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79

然而一体却并非一心,妻子,未必便是真情寄予、真心托付之人。两情相悦进而夫妻和谐,原本便是难得之事。阴差阳错的际会因 缘,相爱相知而不能长相厮守——这世上有种种伤心伤情,独有这一种最令人伤怀:爱,又有什么罪过?何况,那个少年有为的皇子、年轻俊美的亲王,原本便是容不得别人拒绝、也不会让人想要拒绝的人。偏偏“我知道自己的身份”,清清淡淡一句话,却又将女子的爱至于如何卑微又无怨不悔的境地?凝视着嘴角含笑、容色温柔的钟无射,花弄影不由苦笑摇头:为什么偏偏挑上冥王?为什么他又偏偏看上了你?钟无射,霓裳阁里本该尽是逢场作戏,不过短短两月情深至斯……但那秋原佩兰是他亲自选定的靖宁王妃,这一次,你让我如何回去向主上交代?“姑娘,我知道这十天的不寻常。”花弄影猛然抬头,却见钟无射低垂了眉眼,语声低柔却镇定坚决。“若有人来问,无射自己去 担。”夜风自门帘缝隙透入,红烛光影摇摇,照得花弄影脸上表情变幻不定。良久——“无射。”“姑娘?”“秋原镜叶,今天傍晚已经回到承安了。”写广告词,享受免费包月尽情看http://mm./news/news_0626_2.asp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二十三章 弦歌几唱动秋声(上),靖王府到了。”长随上前一步,伸手打起轿帘,“大人,小的这就向府上通报?”“不,等等!”一句话脱口而出,见长随脸上微微露出讶色,秋原镜叶定一定心神又清一清喉咙,这才正色道:“掉转轿身,去交曳巷大司正府。”“是,大人。”感觉轿子抬起,转身,然后重新平平稳稳前进,坐在轿中的秋原镜叶深吁一口气。闭起双眼,只听自己心跳如鼓,急促的喘息声大得连双耳都觉被震得微微作响——便是前些时日站在河堤之上面对澄江、巴溪汹涌澎湃,几乎破堤倒灌的河水都没有此刻的心慌意乱。秋原镜叶自嘲似的苦笑一声,一只手按上太阳穴轻轻揉捏,一只手用力按在胸口,动作用力地似乎要将跳得太过剧烈的一颗心狠狠按死不动一般。雨水停收,碗子岭水系水情终渐平稳。灾情不再扩大,各项救灾善后工作顺利开展推进。从东南各地调运的赈灾用粮食物资,基本上也都及时准确地发到了所需府衙部门。不少受灾较轻的地区已经基本恢复正常生产生活,而主要几个重灾区则靠着朝廷教宗的协同努力,安置灾民抚慰百姓,重建工作多步上正轨。各种其他地后续工作,也都在三郡郡守范筹、孙壹 、唐子仪领导指挥下有条不紊地进行。这一场百年罕见的特大洪水,虽然给朝廷还有北方三郡的百姓带来无数麻烦。而天灾造成地种种损失一时还无法彻底计算周全,但经过这二十天的努力终于可以算是平安应对过去了。身为三司特派执事、督察赈灾物资调运以及分派使用的全过程,秋原镜叶非常清楚自己任务的重大。职权所在事必尽心,二十天来日夜紧张谨慎,不敢有一丝半点的懈怠。而在监督赈灾钱粮调运和使用的同 时,还要利用自己三司监察史以及神殿侍奉秋原佩兰孪生弟弟的特殊身份,努力去协调中央朝廷、地方郡府、神殿教宗之间关系——这一番心思手段动用下来,当真可谓殚精竭虑。若非当年得柳青梵国手神技根除了天生不足的身体毛病。这两年在传谟阁执事行走虽然忙碌但生活食用上却着实无亏。再加上平素也注意保养身体。秋原镜叶不止一次担心自己会直接昏倒在加固地河堤或是重建地工地上。不过到底是年轻经得起打熬,救灾事务结束、与白肇兴在江口登船回京时,看着前来送行地范筹、孙壹 等人干枯憔悴的形容再对比自己,秋原镜叶对仅仅是衣衫略显宽大的自己还是十分满意。只是,虽然北方灾区事务处理得顺手,不断从承安京传来的消息却每每令自己心澜起伏,焦躁难安。回想七日前接到传谟阁宁平轩旨令。看到旨令内容以及最后那枚诚郡王印鉴的时候那种如遭雷击、万念俱空的苍白茫然,秋原镜叶就忍不住一阵心惊肉跳。虽然他只是文官少问武事,但风司冥协理兵部,他身为宁平轩重要幕僚又是姻亲内臣,裴征等人处事议政之时自然不会刻意避开。上将军轩辕皓、孟安、皇甫雷岸,冥王军中飞羽将军多马、洛文霆等将领有军政要务处置而到宁平轩时,风司冥也总让自己与裴征一齐跟随身边,就算不曾直接参赞军机。对于军队事务自己所知其实并不为少。而这一次协同调运赈灾钱粮物资。风司冥更将足以调动各级兵将的关防印鉴交给自己,一句“随机调用,便宜行事”。其实是把冥王最忠诚精锐地铁衣亲卫的统领权放到了自己手中。他自幼熟读史书,进入朝堂后又得柳青梵时时教导提点,如何不知军权之重甚于云山?而军中弊政由来既 久,将帅上下各自默然,便是皇帝也不敢轻易动作。自己曾从宁平轩里兵部的档案卷宗以及裴征等将领无心言语中隐约得知,内心也曾颇觉忧患不妥,但终究不在其位就没有多言。此刻京城消息传来,胤轩帝以此发难,对于年轻亲王在朝堂中的处境,秋原镜叶实在无法不深感担心。加上离京之前他曾经对京城局势似将有重大变动的分析判断,直是每日寝不能眠,恨不能腋生双翼,立刻飞还承安为主君分忧。但是灾区事务未毕、职责未尽,他纵是心急如焚也不敢擅离职守私回京城。看着从传谟阁传来的一道道指点救灾工作事项的宰相谕令,宁平轩风司廷一篇篇廷寄回函,在字里行间隐约透露出来的朝廷局势以及帝王天心,都在不知觉中催促自己加快动作好尽早回京。而直到前日傍晚登上顺流返京地大船时收到郝哙地密信,信中说到风司冥留恋风月,自暴自弃似有一蹶难振之景,秋原镜叶只觉自己第一次真正懂得什么叫做“晴天霹雳”,入朝两年来第一次毫无芥蒂迟疑地为一己私心而动用手中巨大权力——水师提督的旗舰,在冥王关防印鉴的出示之际立即变成了此次派出朝臣返京地快船,顺风顺水,只用一天两夜时间便将一行人送到了距离承安不过百里的子初江头。但身为朝廷命官,一举一动皆须符合典制规矩。无论心中有何疑 虑,回到京城的第一件事都是入宫述职,奏报此次赈灾事务的具体情 况。向胤轩帝呈上三郡郡守分别陈情的奏疏,秋原镜叶随即以此行督察执事的身份报告了钱粮调运与使用情况、救灾赈灾过程中各郡各级官员行事以及神殿教宗在救灾与重新过程中的各种作为。秋原镜叶虽然是胤轩十五年的殿生曾与胤轩帝有过当面对答,但当时其实是胞姐秋原佩兰假扮;及至胤轩十八年柳青梵将他先天顽症治愈,令姐弟二人重新换回身份。他在传谟阁宁平轩这两年也没有真正直面天子称述政务。而或许是因为他年尚轻而位已高,胤轩帝对首次委以独当一面重任的他十分看重:不但间仔细询问了各种问题,还赐下御膳显示出极大恩宠 出来地秋原镜叶随即又到宰相台,向宰相林间非再次陈述救灾事务种种情况,最后则是往宁平轩交还旨意——虽然救灾是朝廷公务,但请旨令秋原镜叶以三司监察史参与钱粮调运一事并切实下达明确旨令的,是宁平轩靖宁亲王而非林间非。虽说此刻风司冥被解除了政务,旨令发出之地却没有变化。面对看到自己回京而抑制不住惊喜欣慰的三皇子风司 廷。秋原镜叶原本便焦躁怀疑的心情顿时更增了三分沉重——连一贯雍容镇定的诚郡王都表现如此。京中那些流言蜚语所传说之事……多半就是确有其实了。从传谟阁走出。秋原镜叶想也没想便令从人立即赶往靖宁王府。可是及到门前,轿帘掀开窥见熟悉的门楣,秋原镜叶心中突如雷霆大 震,骤然惊觉自己此举冲动孟浪之处,万般忧虑愤慨顿时如大潮退去,留下一片死寂般的茫然空白。努力稳定了心神,秋原镜叶当即做出决 定。前往心中唯一能够向自己说明事情真相原委,更将这件事情完美解决之人的府上。交曳巷距离长安街西首靖宁王府并不遥远。大司正府在交曳巷巷口百步之处,秋原镜叶到达巷口便让落轿,吩咐轿夫还有其他从人先行回转,自己独带了一名长随前往府门上递帖求见——这是臣属拜见长官地礼仪规矩,而且他又是柳青梵门下学生,到得门前只有步行才显足够恭敬。应门迎接地柳府总管全方维一边急急打发了仆从往内府报信,一边按着官员拜望地规矩将秋原镜叶引到客厅奉茶。“秋原大人。我家大人有话。说若是公务请明日赶早往传谟阁去回报。”一杯茶刚刚端到手里,便见府中长史兰卿快步走进来行礼说道。秋原镜叶顿时瞪大了眼睛:“老师不肯见我?”兰卿急忙道:“不是这样的——只是近日京中事务忙乱,督点三司原本掌着官员行事。大司正大人严令一切公务都只在宰相台的三司公署处置。府中只是宾客亲朋私交往来的地方,不论公事。”说着看了坐在客厅下手位置的长随一眼。秋原镜叶顿时会意,转头向自己长随道:“德恒,你先回府…… 不,传谟阁官署,替我整理一下明天大朝的奏疏呈文——明日我赶早过去好用。”一边说着一边将袖中笼着的两纸文书递过去。“是。”德恒起身接过文书,向秋原镜叶行了礼。“属下明 白。”兰卿微微一笑,随即向全方维颔首示意他领着德恒出去。见两人走出两重屋宇,这才转向秋原镜叶微微笑道:“镜叶公子,大人说你急忙赶回一路劳累,宫中御膳又不一定用得安稳尽兴,让兰卿先带你过去小厨房吃了晚饭再到看云轩见他。”虽然心中急切,但见兰卿说完之后头也不回地径直前行,秋原镜叶也只能快步跟上。大司正府惯例,菜肴不多但道道精致,手艺滋味堪与御膳厨房所做媲美。若在平时秋原镜叶必然不会放过大快朵颐地机会,只是今日心中有事食不知味,胡乱吃了几口便即放筷起身,向一边静静陪同看视的兰卿道:“好了。老师是在看云轩?”兰卿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才略略颔首。“是。”秋原镜叶点一点头,随即快步径直向书房方向走去。他是柳青梵在风司冥之外第一个正式收入门下的弟子,这大司正府早是跑得纯熟。兰卿也不多言,只是静静跟着步履如风的秋原镜叶赶去书房。看云轩与正堂还有客厅只隔了一重,待客商谈,处置日常事务十分便利。而天井四合院落独立,闭了正门便不与外界相连,屋中设了床榻之物,柳青梵也经常将看云轩当作内府内堂之外的起居之所。而庭院中古藤幽雅,四周又有大树荫蔽,花事烂漫,当着傍晚夕阳斜行暑气消 退,院中景致正是上佳。秋原镜叶踏入看云轩时,便见那架古藤下放了一张藤制躺椅。一身宽松袍服的柳青梵正躺卧其上,身边圆几上搁了酒壶酒杯,衬着花木晚霞越发显出一派安详悠闲。几步走近青梵,秋原镜叶刚要开口呼唤,但见他双目闭合地面容神情平静中透出难得的柔和安详。想到这些日京中混乱繁杂,自己身在北方兀自紧张惊惶,柳青梵虽然位高权重素行无拘,但身在局中所受压力绝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知道他平日万事仔细、运算筹谋地行事为人。沉静平和表象下常人难以想象地用心。秋原镜叶心中轻叹一声。将从北方三郡到眼前此地一路积攒无数、堆得心头满满几乎就要喷涌漫溢的话语硬生生压回腹中。兰卿从屋中搬了一张圆凳,在秋原镜叶身边悄声放下。秋原镜叶看了一眼,向兰卿颔首表示谢意,但依然站得稳稳,静静立在榻前。庭院中一派寂静,只有微风流转。秋原镜叶感觉几乎都能听得清被自己抑制的呼吸与架上落下面前地紫藤花瓣撞击的声音。夕阳西斜,金光渐弱。满天云霞随风流动,越发绚丽辉煌。像是感觉到投射过藤花枝叶地光影变化,秋原镜叶突然听得睡得安稳地柳青梵轻轻翻转一下身子,耳边随即传来自己熟悉无比地沉静淡定的嗓音。“现在,冷静了?”身子重重一震,秋原镜叶顿时躬身到底。“老师,是镜叶鲁莽,打扰老师安宁。”翻身坐起。青梵理一理袍服。一边静静凝视身前未及二十的年轻学生。沉默片刻,“算了,这也没什么。”抬手示意他在一边圆凳上坐下。顺手拎了酒壶斟了一杯递到他面前。“说说你的想法。”双手接过酒杯,看到杯中碧水澄澈,鼻中闻得竹叶清香,秋顿时惊讶抬头。“……这是绣青,不是酒?”“谁说从酒壶里倒出来的就一定是酒?”青梵微微一笑,“就像你这趟北方之行,朝廷的政令是负责钱粮的总体调运与使用监督,但你所做地也不完全止于此,不是吗?”“是的,老师。这一趟北方之行,让镜叶看到了许多,也明白了许多。”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随即将酒杯搁回几上,秋原镜叶答道。 “天下不均,各地差异使政令所到所行呈现万千之态。官员作为,许多在京中坐看廷报而觉匪夷所思之举,对比实地实情便是顺理成章,有些无奈权宜更是非如此则不能。北方水利历来为朝廷所重,但宰相台所得重重奏报与实地细节对比不是复杂,而是简略到几乎根本无法以之作为具体指导河工、调拨钱粮或是调节当地赋税徭役的凭据。我现在才知 道,这两年老师令镜叶精读各国《地理志》,还有今年四月来让我熟读北方三郡百年方志、强记河川地理分布的详细图形,这些要求其中有多么深刻的意义。到了碗子岭下,河堤之上看着滔滔河水,背后是无数灾民百姓,我才知道老师让镜叶以三司执事身份参与这次赈灾钱粮调运监督,是把多大的责任放到了镜叶肩上。”青梵微微含笑,轻轻点一点头:“传谟阁送上来的廷寄奏册,还有诚郡王回京时的奏报,镜叶这一次你做得很好。太阿神宫以及祈年殿那边,乌伦贝林主持还有大祭司都说你妥善协调了神殿教宗和当地官府地关系和事务,让第一次切实介入这种民生大事地教宗的力量能够得到很好的发挥,白肇兴递交神宫地奏报里面对此做了详细说明——虽然这些不直接进入他对皇帝的呈文,但是有这么一颗种子种在人心里,这样的机会还是很难得的。你把分寸把握得非常恰当,镜叶,这让我都感到惊喜。”秋原镜叶面上微微一红,低下了头:“都是老师教导,镜叶……镜叶只是不想让老师失望。”“不管做什么事都是要用心的。镜叶,这本就是你的长处。”青梵淡淡笑着,“而擅长从身边的各种事情中体悟事理和学习处世的能 力,已经不是长处而是旁人用尽心思努力也无法获得的天赋。虽然是第一次遇到的情况,但能够冷静分析,把大问题分解成数个小问题交给合适的人各个击破最后完全解决,并且从这个过程中总结经验教训运用于下一次类似地情况——镜叶。你虽没有专攻水利工程,在对衡河防汛的分析认识、以及最后开堤泄洪的处理上面却做得极好。当机立断,而后又能及时高效协助百姓转移并妥善安置他们生活,将受灾损失降到了最低。这些在奏报上平平淡淡波澜不惊的文字,当时做起来,真是难为你啦。”“老师,其实……”秋原镜叶猛然激动起来,端正俊秀的五官扭曲着。嘴唇也抑制不住地颤抖。“老师。其实……其实不是镜叶当机立断要破堤泄洪排险。而是,而是那里根本就称不上什么河堤啊!”见青梵幽深双眸静静凝视自己,目光中熟悉的沉静带着强力的镇定安抚。秋原镜叶定一定神,平复一下心绪:“根本没有河堤。历年水情严峻次次水灾都会传来无数急报,朝廷下决心更花大代价一定要整修好的关键河道,那里只有一段当地百姓自己筑地土坝而已。北海郡是三郡当中地势最低地一个,衡河又是地势平缓、一旦出险就非常危急地地方。偏偏。偏偏就是那里……老师,孙 刚刚上任无法得知详情,而情况危在旦夕又不容许镜叶做更多考虑——我,我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做错了……”轻轻叹一口气,青梵伸手拍一拍秋原镜叶的肩膀。“国以民为本,援救百姓是第一,你做得没有错。”“但这样一来,明明白白的证据被大水冲得一丝不见。放过那些胆大包天欺君罔上的国之 虫。偏偏还是我自己去为他们圆谎说话……身为三司属下,我,实在不甘心!”青梵微笑一下。又斟了一杯茶水递给秋原镜叶。接过杯子一饮而尽,秋原镜叶语声恨恨:“还有那些县官县丞。什么民之父母,有多少是对百姓田亩实数这些基本事情都一问三不知!又有多少要么把当地豪强大户捧得比亲生爷娘还高,要么当缩头乌龟不献殷勤也绝不得罪;要他们去就地征粮救急,居然就敢跟我阳奉阴违,只把百姓死活当成儿戏……”“所以你就率领官兵打劫了那群豪强,做了一回劫富济贫的英雄侠客?”听出青梵语带调笑,没有不满甚至透露出微微的满意,秋原镜叶这才定下了心红着脸道:“救灾如救火,我也是一时心急这才……但是以前在京中是真的没有想到,天底下居然还有这样地事情,有那么多不知大局藐视国法、趁火打劫完全不顾百姓死活的昏官恶吏、豪强奸商。胤轩十年的新政到今天已经第十个念头,却还有那么百姓对朝廷许多政策制度一无所知。两年来三司肃清官场风气,看着一道道旨令下渎职枉法的官员落马,而众多能臣干吏得到应有提升,我以为按照您与林相定下的考核官员的种种标准规范就可以做好份内的事情,但是到了实际之处才知道统观全局综合评议的艰难……在京里我从来没有想到地方事务、官员地考核会那样复杂,也不知道关系了百姓民生地具体政务交到手 上,份量会是那样沉重。跟在您身边两年,我自认也算用心勤勉;有您指点朝局,时事人心也看得不差。可是第一次出去京城,才知道事情完全不是那样。”微笑点头,青梵轻叹一声:“你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镜 叶,这才是我要你出去这一趟的目地。你天性聪明又熟读史书,官场之中应对往来自是熟悉 于真正的官生民情,年不足二十的你又能知道多少?”站起身,青梵负起双手在院中缓缓踱步。“都说北洛一国,幅员辽阔物产丰齐。但这天下物产各有所适广布四境,绝不能聚于一地一处任人随心取用。耕地分布不均,土质贫富不等,所产千差万别,而作物生长也各有所宜不能一概而论。富庶处一年耕作八月便可安然度日,贫瘠处终年劳作不能勉强糊口。还有莫测天灾,水旱虫荒,仰赖天时的农业旧习常使农人无意自救以应对灾害,将一道道难处通通加诸政府朝廷。地不能养人则必寻调济之道,而培植良种、变更作物、鼓励经商而作流通,正是令天下物资为百姓共有。多年新政的根本目地意义。重农兴商鼓励百工的国策大计其中具体事务繁复庞杂之处,镜叶,你又能真正知晓体会多少?”“老师责问的是。是镜叶高估了自己……一切都太过顺利,不到二十就当得高位;但论到切实才能,只怕区区百十里的小县小城也无法治理。”“百十里的小县?”青梵顿时停住脚步,一双眼静静凝视秋原镜 叶,眼中透露出十分的严厉来。“百里之丞,虽是 官小吏。却联系百姓根基。古人说‘不夺农时。谷物不可胜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道理简单,但能真正做到的却是少之又少。劝课农 桑,问农于民,重农兴农的政令下去那么久,为什么许多地方成效显著而许多地方始终不见起色?不稼不 ,四体不勤,五谷不分。那些不识农事、不通实政地官员如何让朝廷政策得行?而放眼承安京中,所谓干吏能臣,当真从县丞小吏入得朝堂地,能有几人?《博览》所汇各国各朝《地理志》、《食货志》,《礼运王制卷》中地《农事篇》以及《月令》、《盐铁论》等篇目,凡入我门下必须研读精熟——镜叶,难道你真的以为,这只是为官做宰之人应有之识吗?”抬头深吸一口气。青梵缓缓摇头。“镜叶。你行走宰相台观察大局,朝堂众臣无不是观察学习的对象。林间非为宰相首辅,总理国政执掌朝廷。贤明精细练达无比。然而,他却从来只指点方略大政,而极少与人议论政令细节。宰相台凡关系民生的旨令下达前必招实职行政执事官员仔细参议推敲,身为主持者他只听取不发言,部曹公议确定之后才承旨行事。人都道他规矩严正分毫不乱,但是镜叶,你可知这其中究竟是何种道理?”秋原镜叶定定凝视青梵,一双眸子闪出若有所思更有所领悟的光 彩。看他目光表情,青梵微微笑一笑。“镜叶,让你协同督调救灾钱 粮,便是要你真正知晓北洛之事:天下的宽狭贫富,各地的农事物产、商贸民情——这些,是守在承安京一辈子都看不到也知晓掌握不了地。镜叶,你自幼熟读诗书,国史律令历历在心;自入朝便在宰相台,行走六部之间熟识朝廷理政程序;入督点三司,体会并学习把握朝臣官员迁谪之关键。以你的年纪这几乎可谓令人赞叹的极限,但是镜叶,对于你始终保藏的‘野心’,所知所能却还远远不够。”顿一顿,幽深黑眸透露出明亮光彩,一字一句如重石掷出落而有声。“何谓朝廷,何谓百 姓,何谓家国,何谓权力,何谓职责——镜叶,你才十九岁,这般年 轻,你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去认真了解你将要主掌的一切。而身为师 长,我有责任助你一臂之力。”秋原镜叶眼中光彩闪动,与青梵相对片刻,嘴唇动了两动,但一声“老师”出口已是语声颤抖。深吸一口气,秋原镜叶猛地甩过头去,半晌才轻轻说道:“老师,镜叶资质平平,又常冲动。老师却为镜叶如此用心,计虑深远,实在感激又惶恐不安。镜叶……镜叶不想让老师失 望。”见他侧转了面孔,双肩不能抑制地微微耸动,青梵不由微笑。摇一摇头,走近镜叶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肩膀。“镜叶,你不会让我失望。这一点我很有信心。”轻轻笑了一声,扶住秋原镜叶的手微微加重了力量。“其实这些话我原不想说。你原本好强,做事勤勉又处处留心,很多事情不用旁人提点说明便能自行做得周全。因为年纪,又因为身份缘故,你更是事事力求完美,不肯给别人留下任何话柄指摘。这一次协同赈灾监督钱粮调运也是如此,遇到难事只能独立处置妥当,时时有背水一战,不容失败甚至连稍有瑕疵都不容许。这其中地压力就算你不说我也知道。我不想再用今天这些话,增加你原本地压力烦恼。”秋原镜叶转过头,脸上已是纯然微笑。“不,得到老师的肯定,听到老师所说对镜叶的期望,我……心中非常开心。”青梵闻言笑一笑,随即放开手重新坐回榻上。“不仅仅是我地肯 定,明日大朝皇帝必然还有封赏。这篇当着满朝文武的呈文,今晚可还要再下些工夫。”见秋原镜叶“嗯”了一声,少年羞涩般的低下头,青梵不觉微微扬眉。“好啦。还有什么事情么?”沉默片刻,秋原镜叶抬起头定定凝视那双幽深黑眸:“老师,靖王殿下那边……到底是怎么回事?”提着酒壶的手在空中几不可见地微微一顿,青梵随即将杯子斟满。“军制弊政,皇帝陛下早有心整治,借机罢了。”抬眼看向秋原镜叶,嘴角微扬,笑容里尽是说不出的意味。“至于其他事情……镜叶,你久不在承安,既然回来,王妃那里该去拜望了。”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二十三章 弦歌几唱动秋声(下),去吩咐一声,今晚小厨房留个火儿。”“娘娘又要亲自下厨了?”听屋内传出女子温婉声音,秋原镜叶不由嘴角微扬。轻轻侧身摇 手,示意跟随一边的王府总管郭绣不要出声,静静听屋中说话。秋原佩兰温柔含笑:“是啊——叫备些酸梅之类的果脯,再看看有没有乳). ;“奴婢知道了。不过娘娘,王爷早说过,晚上的点心茶水只让大厨房预备,不许再劳动娘娘熬夜。这话郭管家传了一次,前次水涵又交代过一遍。今夜王爷出门又没交代时间,娘娘亲自下厨,王爷回来要一心疼,我们这些不知体恤的奴婢只怕要不知怎么死了。”苿莉原是凤仪宫的侍女,伶俐活泼极得皇后喜爱,皇家下聘的时候徐韵芳特意挑选了送到秋原佩兰身边伺候。靖王府规矩虽然森严,但她既是出身宫中跟随秋原佩兰又久,说话远比旁人自在。听她玩笑,秋原佩兰不由轻啐一声:“多嘴的丫头才该死——做事去!”“是,是!”苿莉嘻笑着退出房间,落下门帘时却几不可闻地轻叹一声。又在门口略怔了一怔,这才转身欲行。方一转身便对上立在门口的秋原镜叶,少女吓得刚要惊叫,但随即伸手按住自己嘴巴,一双大眼骨碌碌转了两转,脸上迅速漾起大大的笑容来。“舅老爷……”秋原镜叶少年入朝,未满二十便当高位。最怕别人说自己年轻行事不稳。此刻听苿莉有意打趣,嘴角抽了两下随即狠狠一眼瞪过去,“多嘴的丫头,还不干事去?!”苿莉嘻嘻一笑,又行了个礼小步跑开。看她背影秋原镜叶忍不住又掀一掀嘴角,点头示意身后郭绣也一并退去,这才轻轻挑开门帘悄声入房。近日承安气候有异:虽然时节上已是五月中旬天气当转炎热,但久雨放晴。数日炎夏般地暑热后居然转回春日光景。这两日又是时断时续的风雨。入夜虽不算早。带着湿气的晚风却颇有几分寒意。见秋原佩兰披了一件鹅黄外袍侧身坐在榻上,凑近灯火细细做着针线,脸上温柔而专注,秋原镜叶不由露出微笑;伸手在一边桌上斟了一杯茶水,悄悄走近,一边轻声道:“娘娘,喝口茶。歇一歇。”秋原佩兰手上一顿,呆了片刻,猛地抬头。“你回来了,镜叶!”“姐姐!”随手将茶杯搁上案几,秋原镜叶“扑通”一声跪倒在 地,一头扑进秋原佩兰怀里。“姐姐,我回来了!”撇开针线,秋原佩兰伸手搂住弟弟头颈。脸上带笑。眼中却已是忍不住落下泪来。“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伸手擦一下眼角,随即轻轻托起秋原镜叶面孔。“黑了,也瘦多了……外边太苦,总算回家来,让姐姐给你好好补补。”“嗯!出门在外这些天,镜叶心里最惦记的,就是姐姐的一手好菜了。”秋原佩兰忍不住笑出声来:“傻话!你一个三司监察史不好好想着朝廷政务,心里只惦记两口饭菜算什么?多大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再大也是姐姐的弟弟。”将秋原佩兰抚在脸上的手轻轻按住,秋原镜叶伸出另一只手将她面上泪珠拭去。凝视着眼前温柔含笑地秀美面庞,“姐姐,你也瘦了。”“又说傻话——我在京里吃好用好,出门都有车马,平日连一步都不用动,哪里就瘦了?”秋原镜叶摇一摇头,随即轻笑着将头枕上秋原佩兰大腿。“‘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姐姐就不惦记我?”见弟弟露出从不在外人面前显露地孩气,一如当年姐弟二人相依为命苦苦支撑时那般向自己撒娇地姿态,秋原佩兰心中顿觉异常柔软。伸手轻轻抚着秋原镜叶头发,脸上微笑,口中却故作淡然道:“惦记什 么?你是大人了,办的事情又有整个朝廷支持着,还有什么可担心?”“姐姐!”“不过出门一趟,怎么就变得傻了?你是个凡事认真不肯落后的性子,定是哪里危急就跑去哪里。大水不认人,我就你这么一个弟弟,走到哪儿都连着心啊!‘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这两年我没再给你缝过衣服,这一句可是怨姐姐了?”伸手扶住秋原镜叶肩膀将他身体慢慢扳起,瞥一眼方才被随手丢在一边的针线,秋原佩兰不由微微抿嘴轻笑。秋原镜叶直起身子,顺着她目光向身边榻上看去。见鲜红缎面上围了藕色童子纱的白胖娃娃抱了老大金莲,模样异常活泼可爱,秋原镜叶微微一呆,猛然抬头死死盯住佩兰,一双眼里光芒闪动尽是惊喜。“姐姐,你……”“胡思乱想什么!”秋原佩兰脸上飞红,瞪了弟弟一眼,这才低了头慢慢道,“倾城公主已经快六个月的身子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两个在神宫的时候就好;蒲兰节祭送给童子纱,一针一线都是情谊。自己做出来的东西才  礼数我也有所表示不是?何况……哪有那么快?”秋原镜叶嘻嘻一笑,但极快敛起笑容,凝视秋原佩兰的目光变得幽深无比。“对了姐姐,时辰不早,王爷到哪里去了?不是说这几天他该在……该在府里么?”静静对上弟弟近乎审视的目光,秋原佩兰脸上露出温柔的笑容: “是,是这样的。不过今天晚饭后上方驸马遣人送了帖子来,说是前日得了一柄好剑,请王爷去鉴赏。”秋原镜叶脸色微沉:“姐姐……”“你知道王爷是武将,素日没什么喜好就爱神兵良驹。结果接了帖子就去了,连饭都没有用完呢。”秋原佩兰微微笑着,引秋原镜叶到榻上挨着身边坐下。“说到晚饭,镜叶你连夜赶回京来,今日一早就进宫奏事,一跪一弄就是大半天——虽说宫里御膳是难得荣耀,用起来却未必尽心尽兴。然后还有传谟阁的述职,跑到姐姐这儿可别是还饿着地 吧!我这就叫人传饭去!”见她说着便要起身。秋原镜叶急忙一把拉住:“姐姐别忙。我是从大司正……老师那里来地。晚饭也在那里吃过了。”见秋原佩兰微微颔首,脸上露出温柔笑容,秋原镜叶深吸一口气,定定凝视眼前温雅秀美地女子,“姐姐,镜叶有事要问你。”“什么事情,镜叶?”沉默一下。秋原佩兰随手拿过撇在一边的针线活计,这才微笑抬头注视弟弟。被那双异常温柔的眸子光芒笼罩着,秋原镜叶只觉心中一阵阵隐隐刺痛,涌到嘴边地话转了几转:“姐姐,你……靖王殿下对你好么?”秋原佩兰一呆随即低下头来,脸上却是一点点红遍。“镜叶,你怎么问这个?王爷对我当然好。”“姐姐,我不要这个‘当然’——你只说他对你好不好?”伸手按住秋原佩兰拿着婴儿衣服的双手。秋原镜叶固执地问道。低头看向自己被握着的手。秋原佩兰轻轻笑一声:“镜叶,你抓痛我了。”秋原镜叶闻言一怔,直觉放开手。但随即再次抓上她手腕,一句 “姐姐”语音未落便觉手下有异。顺势望去,只见雪白皓腕上艳红光芒闪烁,秋原镜叶顿时张大了口。呆了半晌,这才缓缓抬头对上秋原佩兰双眸:“姐姐,这是……”“这是母后赐下地,跟王爷腕上地是一对。”拨动一下珠链,秋原佩兰静静说道,“诚郡王平安吉报送到京城地那一天,王爷到凤仪宫向母后报喜。北方雨水停息,诚郡王平安获救,白肇兴大人和你在潼郡救灾事务顺利,从京师到各地的水旱道路修整畅通,朝廷的各种政事进行得有条不紊……镜叶,这些日子王爷在宁平轩连日连夜地干,多少从未面对过的情况摆在眼前,从未经办过的事情落到手上,但为了安抚朝臣脸上却不能露出一丝半点犹豫迟疑,更不能给忧心的父皇母后再增烦 恼,其中的艰难……这串珠链赐下来地时候说得明白,王爷为国为民的一切艰辛苦楚,可是都在这里了。”“姐姐……”“镜叶,你读了那么多书,这两年又跟着老师学习为政治国,该比任何人都知道君臣之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更该知道,主君固然当信任臣属,身为臣属全身心地信赖自己的主君更是本分,是一切行事最基本的道理和准则!自己选择和认定的主君,就该全心全意地信赖,无论发生了什么都不能动摇信念,更不能动摇了为人臣子的忠 诚!”轻叹一口气,秋原佩兰缓缓摇头,“镜叶啊镜叶,亏你日日夜夜地跟了王爷两年,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道听途说捕风捉影,这身三司监察史地袍子,你怎么穿得住!”听她话一句比一句重,说到最后更是声色俱厉,秋原镜叶大惊失 色,急急从榻上起身跪倒在地。“姐姐,是镜叶地错,镜叶知错了!”“知错了……镜叶,你知不知道,你的身份跟别人不同。宁平轩的幕僚,或是跟随王爷征战多年地将领,或是直接从胤轩十八年大比中拔擢的殿生。只有你,是以在朝执事官员的身份进入宁平轩用事——虽然之前那三年是我在传谟阁,但在别人眼里秋原镜叶已是熟悉政事的干 吏,而你也确实是。宁平轩中对朝廷六部各司的熟悉程度舍你无他,何况你在宁平轩只行走协作,真正的职属还在督点三司。身为老师的弟 子,镜叶你的身份贵重到什么程度,你的信心稳固对宁平轩、对朝廷众臣又重要到什么程度,你有没有真正想过?!这两年草亭街到交曳巷,老师对你毫无保留的教诲,他的一片苦心和期望,现在看来……都白费了。”“姐姐!镜叶真的知错了,求你别再说了!”秋原镜叶将头死死按在地上。“真地,姐姐……别再说了!”轻轻拭去面上秋原佩兰定一定心神,俯身将他扶起。“不,我的  镜叶,擎云宫的规矩你清楚。别说知道你的心气个性,就算不知道,只要你秉持公心认真为朝廷做事。哪怕就是当真存了私心偏向了哪个皇子王孙。我也不会多说一句话。不仅因为年纪。你更不肯为姻亲关系让人看轻了自己,两年来做事谨小慎微却又磊落大方,这些谁不看在眼 里?可是,靖王殿下到底不是别的皇子王孙,他是你的至亲,是无间无隙的嫡亲姐夫啊!别人谁都可以说这说那,满朝文武、满天下百姓都可以怀疑他、甚至背弃他。只有你……只有你该时时刻刻站在他身边, 不,站到他身前去挡那些唇枪舌剑啊!”顿一顿话音,秋原佩兰闭上双眼深深吸一口气,缓缓摇头。“镜 叶,你知道吗,这些天他有多难?你出去办差,裴征又伤了。京中事情差不多全是他一个人顶着。可不管每天到多晚都必定回府。哪怕只是看一眼。我按着规矩等他还要被骂不知体恤自个儿,可他自己呢?一日连两个时辰的安稳觉都睡不着。虽然从不对我说,可半夜里他一个人坐在书房地时候那句‘秋原要是在京里就好’让我心都拧成结了。镜叶。你问我他对我好不好,但我却先要问问你:还记得胤轩十八年三月十四日吗?”秋原镜叶顿时浑身巨震,定定看向她:“那是靖王得胜回京后第一次大朝地日子,也是……镜叶第一次见到老师地日子。”秋原佩兰淡淡笑一笑:“是,镜叶,你记得很清楚。那么你还记 得,当年老师答应为你治病、为我们解围的时候,提出了什么条件?”“……老师要你,嫁给靖王殿下。”“对!镜叶,你一定还记得,老师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我们的反 应。”秋原佩兰淡淡笑着,语声却有些微微的颤抖,“镜叶,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反对?为什么放弃救治自己的唯一机会?为什么别人看作青云捷径的皇室联姻你视为畏途,拼上背负欺君大罪也决计不肯答应?”“……因为镜叶知道:这不是捷径,而是火坑;不是恩宠,而是惩罚。”“是地!这是惩罚,这是他对我们胆大妄为、欺君罔上的惩罚。不过一点狡智就敢自恃聪明,把朝廷典章法纪视为无物,真正的小子晚辈不知天高地厚!”缓缓摇头,秋原佩兰伸手揽住秋原镜叶肩头。“有过必有罚。而所谓罚,必使知痛楚而后畏,使人有畏怯之心,方能不忘本分规矩行事;而痛楚或在身,或在心,肌肤之痛与心神煎熬之苦原是一理,否则便算不得是惩罚——这两年来姐姐一切顺心,这一点却没有一天敢忘记。不过是心有所属,所以无论遭遇什么都甘之如饴。而殿下任何一点亲近爱护,都是施与我们姐弟的无限恩宠。”“可是姐姐,这些天来……至少这十来天他在——我已经问过郭绣了,姐姐,你就真的不伤心不难过吗?就算这是惩罚,就算认了这一切是我们曾经犯错应该遭受的,可你这心里就真的好受吗?”微微一笑,秋原佩兰轻轻抚一抚弟弟的额发。“不好受。想到他吃下那么地苦,想到他无辜受累地郁气无法发泄,想到他小小年纪就被迫要练得宠辱不惊喜怒不形,你说我的心里能好受吗?这些天,府里来来往往的人比平日更多——皇上旨意是不让他去拜见什么人,可从来没有拦着别人拜上门来。不管意图是什么,总是一天到晚连个喘气地时候都没有,还不如索性找个合适地方躲了开去,清清静静不受搅扰。都说夫妻一体,他心里如何我怎么不清楚?这份安稳才是王爷眼下最需要 的。至于那些所谓的委屈不公都只在旁人眼里,与我,还有你,又有什么关系?镜叶,你……懂我的意思吗?”凝视那双满是期待的温柔眼眸,秋原镜叶深深吸一口气,起身退后撩衣下跪,向着秋原佩兰重重磕下头去。“姐姐的教导,镜叶全部都记住了。镜叶这就去了,请姐姐不要担心。”“等等,镜叶,你要去哪儿?”“传谟阁——明日大朝,镜叶不能让靖王殿下再孤身一个人跟那些小人对抗!”“不,王爷从来不是一个人。”摇头轻笑,一边起身走近,顺手在桌上斟一杯茶水递过面前,秋原佩兰凝视弟弟,“别忘了,还有老师——这个承安京里、这个堂堂北洛帝国、这个世上若只剩下一个人向着王爷,那就是老师。”秋原镜叶用力点一点头,接过茶杯一饮而尽。“姐姐。”“快快去吧!”含笑目送弟弟离去,秋原佩兰这才坐回榻上重新拿起针线。烛光摇摇,鲜红缎面上悄然点染了两点深色,仿佛窗外月影浑圆。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二十四章 扰扰纷纷灵台清(上)大人真是少年有为。”猛然听到耳边愉悦活泼得近乎做作的嗓音,秋原佩兰立刻收回逸飞的神思,含笑对上满脸笑容的伦郡王妃。“济州刺史王仪王大人,还有现在 郡郡守府做长史的王佑大人,精善政事忠于职守,都是得到皇帝陛下亲口赞许的能臣。与他们比较起来,镜叶要学习和努力的地方还有很多呢。”伦郡王风司宁的王妃是礼部侍郎王元的女儿。王元是北洛世家出 身,为官多年;嫡出女儿王莹嫁给了胤轩帝的二皇子,而除了次子王 伦,长子王仪、幼子王佑都入朝任职,一族在朝中势力颇大。尤其王 仪,年纪不过三十出头便已做到一方长官。虽然自胤轩十年新政改革后朝廷之中主事执政多是一众年轻朝臣,但在地方处置政事掌管民生的郡守州牧等官员却少有朝廷京师这般的朝气蓬勃。王仪二十岁得中殿生,在传谟阁行走两年后按例外放,此后管理地方处决政务,以卓越政绩一路升迁直到刺史;而以他担任刺史时年纪之轻,便在以用人大胆、唯贤是任的胤轩一朝也属罕见。听到秋原佩兰夸赞自家兄长,伦郡王妃王莹脸上笑容顿时显出几分真实喜色。“妹妹太过谦虚了……秋原大人此次北行,用心治事行政得力,便是皇上都几番言语嘉奖。秋原大人年纪既轻,又是柳太傅的高足,可见前途无量呢。”秋原佩兰微笑颔首,随即顺着王莹目光向正被众人如群星捧月般簇拥的秋原镜叶望去。四月连绵地大雨造成北洛北方潼郡、渤海、北海三郡百年不遇的水灾。为救灾抚民北洛朝廷以及神殿教宗都投入了极大力量。因是朝廷第一次真正与神殿教宗合作,胤轩帝特意挑选了具有大陆信仰特殊推崇的双胞孪生身份的秋原镜叶作为主持,令其以督点三司监察史之职总体协调并监督救灾钱粮的调运和使用。秋原镜叶与负责此次救灾教宗方面事务的潼郡神殿主持白肇兴,还有三郡郡守以及各级官吏通力合作,因地制宜见机应变,精细拿捏各地钱粮物资的用度,着重抚民恤苦和灾后重建的工作,使得受灾百姓尽数得到妥善处置。安心度日而对朝廷感恩信服。及至昨日回到京城。向君主以及所在职司主事述职。今日大朝之上奏对救灾情况、与朝中众臣议论北方灾情地后续事务,一应事务无论大小均是清晰明确,提出地各种建议有理有据。胤轩帝天心大慰,满意之下深为嘉许,虽然未有确实职官上地升迁,但金口玉言的几番赞叹却是满朝少有的殊荣。而大朝之后擎云宫例行的大宴上,胤轩帝又令现掌着宁平轩的三皇子风司廷代自己向秋原镜叶敬酒致谢——承安京正是风云变幻莫测之时。皇帝的种种举动皆尽落在有心人眼中。北洛大朝通常在每月十四日举行,这一次本来便是为了赶回京城的白肇兴与秋原镜叶一行特别推迟一日,众人早已看出此次北方灾情危难地安然解除对于胤轩帝的意义,朝廷负责救灾抚民事务的“功臣”又会在君主心中所占的份量。而胤轩帝毫不吝惜赐下的种种荣耀恩赏,以及在朝廷众臣面前不遮不掩的器重态度,更让秋原镜叶成为所有人追捧奉承的对象。便是平日顾忌着他三司执事身份、不敢轻易来往的那些朝臣官员,也都趁着大宴上百官彼此敬酒劝酒地当口极力挤到他身边与他攀谈。而一众平日行事小心谨慎、唯恐稍有不慎便触犯了胤轩帝“皇子与朝臣私交结党”忌讳地皇子,此刻有了最高宝座上胤轩帝的默许皆是心无顾忌手段齐出。言语举动中的亲近笼络之意昭然若揭。而此中皇子之间地彼此争夺对抗更是暗潮汹涌激荡。暗夺几乎便要转成明争……“哎,镜叶真是好酒量哪!这般酒到杯干的爽快干脆,不像文士。倒真有武人的豪迈气度!”听到王莹笑意盈盈的说话,尤其是一句自然而然到极点的“镜 叶”,秋原佩兰不由微微扬起嘴角:虽说同属天家至亲,但以王莹的身份直呼镜叶其名,无论如何都是过分亲近了。淡淡瞥一眼正笑吟吟看着秋原镜叶与风司廷说话的伦郡王风司宁,秋原佩兰随即静静收回目光,轻轻笑一声道:“皇嫂是不知道,镜叶在这件事情上颇是有趣。他以前跟着林相的时候滴酒难沾,林相三杯则倒,他能应景对付一杯就完了。可后来到了宁平轩,宁平轩协理着兵部往来的武将不少,结果平日也不见他怎么喝酒,这酒量却莫明其妙便上去了。”见视着自己,笑容微僵像是若有所思,秋原佩兰伸手在 了两个小酒盅斟满了,递一杯给她随即含笑继续道,“惹得飞羽将军几次说笑,笑话镜叶是草原上最古怪一等劣马的别扭脾气:一旦认定了什么主子,就跟着改什么性子呢。”王莹笑容一僵,极快地瞥一眼安坐在胤轩帝右手下皇子座席首位的年轻亲王,随即扯一扯嘴角勉强笑着答道:“多马将军真是喜欢玩笑:就连秋原大人这种年轻有为的朝臣都被比作劣马,真不知道我朝中还有什么人称得上青年才俊了。”秋原佩兰微微一笑,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这当然是说笑。不过多马将军入朝既久又战功赫赫,军中以严于律己、身先士卒赢得全军拥戴。而不管身份名爵如何,说话做事始终不脱草原人的直率,甚至有时显出粗鄙,但从来都是直截了当不藏私心——这一份豪爽无拘、坦荡无私更是令人羡慕又尊重。听他对镜叶如此评价,无奈好笑之外,却是让人不得不承认他说得非常精确呢。”“是啊,上次家父做寿的时候,多马将军的豪迈爽朗就让家父和家兄深为折服。”王莹一边说着,也抿一口酒,只是脸上笑容已经十分僵硬。像是感觉到秋原佩兰凝视着自己的清明双眸中透出似讥非讽的笑 意,王莹急忙镇定一下心神,重新堆上满满笑意,“对了妹妹,前些日往神宫礼拜的时候看到供奉在那边祈福的童子纱,式样花色真真新奇精巧。今日大宴,刚刚又眼看着妹妹似乎偏好一点子酸味……”同样探问的话,从不同人口中说出用意当真天差地远啊!想到昨夜 生弟弟的目光神情,秋原佩兰心中轻叹一声,向王莹笑一笑,随即像是羞涩般的微微低头:“若皇嫂说的是那幅鹤舞松烟的长纱,佩兰真是十分不好意思地接受皇嫂夸奖了。不过是诚郡王妃身子好容易才安稳下来……那日偶然听母后说起的民俗,未落地的孩儿若得诚心祈福 祸可保平安。想着父皇母后还有三皇兄三皇嫂对这个孩子的期待,我既是晚辈,那又是嫡亲的侄儿,便去大祭司那里求了一幅平安长寿的图画绣起来。”抬起头,对上王莹视线的一双清亮眼眸中满是小女子的温柔甜 蜜,“听母后说那样以后对自家……孩儿也好。佩兰的这点私心,怕让皇嫂见笑了吧?”“啊啊,怎么会?”王莹急忙笑起来说道,“都是女人都是妻子,怎么便会笑话?妹妹这样温柔体贴,可是靖王的福气呢!”顿一顿, “其实九皇弟也是实心的人:诚郡王回京前那些日子正是传谟阁与宁平轩最忙的时候,九皇弟每日处置完了公务便是再晚也要回府一趟。但回了府又不肯惊动睡着的妹妹,常常只在书房过夜,有时候晚了甚至只坐上小半个时辰然后又往宰相台公干……这些事情在母后那里听到了,我们都是好生羡慕哪。”秋原佩兰闻言脸上微红,下意识地向宝座上与胤轩帝轻声谈笑的徐皇后看了一眼,伸手轻轻抚一抚腕上鲜红耀眼的珊瑚珠链,一边轻声笑道:“都是佩兰不知事,不够体贴,又嘴碎,老向母后埋怨这说道那 的……其实殿下对我的好,心里都记得真真的。”见她低头笑语轻诉,发髻上凌霄软玉雕成的发簪雪燕眼中一点艳 红,却是软玉极品的“红泪”;耳坠项链也都是配合成套的同样品质的宝石。王莹心中一震,猛然想起两年前“太宁会盟”西陵安王上方无忌随行礼单上这一品宝石胤轩帝尽数赐给了靖宁亲王。秋原佩兰朴素不好奢华,除了大婚当日珠翠满挂,自己还是第一次见到她用金银发簪之外的饰物,而一旦佩用便是这般独一无二无与比拟……看看年轻王妃略带羞涩却安宁满足的面容,再往往座上时不时投来关切目光的年轻亲王,伦郡王妃突然感觉几日间众人在宫内外肆意传播流言、甚至还为彼此不谋而合的默契兴奋得意的举动瞬间变得全无意义——未尝一次败绩的冥王,我可是……青衣太傅为他亲选的正妻啊!微微低垂下双目的秋原佩兰几不可见地扬起嘴角:我怎可对不起丈夫的威名?只是,我的王爷、我的殿下,你现在心里……到底在想什么?抬起头,秋原佩兰静静对上那双正好也望过来的眼眸,只见一片幽黑深邃,夜幕无边。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上 第二十四章 扰扰纷纷灵台清(中)佩兰身上缓缓收回目光,风司冥低垂了眉眼,将面前 便要往口边送去。“既然心意在焉,为什么不溯流而从?”微微一笑,像是完全不惊讶突如其来的责问,风司冥随手放下酒 杯,同时略略欠一欠身:“倾城皇姐。”风若璃在他身边坐下,将他搁下的酒杯拿在手中轻轻拈转。看着杯中酒水映着辉煌灯火光泽流转,风若璃淡淡说道:“‘东风夜放花千 树,更摇落,星如雨’——想这堕星湖的名字由来,再看皇弟当着一片欢喜热闹而不参与其中,独坐一隅,寡酒自酌,淡看风月繁华的宜 然……人都说九皇弟在战场上神威凛凛,如今看来,京城的这两年已经将赫赫冥王也染得蕴藉风流了。”风司冥微微一怔,随即淡笑低头。伸手取过风若璃手上酒杯一饮而尽,一边轻声笑道:“皇姐说笑了。”“我可不是在跟你说笑。”风若璃也是轻轻笑一笑,但随即正色。“司冥。”听她语声已带了两分严厉,风司冥也收敛起脸上笑容,抬起头静静凝视身边清丽女子。“皇姐?”注视年轻亲王清逸俊美的面容片刻,风若璃动了动嘴唇,一时却没有说话。沉默半晌,这才轻轻叹一口气,将目光从风司冥身上转开,投向正与伦郡王妃王莹还有池郡王妃李筱竺说话的秋原佩兰。“今日是大宴,君臣和乐天伦相亲。按着礼制你也该陪在佩兰身边,各处走动走动才是。”“皇姐难道忘了?司冥还是带罪之身。父皇宽宏,许我参与大朝大宴,司冥又哪里敢随意妄动,再添一条结党朝臣、不安于室的罪过?”风若璃闻言一呆,下意识看了宝座上胤轩帝一眼,再看看风司冥微带苦笑地表情,秀眉微蹙:“结党?胡说些什么!司冥你真是喝多 了……”“是。司冥喝多了。胡言乱语的皇姐不要放在心上。”再斟了一杯送到嘴边。风司冥斜睨着风若璃的黑眸闪出微微的光芒。“再说那一群都是女子内眷,佩兰一人应对起来倒还自如些。我若跟在旁边,岂不是让大家拘束,谁都不得自在自然么?”微微低垂下眉眼,风若璃轻叹一声:“那你也不能就此安坐一旁,看着她一个人劳心劳神啊。”风司冥嘴角扯动一下,轻轻放下酒杯。沉默半晌。这才开口慢慢说道:“皇姐素来知道司冥的性子,便是逢年过节也少往各府宗亲那里走动。兄弟姐妹中若硬要说有什么格外亲近的,也就是三皇兄还有皇姐你。但朝廷上下也都知道,这份亲近只是因为佩兰曾在神宫神殿侍奉,与皇姐还有诚郡王妃相熟罢了。而大婚后靖宁王府的大小事务便一向都由王妃主持,与后宫还有各府内眷的往来更是一手掌管,我从来都不过问地。”“这一点不消你说,宫里宫外都是知道地。我地意思是。自从月初军制的事情……但现在秋原镜叶回京。佩兰一力为你周旋,你怎么不但不加配合,反而像是事不关己地冷眼旁观、一动不动呢?”风司冥顿时轻声哂笑:“皇姐的意思是。我因罪失势,所幸镜叶立功,当着现在这种时候正该趁时活动,以图重回宁平轩?但是,借助妻舅力量,到处走动拉拢那些望风趋势之人……皇姐,你以为风司冥是这种没志气更没血性的软骨头么?虽说被停了宁平轩中职务,但我头上王爵仍在,军中职权亦未有失。风司冥堂堂男子,岂能稍有不顺便图依附裙带,白白让人耻笑更堕了我冥王声名?”风若璃脸上微微失色:“司冥你怎么这么说话?佩兰和镜叶他们 是……”但她话还未说完,风司冥已然又是一声冷笑:“他们是孪生姐弟,但秋原镜叶更是朝廷的臣子!人在宁平轩行走,职属可还在督点三司。三司公正谁人不知,便是我,又有什么特殊情谊关系可以去凭借拉拢 的?”顿了一顿,风司冥嘴角扬起,向风若璃扯出一个冷冷的笑容, “再说,我可不比上方驸马。”风若璃闻言脸色顿沉,但极快地调整了表情。“九皇弟说地什么意思?皇姐怎么一下听不懂了?”“司冥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说我与上方无忌身份、处境皆是不同。虽然因为朝廷公务还有靖王妃的关系,公事私谊地时有往来,但风司冥却从来不像倾城驸马那般,一举一动都需妻子上下前后地照 顾。”这一句话说出,风若璃脸色瞬时煞白,就连嘴唇都失去了血色。双唇抿得紧紧,却是抑制不住地|  不要太过分!”“司冥不敢!”风司冥静静抬目,一双夜一般的黑眸毫不避让地逼上风若璃,幽深眼底透射出锐利光芒。“但是风司冥身在朝堂,便有我自己的行事主张,言语举动,不需要旁人指挥策划!而说到夫妻相处,更是本王家事毋需他人置喙。何况皇姐现在身子沉重理当静养,若实在有空闲,还是用来多多操心腹中孩儿的为好!”“你……”见她神情激动,伸手似要指向自己,风司冥迅速起身,同时伸手握住她手臂,轻轻一托顿时将她扶起。风若璃身孕已近六月,体乏身软,加之惊骇激动,一时完全由他控制。风司冥伸出手臂揽住她身体,随即轻轻一转让她靠在身前;片刻,听她急促呼吸略转平静,这才缓缓放开双臂让她自行稳稳站立。见风若璃努力定一定神,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双眼直视自己,风司冥微微垂下双目,轻轻道一声:“皇姐恕罪。”风若璃闻声一呆,他已经转过身迎上正向两人走过来的内廷总管和苏,一边朗声道:“和总管,是父皇的宣召吗?”和苏加快脚步走近,到他二人身前微微躬身行礼。“是,王爷。皇上让公主殿下过去。”风若璃微怔,随即扯出一个极淡地笑容。“那我这便过去。”看一眼应了一声“是”随后便低眉垂目、神情全然不动地和苏,风若璃重新看向风司冥,却见年轻亲王亦正凝视自己,一双漆黑双目光彩隐隐,竟是幽深无底。风若璃心中顿时一凛,沉默相对片刻,这才缓缓转过了视线。“麻烦和总管了。”和苏又是微微一躬,当即引着风若璃向帝后御座走去。注意到和苏转身之际那声几不可闻的轻咳,风司冥只垂目不语;沉吟片刻,方才顺着两人的背影向上看去。只见御座之上风胥然一手支 颐,一双鹰目炯炯正定定看着自己,目光深沉,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而坐在一边地皇后徐韵芳却向是狠狠瞪自己一眼,神情之间不满不悦心思毕露。略略欠一欠身,风司冥毫不犹豫转开目光重新落座。伸手取过酒杯斟满,举杯一饮而尽;随后再次斟满,将杯子凑近嘴边。这次却不即 饮,举杯的手在空中停驻片刻,年轻亲王嘴角缓缓扬起,扯出一抹若有所得又满是自嘲的苦笑。一道道错愕又掩不住惊喜、疑惑而寓意试探的目光在自己身上聚集往复;原本散在各处的皇子妃们纷纷中断了与命妇官眷的谈话,起身向徐皇后身边赶去——看来留意到刚才自己与倾城公主风若璃之间争执不悦的,确实不止胤轩帝一人。抬起头,远远望见坐在徐皇后身边的风若璃面色依然苍白,身前已然围满的一众皇妃命妇个个脸露焦虑,关切诚恳之色溢于言表。其中时不时有视线向自己投来,但那种充满了装腔作势、虚伪恼怒的目光自己甚至来不及与之对视,对方便即转向或是收回。果然女子之中还是少有强悍,相比于她们那些峨冠博带的丈夫,确是胆小怯懦得多了……风司冥嘴角微扬,扯出一抹轻蔑笑意,继续捻动手上酒杯,静静看着身后宫灯在杯中心投下的一点光明。“九皇弟。”看着杯中光点被阴影遮蔽,风司冥也不抬头,径自举杯饮尽。“三皇兄特意过来,又有何指教?”风司廷眉头微皱:“你果然是一人闷酒喝得醉了,难怪一点礼数规矩都不记得……我这便去传醒酒汤给你!”说着便要转身,突觉后襟一紧,只见风司冥踩住了自己袍角,随即一双夜一般的眸子静静看过来,内中竟是清澈无比。风司廷心中一怔,风司冥已然放开足尖,轻笑着说道:“那么司冥多谢皇兄——是皇兄向司冥伸出的手来,司冥可不敢不立刻握住。”风司廷眉头皱得更紧,一边口中说“真的醉得这么厉害?”一边俯身凑近,向风司冥低声道:“九皇弟,你到底什么意思?父皇母后都看着呢!还不跟我去‘醒酒’赔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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