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82

“梵儿!”“真的好害怕,梵儿的剑太短太小了,杀不了它……”“下次师父一定给梵儿最好的剑。”“啊!小球呢?它还好吗?”听到孩子急切的声音,看了累瘫在一边的白虎,柳衍微微地笑了:“它没事,只是累坏了。”“多亏了小球呢……要没有它,真的见不到师父了……”“回去一定好好奖励它。梵儿现在有力气吗?”但不等他回答,柳衍已经将青梵一把抱起,“好了,我们回家了。”“不——”柳衍心疼地看着又一次从梦中惊醒的青梵,忍不住伸手将他揽到了怀中。三天了,梵儿竟是没睡过一个好觉。平日只看到了他的沉稳早熟,甚至连他自己都忘记了自己只是一个八岁的孩子。独立坚强,骄傲得让人心痛,遇到那样的惊吓竟还是不肯让自己陪他过夜。每天晚上将惊醒的青梵搂入怀里,柳衍都满是感叹。是自己这个师父的失职吧。“师父……”朦胧半醒的青梵本能地靠近身边的温暖。“梵儿好没用,居然还会感到害怕。”“不,梵儿是最勇敢的,能够独力面对一头大熊。”“白天可以忘掉,可是一到了晚上就好像控制不住这了……明明都是过去了的事情了,为什么还会这么害怕呢?师父就不怕的……”听得出孩子因为控制不了恐惧而产生的烦躁,但更惊讶于令青梵烦恼的不是恐惧而是无法控制恐惧这一心情。无声地笑了一下,这孩子大约还没有发现自己的语气带着明显的撒娇意味吧?轻轻将他在怀里抱得更舒服一些,柳衍柔声道:“不,梵儿,师父很害怕呢。师父害怕失去梵儿,我无法想象要是晚到一步失去你的情景——我还从来没有那样害怕过呢。”青梵更深地偎进他怀里,发出一声满意的叹息:“好暖和……不过师父,我觉得那头熊比你还害怕……”柳衍微怔一下,随即闷笑得胸口隆隆起伏。“傻瓜……”为了保护自己小兽,任何母兽都可以展露出难以想象的巨大力量:那是最强大的保护欲望,绝不容许任何人侵犯自己所守护东西的力量。动物的感觉天生比人敏感,那个时候即使残暴如黑熊也无法忽视自己的惊恐和悲伤。保护小兽的母兽啊……柳衍轻笑起来,伸手拉过床上的熊皮将孩子妥帖地包裹严密,然后轻手轻脚躺进青梵的被窝,不顾孩子惊愕的瞪视,搂过那小小的身子安详地闭上眼。“睡吧。”愿你,从现在起,一夜好梦。卷一:相见欢(北洛篇) 第五章 林可几重碧看一眼窗外明亮的天色,再看一眼屋中的床铺,柳衍不由微微地好笑。是该说梵儿傻还是笨?见他似乎打定主意装睡到底,柳衍再也忍不住,好笑地将被窝一把掀开,不意外地看到青梵难得的羞赧表情。或者是因为初醒未醒,或许是因为被捂得太久,满面红晕的梵儿看起来比实际年龄小了一些,竟是分外地可爱。哐啷一声,一张竹椅被带翻在地,柳衍有些无奈地看着青梵红着脸直窜出屋外——连衣服都没来得及穿好,这孩子啊……呵呵轻笑着整理好屋子,柳衍这才向屋前山涧走去。后仰、挺腰、运劲、出手,整个动作一气呵成,长枝头上已然穿过两尾鲜活的白鱼,在初冬明净的阳光下显得异常闪亮。好!这一招“鸿飞天外”又被他练成了,柳衍不由微笑一下,但随即想起道门武功被如此滥用,只怕历代祖师会被两个不肖的徒子徒孙气活了……有了梵儿后,自己竟也是轻松活泼起来。“武——武——”白虎巨大的身子轻轻蹭着他,柳衍微笑着抚了抚它的头。“小球。”若非白虎,也没有了今天的和平和美丽。“师父!”青梵转身,脸上兀自带着闪亮的水珠。柳衍点了点头,在涧边青石上轻轻坐下。看着他熟练地生火烤鱼,又拿出随身携带的酱料抹在鱼身上调味,柳衍不由微笑了。安抚一会儿有些激动的白虎,回头看到青梵手中用来压制鱼腥味的野菜时,柳衍猛然呆住了。“梵儿,你手里拿的是什么?”奇怪于柳衍不同寻常的激动声调,青梵愣了一下,这才扬起手:“师父是说这种野草?是这一次在山壁罅缝后找到的,长得满山遍野,明明秋末了花还开得极盛。不过,味道倒是很鲜呢。”见他的表情越来越古怪,青梵不由有些担心,“师父,这个……有毒吗?”柳衍顿时哈哈大笑,一把搂住了兀自一头雾水的青梵。“梵儿,你说……你说你把它当成野菜?”青梵点了点头。柳衍微笑了一下,“波旬金盏,虽不至于起死回生,但只有一息尚存便是有回天之力的救命良药。但是真正的波旬金盏生长在何处却一直是个谜,极其稀少难得,就是为师也只在你师祖的药案中见过关于它的描述。”说到这里他不禁摇头轻笑,“没想到真的见到的时候,西云大陆万金难求的波旬金盏竟被你当成野菜一般大吃大嚼。”看着青梵难得呆愣的表情,柳衍又是一阵好笑。“不过根据医书上记载,这波旬金盏虽是难得的珍贵草药,却必须经过加工炮制才能发挥功效。像你这般吃法,大约也真的只有饱腹充饥这一项作用了。”轻轻笑着拿过他手上的烤鱼,细心地挑去鱼刺再递到他手里。“不过梵儿也太大胆,幸好这波旬金盏生食无毒,要不然可就真的糟了。以后记得了么?”青梵这才回过神来,懊恼地揉着自己的头发,“是的,师父。”“好了,吃了就是吃了,这样天生的奇物,大约也只有梵儿才能有缘碰到。”柳衍笑着抓住他犹自折磨着头发的手。“梵儿也说它的味道很鲜美,不是吗?”“师父,其实为了这个,我采了两大包呢……”※青梵从来没有这样后悔过自己的贪嘴。波旬金盏,西云大陆最珍贵的草药,被自己当成野菜大吃大嚼不说,还因为一时贪吃而采回了两大包。结果整整一个冬天自己被师父当成试药的药人,不但每天早晚都要灌进一大碗黑乎乎苦哈哈的药汁,每隔三天还要泡在混合了各种草药的药水里三个时辰。内力深厚又服食了波旬金盏的柳衍自然可以百毒不侵,但内力仅是小成的自己要达到同样效果就是真正的“苦不堪言”了。“这是最后一济汤药了吧,师父?”早晨一睁开眼就看到熟悉的药碗,青梵不自觉地往熊皮被窝里缩去。突然怀念起以前那些小小的胶囊丸药,和水一吞就结束,哪里需要受如此苦楚;要知道他虽不畏吃药,但那汤剂真的不是普通的苦……柳衍好笑地将他从被窝里抓出来——这个冬天他充分领教了青梵一直潜藏的赖床和逃避功夫,早已练得驾轻就熟。“好了好了,最后一剂,喝了就再不抓你灌药。”青梵猛闭双眼一口灌下后便抬脚下床,柳衍一把抓住了他,“等会儿才能喝水喝茶——”青梵顿时皱起了一张脸:“师父……”柳衍微笑一下,从怀里摸出一只晶莹小瓶,瓶里蜜黄色的液体此刻在青梵看来尤胜琼浆玉液。“是野蜂蜜!”青梵欢呼一声,跳起来一把抢过倒在嘴里,一边含糊不清地道,“果然还是师父对我最好……”柳衍微带无奈似的笑了,提醒道:“梵儿,该去练功了。”“恩!”见他一蹦三跳出了屋,柳衍含笑着开始整理床铺。床上是一张完整的熊皮,正是那头黑熊将师徒的距离拉近了许多,梵儿在自己面前再也不会掩饰孩童天性——从这个角度来说,倒成了一桩好事。冬天大雪封山,两人便主要在屋里看书讲学修习内功,两个月来倍觉亲近。而自己也更多地发现青梵这孩子绝异于常人的思考,而他在兵书战策上表现出来的天分更让自己惊讶万分。实在难以相信一个九岁不到的孩子可以在两个月内将《璇玑谱》最后两章三十六局残局棋谱尽数破去。那“珍珑”棋局暗藏兵家玄奥,传说参透者可成绝代名将,两百年来为难了无数沙场老将。后来棋谱渐渐流传,无数纹秤高人为之心摇而希图一试。可是文人学士或许可以醉心黑白之间,但到底难有沙场纵横吞吐日月的心胸,是以自问世以来竟未曾听说有人可以破解。谁知本在研读前篇战策的青梵无意间翻到棋谱,一看之下竟是兴致勃勃地找出自己久未触碰的棋盘——柳衍知道,两百年前的西云军神风亦文,终于有他的传人了。只是破解这些棋局究竟意味着什么,青梵自己还不知道。听到屋外一人一虎欢闹的声音,柳衍微笑了。这样也好,一个才满八岁的孩子,不应该背上如此沉重的负担。即使是天命之人,也是一样!卷一:相见欢(北洛篇) 第六章 天是无限高“燕思草,味甘微苦,微温,气味颇厚,阳中微阴,气虚血虚俱能补,是非常难得的药材。”看着柳衍手中青褐色的植物,青梵迅速地背出医书上相关的记录。柳衍满意地点了点头。医术是青梵学得最辛苦的一项,但极其用心,很得柳衍喜欢。不过柳衍不知道的是,青梵实际是在不断地将西云大陆的草药与自己所知相联系对比——这燕思草就与人参药性极为相似,为了不将两者混淆,青梵要花的时间自然比常人要多得多了。师徒两人此刻身在谷后群山中绝壁之上。自入冬前青梵遇熊之后,柳衍实在无法放心地让青梵一人入山采药。青梵虽然乖顺懂事,但在这一点上态度却很是强硬。柳衍拗不过爱徒,索性一同入山,沿途顺便为他讲解各种草木药性用途。青梵本是聪明伶俐一点便透,此时得他实物指点进步更是迅速。看着如削的绝壁,青梵微微有些心惊。这样的地方小球自然上不来,难怪师父不肯放自己独自来此。感觉到徒儿不自觉的紧张,柳衍伸手将他的手握住。青梵笑了一笑,但心神随即被空中几声长鸣吸引。“师父?”“是岩鹰。”柳衍握住他的手,“听见他们的声音了吗?是一对夫妇在告别自己的孩子呢。”青梵不由大感兴趣:“师父听得懂?”柳衍微笑一下,抬头向岩壁看一眼,“抓稳了!”话音未落,已带着青梵直直向上拔身而起,顺手抽出腰间软索,一点一带,几个纵跃后两人稳稳落到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哪,看,梵儿。”耳边传来异常清晰的啾啾鸣声,青梵全身都兴奋起来,定睛向声音来源处看去。只见右前方三丈处有一巨大的鹰巢,巢里有一只白色小鹰。小鹰的眼睛尚未睁开,毛绒绒的甚是可爱。“岩鹰是西云大陆最大最强健的鸟儿,也是唯一一种人类无法驯服的鸟。它的亲属如金翅鹰、苍鹰、金雕等都可能沦为人类的奴隶,但岩鹰却是天空的霸主。我曾经见人捉来岩鹰的雏鸟试图驯养,雏鸟不吃不喝便硬塞食水,但七天后还是抑郁而死。那是些最骄傲的鸟儿啊……”他声音中的感伤被青梵刻意忽视了。“师父,那对大鹰去觅食了吗?”“是啊——梵儿快看,有一只小鸟正在孵化呢。”鹰巢里,一只小鸟正艰难地顶开蛋壳。虽然兴奋无地,青梵还是屏息凝神,牢牢盯着这可遇而不可求的一幕。曾经看过化蛹为蝶的全过程,良久等待后双翅展开那一刻的美丽让青梵深深震撼。雏鸟孵化的过程还是第一次见,青梵只看得目不转睛。雏鸟终于完全破壳而出,红色的身子乳毛稀稀落落,湿巴巴地沾在身上,相对于一边它毛绒绒的兄长是难看地多了。“真是辛苦的过程。”青梵轻声说道,“它一定会长得像它的爸爸妈妈一样漂亮!”“能不能长大还很难说呢。”柳衍声音中急切的忧伤让青梵呆了一呆,他忍不住回头看去,“师父……”“那只小鹰……”青梵猛然领悟,惊得瞪视柳衍:“师父!”柳衍点了点头,神情已变得异常严肃。初时的兴奋早已消失不见,他有些后悔自己一时的冲动——无论如何,他不想让梵儿看到如此残忍的一幕。“物尽天择,适者生存。”惊讶地听到青梵平静的声音,柳衍低下头凝视他虽然不忍却保持沉静的黑色眼睛。“梵儿?”“岩鹰一胎应该是产两枚卵吧。本来就是为了保证至少有一只存活下来延续种族,每一只都有出壳后就将非食物的一切推下巢的天性。两只都活下来的话,食物难以满足,那样父母的责任就太过巨大了。”虽然声音平静,但青梵还是心酸不已。“师父,我们走吧。”柳衍搂住他,却不动,也不说话。巢中白色的幼鹰正努力地将刚孵化的雏鸟推向巢的边缘。雏鸟的叫声十分微弱,在山风呼啸却显得异常清晰。而幼鹰却毫不犹豫地进行着它的工作——对于这样的猛禽而言,这本是残忍生存竞争之路上的第一步。雏鸟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危险情势,但无奈体力远为不及。身子一点点被推到巢边,幼鹰只要再加一把力,它便会掉落深不见底的绝谷。青梵不忍地闭上了眼睛。“嘎”的一声,青梵知道幼鹰的目的已然达成。“梵儿,睁开眼吧。”耳边传来柳衍温和而语带安抚的声音,青梵慢慢地睁开眼睛,却被自己所见骇了一大跳——柳衍掌中,正托着那只雏鹰。×××××××××××××××××××竹屋前,青梵正捧着那只雏鹰发呆。收养小球并不太麻烦,虽然小球是稀罕的白虎,但把它当成一只体型比较巨大的猫青梵就完全没有了顾虑。教会白虎捕猎等生存技巧远比自己想象的简单,青梵对自己还是有十足信心的。因为天生的雏鸟反应,青梵认命地接受了幼鹰将自己视为父母的事实。托这只鹰的福,柳衍倒是放开了对他的禁制。青梵相当高兴地每隔两天就带着白虎上到绝壁去偷看岩鹰夫妇如何照顾幼鹰,柳衍无奈之下只得将一身绝世轻功挑拣了不费太多内力的部分教给他防身应急。“事急从权,也只能这样了。”柳衍严厉的语气中隐藏着几不可查的宠溺,“但这一阵过去后一定要把内功练扎实。”从来不知道幼鹰竟长得如此之快,原本一只手就可以将它托起,现在得用双手才捧得住它。一身白色绒毛已经渐渐褪去,浑身长满了漂亮的苍褐色羽毛。只是,青梵怀疑地看着长得圆圆滚滚的幼鹰——这家伙到底是鹰还是鸡?这正是最令青梵头痛的问题。因为他不会飞。幼小动物天性善于模仿,所以父母对他们的影响极为巨大。所谓言传身教,其实就是一种基于模仿的条件反射。虽然知道飞行是鸟类的天性,但是,在这样从来没有任何示范的情况下……如果直接将它从崖壁边扔下去,这肥肥笨笨的家伙会不会真的一头摔死?或者他应该去做一副翅膀?柳衍从屋里出来喊青梵开饭的时候,看到的就是青梵和苍羽“深情对视”的模样。苍羽是柳衍为那只岩鹰起的名字。那几天见青梵对起名之事不胜烦扰,又有“肉球”这样的名字作为前车之鉴,柳衍索性自己为它命名。不过梵儿似乎更喜欢叫它的小名阿苍,而苍羽似乎也更喜欢这个名字。“怎么了,梵儿?”“师父,我可以教小球如何捕猎,可我实在没办法教阿苍怎么飞啊!”看着孩子那张垮下的脸,柳衍不由微微好笑:“梵儿,它是岩鹰,到时候总会飞的。”“可是那绝壁上的小鹰三天前就已经开始会飞了!”原来如此!柳衍恍然,露出一个温和宽慰的笑容道:“苍羽可要比那只晚出壳好几天呢,而且它的飞羽也没完全长好。”“会不会是我们太宠它了?它不会飞是因为根本不需要的缘故?”这孩子……又在钻牛角尖了。柳衍微笑一下,其实无论对白虎小球还是对岩鹰苍羽,梵儿都是极其喜爱乃至珍视的。但最让自己惊讶的是他虽然极爱这些生灵,却从来没有过分溺爱,更注重不隐没它们的本性——教白虎捕猎、教岩鹰飞行这样的事情,也许只有梵儿才会想到吧?“梵儿,你可以试着先将苍羽放到不高的树枝上——”见青梵一脸恍然兴奋地又蹦又跳的模样,柳衍不由失笑。看来接下来的几天,苍羽的日子不会好过了……招呼了在一边懒懒享受夕阳的白虎,二人一虎一鹰一齐向竹屋走去。晚饭后,青梵在灯下安静地读书,白虎静静地卧在他脚边,岩鹰在桌椅间跳上跳下——这样安宁平静而幸福的日子,好像永远不会改变一样。但,生为虎,总会呼啸山林,生为鹰,总会搏击长空。只希望那一天到来的时候,心爱的孩子已经做好完全的准备。卷一:相见欢(北洛篇) 第七章 只影蹑空去噶——一声鹰鸣划破山林的寂静。武——随之一声虎啸使山林震竦。竹帘掀起,风铃响动处跃出一名灰衣少年。平凡的面容因一双异常明亮的黑色眼睛而顿生光彩,矫健的身姿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不凡的内家功底。“梵儿,等会儿!”一个青衣男子紧随着少年跃出屋外,一个提步已经赶到少年身边,“等一等,梵儿,为师和你一起去!”“师父,除了用迷迭草外还有什么方法使人不受林子里迷雾影响?”口中说话,少年身形掠动,速度竟不稍减。柳衍苦笑一下:不过片刻,梵儿已经说出了自己心中唯一的疑问。是啊,迷雾森林的迷雾有着极强的迷幻效力,对外人而言可谓是难以逾越的天险,因为唯一可以抵御迷雾的迷迭草只生长在森林深出群山环抱的山谷之中。此刻竟然有人能够穿过迷雾森林进入自己所布的迷阵,也难怪梵儿起疑了。但,如果真是那样,便将是自己四年来始终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听声音应该是第二阵了,以这样的速度来看,来人的实力不会太弱。梵儿,要小心。”青梵很快地回答道:“前三阵都没什么值得一看的东西,梵儿应付得来的。”虽然有迷雾森林这一天险,但为了以防万一,柳衍还是在谷口布下六座大阵,其效用变化青梵都是亲身体会过的。除了因为年纪关系内家修为尚嫌不够之外,以他的聪明才智和现在的功力应付前五阵都是绰绰有余。但青梵却不知这六阵融会了天文地理,五行奇门,更设置了无数精巧机关,常人连前两阵都绝难闯过。他自幼随柳衍居住谷中,虽然极尽聪明,但对外人武功能力的了解却实在是太少了。柳衍微微一笑,也不点破。“如果不懂奇门之术,寻常武人能到第二关就相当不错了。”青梵皱了一下眉头,脚下步伐不停,一边撮唇做啸。啸声未歇,一只巨鹰已然飞掠至二人头顶,而前方白影一闪,巨大的白虎从林间飞跃而出,随即与两人并肩而行。看着爱徒沉静眼眸里掩饰不住的兴奋,柳衍不禁轻叹一口气。平静,终是要打破的。是命运。××××××××××××××××××(视角转换:孟安)见到那个朗月般男子的第一眼,我便知道,他将是我命中的魔星。风华绝代。除了这四个字,我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形容那无法言喻的天生丰采。但,从第一眼见到他的时候起,我心里便满是对他的恐惧和憎恨。因为我知道,他身边的那个人,我发誓要效忠的主子、要追随的君王,将因为他的存在产生不可掩饰的巨大弱点。庆幸的是,君主那样温柔而深情的目光,被深深地掩埋在冷酷无情的面孔和杀伐决绝的手段之下。虽然他们真实地眷恋着彼此,但我知道那一切的安宁之下,隐藏着多么不安的巨大漩涡。帝王无情,在最后决断来临的时候,我这样对认定的君主说。我知道他会离开,但我没有想到的是,他竟会走得那样悄然而决绝。再见之日,便是情灭之时。天家无情,从此只有北洛的至尊和道门的主掌。看着他留下的书信和迷迭草,君王大哭并大笑。而那,是相识追随十五年的君王在我面前唯一一次失去王者的自持。他离开后的一千五百个日夜,我再未见过君王有任何的动情。直到两个月前。祈国,那个虽然不大却异常重要的小国,那个拼死支撑而勉力自保于洛、炎、陵三大国间的弹丸之地,竟同时向三国提交了国书:若得天命者,必应天臣服。天命者,是西云大陆不灭的神话,也是整个大陆所侍奉的至尊西蒙伊斯大神的预言。祈国的摩阳山是西斯神殿的所在,而神殿的大祭司竟在此刻发出了两百年来的第一道声音——天命者,秉青羽之志翩然降临,浴火而来,乘白虎,引玄鹰,挟青阳之光,劈开笼罩大陆的迷雾,立于万世之帝前。望着君王指书大笑而泣涕泗流的张扬狂放,我惊恐莫名。我知道,那狂狷笑容之后的,是无法掩藏的绝望。再见之日,便是情灭之时。迷雾森林,是他的居所;青阳子,是他的道号。绝望,是因为太过清楚地明白,预言中所指向的一切么?那束迷迭草,可以让一个人安全地穿过森林进入那不为外人知的山谷。而唯一识得道路的君王,竟拒绝前往。事情到了如此,你,竟还留恋着那份应该化在风里的情吗?纵然,能够看到的,只是一个风华绝代的背影。而我,不能拒绝我的君王。※迷雾森林,就像它隐居其间的主人一样,有一种令人不知不觉中迷失而沉溺的力量。因为不识路径,我不敢轻易地将所有的迷迭草一次用尽。那轻轻淡淡,似有还无的雾气可以让人怀疑周围所见的一切,却又着了魔一样跟着莫名的感觉随心乱走——甚至有人便是这样被活活累死。如果没有迷迭草,我无法想象那些无知闯入者将面临的悲惨命运。森林渐疏,天空呈现,隐约的,我可以看见山谷的入口。他,原不是可以任人亲近的。果然,巨大而精巧的阵势令我深陷苦海。曾经在战场上看到他挥洒用兵的神通,也见识过他谈笑中指点江山的壮阔,但还是没有想到,他的天才卓绝竟然已经到达如此程度。仅仅两阵,已经是心力交瘁。面对随之打开的第三阵,我突然有了一种绝望的解脱。这样……也好。但,虎啸和鹰鸣同时刺激到耳膜,一个灰色的身影窜入我的视线。传说中的神兽白虎、不可驯服的岩鹰,此刻,都安静地帖服于灰衣少年的身侧。我震惊。随后,一道熟悉已极的青色身影,缓缓地出现在我面前。十五年,绝世的容颜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眉宇间少了少年时的意气风发,神态中多了成年人的平稳纯熟。“掌教师叔!”刚想拜倒,却只觉一道柔和圆润的力道将身子轻轻托起。随后传来记忆中那个温和淳厚的声音,“孟安,你早已离开昊阳山,不必再用如此称呼。”温文平和的声音,说出的,却是异常冷酷的话语。我呆愣地看着他,却见他轻轻叹气。“你变了,孟安。以前的你不会怀疑自己的眼睛。”我被震住了。只能随着那绝代的身影向谷中走去。※“这么说来,竟是大祭司宣布了神谕么?”他的声音有着一丝淡淡的疲倦和无奈。他从不掩饰自己的心事,无双的容颜总是袒露出一切情绪。我点了点头:“各国的君主都知道了这个消息。我想,西云大陆上少有不会联想到掌教的。”他只是微笑了一下,目光随即转向了窗外。“孟安,梵儿是天命者。”他微微带着笑,但笑容在我眼中却显露出一丝极淡的嘲讽,“没有人算得准天命者的命运,因为他们本身便是命运的使者。西云大陆上都知道,惟有真正的天命者才能与西斯大神心意相通,所以他们的意志也就是神的意志。所有人的前进,都只能遵循着他们的脚步。但是,”他转过头来微微一笑,“你以为风胥然是什么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屈居人下任人指示?”我一惊:君王的脾气我们彼此心知,但是,敢这样说出来的人却只有柳衍柳青阳一个!“虽然没有人可以代替天命者做出决定,但大神允许我们向天命者呈现自己的意志。”他笑着摇了摇头,没有回答。我有些紧张了。但屋外一声虎啸随即引去了我所有的注意力。是那个灰衣的少年。勉强可以算得上清秀干净的面孔,与寻常十来岁少年一般的身形,平心而论,少年是任谁看起来都会以为非常平凡的那一种。如果没有见到那卓绝的身手和沉稳的举止,如果可以忽略那双黑眸骤然闪出的威严与犀利……即使识人无数自以为阅历目力卓绝的自己,都会被那圆润纯熟的伪装而欺瞒了眼睛。“梵儿,过来。”他的声音竟是异常的温柔。“梵儿,这是孟安。北洛大将军孟铭天的孙子,他也曾经在昊阳观学艺,现在是北洛禁军左督将军。”然后他转向我,“这是我的独子,柳青梵。”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讶,我无法想象那远在京都的君王听到这样的介绍会有如何的反应。我凝视着他,他的唇边有一抹几不可见的得色,但更多的却是从无奈中诞生的异常的坚定——我知道,这不是玩笑。“梵儿?”那个叫青梵的少年顿时回过神来,嘴角迅速扬起一个优雅的弧度。“只是对孟大人的身份感到惊讶罢了,父亲。”说着同样优雅地一躬身,“孟大人,青梵这里有礼了。”动作流畅标准,并保留着自然而然的贵族式的典雅与矜持,自然得仿佛已是一种本能和习惯。如果不是柳衍,又有谁能够教导出具有如此气度的少年!见我们相互见礼,他只是微微笑着。“梵儿,孟大人是受北洛皇帝风胥然之命,来请为父出谷的。梵儿以为如何?”我怔住:没想到他竟会这样直截了当地奔向主题,而且,是用这样平静自然的语气征询着孩子的意见。少年微微笑了,“但凭父亲做主。”他轻笑,“你的命运由你决定,我的孩子。”少年沉默片刻,随后微笑了,“父亲,若是梵儿厌倦了山外的风景,您是否会陪梵儿回家?”我看见,那一刻,他绝美的笑容。“是的梵儿,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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