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夏晴深 正文 第057章 谁道,情字无解 下章节字数:3790 更新时间:09-08-26 21:34我脚步虚浮地走出营帐,全身仿似虚脱,抬头看见墨蓝的天空中星子灿烂,不由得叹息一声。脚下忽然踩到一个硬硬的东西,低头一看,原来是从山上摘来的青梅,有几个已经被马蹄踏扁了,不远处是我那个装着青梅的布袋子,伶仃地被委弃在地。原来是我下马的时候落下的。我抓起那个布袋子,向着灯火通明的帅帐走去。无论如何,说声谢谢总是要的吧?主帅军帐前的亲卫不知为什么撤了,我掀开门帐,走进去,小声说:“韩平应该不会有什么大碍……”话还没说完,我已惊觉营帐中除了梅继尧,还单膝跪着一个黑衣人,面罩扯下露出一张俏脸,听见声音向我看来,看到我时那眼光顿时变得凶狠仇恨。我惊讶不已,“青舞,你?”寒光一闪,青舞手中的剑刃便直指向我的咽喉刺来,我连惊呼都来不及发出,青舞的身影就晃到我面前了。梅继尧的身影却比青舞的还快,他身形一闪便立在我身前,右手两指准确无误地夹住剑锋,“啪”的一声剑刃竟然被他生生折断。“主上,为何不让我杀了她?”青舞恨声道,晶莹美丽的双目盈满泪水,“若不是为了救她,主上岂会明知对方用的是调虎离山之计都要离开“天机”总坛,以至给了对方机会大举围歼?”梅继尧道:“本王早已料到他们会走这一步,只是没有料到他们用的不是杀手,而是蛇阵。是本王之过,与她无关。”“与她无关?”青舞狠狠地盯着我,“难道她会不知道落雁山又名不归山,山上狼群经常出没以至方圆五里无人敢上山?她一定是与别人串通好的……”“我没有!”我迎上她的目光,大声道。心内的委屈一重接一重,我为什么要害梅继尧?“主上舍不得下手,就让青舞代劳好了,“天机”死去的十位兄弟的仇如何能不报?为了她,主上费尽了多少心思?可她不但不领情,还对别人投怀送抱……”“够了!”梅继尧沉着脸冷冷地喝止道,“青舞,你僭越了!本王的私事,还轮不到你来管!‘天机’被抢走的资料尚未算机密,这笔帐,本王自会跟他们好好地算一算。你先下去吧,记住,她不是你能碰的人。”青舞临走时还不忘给我一个怨恨的眼神。我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梅继尧对着帐外唤了一声:“方鸿——”一个穿着甲胄的将士走了进来,抱拳行礼。“本王命你暗中派人封了不归山,后来可发现了什么异象?”“禀王爷,有两队人一前一后进了山,属下已经遵照王爷吩咐布置好现场……那两队人分别是长信侯府的兵卫和云府的家丁。”“你带两营兵马分别封了长信侯府和云府,你就说,本王在不归山遇袭,怀疑歹徒就来自长信侯府和云府,这是本王的令牌!”方鸿领命退下。我支撑起身子看着梅继尧,一字一句地说:“这只是个误会,我到落雁山是因为……”“到了今天,你觉得一切都只是个误会?你的行云还是清白正直的?是我冤枉了他?”他眸子一片冰凉,直冷到我心里去了。他随手一扬,一张信笺落到我身前,我捡起来一看,上面写着:她在不归山,速去营救,否则性命堪虞。“除了看着你出门的人,还有谁知道你上了不归山?”他冷冷地抛下这句话后便倚靠在榻上不再看我一眼。“一定是司马承中,一定是他……”我喃喃道,手中的信笺飘落地上。行云不会害我的,不会的……我像游魂一样走出了主帅营帐,天幕黑沉得仿佛要压坠下来一般,夜已经很深,冷风一阵阵地吹来,我的身子仿佛麻木了一般。我在一个离军营篝火甚远的安静无人的角落坐下,双手抱膝,把头枕在膝上,眼泪静悄悄地流了下来。想起那些凶狠的狼,想起自己的命悬一线,想起青舞的怨恨眼光,想起他的冷淡……心力交瘁、委屈、伤心……种种情绪袭来让我几近崩溃。我小声地啜泣着,我不会相信的,怎么能相信呢?行云言笑晏晏地对我说:蜻蜓儿,等我……。这一幕还如在眼前,让我怎能相信对我如此亲厚的人想要伤害我,甚至取我性命?不知道哭了多久,忽然身上一暖,不知什么时候梅继尧已经半蹲在我面前,给我围上了一件披风。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哑着声音说:“你不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那山上会有狼……我害死了很多人是不是?”鼻子一酸,眼泪又掉了下来,“你为什么要来救我?我……”他一言不发,伸手抹去我的泪水,叹息一声,把我拥入怀中,是如此的用力,我哽咽着推开他。他一手握住我推开他的手,我痛得低低地叫了一声,他愕然地看着自己手上粘稠的液体,微弱的光线下,只见他脸色铁青,一脸盛怒。我浑身冷得颤抖着,他站起来把我拦腰抱起,低沉着声音怒道:“明知道自己伤了都不去包扎,你这是哪门子的大夫?!”说着便毫无顾忌地走向自己的军帐。守夜的士兵虽然目不斜视,可我还是羞得把头埋在他的怀里。军帐里不知什么时候放了一个大木桶,桶里的水热气蒸腾着。梅继尧把我放下坐在他的床沿,手一动就把我那件又脏又破的外衣扯了下来,我惊呼一声双手紧抓着自己的衣领,大声问道:“你想干什么?!”“你确定你的手这样还能自己爬进那个木桶?”他眸子里的怒意还未褪去,“或者你喜欢连着这样脏兮兮的衣服泡进水里一起洗?!”我很不甘心地噤声,他抱起我把我放进那个大木桶,温暖的热水舒张着我的皮肤,释放着我的疲累。他转过身去坐在榻上拿起一本书侧身背对着我,说:“别把伤了的手沾湿了。”我懒懒地应了一声,木桶的水浸过了我的脖子,我忍不住问了一句:“师兄,我的手伤了,你心痛吗?”他背对着我不吭声,良久之后才说:“若你还是像以往那般天真无知,毫无防人之心,下次你伤的就不会只是手。你看似聪明,可骨子里实在是笨得很。”我伸伸舌头,又来了,说教的时候比我夏泓爹爹还有耐心。我打了一个呵欠,好困哪,我又说:“师兄,有空的时候我给你诊诊脉可好?”“我没病。”“没说你有病。只是你自己觉不觉得这半年来你的脾气好像坏了很多,一点点事情就生气,以前都不是这样的;我怀疑你是肝气郁积脉络不畅……”“夏晴深!”“你看,又来了。好了好了,不诊脉便罢了,何必动气。”我心里偷笑着,谁叫你对我那么冷冰冰的,不给好脸色给我看我就气气你咯……水还是很热,很舒服,我的眼皮不知不觉就垂下了,梅继尧不耐烦地问道:“你究竟洗好了没有?晴儿……晴儿?”我恍恍惚惚地一歪头,便云里雾里地睡过去了。半夜迷迷糊糊的,隐隐约约听到有人在说话。“章太医,她的手无甚大碍吧?”“王爷,小人已经给她清理过伤口,敷好了药,应当没有什么问题,只是刮伤得有点深,要一些时日才能好……可是,王爷,这位姑娘的脉象有点……”“章太医不妨直言。”“不知王爷可曾听过有一种叫‘失心散”的迷药?失心散若是放在人的饭食里长期服用,病人会越来越嗜睡,甚至会忘记前尘旧事。那个方子我曾经见过,正途的人会用来治疗失眠,可是……”“可是也有人利用这样的药物来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对吗?”“王爷英明。这位姑娘若是最近频频嗜睡……”“可有解药?”“若是中毒的时日尚浅,喝些解毒利泄的汤药也许有效……”……好吵耳,翻了个身,我又睡过去了。早上起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换过干净的衣服,心里一慌,想起昨夜好像自己一时疲累便在浴桶中睡着了,那自己又是如何睡到这榻上去,又是如何换得一身衣裳?自己洁白的手腕上缠了几圈洁白的纱布,我连忙下榻,却苦于自己的一头长发不知该如何梳理。这时军帐被人掀开,我吓了一跳,看清楚时心里一阵放松,原来是杏花。杏花笑嘻嘻地走到我面前道:“庭姑娘醒了?昨夜睡得可好?”我脸一红,尴尬地问:“杏花,你知道,是谁……谁给我换的衣服?”杏花眼睛骨碌骨碌地转了两下,笑着说:“姑娘放心,是杏花给姑娘换的衣裳。王爷让人把杏花带来军营伺候姑娘,来到时恰好姑娘在浴桶里睡着了,于是……”我舒了一口气,虽然没有那种保守的观念,但是若是身子叫梅继尧就这样瞧去了,我会尴尬得无地自容的。杏花过来给我梳好男子的发髻,我说:“杏花,昨夜真是多亏你了。”“姑娘说哪里的话?不过,姑娘可知道我们王爷拿着干布坐在床边给你擦了一夜的湿发?”我转过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姑娘不相信?我说我来擦王爷还不让呢!不过王爷昨夜怪怪的,他看着姑娘你,时而深情时而忧伤,沉默着嘴角深抿。我还从未见过王爷这个样子呢!”杏花眨巴眨巴眼睛,问:“姑娘,你对我们王爷就没有一点点的动心?”他给我擦了一夜的湿发?我嘴角一动延出一丝甜甜的笑意,从怔忡中回过神来,对杏花灿烂一笑说:“动心?当然动心,心不动人不就死了吗?傻丫头!”“姑娘,你这样的也叫做回答啊?”杏花瞪大了眼睛。杏花中午就回去了,因为,军营里不能留有女子。一夏晴深 正文 第058章 困局,柳暗花未明 上章节字数:3136 更新时间:09-08-26 21:34我去看了韩平两回,早上还在发烧,到了下午,烧退了。他醒过来睁开眼睛看着我时,我对他笑笑说:“谢谢了哦。”他不解而疑惑的看着我,旁边照顾他的两名亲卫也觉得奇怪。我伸了个懒腰说:“你醒来了我就不用担心自己要被扔去喂狼了!”在军营里很闷,来来去去都是一色的军衣甲胄,要说看俊男,每天风吹日晒的俊男都晒走了……苦闷之余我干脆就跑去厨房专门给韩平做吃的,比如炖个肉末汤啊,煮个素菜啊什么的,火头军质问我时我便说这是给王爷做的他便乖乖地不吭声了。韩平看着我做好的菜愕然不已,我板起脸道:“不想吃?告诉你,这是军令,王爷下的!”“本王何时下过军令逼迫属下进食?”冷冷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接着我的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提起拎进了主帅军帐,我不满地挣扎着,大声说道:“韩平是我的救命恩人,让他吃点好东西都不行?!宣阳王怎能如此苛待属下?”他冷哼一声,“他的命本来就是我的。我告诉你,除了给他诊脉治病,那些多余的事情你一件都不要做!”我伸伸舌头,统治阶级啊,果然是无视他人生死。我嘀咕一声,说:“你放心,我这次不会以身相许来报恩的。”反正,想报也没人要。“他们都知道我是宣阳王的男宠,都恨不得用目光来杀死我。”梅继尧看着我,气极而笑,眼波清澈温暖,褐色的眸子笑意一点一点地往外溢,对我的自我挖苦无可奈何。我的心无端地漏跳两拍,我转过脸去,坐在榻上,故意有些愠怒地说:“你别对我笑,我和你之间的‘帐’还没好好地清算呢!”“哦?”他俯下身看我的脸,“算帐?说到以身相许来还恩,好像至今为止,我还是你最大的债主。”我脸一红,赶紧换个话题,道:“我去看看韩平的药煎好了没有,我还要给他做一个拐杖。”说着便起身想走。他一把拉住我,指指小几上的一碗东西道:“先把它喝了再走。”我扭头一看,碗里尽是粘稠的深黑的汤药,药味极浓,我撇撇嘴说:“没事吃药那才有病呢!我不吃!”他拉住我手臂的手忽然紧了紧,脸色又有些变了,“你的手伤了。”沉默了几秒他又说:“我有很多办法让你把药喝下去,比如点了你的穴,再捏着你的鼻子灌;又或者,像在崖底喂你喝水一样……。”“不要——”我有点窘,我知道他不是说说而已。他瞟瞟那碗药,我无奈只得乖乖地拿起药碗皱紧眉头一鼓作气把药喝了。第二天,还是这样浓黑的一碗药摆在我面前。我瞅着没人,偷偷拿起药碗走到军帐外面一处无人的黄沙地快手快脚地倒掉,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地走回帐中,还没进去就看见梅继尧负手背对着我立着,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士单膝跪地正向他禀报道:“王爷,云府中空无一人,品玉轩的主人不知去向。”“本王知道了,继续密切监视长信侯府和肃王府的动静,至于品玉轩和谢家的珠玉生意都给我查封了。”“封了?王爷,谢元他……”“下一张通缉令,品玉轩主行云,屹罗人……”我手中的药碗因我的失神而坠地,梅继尧看向我,皱眉,对下跪的那人说:“你且先退下。”那将士恭敬地退出帐外。我呆立在原地不动,他走过来,看着碎了一地的药碗。“你喝药了吗?”他将目光锁定在我脸上,我呆呆地回答道:“喝了。”他的眸中又现出那种潋滟的冷光,薄怒在眼中细细密密的交织着,他伸出手抚过我的唇,我怔了怔,他冷冷地说:“说谎也不打腹稿,唇上半点药迹都没有,倒掉了是吗?”“为什么要我喝药?为什么要通辑行云?你怀疑行云派人袭击了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你却一直瞒着我?!”他冷笑一声,“不是行云袭击了我们,而是他的蛇。一种通体碧绿的毒蛇,你见过吗?”我马上想起了当日在竹里馆见过的那条蛇,沉吟不语。他看着我的表情,一副了然于心的样子,说:“那种毒蛇叫碧玉青蛇,屹罗王族善于牧蛇,碧玉青蛇是蛇中之王,一般人中了蛇毒,六个时辰之内没有蛇的骨粉作为解药,必死无疑。当今皇上,还有我的父亲,都曾被淬有此毒的箭射中,皇上只是擦伤,便已长年缠绵病榻沉疴在身,而我的父亲,就死于此箭下。”他直视着我,“你说,你觉得我还有原谅行云的理由吗?”我额间不知何时已渗出细细冷汗,嗫嚅着说:“行云……他何以会豢养这样的毒蛇?”“那是因为,他本来就是屹罗王族中人。”他说:“为了摧毁‘天机’,他竟不惜泄露这个秘密,他的蛇不费吹灰之力便把‘天机’的十名精英杀死了。”“‘天机’是什么?”“是我花了两年心思建立起来的一个情报组织,上至宫闱秘闻,下至各地官员人脉,甚至屹罗和西乾的朝政动向,几乎都在掌握之中。”他顿了顿,“可惜这一次,行云的算盘落空了。‘天机’的机密资料和重要人员都转移得差不多了。”“不对!”我大声反驳,“他为什么要杀了‘天机’的人?捉住了不是可以追问到更多宝贵的秘密吗?”梅继尧看着我,叹了口气,“你以为屹罗就没有这样的组织吗?他们只是以为,盟书一直在‘天机’手上。”“你……你告诉我这么多,究竟是为了什么?”我心里隐隐不安。“告诉你,是因为——”他的眼神忽然冷得失去了温度,仿似阳光下起了棱角的雪峰,眩目的雪光刺痛着我的眼睛,“这一次,我是真的要杀了他。”他淡淡然地吐出这几个字,就像晨起的人说起今天的天气一般自然,不见一点杀气。然而我的身子却僵直了,思维也似乎断了接不上,他要杀了行云?行云会死?……良久,我艰难地开口说道:“真的是一线生机也不能留了?即使他与你有旧交情谊,即使你们相处过一段日子?即使……”“够了!”他的眼中满载着深深的痛楚,却凌厉地看我一眼,“即使你喜欢的人是他,即使你说你爱着的人是他,我也不能再留他一命!”我愕然地看着他,我什么时候说过这样的话?“行云他是我的……”“朋友”两个字还未出口,梅继尧冷冷地打断我说:“云宅我已经一把火烧了,你不要再想着回去。这段时间你留在军营里一步也不能离开,否则的话……”“否则的话又怎么样,要把我扔到不归山上去喂狼吗?”我瞪着他,眼眶微红。这个人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自己说什么就是什么?他看见我伤心的神情,嘴角无端地微微抽搐,想要说什么,可最终还是忍住了。“没有我的手谕,你是无法离开军营的。”他说,然后走过来掀起帐子就要离开。他走到我身边时我哽咽着问他一句:“你说过,我可以喜欢上任何人,唯独行云不可以……就是因为他是屹罗人,就因为他与你之间有无法消除的恩怨和仇恨?”他身子一僵,接着自嘲地一笑,转而深深地看着我,灼灼的目光带着失望与讽刺,如火般炙痛着我的视线,轻声说:“不论行云做错了什么,他都是有苦衷的;不论梅继尧为你耗尽多少心力,都是自私和充满机心算计的……你,一直都是这么看待我的吧,从许多年以前开始……既然如此,你还需要我给一个什么样的答案给你?”这几句话有如细而薄的锋刃,伤人于无形,我的心里冰冰凉凉的一片,不觉得被刺中了,只知道自己忽然很伤心,伤心得接近绝望。看着他渐渐远去的身影,塞在我喉间的那团麻终于化作啜泣,然后是放声大哭。是我错了吗?我好像伤了别人,也伤了自己……情字,原来是个困局,谁能解得开?一夏晴深 正文 第059章 困局,柳暗花未明 下章节字数:3959 更新时间:09-08-26 21:35接下来的几天,我都没再见过梅继尧。我面无表情地在给韩平换药,他的腿伤好得很快,也可以撑着拐杖下床走两步了。我缠好纱布后,对他说:“可以的话多下床走几步,不过要找个人陪着,以免发生意外。药方子我已经另外开过,按时吃药就好。”说着提起药箱就想离开。“庆大夫!”我停下脚步回头看他,韩平不过十七八岁,五官倒也长得不错,只是脸上还带着一丝稚气,全无军人的沧桑感。他对我笑笑,说:“庆大夫,有时间吗?我想到外面走走。”我迟疑了一下,韩平又说:“小五他们到校场去操练了,我很想去看一看。”我放下药箱,扶他坐起来,他拿过拐杖勉力地撑着站起来。就这样,我陪着他慢慢地走出了营帐。来往的士兵看见我目光都怪怪的,我心下有些气恼,想到梅继尧,又有点黯然,垂着头一言不发。韩平见我这样子,说:“其实你不用介意他们这样看你。”我摇摇头,“我不介意。眼睛嘴巴都长在别人身上,何必多想?”离校场还有一段长长的距离,沙尘无端飞扬。韩平停住脚步看着我,说:“其实……我是明白的。”我愕然,他明白什么?他不好意思地笑笑,“我开始明白我们王爷为什么会……不顾一切地去救你。说你不是女子,可是样子俏生生的,很漂……。不,很俊;可是又没有一般女子的矫揉造作和矜持忸怩;说你是男子,面相阴柔,可是温文细致,没有伶官的脂粉味和异相。”我瞪大了眼睛看着他,想不到他会说出这样的一番话来。“你是在赞美我吗?”他咧开嘴笑了,“我只是想对你说声谢谢,顺便告诉你别人那样看你只是因为不了解,你不必生气。”“我哪里有生气?”我闷闷地说。“你这几天脸色都沉沉的。”他说,“或许你自己不知道。说真的,当时王爷带着我们上不归山,我知道只是为了救一个男宠时我心里还犯过嘀咕。可是现在我才觉得我们王爷的眼光还是有点……”他看看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独到。”我差点没被他这句话气得血压升高。“韩平,我不是他的什么……”“韩平!”“男宠”二字还没说出口,校场比武台上有一拉开衣服扎好露出半边胳膊粗犷男子大声地喊他,韩平应了一声,脸色因兴奋而变红。他对我说:“比武台上的人是我大哥,叫韩磊。他刚刚升做了副将。”比武台下围了十来二十个人,都是军士中身形彪悍的,他们在大声喝彩。比武台上韩磊和另一名军士正在比试摔跤,随着叫好声不断,韩磊一个灵活的抢手,腰似蛇行,手似流星,一下子就把对方摔倒在地,台下掌声如雷。韩磊拱手抱拳一周,然后直接就跳下台,走到韩平面前,大手重重地搭在他的肩上,问:“你的伤势怎样了?能走路了,应该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嗯,大哥,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给我治伤的大夫庆庭,这是我大哥韩磊。”我向着韩磊点点头。韩磊冷哼一声,“闻名不如见面,今日一见,果然和传闻一般,一副女儿相,怪不得连我们王爷也被迷惑了!”我脸如寒霜,扫了他一眼,是我被你们那个风流无情的王爷迷惑了好不好?!“大哥——”韩平急急地喊了他一声,我冷冷地说:“既然王爷好男风,韩副将何不去试试能否魅惑王爷,好拯救在下于水深火热之中?!”“你——”韩磊藜黑的脸涨得通红,眉宇间怒气升腾,他一把捉过我的手臂,咬牙切齿道:“好一张伶牙利嘴,我倒是想看看你的功夫是否也如口才一般了得!”说罢一提气,抓住我就跳上了比武台。台下本来散开的人又“哄”的一声聚过来,我看见脚下人头涌涌,又看看韩磊那身铁打的筋骨,不由得心慌起来。“韩副将要欺侮我一介文弱,真真有英雄本色啊!”我语出讽刺,希望激将法有点用处。谁料韩磊哈哈一笑,对我说:“庆庭大夫害怕了?本副将也不想对一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动手,可毕竟大夫是一须眉男子,也应学得一些武艺防身,韩磊不才,愿向大夫面授两招,大夫若是拒绝那就太不给面子给我们营的军士了,大家说对不对?”台下的人齐声呼应沸反盈天,我手足无措地站住那里,韩平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韩磊站在那里一副慷慨的样子,拍拍胸脯说:“我就站在这里,只要你能把我推倒,你就赢了。”我咬咬牙走过去,捏着拳头看准了他身上的气海穴就打下去,台下传来一阵哄笑声,韩磊果然雷打不动地站在原地。他轻笑,一手按住我的拳,一推,我整个人往后摔倒在地,手肘重重的擦到地板上,青色衣衫隐隐透出血色。我吃痛地看着自己的手,韩磊却走过来,一提一拉我的手,使了个身法,竟然把我凌空背起,眼看就要被他狠狠地摔下来。电光火石的一瞬,一阵风拂来,触手的是柔软微凉的衣襟,我落入了一个温热的怀抱。梅继尧仿如从天而降的神之子,一裘月白长衫衬着随意束起的浓黑如墨的发,更显得丰神俊逸。他搂着我的身子一个旋身卸去我坠落的重力,随意往韩磊的手腕上轻轻一掌推出,韩磊脸色骤变,身子连续往后退了两步。梅继尧冷冷地看着韩磊说:“韩副将好高的兴致,不知是否赏脸与本王切磋一下?”他俯下头看看我苍白的脸色,“只是,本王从来不知道韩副将会把弱不禁风的人当作对手。”他直视韩磊,一字一句地说:“军营之中,比武打斗以挑衅或泄愤历来是禁止的,韩磊,你可知错?!”韩磊和所有在场的士兵齐刷刷地下跪,韩磊闷声说道:“属下知错,求王爷责罚。”“十五军棍,罚俸三月,其余的人回到营里集合。”梅继尧抛下这句话,放开我就转身就要走,我脚一软跌坐在地上,梅继尧转身看我,冷淡地说:“你到底走是不走?”我咬着唇不吭声,他的眼内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忽而大步向我走来,俯身伸手一抄把我拦腰抱起就往自己的军帐走去。我张开手臂绕着他的脖子,把脸贴在他的胸前静静地不说话,还是那股淡淡的木叶味道,清新而舒服,我忽然醒悟到自己对他的在意,正如我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把他的这种气息铭刻于心了……或许,我该尝试去打破我们之间的困局。他把我抱进军帐就要放我在榻上,我的手从他脖子上滑落到的腰身,紧紧地抱住他不放,我把脸轻轻地靠在他胸前。“你……”他的身子有些僵硬,“我要放开你了。”“不要。”我低声说:“我摔得好痛。”“活该,谁让你在军营乱跑的。”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多了丝暖意。他在榻上坐下,我仍然赖着他,片刻之后,他说:“好了,我要放开你了。”“不要,我还是很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