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姐姐说笑…………未想过其他…………” 片断的话语穿过长窗飘入,她始终是谈话的中心。众女仿佛都对这位与谢三公子同行的娇客极感兴趣,不断的围着她发问。从身世经历至日常喜好都被询了个遍,对她来说,随意编些谎话搪塞这群女人不费吹灰之力。 在一群高谈阔论的侠女之间,她沉静的回答,貌似温顺而好脾气。只是………他约略能感觉出隐藏的不耐,心神压根不在谈话上。 无怪她觉得无趣,以她的性情去敷衍一帮娇矜自傲的世家小姐,着实乏味,他也有同感。此时只能暗地祈祷迦夜的耐力足够,不至于拂袖而去。 迦夜身边的一位美丽少女对频频的询问微嗔。 “各位好姐姐连珠似的问,也让叶姑娘歇一歇才是。” 众女相顾失笑,一时略为冷落。 “还不是白大小姐刚刚出嫁,姐妹都有些失落呢,不自觉就成了话唠。” “说的也是,下一个出阁的想必就是二小姐啦。” “不知怎样的才俊能合了二小姐的心意。” “眼前不就有位一表人才的?” “说起来倒真是郎才女貌。” 七嘴八舌的调侃令美丽的少女晕红了颊,娇嗔的打断。“各位姐姐怎么说着说着,净拿凤歌取笑,看着姐姐嫁了就欺负我么。” “谁敢欺负白家二小姐,怕只有将来的姑爷啦。”手帕交的姐妹戏言调笑。 “说的哪里话,白家和谢家也算门当户对,谢三公子又知礼谦让,怕是凤歌压着人家也说不定。”闲闲的戏语指名道姓,点破了隐秘的心思。 “坏姐姐,再说笑,仔细我撕你的嘴。”少女羞恼的掐过去,众女争相躲让,笑闹成一团。 “哎呀哎呀,再不敢了。”出言的女郎笑避。“好妹妹,你这擒拿手该对付将来的相公才是,怎么倒来针对我了。” 说着爆起了一阵娇笑,引得厅内的男子们纷纷望过去。春日明媚的阳光下,一派活泼动人的佳人佳景。 “说了半天嘴都干了,妹妹要是给摘串枇杷,准保能堵了姐姐的嘴。”说话的是白家的密友,存心逗引着让白凤歌一展身手。 “白家还能少了待客鲜果不成,姐姐想吃吩咐一声就是了。”二小姐白凤歌随口便待吩咐下人。 “那可不行,一定要二小姐亲手摘的才甜。”女郎指了指斜侧一株高大的枇杷树。“就那串最大的,也让我看看妹妹的燕穿林到了第几层。” 白凤歌笑吟吟的站起身,存心逞技,在栏上借力一点,真如一只灵巧的燕子飞了起来,纤臂一掠,如乳燕回巢,优美的穿回了亭内,指尖挂着一串黄亮的枇杷,气息分毫不乱,大方的掠了掠秀发,曼妙的身姿博得了满堂喝彩。 花毒 美人如玉,身法轻妙,厅内的男子皆在赞叹。他看着迦夜似笑非笑的随众鼓掌,忍不住也笑起来。 这种花架子的功夫纯属花梢不实,迦夜想必是当了看戏。 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白昆玉思索了片刻。 “那位叶姑娘是敦煌人?” 这个版本在数日内被解说了无数遍,他转回视线礼貌的应是。 “当日不知是云书兄,小妹多有得罪,尚请见谅。”谦和的笑容十分真挚,一如初见的得体。 白昆玉,白凤歌,当日打断纸鸢的兄妹二人。七年前到访时仍在山中学艺不曾见过,却在回返江南的第一天意外邂逅。 那一场不甚愉快的初遇被轻描淡写的揭过,殷勤交好的心意十分明显。 “叶姑娘可会武?”白昆玉隐隐感觉那个年幼的女孩并不简单。尽管凤歌的暗器手法相当隐蔽,但出手的一刹对方已望了过来,不像是偶然的巧合。 “粗通一二。”他没打算彻底掩饰,含糊其词的带过。 迦夜的外形不会教人过多提防,除了步履轻灵,看来一如寻常豆蔻少女,清丽的相貌极易生出好感,加上敏感机变察颜观色,她若想隐藏什么轻而易举,绝不致露出端倪。 “如此年幼已失怙恃,真是身世堪怜,既是一路同行,总不好再任她四处漂泊。云书打算将来如何安置?” “眼下还未想过。” 感觉出对方的试探,他含笑而答。“应该是跟我一起走。” “叶姑娘性情温雅,小妹颇喜欢与她亲近,三公子与她年龄悬殊,男女同行又多有不便,不如将她留在白家,凤歌也好多个姐妹。”一袭香风,适才大出风头的白凤歌走近微笑着接口。盈盈秋水蕴着点点情意,投在谢云书身上。 “多谢二小姐好意,我答应携她同行,自当言而有信,更不敢叨扰白府。”不动声色的回绝平和而客气。 “叶姑娘到底是女儿家,怎忍心让她一介稚龄风雨飘零,辗转跋涉。谢夫人素来柔弱,云书又无姐妹,未必能妥贴尽善。”白昆玉笑着与妹妹一起劝说。“白家虽不及谢家,却也衣食富余,定当自家小姐一般照应,绝不让云书挂心。” “三公子若是不放心,常来看她便是。”白凤歌温婉而热情,“姐姐出嫁后,我正觉得有些寂寞,有叶姑娘相陪正是再好不过。” “她疏懒任性又不谙中原人情世故,换了陌生的环境难以适应,实在不敢劳烦。” “云书说哪里话,莫非是担心我们招待不周,委屈了叶姑娘?” “我看叶姑娘举止言谈,倒像是出身大家,极是懂礼有分寸的人,哪有三公子说的那般。”白凤歌轻嗔,晕生双颊。“难道真让哥哥说中了?三公子嫌白府粗陋,不堪留客么?” 这对兄妹言语相扣,倒是不容草草敷衍。 宋羽觞从旁帮腔,“二小姐多想了,我猜是怕叶姑娘不愿,毕竟事关本主,纵然是云书也不能代为决定。” 私下也曾问起她的来历,谢云书只说是魔教中人,曾与他有恩,同行至江南,其余的半点不肯透露,任是谢家大哥与他好奇万分,始终守口如瓶,惹得他心痒难耐,极欲探知,不过当前还是出言相助。 “一点小事教二位费心了,家母历来遗憾没有女儿,如今云书无恙归家,又带回一位小娇客,不知多高兴。”谢曲衡也代为解释,兼以致谢。“多承白兄好意。” “以你我两家的交情何须多言,多礼反是见外了。” “你们说的可是云书带回来小姐,是哪位?”听得这边热闹,一位青年男子探头过来,好奇的望过去。 “那个………”顺着宋羽觞的指向看了半天,砸砸嘴不无惋叹。“再过五年必定是个大美人,可惜太小。我还以为谢三公子带回了意中人呢。” 无心快语令白凤歌一僵,下意识的看向谢云书,俊美无俦的脸上并无不悦,也未反驳,竟似默认了一般。 “兄台谬误了,叶姑娘身量未足年纪尚稚,怎可拿来说笑。”白昆玉淡淡的斥责。 对方不服气的道。“看她小小年纪已是这般容貌,再等几年定是国色天香,未必逊于白府的两位小姐。换了我甘愿静待其成,怎算是谬误。” “别将三公子与你这等色鬼相较,人家是正人君子。”本是相熟,白凤歌笑责,“谁似你这般连小妹妹也不放过,拿来说嘴。” “英雄美人,说说有何不可。”青年毫不在意的打趣,“佳人难得,既然云书错失了江南第一美人白大小姐,还好尚有二小姐待字闺中,不然真是让我这个局外人都扼腕叹息。” “休要乱说,我哪及得上家姐。”当着意中人被戏笑,白家小姐俏脸立时通红,羞得返身就走。 白昆玉面上浅笑,见谢云书仿若未闻,时时不落痕迹的留意着窗外伊人,心下一咯,或许…………父亲的心愿达成起来……有些困难。 同一时刻,入目三弟的神色,谢曲衡微微皱起眉。 “这几日感觉如何?” “无聊。” 迦夜拧了布巾拭面,沁湿的眉睫越发黑亮,衬得肌肤冰雪般明净。 “就这样?”他并不意外,含笑看着她。 白了对方一眼,她走出房间坐在廊畔欣赏暮色,似是心情不错。 房外正对着花苑,白大小姐爱花,家中收罗有各地珍奇的名花,多数正值开放之季,异色缤纷,斜阳下美不胜收。 “你行情不错。”对着跟出来的人,她回眸一笑,皓齿如玉。“数日围着的小姐都在打听你,谢家三公子真个炙手可热。” “你怎么对答。”他扬扬眉,颇有兴致的问。 “还好我和你不熟,直言一无所知。”她轻易推脱得一干二净。“不然怕是片刻不得清净。” “不熟?”他笑得更深了。“我以为近几年算是朝夕相处。” “那时你可不是谢云书。”她一语撇脱,垂目注视圆门跑进来的孩子。 小男孩约摸三四岁,肥白可爱,衣饰精致,藕一般短臂上还带着金钏,一望即是富贵人家,笑嘻嘻的十分讨喜,见廊下有人也不畏怕,仰着小脑袋看着她。 “抱抱。”小人儿扯着她的衣角,全不畏生,圆圆的眼睛满是亲近之色。 迦夜不习惯这样的场面,只是看着,也不伸手。 他瞥了一眼抱起孩子,那孩子却不甘心,小手推着他,口里嚷嚷。 “姐姐抱,姐姐漂亮。”童稚的话语令人忍俊不禁,小胳膊乱挥,扑着要过去,小小年纪已喜好亲近美女。 他闷笑出声,看迦夜退避的姿势,恶作剧的把孩子塞过去。 “他要你抱。” 坐在廊下退无可退,猝不及防的被男童挨住,她躲避不迭手足无措,一掌撸下孩子扔回他怀里。 刚摸到纱衣便扑了个空,男孩失望的大哭起来,胖胖的手脚乱扭,执拗的要姐姐,涨得小脸通红,他抱着轻哄,怎么也止不住声嘶力竭的号啕,啄花的小鸟吓得四处飞散。 哭了半天,迦夜终忍不住,无可奈何的接了过去。僵硬的悬在半空,宛如拎着一个麻烦的包袱。 “别哭了。”她没好气的轻喝。 小人儿转瞬破涕为笑,变化之快令人叹为观止。努力伸着手要摸她的脸,见她不理,手短又够不到,便挣扎着要下地。 刚放在地上,泼开短腿在花苑中乱穿乱拔,也不顾是何等辛苦才养活的珍品,不出片刻采了满把的花,讨好的递给她。 “姐姐,花,抱。” 迦夜的脸色实在难以形容,百年不遇的滞闷无语。他一忍再忍,终于放声大笑,兴味十足的看她左右为难。 她挫败的叹了口气,任男孩攀上膝盖偎近她,对手中硬塞过来的花哭笑不得,勉强忍着不自在。 愿望得偿,男孩开始倒还老实,拔着花瓣玩,时而塞一把到嘴里,淘气的扯落了一地。迦夜眉梢动了动,仿佛想制止又忍住了。 自得其乐的玩了半天,男孩探进她脖颈磨蹭,似嗅到了什么。 “姐姐香。”确定了事实,他努力直起来嘟着嘴扑近,眼看要贴上粉颊,纤手微动,怀里的重量忽然被一旁观望的人拎开。偷香未遂的孩子傻兮兮的悬在空中许久,才意识到自己又被拖离了软玉温香的怀里,再次大哭。 这次谢云书可不同情,任小人在空中踢脚乱挥,冷着脸不理。提出了圆门,听着哭声越来越小,不一会两手空空的转回,想是交给路过的丫环抱去了。 “那是谁家的孩子。” “白老太爷的幼子,人小鬼大。”裙上落了一襟的花,他取下一朵,候她拍干净递过。雪白的花瓣如细指舒卷,清香随晚风飘散,正是迦夜在天山常摘的一种,他尝过一次,微苦中有淡淡的甜。 接过花,她扯下一片抿入口中,神情有些奇特。 “你与白家交情如何?” “多年世家来往,还不错。”他不解其意。 “劝他把这花拔了吧,有毒。”垂睫看着掌心的花,不经意的随口,指尖又扯下一片噙入齿间。 他惊疑的盯着她,怔了片刻。 “什么样的毒。” 她似笑非笑的抬起眼。“倒也不是什么剧毒,久服才会显现。” “会怎样?” “成人沾了无妨。”她嗅了嗅花香,漫不经心。“但对孩子有效,时间久了会停止生长,终身如孩童。” 他静了半晌,忽然握住纤细的手,制止了她拂弄花朵。 “你不是经脉受损!” “当然不是。”腕间传来痛楚,她任他握着,神色不变。“那是给教王的说辞,我长年食花才会如此。” “你明知有毒,为何…………”灵犀一闪,蕴着怒意的话语突然顿住,心头一寒。 “你猜的不错,是我心甘情愿服下的,以免步上我娘的后尘。”迦夜笑了笑,仰首看群星明茂,匀美的侧颜柔似静月。“可惜找到这种古籍残卷里所录的花需时良久,不然该看来更小些,可以多省点麻烦。” “……………………” “不嫌费事就让白家铲了它,不提也无妨,反正与我无关。”她偏过头,小小的身子凭栏轻晃,无端生出苒弱无依之感。 她言辞轻松,毫不在意,他却难以平抑乍然听闻的惊骇。 明知后果,持续一年年的以身就毒,隐秘的坚持,究竟出自怎样的意念。 每一瓣咽下去,就断绝一分正常的可能。维持着孩子似的外貌,背负着妖异的传言…………… “迦夜。”他沉默的静了许久。 “嗯?” “难道今后永远这般,再也恢复不了?” “大概吧,也没什么要紧。”她不甚看重。“这是我愿意付出的代价。” “你…………一点都不在乎?” “总比屈身事仇好。”她微微一笑,坦白的直承。“两害相权取其轻。” ………………………… “你那是什么表情,和你又没关系。”略带奇怪的划过他的脸,她疑惑的问,黑眸茫然不解。 捉住她的手,将唇贴上冰冷的掌心,他的声音很涩。 “我在想…………这种代价实在大了一点……” “我认为值得。” 心神有点恍惚,手心温软的触感令她陌生,不知为何没有抽回。“哪怕是附上我的命………” “不值得…………完全…不值………”话语到最后变得模糊,她半猜出来,诧异的凝望。 天已经全黑,背着月光,看不清俊脸上的神色。 …………他似乎……很难过………? 闺怨 数日后,新嫁伊始的白家长女白璎络回门省亲。 上上下下都喜气而热闹,连带暂栖的宾客都骚动起来。不少慕恋已久的江湖侠少对白璎络出嫁甚是遗憾,企盼能今日再见一见这位江南第一美人。 他并未去前厅,留在苑内与迦夜下棋。 迦夜多年未碰棋子,连下法都生疏了。但天资聪颖,棋风缜密不易中伏,进步极快,静谧的院内除了落子再无余声。 他放下一枚白棋,看她思索。 长长的睫毛闪动,认真的盯着棋坪,单手支着颔,小脸秀气而稚意,纤弱可爱,令她困扰都像是一种罪过。 细细的看了又看,想了再想,黑白分明的眸子抬起,清冷的声音脆而好听。 “我输了。” 仿佛从梦中惊破,他回过神收拾棋子,迦夜的骄傲不许人让棋,这是她输的第四局,也逐渐需要认真起来应对。 在中元落下一记应手,他似随意的开口。 “迦夜。” “嗯?” “过几日去扬州可好。” 悬空的手静了一下,轻轻放下黑子。 “去那里做什么。” “天下三分明月,两分独照扬州,不想去看看?” “听起来是个好地方。” “确实不错,我可以保证。” “不过………我也听说中原四大家,首重扬州谢。” “你还听说了什么?” “据说到扬州的武林人士都会去谢家登门拜望,令尊的声望比一方太守犹有过之。”一边说,一边落子依旧。“还好我不是中原武林人。” “你不想去?” “有必要么?” “或者不去我家,只是看看风景?” “风景哪里都有,何必自寻烦恼。” “我不会让你觉得麻烦。”他耐心说服。 “和谢三公子牵扯本身就是麻烦。”她不为所动。 “到目前不是一切安好?” “那是因为那群女人还没皮厚到围住你盘东问西。”她冷冷的瞥过一眼“我一定是昏了头才会与你同行。” “你很后悔?”他眯起眼,按住一声微哼。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对他的不满视而不见,她继续埋头棋局。 “一人独行未免寂寞。” “无所谓,习惯就好。” “我是说我。”他闲闲的调侃,落下一记杀着。 “你寂不寂寞与我何干,再说还有你大哥陪着。”她蹙起眉,谨慎的思考。 “或者我们以这一局作赌,赢了你与我同去。” “我从不用没胜算的事打赌。” “那换一局,我让你四子。”他撒下诱饵。“如此应是五五之数。” “你输了又如何。” “我陪你去游历他方,不回扬州。” “你很有自信。” “难道你没有?”他勾起唇,笑吟吟的看她。“我已答应让四子。” 迦夜抬眼看了他半晌,一推棋坪。 “收子,开局。” 两个时辰后。 “你使诈。”她盯着密密麻麻的棋局,语气冰冷。 “愿赌服输。”他心情极佳,从盘中取过一枚杏子啃食,雪白的牙齿像在嘲笑。 “你故意隐藏了实力。”她直接挑明。 “兵者诡道。”他痛快的承认。“你教我的。” “你已青出于蓝。”她面无表情的挖苦。 “尚求更进一步。”他一脸找打的谦虚。 险些气结,她瞪着眼前的男子,第一次被噎得说不出话。 多年后,一对曾经订亲共偕连理的无缘男女再度相见,何等尴尬。 本打算避开,却在中庭撞见了刚从内宅叙话出来的白璎络。 一别数年,端庄娴雅的女孩已有了成熟的妩媚,秀眉凤目,唇若红菱,玲珑有致的身段高挑动人,行止自有无限风情。 新婚燕尔本该是喜气盈盈,她却有些苍白的恍惚。目光移过谢曲衡,看见了随在其后的人。 时光仿佛瞬间逆流。 她还是闺中守礼的姣姣少女,为父亲对未来夫婿的夸赞而脸红,为那一次远道而来的会面心跳,将衣饰挑了又挑,在镜前照了又照,在下人的交口羡赞中芳心暗动,又在帘后窥见的一刻………失了心,丢了魂。 骑着白马而来的翩翩少年,眉目清俊,举止优雅。在父亲面前长身玉立,风姿不凡,说到兴起时神采飞跃,自信昂扬,耀眼而夺目。面对长辈进退有度,言辞落落大方,就连挑剔的叔伯们都不掩欣赏之色。 长期追逐于裙下的各色男子登时失了颜色,被比得黯淡无光。 父亲说会选一个配得上她的人,竟是真真切切,再没有谁能比他更合心意。 造化弄人。 一弹指,她已嫁作人妇。 替她画眉弄妆的夫君,换了别人。 而那个本该忘却的人………也变了。 修长挺拔,俊貌非凡,气质沉潜而内敛,如一把利剑被鞘隐去了锋芒。炫目的飞扬转为难以捉摸的扑朔,却更加致命。那双深遂的眸子,在看见她的一瞬垂落下来,覆住了所有心绪,教人无从窥视。 如一枚利刺扎入了心底。 周围一片沉默,意外的场面措手不及,谁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明明是温暖的春日,她却觉得阵阵发冷。 看他随谢家长兄行礼问候,宛如对着一个不曾见过的陌生人。 淡淡的眸子掠过,全无一丝波澜。 本该是她托付终身的良人,已成天涯陌路之隔。 “三公子………何时回了江南?”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在问。 “数日前方至,未及恭贺,尚祈见谅。”清朗的男声平静逾恒。 错过了…………终是擦肩………… ………纵是万般不甘………… “你为什么回来………” 一滴清泪坠落,心绪百般按捺藏不住,冲破了唇齿的禁制。 “………为什么这个时候………为什么要出现。” 他似乎愕了一愕。 “要是永远没有回来多好………”白家长女泪如雨落,一改温驯自制的性情。“永远不见………我………” 语音渐渐哽咽零落,难以说出更多,她忍着泪踉跄离去。身侧的丫环婆子这时方醒悟过来,匆匆忙忙的赶上去,还不忘同情的多看他几眼。 身边的兄长默默拍了拍他的肩。 数年前的娉婷少女,也曾是支持他撑下去的力量之一。 何时起,那一抹清浅的甜意逝去无踪,连面容都淡薄得不复记忆。 心头萦绕的,早已是另外一个身影。 看到她的泪,不是不歉疚的。 听闻她觅得佳偶依礼嫁娶,花开花落,他以为再不相关。 若不是猝然撞破,谁又知道她心底幽怨如斯。 独自坐在花树下,试着回忆多年前的印象,最终还是放弃。 纤小的身影渐渐走近,打量着他的神色。 “还好?” “嗯?” “听那群女人说了。”如此荡气回肠的重逢被一传再传,白府人尽皆知,她自然也不例外。“看你好像不怎么伤心。” 他一时失笑,略微的伤感烟消云散。 “你是来安慰我?” “我可不会。”她不客气的否定,甩过一坛酒。“要难过你自己多喝点。” 入手沉沉,他看了一眼,拍开封泥饮了一口。 酒香在半空弥散,熏人欲醉,她略退了一步,避开扑鼻而来的香气。 “江南的酒太软,和塞外真不相同。” “也有厉害的,你没喝过。”他搁下酒坛,纠正她的评论。“有些入口香甜绵软,后劲十足,不小心很容易喝醉。特别是女儿红,酿了十几年的饮前还得兑新酒,下次我带你去尝尝。” 她愣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 “忘了你不喜欢饮酒。” “也不是…………”她没再说下去,推开棋坪坐上了石桌,纤足轻晃,神色有些怅然。 “谢谢你的好意。”他弹了弹酒钵,心里是高兴的。 “你真不在乎?”她略微好奇。“江南第一美人呢。” “我只见过她一次。”他并无郁色。“注定无缘的事何必多想。” “你倒是看得开。” “怎么说。” “扬州谢家的三公子,家世出类拔萃,英俊年少身手高强,又有一段人人称羡的好姻缘,可惜祸从天降错过了七年,回首佳人已嫁,空有余恨,徒留两情依依…………” “你从哪里听来的。”他没好气的打断她的揶揄。 她耸耸肩,淡淡中不掩幸灾乐祸。“所有女人都这么讲,还有不少为你们掬了一把热泪,说是赶得上话本传奇了。” “少听这些无聊的东西。” 一时很想在她身上磨磨牙。 “是你带我来的。”她不忘提醒罪魁。 “我以为你是打算劝慰我的。” “其实我是来嘲笑你的。” 忽然发觉斗嘴意气的滑稽之处,俩人同时笑起来。 “迦夜。” “嗯?” “唱首歌吧。” 他的声音低下来,柔如春风。“你在龟兹唱过的那首,我很想听。” 静了半晌。 清澈透明歌声在树下响起。 穿越了花繁叶密的枝桠,在澄蓝的天空下飘散。 女孩在石桌上微微后仰,望着变幻的云彩,吟唱着神秘难解的歌谣。 歌声仿佛有种温柔的力量,抚慰着一切哀伤澄定,直入心底。 阳光落在迦夜的额角,像踱上了一层金芒。细嫩的脸上也有了微红,如一只鲜美诱人的春桃,顿生爱悦之念。 歌声缓缓消失,当最后一个音符湮灭,她低头看着他,微微一笑。 他默默凝视了许久,探手拉住细腕用力一带,纤小的身子跌进胸膛,重重的撞入怀中,连带身后的大树受震,落下了漫天花瓣。 猝然变化,她有点恼火的抬起头。 “你干什么。” 纷飞的花雨落满了一身,扬扬洒洒犹如细雪,忘了生气,她愣愣的仰望,黑眸映着一天一地的落英,像蕴着无数星芒。 “真美。” 喃喃的叹息响在耳畔,还来不及应答,温热的吻便落了下来。 佛音 甘甜的酒气盈散齿间,她的意识有点模糊,不自觉的环住了他的颈。 强势的在唇上辗转,肆意索取着甜美,幽暗的眸子仿佛隐着火,熟悉的气息又莫名的安心,连带着她也热起来,益发昏然。 吻越来越深,纠缠难分,呼吸逐渐紊乱,抚在她颈后的手很烫,健臂慢慢收紧,窒息般的贴在一起,忘了世间的一切。 直到一声惊叫划破了静谧。 抬眼望去,白凤歌在苑门边惊愕的看着两人,玉手掩住唇。 “二小姐有事?”他松开了迦夜,客套的询问,并无半分窘迫难堪,倒显得对方的惊惶失态有些可笑。 “三公子,叶姑娘………你们…你……”美丽的眸子浮上了失望的泪意,困惑不解。那个纤小的女孩站起身拂了拂衣上的花,一般的坦然自若,黑亮的眼直望过来。 “白小姐有何指教。” 到底是世家之女,震惊过后迅速镇定下来。只是藏不住酸涩,眼眶微微发红,想了半天才勉强说出来。 “外厅的许多朋友商议着去灵隐寺上香游春,我想叶姑娘初来,或许想去看看……” “多谢二小姐好意。”他看向迦夜。 “我对礼佛进香没什么兴趣。” “那里景致不错,顶多不进大殿便是。”他出言劝诱。“出去走走也好。” 迦夜想了想,点了下头。 无视一旁复杂的明眸,他携起她的手。 数十丈外的小楼上,谢曲衡与宋羽觞对望一眼,均是一脸震骇。 身处一堆闹哄哄的青年男女之间,气氛极是怪异。 大哥随着他闲谈,话题泛泛,左右不离。白凤歌被一群闺中好友簇拥,偶尔投来一瞥,掩不住幽怨难过。白昆玉时而投注这方,时而留意迦夜,仿佛在思索什么。宋羽觞偶尔看他,间或不忘注目来进香的各色丽人。 迦夜倒是空闲,落了孤身一人也不介意,尽自个的兴趣游赏着景色。 走马观花的扫了一眼,果然未进佛殿,她径直绕向后山,撇下一帮热闹爱玩的世家子女各祈心愿。 比起前殿的香火鼎盛,后山确是静了许多。 山秀林密,清泉漱石,一片深浓的绿意中错落着佛像佛塔,古意森森,偶尔有佛鼓颂经之声,极有清平心境之效。她专挑人少客稀的地方去,越走越是僻静。鸟鸣啾啾,如在林间互相应和,声声清脆动听,山道的石径上爬满了绿苔,合抱粗的巨木参天蔽日,不知有多少年头。 偶尔瞥见残旧的佛像立在道边,她冷笑一声,只作未见,信步往更幽深之处寻去。 未走多远,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 江南春雨如烟,并不甚急,却也沾得衣襟洇湿。迟疑了片刻,身后传来人语,回眸一看,可不正是同来之人。 没两步,宽大的衣袖遮住了头顶,挡住了绵绵雨丝。 “听说前方不远有个棋亭,且去避一避吧。”俊目隐含笑意,也不顾旁人的眼光,护着她沿路行去,留下后方纷杂的心思不一而足。 白凤歌由兄长护着,咬咬唇跟了上去。 谢曲衡拧了眉头,又不便说什么。 宋羽觞看着两人的背影极是不解的随在其后。 确实是有亭的。 转过山道弯折处,一角飞檐入目,恰恰坐落于险崖之上。 亭畔有泉。 山水从崖上披落垂泻,扬起阵阵水雾,飞瀑如烟。 亭下有人。 一位老僧与一个青年正在对弈。 一名青衣小僮垂手侍立,时而续上香茗。 “抱歉扰了诸位雅兴,山雨忽来,前后无遮头之处,不得已暂避,还望见谅。” 弈中的二人抬起头来,心里俱是一声喝彩。 男子清俊非凡,女孩容颜似玉,虽被雨淋得浸湿,仍掩不住光华。 男子着黑衣,明明是低调的潜藏,却反成了冷峻卓然。 女子穿白衣,原该是不染的纯净,却无端带出了冰峭。 错非是年纪有别,真是一对璧人。 “公子说哪里话,此亭又非在下所有,何须客气,请速速进来躲雨便是。”下棋的男子举手揖让。老僧默然不语,白眉下的眼睛打量着女孩,仿佛对二人十分留意。 一行人鱼贯而入,小亭顿时拥挤起来。 春雨渐渐急了,银链般从檐边挂落下来,迦夜立在亭边,时而伸手去接一接,白生生的手沾上了水珠,玉一般好看。谢云书立在一旁,也不制止,偶尔替她挡一挡溅落的水。 众人无事,宋羽觞凑近棋评,看两人对弈,也不顾观棋不语的成规评头论足。谢曲衡转过了头,与白昆玉一般打量着弈者,心下暗自估量。 白凤歌怔怔的望着谢云书,一时竟像痴了。 对弈的老僧须眉皆白,淡泊平和,慢慢的呷着茶,等待对方应手。 下棋的青年锦衣玉服,优雅自若,举止矜贵,手上的板指莹润如脂。 江南本是卧虎藏龙之地,下棋的两个也必非寻常人物。不过迦夜漠不关心,他也只当路遇。 “大师果然厉害,棋到此处,我也唯有束手认栽了。”下了不多时,青年朗笑认输,全无失局后的郁色。 “阿弥陀佛。”老僧合什念诵。“公子杀着凌厉,锐不可挡,唯一可叹失之轻率燥进,否则老衲万无胜理。” “确有此弊,大师慧眼如炬所言极是。”青年从僮儿手中取过湿巾拭手。 “刚不可久,强极必衰,生杀有度始成天道。”雪白的长眉几乎覆住了眼睛,“成魔成佛,皆在乎一念之间。” “何者为魔,何者为佛。”宋羽觞笑嘻嘻的反驳。“要我说佛魔本一家。” 这话是有些不恭,拿了佛祖笑谑。白昆玉轻斥无礼,老僧却不以为忤。 “这位公子所说倒也不错。佛家有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也是这个意思。”说到末了,老僧抬起眉,精光四射的眼投向亭前,“这位姑娘认为可是?” 迦夜正神游物外,忽然听得喝问,微愕的回头。 “老衲请问姑娘,可曾听过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老僧目视着她,语音沉厚。 年高德邵的僧人突然质问这般年幼的女孩,不说旁人,连对弈的青年都现出讶色。 迦夜愣了愣,黑眸渐渐冷下来,止住了谢云书,缓缓走上前。 “大师此言何意。” “老衲并无他意,只是奉劝女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 亭中一片寂静,唯有山瀑奔流。她微一沉吟,踱了几步。 “我们可曾见过。” “老衲曾于数年前,有幸恭为莎车国公主弥月大宴之宾。” “大师好记性,难怪意有所指,原来竟是冲着我来的。” 恍然而悟,迦夜轻轻击掌,眸子瞬间凝成了冰。 “叶姑娘………这话是什么意思。”白凤歌嗫嚅的问出口,张望着场中数人。 谢云书没有表情,紧盯着老僧。 对弈的青年也颇为意外,兴味的扬眉,仿佛觉得甚是有趣。 宋羽觞与白昆玉不解其意,诧异的望着迦夜,又看谢云书。 谢曲衡适时上前一步,按住了弟弟的肩。 “久处幽暗之室,不辩日月之光;久入鲍鱼之肆,不闻兰麝之香。以姑娘之明,当知是非曲直…………” 尚未说完,迦夜弹了弹手指,打断了他的话。以她的年纪作这个举动相当无礼,却无人开言,眉间渐浓的煞意压过了稚色,隐隐透出邪气的森寒。 “大师究竟想如何?”她毫无笑意的打趣。“要我出家作尼姑是绝不可能的。” “不敢,老衲只希望姑娘能秉持慈悲之心,偶尔来敝寺听听讲经,时日一长必有裨益。” “多承好意,倒是不必多此一举了。”她意兴阑珊的把玩黑白棋子。“大师留了颜面,意思我也能猜出一二,只是……………” 棋子从她指间落下,在竹坪上砸出啪啪轻响。 “实在是过虑了。” “年纪大了难免想得太多。”她似笑非笑,清冷的神色戏谑轻嘲。“明明弈事已了,大师却以为犹在局中?” “姑娘是指………”白眉一轩,老僧略为犹疑。 “我已无心入局,何必以己心度我,世事与我有何相干。” “果真如此,便是老衲妄言了。”默然良久,老僧抬起眼,“但若是……” “但若是树欲静而风不止,也请恕我无礼。”轻描淡写的点点头。“大师觉得如此可算公平?” “阿弥陀佛,愿姑娘有暇多看看江南山水。”顿了一顿,又补充了一句。“若有雅兴弈棋,老衲必定焚香以待。” “多谢。”她淡淡一笑,首次执礼相辞。 “山雨既停不敢再扰,请两位继续。” “大师为何对此女这般慎戒。”续上了热茶,棋坪上又摆开了另一局。 落了数子,老僧才慢慢出言。 “此人在西域可算是翻云覆雨的人物,不知怎地来了江南。” “翻云覆雨?大师说笑了,以她的年纪………” “五年前我在西域见她,已是这般模样。”长眉被热茶一熏,挂上了水雾,与烟云弥漫的山林相映成趣。 “你是说她五年不曾变过?” “未必仅只五年。” “怎么可能,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老僧摇了摇头,无意细说。“我本担心她在中原横生事端,眼下看来似无此意,也算造化之福,世子无须多问,还是各自相安无事的好。” “大师未免过虑,江南与西域万里之隔,再厉害又能怎样。” “世子莫要动争斗之念。”似看透了他的内心,老和尚出言劝告。“她虽有来历,到底形如稚女,胜之不武不胜为笑,还是罢了此意的好。” “她到底有多大?”终是按不住好奇。 “这个么…………”老僧微笑起来,“怕是唯有佛祖知道了。” 啪!一声落子响在了山间。 情衷 “她究竟是什么人。”谢曲衡严肃的质问。“看来不是普通的魔教教徒,否则玄智禅师决不至这般言语。” “玄智禅师?” 数十年前便已名扬天下的得道高僧,他也有所耳闻。据说身兼少林派数种绝学,性喜云游四方,多年来行踪飘忽罕见其人,甚至有传言说已圆寂于某处,居然日前在灵隐寺偶遇,还识破了迦夜………… “不会错,白昆玉去查过。和他对弈的人也不简单,至今尚未探出。” 以白家在杭州的势力都查不出,自是有来头的人物了。 “还有那天她的神态………”谢曲衡不知该如何描述,小小年纪竟然有如许可怕的杀气,言辞之间充满了睥倪一切的傲意,迥异于平日所见,那般凌厉的气势,决不会是庸常之辈。 “我本以为她是魔教下役,被你好心带至江南。”虽也隐隐觉出两人的牵绊比想像中深,却未料想竟至于此。“我见你…你……就算谢家不计较她的出身,你们的年纪也……咳………” 大哥看见了?难怪……入眼谢曲衡尴尬难言的模样,他倒是笑了。 “迦夜不是孩子了,她只比我小两岁。” “怎么可能,她看来不过十三岁。”不出所料的难以置信。 “因为………某些特殊原故,她不会长大了,但心性阅历却已是成年女子。”他含糊的解释了一下,又展颜一笑。“大哥放心,我还不至于对一个孩子下手。” “魔教果然邪得很。”谢曲衡诧然自语,仍是不解。“她的真名叫迦夜?身份………” “她是魔教四使之一,天山执西域三十六国事务的雪使,过去的几年是我的主人。”他平静的道出。 谢曲衡猝然站起,“她是驱你为奴的人?!” “嗯。” “这种人留她做甚,还带至江南。”谢曲衡怒意勃然,出言责难。“接下来你是不是还想把这个祸胎带到谢家,居然多方回护,你莫非失心疯了么。” “她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亲眼看见她和玄智禅师是怎么说话的,那般狂妄放肆,嚣张无忌,哪一点可取,她是怎样蛊惑了你,连大哥的话都听不进去。” “如果不是她,我早死了无数次,根本不可能活着回来。”比起谢曲衡的愤怒,他只是淡淡的坚持。“她是个好女子,真说起来,也是我配不上她。” 虽然心狠手辣,诡秘多诈,反掌无情,她仍是难得一见的好女人………他一直这么认为。 “我知你这些年受尽折磨,竟连心都变成奴隶了么,当年可不是这样。”看着弟弟替那个魔女辩解,谢曲衡难过之极。“老三,你太让我失望。” 他沉默,过往的种种,那样复杂的纠缠,岂是言语能说清。迦夜于他,早已脱离了单纯的臣属,纵然是至亲也无法理解。 “她已退出魔教,来江南也只是观物赏景,无意介入江湖纷争,大哥无须担心。” “你们到底是怎样的关系。” 他愣了一下,瞥见谢曲衡的神色又顿悟过来,几乎想笑。 “我们暂时没有任何关系,她还是………”他没说下去,谢曲衡大略猜到,有些意外。“你说她………魔教不是……” “中原对魔教并不了解,多指为□妖邪一类,其实也不过是与门派相类的组织罢了,所不同的唯有等级森严,刑罚酷厉,手段诡密而已。她绝非大哥所想的不堪,全是倚仗自身的实力才有对等的身份地位。” 再怎么想像,也无法想出一个十三岁模样的少女是如何号令。 谢云书拣了一些简要的说了说,让大哥约略了解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