她身后比了个胜利的手势:耶! 然而比完之后,颜珂又陷入到无尽的自我唾弃里,这样的所作所为真是太无耻了,他这样不要脸皮,是为了什么呢? 唉!那理由真是不说也罢,说了更让他觉得丢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