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心无垠-27

原机无奈,只得转身走了。我把小木人放在桌上,不知为何,心中却没来由地难受起来。过了一会儿,无盐坐到身旁来,拿起那小木人叹道:“做得倒精致,他还真是有心。”我微微一怔,只是叹气。无盐道:“你若是无意,最好早说清楚,免得不好收拾。象他那样的人,若是看中了什么,恐怕不得到手,不会轻易罢休。”我暗暗一惊,却只是淡淡道:“你想太多了。我只不过……当他是个朋友。”无盐轻笑道:“朋友?你是聪明人,怎么说傻话?这些天,就算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对你有意。自从龙湖黑夜你舍命相救开始,他就对你动了心,你可别说你什么也看不出来。”我闭了闭眼,却不知道说什么。过了半晌,忽然轻笑道:“那又如何?我不过是个寡妇。他还想怎样?就算他有那个心,他也没那个力!孟家在东藩之地如此财雄势广,孟廷飞又与东阳郡主有婚约,他怎么可能无视家族的利益,倾心于我?”无盐叹道:“你想得太简单了。可惜他不是个简单的人。在他眼里,你与家族利益,并无矛盾。”我心一沉,冷笑道:“那不是更好?!这世上的男人,哪个不喜欢左拥右抱,风流快活?吃着碗里,想着锅里?他若是也有这个心,就更与我无缘。”无盐道:“我只是有点担心,他……恐怕不会那么容易放弃。”我皱眉道:“行了,这件事没必要说这么多吧?别说我根本就无心于他,就算我有心,我与他也不可能。”无盐直直地望向我,轻声道:“我不是说你,我是说他。”我低了头,只是叹气。却听她又道:“唉!真是人算不如天算,最初我们是不想因为天丝锦惹下麻烦,却万没想到孟廷飞居然会起了这个心思!如今,他又突然出现在云海……”我长叹一声,倒在椅子上,揉了揉眉。无盐又道:“好在孟廷飞先走了。他……看样子也不会住太久。你……不如回镜花小筑住几天,如何?”我沉思道:“大哥几时能到?”无盐道:“前几日听说似乎是出了边境,虽然已经带信过去,却不知他几时能回来。我思前想后,还是我出面去试探一下。”我想了想道:“只是你暴露了身份,我怕镜花小筑那边,会不安宁。”无盐道:“你想太多了。我是觉得他此行必有目的,我们与其在这里瞎猜,倒还不如直接问个明白!”我无奈地叹气,只得说道:“好吧。不过你要小心行事。”无盐起身回了厨房,我拿着那小木人,心头忧虑丛生。坐了一会儿,才打起精神,往前院去查看。原玑说兰字房的客人倒是一早就起来了,不过一直没出门。武玄倒是到二楼查看了一番,只说中午二楼最好也不要安排客人。中午时分,雨忽然停了,竟有些淡淡的阳光出来,他依旧坐在昨天坐的那个位置上,望着龙湖,一言不发。武吉站在一旁,武玄却不知哪里去了。过了一会儿,于恒将酒菜端了上来,我心中一动,走上前去,接过酒菜,淡淡道:“你下去忙,这里我来。”于恒有些怪异地看了我一眼,做了个鬼脸,笑道:“老板!你不会对这位公子感兴趣吧!”我啐道:“死小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快去干活!不然小心扣你工钱!”于恒怪叫道:“别!你又在威胁我了!我还是赶紧消失的好!”说完飞速地跑了。我吸一口气,定下心神,端着酒菜走了进去。[下部 第一卷:第18章 厨娘无盐]雅间四面门大开,淡淡的阳光照了进来,笼罩在他的身上,却全然感觉不到一丝温度。我慢慢地将酒菜放在桌上,笑道:“客官,饭菜来了。请慢用。”他低了眼光,却没有动。武吉走上前来,我连忙执起酒壶,说道:“我来,昨天的事真是让小女子过意不去,好歹这位公子也是我们风月楼的客人,今天就让小女子借花献佛,敬公子一杯,算是赔罪,如何?”他回头看了我一眼,却没有说话。我连忙笑道:“公子别见怪,今天小女子特地让我的厨娘做了一道她的拿手好菜,给公子,算是我请客。”他的眼光停留在那菜色上,仍然没有开口。我微微有了一点窘迫,只得又笑道:“公子不如先尝尝,无盐的手艺,在这云海,还是算数一数二的。你看,这道叫做‘心明琉璃’,就是她自己创造发明的,平日里她可不随便做给人吃,今天我可是求了她好久……”他眼光微变,沉声道:“你说这道菜叫什么?”我连忙答道:“这道菜叫‘心明琉璃’,是将牛心腌制后,晒干,再切成薄片,最后过油炸到脆酥。这道菜,最考刀功,因为这片啊,要薄到透明,过油后可以看得见人影,所以才叫‘心明琉璃’。客观可要尝尝?”他微微一怔,却缓缓地抬起手来,去夹那牛心片,拿到眼前细看,口中喃喃道:“心明若琉璃……”他神色有一瞬间的恍惚,却突然闭了眼,放下了筷子。我一愣,突然不知该说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才听他淡淡道:“果真是好名字,菜不错。武吉,给这位厨娘打赏。”我连忙笑道:“多谢这位客官!我去叫她来谢赏!”他复又望向龙湖,平淡道:“不必了。武吉随你去吧。”我低了头,只得应了。正要下楼,忽见武玄疾步走了上来,径直走到他身旁,低语了几句。他霍地站起身来,转身就走,武吉见状,连忙将银两塞到我手里,说道:“严老板,我等有事要办,这些钱你先拿着。”我一愣,连忙叫道:“你们要走了?还住不住店?”武吉道:“不了。我们有事要办。这些银子应该够付账了吧?”我只得叹道:“够了,够了,客官一路好走!”说话的功夫,三个已经出了风月楼,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我心中隐隐有些不安,转身回了厨房,沉声道:“他们走了,去得很快。”无盐皱了皱眉,放下手中的菜,道:“我去。”我一把抓住她,叫道:“你去干嘛?他们走了就算了,何必去惹麻烦?我可不想你暴露身份!”无盐道:“他来此地的目的不弄清楚,恐怕我们会一直不安心。还是我去吧,我会小心。”说完,她闪身出了门。我无奈,却只得干着急。忽见原玑站在院子里,疑惑地望着我,问道:“发生什么事?难道今天老板娘要变厨娘了?”我叹道:“没什么。那三人,无盐认识。她不放心,想跟上去看看。你别管了。”原玑一愣,疑虑更多。想了想,只得说道:“眼下是多事之秋,孟廷飞的事已经够烦了,可别再出什么岔子,等到宫主回来,再打算才好。”我淡淡地笑了,说道:“行了,我知道。你去忙吧。中午就在外面找个厨子来顶一顶。等无盐回来再说。”原玑站了一会,只得去了,我回了后院湖边的小阁中泡茶。阳光清亮,映照在湖水上,却是说不出的冷淡。我望着眼前的湖水的发呆,原本以为坚不可摧的心,无可抑止地疼痛起来。我闭上眼,慢慢地让自己放松下来。往事,象湖水倾泄,一点点地涌了出来。四年来,我把自己封闭得很好,可是正如无盐所说,心事藏得越深越伤人,只有真正地放下了,心才可能会自由。我放得下吗?在没见到他之前,我一直问自己,却一直没有答案,可是如今终于决定要放下了,为何在内心深处,仍然会有一丝疼痛?他是那样冷漠,孤寂,似乎已经不太象他。四年前的他,意气风发,自信满满,仿佛世间一切,都可以在他的掌握之中。四年了,四年的时间,发生了太多事,断情谷的一念一差,已经将所有一切改变。我……永远也不能再回头了……一个人在小阁里坐了不知多久,不觉天色已经渐渐黑了,我突然有些担心,无盐去了这么久,为何仍然没有消息。直到店里都打烊了,我不得不独自回了后院去休息,刚睡下,就听见院子里突然传来低沉的声音:“你究竟是什么人?为何要跟踪我们?”我一惊,听出那是武玄的声音。连忙起床穿衣出门,只见无盐一身黑衣,面覆黑巾,站在院子里,武吉武玄站在一旁,他却不在。只听无盐叹了一口气,并未答话。我一愣,正想问话,却忽然看见他从后门走了进来,一双眼睛冷冷地看着无盐。无盐眼光一闪,身形一晃,直向他扑去,武吉武玄见状,连忙抢先一步,二人一左一右,硬生生地将无盐逼了回来。我惊得喘了一口气,死死地盯着三个人的身形,不敢大意。武吉武玄是亲生兄弟,自小就在一起练武,两个人久有默契,动起手来比一般高手的威胁高出一倍。无盐的武功这些年虽然也大有长进,但被两个人夹攻,却占不了半分便宜,反倒有些不支。我心中焦急,却不敢大声声张,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忽见一个浅白色的影子闪了进去,武吉武玄显然吃了一惊,只得分出一人来对付他。我定睛一看,竟然是于恒。这才缓缓地松了一口气。无盐得了于恒帮手,精神一振,出手更快,武吉已经有落败之势。另一方武玄与于恒缠斗正紧,不分上下。我看得紧张,连原玑走到我身旁也浑然未觉。四个人打了约有半个多小时,才突然听到一声冷哼:“住手!”武吉武玄连忙收招,跳到他的身边,神色平静如常。他的一双利眼,在我们几个人身上打转,半晌方道:“这风月楼,跟凌宵宫是什么关系?”原玑一愣,看了他几眼,方才叹道:“阁下既然知道凌宵宫,在下也明人不说暗话。这风月楼,正是凌宵宫主的产业。”他的眼光向原玑瞥了一眼,复又转到我的脸上,停留了半晌,方才说道:“你是何人?”原玑道:“这位严老板,是我们当家的。”他冷冷道:“当家?这风月楼不是宫雪衣的吗?他是你什么人?”我略略一顿,浅浅笑道:“让客官见笑了,小女子是宫盟主的义妹。这风月楼的确是大哥的产业,小女子不过是帮他看着。”他敛了眼光,淡淡道:“义妹?原来宫雪衣三年前认的义妹就是你。”说完他又抬眼去看无盐,叹道:“想不到四年后还能再见到你,子默,你为何会在此地?”无盐微微一震,只得扯下脸上的黑纱叹道:“我不是子默,我是这风月楼的厨娘,无盐。”他眼光微动,半晌叹道:“厨娘?原来那‘心明琉璃’是你做的。”忽然他目光一闪,沉声道:“你为何跟踪我?”无盐低了眼光,淡淡道:“我……只是不太确信,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地。”他冷冷笑道:“所以就来试探我?哼!你用这种法子,倒不太象是你了。你的主子呢?”无盐道:“我的主子……四年前已经死了。”他微微一震,闭了闭眼,说道:“我是说……宫雪衣呢?”无盐沉默了半晌,淡淡道:“宫主去凡中办事,在下不知他现在何处。”他抬起眼来,在她脸上打量,忽然道:“你跟踪我,是不是想知道我为何会来此地?你怕我对他不利?”无盐一愣,叹道:“我哪有资格替宫主担心?他武功盖世,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暗算得了。更何况,以你……若要对他不利,又何必等到现在?”他锐眸微敛,沉声道:“你若想知道我为何会来此地,也不难,只不过,我也有一件事要问你!”[下部 第一卷:第19章 临终之言]大家都站在院子里,没有说话,静得连一根针掉下来,都能听得清清楚楚。我忍不住深吸了两口气,笑道:“大家都别站着说话了。不如到二楼去坐着说,如何?”他看都没看我一眼,只是望着无盐,沉声道:“如何?”无盐看了我一眼,低声道:“好。既然如此,大家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明南王,请!”原玑、于恒大惊失色,一双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满脸的惊愕不安。尤其是于恒,一张嘴已经变成“O”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我吞了吞口水,只得走上前去,努力笑道:“原来是明南王大驾光临,小女子真是不胜荣幸。就请楼上坐吧。”他看了我一眼,有一丝的探究,却没多说,只是大步地往楼上走去。无盐看了我一眼,也跟着上了楼。我这才叫道:“原玑,于恒,你们回去休息。今天晚上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他二人神色不定地看着我,似乎有点难以置信。几番欲言又止,我叹道:“去吧。总之大哥回来之前,一切照旧。什么都不能做。明白吗?”于恒似乎想说什么,却被原玑推着走了,边走边道:“快去睡觉!”见他们回了房,我这才吁了一口气,慢慢地往楼上走去。走到廊沿,就见武吉武玄站在门外,神色严肃。我暗叹一口气,犹豫再三,还是走上前去,笑道:“两位要不要在这边坐一坐,休息一下?你家主子可能跟我家厨娘有些误会?”武吉叹道:“严老板你有所不知,这厨娘,在凌宵宫,除了宫雪衣,可能算得上是第一高手,她……曾经是我们王妃的武公子。所以……爷跟她可能有些旧事要问。”我笑道:“哦,是这样。客官不要怪小女子多心,我只是……觉得你家主子好象对无盐很不友善,所以我……有点担心。武吉大哥,我说了你可别生气,你家主子的脾气……还真是不一般。”武吉淡淡道:“爷只是比较冷淡,不过待人却是极好的。你放心,爷不会对她怎样。”我怔了怔,不知说点什么,只得讪讪地笑了两下,连声道:“既然在这样,我就在这里等着,不会妨碍你们吧?”武玄道:“严老板还是去歇着吧。”武吉道:“大哥,算了,我看严老板只是担心子默,不如就让她在这儿等,有什么关系?”武玄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却没说话。我连忙站到柜台旁,雅间的门关得死紧,也看不见里面的情形,不免有些暗暗担心。转眼看到武吉武玄站在门前,神色之间也颇有些焦虑,心中微动,又走上前去,笑道:“想不到你家主子居然是大名鼎鼎的明南王,我们这里可有说书的天天讲他的英雄事迹,如今他可是天垠朝的第一红人!””武吉苦笑道:“红人?这四年来,爷不是打仗杀人,就是拿朝中官员开刀,这些事有什么好说的?你以为爷会在意这些?他在意的……是他心里永远的痛。”我的心抽动了一下,却听武玄低声喝道:“武吉,你太多嘴了!”武吉神色一顿,低了头不再说话。我也只得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踱回柜台,看着那紧闭的门发愣。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门突然打开了,我一惊,连忙向门口望去,只见明南王大步走了出来,神色竟有几分忧伤,武吉武玄见状都是一怔,不敢开口询问。他在门口站了一站,轻声说道:“今天晚了,先住下吧。”说完往楼上走去,武玄连忙跟了上去。武吉这才走到我跟前,说道:“劳烦严老板了,我们可能还要打扰一夜。”我连忙笑道:“哪里的话,请。我马上让于恒来服侍各位!”武吉这才转身上了楼,我朝那雅间里望去,无盐神色复杂,目光却有一丝黯然。我怔了怔,低头下了楼,唤来于恒,这才回了房里。辗转反侧,无论如何也睡不着,只得起身披衣,往后院外的小阁走去。刚出院门,就看见无盐独自坐在小阁内,默默无言。我慢慢地走到她身旁坐了,轻叹道:“他来这儿究竟是干什么?”无盐神色微顿,叹道:“找人。”我不解道:“找什么人?”无盐叹道:“找一个空灵门的人,我只知道此人论辈份,应该算是他的师叔。三十年前,因犯了门规,被逐出空灵门,此后他在江湖上也算是闯出过一些名堂。只是十年前他的夫人过世了,他才来了云海城外的一处叫云庐的地方隐居。只因他在江湖上也得罪过不少人,所以仇家不少,极少有人知道他的行踪。”我皱了皱眉,道:“他找他做什么?既然已经不是空灵门的人,难道与他还会有什么牵扯?”无盐沉了眼光,淡淡道:“他们之间有什么牵扯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他找的那个人,有点邪门。”我一惊,叹道:“邪门?什么意思?”无盐叹道:“此人号称夺魄心君,专门研究一些歪门邪术,最擅长使用一些巫蛊之术来控制人的心神,总之不是什么善类。当年就是因为他研究这些邪术,走火入魔,才会被逐出空灵门。”我悚然一惊,突然说不出话来。他来找这样一个人,不知道是所为何事?无盐叹了一口气,淡淡道:“他找他做什么我不知道,不过,值得他冒着风险跑到东藩之地来,恐怕不是什么简单的事。如今他已经不是辅政王,按天垠朝律法,四王不在辅政期间,没有皇帝旨意,擅出藩地,可是诛九族的大罪。”我心中不安,只是沉默。无盐深思半晌,看了看我,轻声道:“你难道不想知道,他问了我些什么?”我怔怔道:“他问你什么?”无盐抬眼望湖面上望去,幽幽道:“他问我,阮心璃临终之时,说过什么话。”我望着那湖面,碧绿的水面似乎寒意渐深,我闭了闭眼,叹道:“你怎么说?”无盐道:“我能怎么说?自然是实话实说。她想死,想一了百了。她只希望我能好好地活下去,希望她的亲人能好好地活下去。”我的手止不住发起抖来,叹道:“你……”无盐道:“我说这个话,都无法让自己百分之百地冷静,可是他……他虽然痛苦,却什么也没再问,没再说。无垠……”我断然道:“你别说了!事到如今,一切都已经成定局了。上天注定,我不可能再回头。”无盐认真地望向我,叹道:“你当真能放下一切?”我叹了一口气,道:“为何不能?我们当初费尽心思,牺牲了那么多,不就是为了今天的一切?如今一切都定,为何还要把自己再往坑里推?”无盐黯了眼色,说道:“如今已不比从前。他……已经不再是辅政王,身边的女人死的死,病的病,他如今……”我冷冷道:“如今如何?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是风平浪静,当然什么也没有。可是以他的身份地位,将来再起点什么风波,再有个三妻四妾,又有何难?在他的心里,阮心璃到底算是什么,恐怕他自己也未必清楚!”无盐闭了口,只是叹气,半晌才道:“他要怎样,我管不着。我担心的是你……”我忽笑道:“担心我什么?担心我始终放不下?你放心,我严无垠决定要放下,就一定会放得下。”无盐抬眼朝我看来,充满了探究之色。我忽然心如止水,淡然道:“经过了这么多事,如果我还想不开,那我就太该死了!那日我曾经在寒梅园里对姐姐说过,总有一天,我是属于自由的。我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个世上,我不属于任何人,只属于我自己。我绝不可能再回到以前的那种生活中去。无盐,你相信我吗?”无盐淡淡地看着我,月光如水一般倾泻在湖面上,她忽然握住我的手,释然地笑了。[下部 第一卷:第20章 君子之交]东方汐在风月楼里住下了,接连三天,他都是一早就出门,傍晚时分才回来。据无盐说,他应该是去云海城外十里的云庐里拜访夺魄心君,只是他找他不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我心中还是隐隐有些不安。天气渐好,加上高先生每天都来说书,风月楼里的生意真是好得不得了。我无奈,每天下午被他们吵得头疼,只得撑了小舟,到南湖去晒太阳。这天划着小舟进了龙湖,忽见纪家堡的大船停在南湖之上,不觉一愣。思虑再三,还是慢慢地划过去,四下打量。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纪老爷子太客气了,你这般相助,实在令雪衣感激不尽。”我一惊,是宫雪衣!他几时到了云海?却听见一个女子的声音轻快道:“宫大哥,你是我的救命恩人,为何还这般客气?”我暗自思忖,听语气,这人应该是纪晚晴。此时甲板上走出一男一女,正是宫雪衣与纪晚晴。我不禁一怔,正好见到宫雪衣的眼光不经意地扫过来。见了我,他眼中一喜,叹道:“无垠!你怎么在这里?”我微微一笑,道:“我只是闲来无事,出来晃晃。大哥几时到的云海?”他身形一闪,轻飘飘地下到我的小舟上,船身居然没有晃动,我暗暗惊叹,他的武功,如此登峰造极,当今天下,可真是无人能及了。只见他笑意吟吟地说道:“我也是刚刚才到。纪老爷子客气得紧,从凡中一路送我到云海。”我“哦”了一声,不由自主地朝纪晚晴望去,她今天穿了一身淡绿的衣裙,发丝轻挽,娇俏动人,春光难及。一双明亮如星的眼睛一直在宫雪衣身上流连。禁不住笑道:“难怪大哥在此游湖,原来有佳人相伴呵!”宫雪衣神色一顿,却又轻笑道:“小丫头,又在开我玩笑了,嗯?你等我一下,我去跟纪老爷子打个招呼,我们一起回风月楼。”我笑着点了点头,他又轻身上了大船,与主人作别。不久就见纪老爷子走出来,对着我微微一笑,我点头示意,宫雪衣这才又下了小舟,撑船慢慢地离开。拐过弯进入支流后,南湖已经看不见,他才坐进舱内,温柔地看着我,轻声道:“无垠,他到了云海?”我笑了笑,叹道:“你不会是因为这个回来的吧?”他沉思道:“他突然出现在东藩,本就令人起疑,又被铁血门的人追杀,你就不奇怪?”我笑道:“我实在没有多少力气去操心。无盐已经问过他,他是来找人的。跟我没什么关系。至于铁血门,跟我就更没什么关系。”他深深地望着我,却只是叹息道:“无垠,你离开云海,去辽都玩几天如何?”我轻笑道:“大哥,你是不是想太多了?我喜欢这儿,凭什么一有点风吹草动,我就得到处逃避啊?何必呢?我清清静静过我的日子,别的事,我一概不想管,也管不着。”宫雪衣低了眼光,轻轻道:“你当真什么也不想?”我忍不住笑道:“大哥!你见过有人好不容易爬出一个大坑,又糊里糊涂地往下跳的人吗?你别小看我。”他轻笑道:“丫头!你……唉,只要你想得明白就好。”我闭了眼养神,却听他又道:“刺杀他的人,是容罗的妹妹。她的确是铁血门的人。”我手指微微一颤,却没说话。他却似乎看透了我的心思,轻声道:“无垠,你还是担心他的,对不对?”我懒懒道:“这有什么奇怪?就算是个普通人,在我风月楼里被人刺杀,我也会担心的,是不是?就连孟廷飞我都能出手相救,更何况……”我突然一惊,住了口,坐起身来。却见他一脸严肃,直直地望着我,我暗暗叹气,只得说道:“那个……孟廷飞也是被人暗杀,杀手也可能是铁血门的人。”宫雪衣眸光微变,我扁了扁嘴,叹道:“好啦,好啦,反正我什么也瞒不过你,索性告诉你得了。我只是运气不好,偏巧那天晚上就遇到孟廷飞,他被人暗杀,我们俩在一条船上,所以,我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吧?所以……”他眼光一冷,沉声道:“于恒呢?”我轻声道:“我没让他们跟着。我也不知道会……出事。”他长叹了一口气,我连忙笑道:“行了,又没出什么事。那杀手武功虽好,可惜经验不足,被我抓了空子,吓跑了。”他这才缓了脸色,没再说话,我又想起了文昕,心中微微一痛。也闭了眼,不再说话。不一会儿,小舟便到了风月楼后院,上了岸,我才说道:“大哥可要先去休息一下?”他点了点头,两个人直往前院走去,忽然见到东方汐站在院内,一时之间,双方都怔住了。过了半晌,方才听宫雪衣缓缓道:“明南王别来无恙?”东方汐淡淡道:“在下姓方,名怀心。”宫雪衣一愣,随即浅笑道:“方公子,真是稀客。不知大驾光临我这风月楼,所为何事?”东方汐道:“路过。”宫雪衣笑道:“一年多没见,你的脾气倒是一点没变。”转过头望了望我,淡声道:“这是在下的义妹,想必方公子已经见过了吧?”东方汐看了我一眼,说道:“有礼。”我连忙干笑了两声,说道:“方……公子有礼。原来你与大哥还是朋友,招呼不周,请多见谅!”东方汐眼光一闪,沉声道:“朋友?!在下与武林盟主交朋友,恐怕是高攀不起!”宫雪衣朗声笑道:“方公子你何必如此客气?想当年你我联手,大败月异国数十万大军于举崤关,雪衣虽然不敢向你邀功,可心底里,还是当你是个朋友的。”东方汐神色一顿,淡淡道:“战事已了,何必再提?此地是东藩,我可不想多惹是非。”宫雪衣道:“那是。方公子既然已经来了,不如让雪衣做东,好一尽地主之谊?”东方汐看了他半晌,叹道:“既如此,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宫盟主请。”宫雪衣拉着我,轻声道:“无垠来作陪,如何?”我一愣,正想拒绝,却听他笑道:“这位方公子的身份,想必你也知道了。这几天高先生的评书讲得热闹,你见了他本人,难道就一点也不好奇?”我皱了皱眉,明白了他的心思,只得叹道:“好。却不知方……公子可介意?”东方汐淡淡道:“无妨。请吧。”三个人上了二楼,原玑见状微微一愣,却没说话,径直下楼去吩咐安排。不一会儿,便见于恒端了酒菜上来。我们进了雅间,宫雪衣坐了主位,我坐在左首,东方汐坐在右首。坐定之后,宫雪衣才举起杯来,笑道:“方公子,天京城一别,没有想到还会再与你相见,在下真是感慨万千。来,雪衣先敬你一杯。”东方汐微微晗首,饮了一杯,我陪饮一杯。放下杯子,我又执起酒壶,为他二人斟酒,口中笑道:“方公子的惊人事迹,小女子这两天倒是听了不少,普天之下,能让小女子佩服不已的,除了大哥,可能就要算方公子了。来,小女子也敬方公子一杯。”东方汐脸色未变,浅饮一杯,方才叹道:“三年前听你说你收了个义妹,今日得见,果然与众不同。”我微微一愣,叹道:“是大哥错爱,可怜小女子新寡,无依无靠,才有了今日。”东方汐淡淡道:“哦?宫雪衣的眼光,向来不会有错。你,看似平淡,却从容镇静,任何变故,似乎都能应对自如。请恕在下冒昧,不知严老板,夫家是哪位?”我暗暗一惊,淡淡笑道:“先夫只是个平凡人,不值一提。小女子命薄,虽得先夫疼爱,可惜时日无多,只靠了点祖上的薄产,才得以维持。”东方汐道:“哦?既然严老板不愿多说,在下也不好多问。只是宫盟主这般人物,也愿意认你为妹,在下还真是有一点好奇。”[下部 第一卷:第21章 银箔无价]宫雪衣闻言笑道:“你不知道,她其实是个鲁莽性子。三年前我得空送姨娘来云海,途中遇到两个强盗,她见姨娘被人欺负,自己又不会什么武功,还要上前打抱不平,唉!那结果可想而知!谁知她与姨娘一见如故,又同往云海来,便结伴而行。姨娘喜欢她,就认了她做干女儿。”东方汐目光闪动,沉声道:“你送她来了云海?”宫雪衣道:“正是。当年璃儿让碧叶拿了灵通紫玉带着她去凌宵宫暂避,你是知道的。我见云海这个地方山清水秀,气候也好,又是东藩之地,才会送她来此。远离天京,对她来说是一件好事。”东方汐眼光微暗,却没有说话。宫雪衣继续道:“多亏了无垠,这些年她心情好了很多,已经慢慢将过去的事忘却。只因她相信,璃儿临死之前,要她一定好好地活下去。”东方汐执起酒杯来,慢慢地喝了一口,方才自嘲地笑道:“她……临死之前,什么都想过,说过,只唯独……不曾提起我。想来我在她心中,当真什么都不是。”我气息微凝,手却已经握紧。却听宫雪衣幽幽道:“她已经死了四年,你还想那么多做什么?她若在地下有知,她所爱之人皆活得好好的,定然安慰。来,今朝有酒今朝醉,雪衣敬你。”东方汐叹了一口气,二人共饮一杯。再不说话,只是看着眼前的龙湖发呆。我却已经沉不住气,站了起来,笑道:“大哥陪方公子坐,我下去看看。”宫雪衣看了我一眼,柔声道:“也好,你有事就去忙吧。”我连忙下了楼,稳定心神。忽见红巾急冲冲地走了进来,一见我就叫道:“老板!你赶紧去锦斓庄瞧瞧吧!”我心中一沉,连声道:“出了什么事?”红巾道:“刚才有位老爷,进来看见了那天丝锦,执意要买,念珠姐姐无法,便让我过来请你。”我当即唤道:“于恒!立即备车,去锦斓庄!”于恒应声而出,三人急忙往锦斓庄赶去。一到门口,就见店门半掩,招牌依旧还是挂的天下丰源号,我进了门,见店里赫然坐了一个人,一身华服,年纪约有四十来岁,面有忧虑。他身后站了一人,倒是只有二十多的样子,象是他的随从。我连忙笑道:“是这位大爷要买天丝锦吗?”他站起身来拱手道:“阁下是?”念珠让我坐了,方才说道:“这是我们严老板。大爷要买天丝锦,就只能问她。”他恍然道:“严老板,有礼了。你们丰源号的声誉向来是数一数二的,在下来这云海游玩,见这锦漂亮得很,所以想买回家去给妻子,怎奈你的伙计也奇怪,居然不肯卖。”我笑道:“这锦得来不易,极为珍贵,她自然不能擅自作主。望大爷见谅。只是……不知大爷如何称呼?”那随从道:“我们不过是想买东西,老板何必问那么多?开个价吧。”我沉了眼,淡淡笑道:“这……非是小女子故意卖关子,这锦……是个无价之宝,我们当家的说了,识得此宝的人,才能卖给他。”他男子微微一愣,叹道:“安生,你去外面候着。”那随从应声出去了,我挥了挥手,念珠、红巾、于恒也退进了后院之中。他打量了我半晌,方才叹道:“天丝珍贵,银箔无价。”我心中一凛,连忙道:“孟廷飞要待价而沽。”他脸色一变,复又向我看来,仿佛犹豫难决。过了半晌,忽然道:“天下丰源开创以来,孟老爷子就曾经说过,不会在云海开分号,如今为何有了这个锦斓庄?莫非……孟廷飞早已有异心?”我心中惊疑,只得不住地打量他,沉声道:“阁下是想来买锦,还是探听消息?”他愣住,想了想道:“好,在下会等候消息。希望孟廷飞能给一个好价钱。”说着他人已经走出了店门。我皱了皱眉,低声叫道:“于恒,你跟着他。”于恒应声而去,念珠不安道:“无垠姐,会不会出什么事?”我叹道:“不知道。”我内心隐有不安,总觉得这件事不会那么简单。我看了看那匹天丝锦,突然觉得头痛。念珠让红巾去进了后院去歇着,轻声道:“无垠姐,你要不要先回去,一会儿于恒回来,我让他直接去风月楼?”我皱眉道:“不用。我还是再等等。”两个人在店里坐着,一会儿功夫天就黑了。久不见于恒回来,我心中有些急了,只得让念珠将门关了,坐在店里继续等。红巾做了饭来,草草地吃了些,却突然觉得头昏脑胀起来,红巾身子一顿,往下倒去,念珠一惊,连忙站起身来去扶她,我暗叫一声“不好!”这般情形,莫非是被人下了迷药?连忙站起身来,却觉得浑身无力。念珠惊声道:“糟了!”我连忙坐下,稳定心神,叫道:“念珠!你没事吧?”念珠坐下运功,她习武多年,内功比我好,我略略安了些心,却忽然听到窗门轻响,连忙朝她使了个眼色,她立即闭上眼倒下,我也伏在桌上,半闭了眼。果然见到了一个黑影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一身黑衣,蒙了面,也看不太清楚样子。我暗暗心惊,只得握紧拳头,拼命地掐自己的手心,不让自己晕过去。只见那黑衣人在我们三人身边看了一下,便转过身去在柜台上寻找,看见那天丝锦,忍不住喜叹一声,抓在手中,便要往外奔去。我急得大叫道:“你是什么人?!”他闻言大惊,再不迟疑,慌慌张张地往外跑,我急忙想去抓他,却一个趔趄,摔倒在地。不知那人使了什么迷药,竟然全身都使不上力。念珠忽地站起身来,直往他抓去。他吃了一惊,随手一撒,竟然是一把浅白的粉末,我吓了一跳,赶紧拼尽力气,把念珠一拉,念珠始料不及,跌倒在地。就在这一瞬间,他已经如受了惊的兔子,蹦出去五米远。我闪躲不及,竟然吸入了少许的粉末,念珠大惊,连忙将我扶起,叫道:“无垠姐!你没事吧?!”我急促地喘气,大声叫道:“我没事!快!快追,别让他跑了!他拿走了天丝锦!”念珠惊喘一声,疾步追了出去。我用力撑起身子,只觉得浑身发烫,软弱无力。心中大骇,如果这时随便进来一个人,恐怕就能置我于死地。只得拼命地抓着门楣站起来,不敢往大街上走,冲出了后院,跌跌撞撞地沿着湖边直往风月楼跑去。跑了几步,只觉得头晕得厉害,神志越来越涣散,只得牢牢地掐着自己的掌心,已经掐出血来,努力让自己保持一点神智。远远地看到风月楼快要到了,心中一喜,冲得更快,顿时气血上涌,竟然支持不住,跌倒在地。我努力地摇着沉重的脑袋,恍惚间好象看见一个人站在湖边,想叫,却怎么也叫不出声,心中急得要命!好不容易支撑着站了起来,继续朝他摇摇晃晃地走过去。离他越来越近,我不住地喘气,脚步却越来越虚软,只得扶着一棵树大口地喘气。这时,他的身影似乎就在眼前,却仿佛怎么也触不到。我努力吸气,嘴唇已经咬破,只觉得脸上发烫,眼光迷离,气弱道:“公……公子……”他似乎听到了我的叫声,转过头来看我,一双眼睛说不出的冷漠。我心中一沉,怎么会是他?!他冷冷地看着我,却没有说话。我只得硬着头发,喘着气,声音弱得好象只有我自己才听得到:“方……公子,快,快让我大哥来,出事了!”他眼光一沉,却没有动。我急得朝他扑了过去,口中叫道:“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怎么……这点小忙也不帮?”他目光一闪,却并没有接住我扑过去的身子,只是就势一侧身,我扑了个空,身子顿时失了重心,一时把持不住,竟然“扑通”一声掉进湖里。[下部 第一卷:第22章 迷乱(上)]我一个反应不及,掉进湖里,顿时“咕咚咕咚”喝进了几口冷水,头脑却立即清醒了几分。我吓得一激灵,连忙拼命地往上浮水,一出水面,便不停地咳嗽,连忙扶住湖岸,大口地喘气。定下神来,见他仍然站在一旁,面无表情,不禁气不打一处来,叫道:“亏你还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眼见一个弱女子有难,不拔刀相助也就算了,居然……居然还这样害我!”他微微一怔,冷声道:“你现在可清醒了?你虽然是个寡妇,也不用见了男人就扑过来。”什么?!他……他竟然以为我……我觊觎他?!我气得半死,却直打哆嗦,说不出话来。那湖水冰凉,也不知是冷,还是气,我止不住浑身发抖,直恨自己没有力气,要不然一定要骂得他狗血淋头才痛快!只是手上的力气有限,攀不住湖岸,喘了一会气,终于控制不住向下滑去。我心中已经凉透,暗暗苦叹,严无垠啊,严无垠,当初你想方设法让他看着你死,想不到今天真的会死在他面前!这算不算是报应?!沉了一半,却突然被一只手抓住,“哗”地一声提出水面。他冷冷地看着我,却没有说话,手上微一使劲,将我大力拖上岸来,摔在岸边,我痛呼一声,心里已经将他咒了千百遍。口中却只能微弱道:“快,叫大哥来。大哥……”他眼光微变,此时后院的门突然打开,宫雪衣走了出来,见我浑身湿透,倒在岸边,脸色大变,疾步走到我跟前,一把将我抱起,连声叫道:“无垠!你怎么了?”我直打哆嗦,说不出话来。宫雪衣沉了脸,急忙将我抱进了后院房中。原玑见状也是一惊,连忙上前叫道:“怎么回事?”宫雪衣沉声道:“叫无盐来!快!”原玑连忙大声叫道:“无盐!”跟着宫雪衣进了房内。宫雪衣抚着我的脸,痛声道:“无垠!你怎么回事?原玑,快拿干净的衣服来!”原玑已经将衣服拿了出来,一只手急忙来脱我的衣衫,宫雪衣见状只得退出房外,一会儿就见无盐冲了进来,她一把按住原玑的手,叫道:“我来,你出去!快!去打盆热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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