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传奇-68

“三国君主在摩阳山会盟,难道……”向似乎完全是无意间说出的贺蓝投去意味深长地一眼,御华真明点一点头:“不错,便是神武帝。私通神女,始乱终弃,于危机中作壁上观。巫卜曜由此深恨,诅咒御华王族,更诅咒明知前鉴依旧会对御华氏动心地子孙后代。”“她既然嫁人。就是北洛君家地主母。大陆诸国尤其大国的王族显贵素不通婚。她做什么多此一举——”御华焰猛然住口,看一眼目光哀求的陇君 ,不再说话。“哈。巫卜曜是怎样的女人?几百年来神力第一杰出,高强甚至在大神殿主祭司之上,如何肯轻易诅咒他人?若御华煌只待她一人如此,她既已嫁与君离尘夫妻恩爱,怎么又会以诅咒方式与负心男子联结乃至世世代代纠缠不绝?只因为十一年后,神武帝得班都尔襄助平定国事,班都尔素来强盛独立,神武帝欲以姻亲巩固联盟,苦于膝下无女,事关紧要,他又不肯随便以宗室女册封公主,于是以撕毁三国盟约为要挟,威逼巫卜曜交出女儿,也就是国史上记为神武帝义女的郡主’——其实,她根本就是真正的御华血脉。没  传说是君离尘的压力,且送行之际君离尘许了碧游郡主倘若夫妇不谐即可回转北洛,将不惜倾国一战地诺言。但她嫁到雁砀草原之后夫妻和 睦,回归之事就此不提。而碧游郡主为班都尔主母,以此身世地位,子孙一入天家如何逃得脱这日日夜夜的诅咒惩罚?可见巫卜曜的诅咒,指向的始终是我御华一族。”御华真明一句一句不紧不慢讲来,御华焰越听脸色越是阴沉: “不,朕不信,一个字都不相信!若碧游郡主果然是巫卜曜女儿,若巫卜曜果然给儿女发下这般诅咒,那么朕呢?御华真明你呢?我们可都是班都尔公主的子嗣,若一句‘背叛’一个‘君’字都听不得,这些年可算什么?!”“纵是时隔久远,血缘稀薄,但皇上以为自己真的逃脱了么?这般针对部族势力,难道根本不是在雅丽兰黛的背叛?”御华真明淡淡哂 笑,“至于我,摩阳山上真相被发掘得太早,多少年早就习惯了。何 况,我自知自己从未背叛过自己的血脉亲族,神殿更令我心境安宁,比之皇帝陛下自然是大不相同。”明显地讽刺让鸿逵帝上扯了嘴角:“是这样么,真明皇叔?”顿一顿,看已经慢慢恢复站直身地陇君 一眼,“这样一篇精彩的故事,还真亏皇叔说得头头是道。但,朕还是不相信,关于神武帝的事情,一个字都不信!陇卿只是因为家训,因为君清莲为了爱人而背弃北洛产生地罪恶感,和我御华一脉至忠至诚合到一处才有了皇叔口中所谓的诅咒,一时不查被拿住了话柄也无甚稀奇。倒是真明皇叔你,拖拖拉拉似是而非讲了这么长一个故事,怎么,到现在您的心腹还没有把事情办妥,好来跟您汇报么?”凝视御华焰沉稳笃定的双眼,御华真明淡淡笑一笑:“看来我错 了,皇帝陛下——您不仅不相信草原的部族,就连自己的亲叔叔也从不真正相信。皇上,如果我说我从来就不想为难你,更不会让你在我手里遭受一丝半点伤害,想来,你也是不会相信的。但我要告诉你,鸿逵帝陛下,御华真明没有做任何更多的事情,除了召唤我草原的族民和将士努力、自由地寻找活路,我手中没有签署过一封调动军队的文书。而从战事开始至今,皇帝陛下你要的每一颗粮食每一丝布匹每一厘金银,我都尽全力满足你的所求。今天,典礼司仪会慌慌张张跑进来寻我质问,想来也是和皇帝陛下还有考斯 尔将军一样,得知了乌木其及其他部族撤军弃守真相,所以前来要说个明白吧?”见那双暗红色光芒流转的眼眸凝视自己,虽然一边鸿逵帝气压极 强,陇君 还是不由自主点一点头:“是,大祭司大人。”“所以,陛下现在可以放心了。御华真明从来没有取而代之的意 思,就算在某种程度上,在某个早已湮没在时间长河里的时刻,我曾经比你更接近过这个位置。”“是,如果一切都像你所说的那样。”御华焰声音冷漠,听不出一丝半点的情绪波澜,“所以,你布置了这一切,罢军、调将、劝民,大军会集,逼迫把京师当成唯一的决战场所——那你的最坏打算是什么?东炎……灭亡么?”“东炎……灭亡,也许。但部族还在,神殿还在,凯苿朵丝的血脉都在,草原也在。只要一个人、一句话,就可以把它们全部接续起 来。”御华真明语声淡淡,鸿逵帝却是忍无可忍:“但这接续的,再也不会是我御华王族!”“皇帝陛下之前不是说了么?‘草原上有了部族,由部族建立国 家,从那时到现在,时间已经过去了七百年。没有什么东西时间不能改变。’所谓部族联盟的立国根基如此,所谓统御一方的王族自然也是如此。我圣武皇帝得草原两百四十九部族拱戴共主,七百年流传至今,连班都尔也都失去了她最后一位继承者。那么阿史叶迷的御华氏,又有什么理由永远地称王尊大下去呢?”看着被自己一言反制,御华焰气急无语,贺蓝.考斯 尔和陇君 两人则骇然失色的样子,御华真明眼里带上了一点真实的笑意,“我唯一相信的是,草原的生活方式不会改变。习惯了鹰马追逐的人不会甘心蛰居在小城深巷,也永远不会真正安于这样的生活。只要草原还在,草原的族民就能随着它生机,凯苿朵丝的子孙,只要神明的一句话就可以凭着血脉的引导会聚到一起。”“‘只要神明的一句话’,所以,你大祭司永远都不会有事,因为你是草原真正的血脉传承,你能告诉那些愚人血脉里的声音?”闻言一愣,御华真明随即失笑:“皇帝陛下,多谢你为御华真明找到了一个不着急离开的理由。”见三人同时显出忡怔之色,御华真明笑容越发加深,“生死关头,传承了草原血脉,能够真正指导族民的一国祭司不能离开,更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闪失受到一点点伤害。保全自己到草原需要的最后一刻,这是我身为东炎晟星殿大祭司的职责——陛下,我会陪伴您到最后一刻,请相信我。”见他随性地挥一挥手,白袍一拂转身便往殿外走去,御华焰死死盯住他背影,垂在身侧的双拳握得格格有声。“御华真明!”顿住,“什么?”良久,开口:“那一日景阳宫中,无双……是你放走的?”比御华焰沉默更久,才有御华真明声音轻轻传来:“皇帝陛下,要知道,这绯樱宫中,比您更熟悉自己日常安居之所的,从来不止我一个人。”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四十五章 奋英雄怒(中A)炎鸿逵二十七年元月九日,北洛韩临渊破鹫儿池。  参将 高率残部撤还国都。二月,北洛慕容子归击破 城守军, 城失守。先,北洛分兵两股,掠取鹰山以西;得雁砀川,随之兵犯叠川草 原。 城、鹫儿池扼守草原南北两端,各十万大军严守。北洛围城强攻鹫儿池,两月之间鹫儿池几遭陷落之虞,第一将军贺蓝.考斯 尔亲率队伍南下应战轩辕皓。叠川南方战事方陷僵持,北方风司冥借分兵掩 护,由海路袭取黄石河口,大军威胁京师。鸿逵帝急召考斯 尔回京,鹫儿池战事仍旧交赵坚主持。北洛趁势再度急攻,于元月九日击溃防 线,夺取鹫儿池城池。随即,少将风亦璋坐镇城中,原冥王军大将韩临渊率师北侵,并追击 高所率鹫儿池残部。鹫儿池失守,震动东炎。叠川草原人心浮动,众多草原族民纷纷在其部族首领率领下放弃家园向兕宁东迁。草原后援一时撤空,独留北首 城与几座护卫翼城支撑,而彼此间联络也不久被慕容子归切断。慕容子归以十倍兵力,日夜强攻,顺次取下木兹、磊城、宝瓶镇三城,随后再次全力围住 城。围城既严,慕容子归令所俘东炎士兵各作书信与城中亲友,以箭枝射入城中,信上极力宣扬北洛降卒不杀、破城不屠的行军作风,更严词强调 城孤立无援,而顽抗必遭惨败的情势。自大战开始。 城被围攻打已两月有余,主将比利斯特人虽骁勇,坚守城防,但城中物资渐乏后援无望,人心早有动摇。然而有比利斯特军威压服,一时并不显出。一月鹫儿池被攻破,惶恐忧虑之声渐起,到二月。北洛夺取护卫三城。又一次围城强攻。攻打中大将欧阳川一箭射瞎城头比利斯右眼,主将重伤,城中顿时大乱。比利斯特帐下偏将西弗罗纠结部分将领兵变,言词以比利斯特等将为俘,向慕容子归献城诈降。计谋为慕容子归看破,比利斯特、西弗罗等奋起拼杀,然而深陷敌阵。更不能伤动北洛任何高阶将领,最终自杀殉国。至此, 城正式归到北洛掌中。鹫儿池、 城两处失守,叠川草原失去屏障,腹地防线又有多处部族守将早已率军东撤,韩临渊、慕容子归两路大军顿时顺利入侵。沿途继续以“善待降卒,不伤族民”为号,凡有归降地兵将一概平和相待不与为难。对生计难继的草原百姓。更设立了许多临时的援救站点照顾安置,由神殿统一控制发放基本的药品和米粮,让饱受干旱、饥荒和战火焦虑之苦的百姓得以安宁和喘息——这一过程意外地得到许多草原部族神职祭司、执事等的大力支持和协助。让韩临渊和慕容子归的大军东进越发少了障碍。从两月中 城被击破,到三月过去,京城兕宁以西,东炎包括雁砀川、叠川、大西原、莫伦提在内,占了近五分之二国土面积的广大草原,都已经落到了北洛地掌控之中。而国境北方,从与北洛海疆连接处开始,到黄石河口祭鱼浦地沿海一线,也都在冥王军大将,有“北洛第一草原勇将”地飞羽将军多马.纳其 .哲陈控制之下。——从西南韩临渊的穿刺,到西方慕容子归的稳步推进,再到正北捷辽岭风司冥的虎视眈眈,北洛,正以大军合围的姿势,用看似并不咄咄迅猛、实则步步惊心的速度,向东炎皇都威逼过来。望着被烛光照亮的地图,上面红色朱砂标注地惊心动魄的痕迹,贺蓝.考斯 尔静静呼一口气。四月、五月,直到现在有一半过去的六月,北洛大军就这样顺利而扎实地占领住东炎的大片国土。不是单纯的攻打夺取,而是连带着人心的一齐收服。正如之前鹰山以西,单纯无知的百姓像崇拜神明一样臣服追随带来“奇迹”的北洛皇子和大军,从叠川草原来地奏报,清清楚楚写着北洛在这些占领地周密审慎、无懈可击地统治安排,以及在数月这样的统治安排下,百姓顺服安分,人心倾向的自然趋势——想要在这些地方动作手脚,以这些地方地不安来拖累北洛,制造其军事的后顾之 忧,这样的可能和希望,已经非常的渺茫。想要生存,人,总是最实在的。就像自己一直所知道的那样,一军主帅的风司冥,临阵的神勇远不似战场高瞻远瞩把握全局的冷静更让自己敬佩乃至深为忌惮。 城被攻破的四个月以来,自己屡次试图调兵西进,阻击韩临渊的突刺更煞一煞他兵行肆意的气势,然而每一次大军方动,就随即被北方风司冥牵绊住脚步。无论自己分兵佯动的计划多么精密周全,风司冥一定能够在局势变及时看破自己的意图,拦截住离开京师向兕宁西去的 月来,自己屡次提兵北上欲寻他真正交手,风司冥却又总是避开兵锋,以捷辽岭山梁密林为依托,一味游走周旋,虽有少数交兵,但从不投入最大军力作战。而自己顾忌身后京师安危,竟也不敢当真就跟随冥王军动向紧咬住他不放,结果,几乎每一次出兵邀战都成无功而返。其实,贺蓝自己很清楚,风司冥是在等——他在等慕容子归和韩临渊的大军,他在等两支主力部队的会合到来。事关两国生死存亡,风司冥绝不打算用此刻相对偏少的人马,单凭着冥王军所谓的勇武善战,或者自己临时集结统领也许疏漏的可能,就去开启一场绝对数量相差了十万的大战。他在等待大将率领着大军的到来,等待分兵的三支队伍重新会合成最强大的力量,同时。更在等待地过程中进一步积攒起民心和士气——为了这一场大战的完胜,风司冥的耐心,超出了任何人的想象。是的,耐心,贺蓝不由摇头苦笑:风司冥的耐心,和兕宁京中此一刻的心浮气躁几乎构成最鲜明的对比。随着韩临渊慕容子归地大军推进占领草原大部,御华真明一番举动在人心向背上地影响一点点显现。眼见草原子民无情地背弃,不用说鸿逵帝。就连自己面对这位最高祭司都很难维持表面的平静。何况他还每每出言讥讽落井下石?深通兵略。更熟悉兕宁京城中朝廷人心种种,御华真明原比任何人都更能了解自己欲求与风司冥畅快一战而不得的痛苦心情。然而每一次到晟星殿,自己却只能看见白衣祭司专心向神明祝告的冷漠背影;一句“但凭你‘军 神’名号,召集族民为国拼命”,直刺得自己心头鲜血淋淋。贺蓝心 知,御华真明在这一件事上怨愤之深心结已无从可解,自己完全站在鸿逵帝一方的立场使得晟星殿再无可立足之处。但每一次从满朝议论中走出。背负着那些惊惶的、胆怯的、怀疑地,甚至鄙视的目光,自己总是控制不住习惯性地走向神殿,希望从曾经最亲密无间的合作者、领导者那里,获取哪怕是最微不足道的一点心安。但结果,每一次都……深深吸一口气,贺蓝逼迫自己将心思重新放回地图。鹫儿池、 城被击破,他原本最担心的北洛大军顷刻直下叠川草原的情况虽没有发 生。但三个月时间一点点地蚕食。东炎根基的草原还是大半落入敌 手。唯一可以安慰庆幸的,是这三个月地时间让自己布置好了国都东南地军力,劝说调集起东南十一部族最后支持王族的力量。一致向外应对受西陵教唆鼓动,挑衅东南边境的爻、宋、雍、陈等诸国联军。尽管,念安帝支持下地诸国联军远比自己想象中的棘手,但爻、宋等国出兵的首要目的是夺回国中王权,其次才是趁火打劫的挟众渔利,单从时间上也留下了足够腾挪应对的余地。对于东南的部族,这些数百年归顺臣服的藩属小国到底不能同威名赫赫的北洛大军相比。面对它们的挑衅叫 嚣,草原族民几乎无不激发出强烈的血性和斗志,让皇城里风雨飘摇的御华王族在重重危机中总算见到一些能够鼓舞人心的希望闪光。但所谓希望所谓闪光,也仅仅是一闪而过的光彩而已。不解决掉来自京城北方最大也最直接的威胁,自己永远也没有时间多说一句“希 望”。伸手把住腰间御赐宝剑的剑柄,贺蓝.考斯 尔轻轻吸一口气。“赵全生。”贴身亲卫立刻一路小跑奔进帐来:“将军!”“有兰齐兰将军的回报了吗?”这是半个时辰内的第五次了。赵全生暗暗记着主帅询问的遭数,带着一点点抱歉和无奈,口中却是冷静地回答:“回禀将军,还没有。”贺蓝.考斯 尔微微皱一下眉,双眼也随之抬起:“探马第几拨出去了?有回来的没有?”听出考斯 尔语声明显的严肃,赵全生心中一凛:“一刻钟前第二拨探马出去,按葛雷德将军的吩咐,第三拨也准备好马上就会出发。不过,将军——”瞥一眼青年亲卫脸上神情,贺蓝面色微沉,略一抬手,赵全生急忙从身旁架子上抓下临阵用的巨剑,“方才卢森卢将军方向有回报,黑森林边缘似乎有人马活动。但紧接着就有回报说是兰将军部属,因为沿捷辽岭南麓伏兵,一直伸到了黑森林里。所以卢将军说一切正常,可以准时到位,按照将军的布置行动。葛雷德将军也吩咐在兰将军的消息回来之前,不用再入帐奏报惊扰……”见贺蓝.考斯 尔面色不动,赵全生略略放松一点,语气也带上了明白的询问,“可是将军,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由赵全生一齐检查整顿好战甲,将巨剑提到手上,贺蓝.考斯 尔稳步向中军大帐外走去,听到这一句,顿时在大帐门口停下脚步。“怎 么?捷辽岭南麓都是我军掌控。虽然捷辽岭本身算不得什么天险倚仗,山高林密全不能同鹰山之类相比。但此刻好就好在这个开阔,山上岭 下,彼此有什么行动一眼过去都望得到。我调军瞒不住风司冥,而他要防我,或是突破,一举一动也逃不出我的眼睛去。黑森林亦是如此。卢森心思向来细密,既然是他说了就不会错。你觉得不对地,又是哪 里?”“不。将军。全生只是怀疑……”看一眼贺蓝.考斯 尔脸色。赵全生急忙一口气全部倒出来。“全生只是怀疑,最擅长奔走奇袭的冥 王,真的会像将军预计的那样到布置好的战场里来和我们决一死战 吗?”终于,终于是把这句话问出来了!虽然知道大战在即,身为第一将军贴身亲卫的自己不该有这样的疑问,可是几天、十几天,甚至几十天盘桓在心里的疑惑无论如何也想讨一个解答。他是自幼跟随了贺蓝.考 斯 尔地亲卫。大小阵仗经历得不能说少,而这一次从鹫儿池一直到这里,种种经历却无不冲击着多少年建立起来地自信。北洛或坚实、或轻逸、或正统、或奇诡地用兵,风司冥、轩辕皓、慕容子归同时几处战场上大开大阖又配合默契的行动,虚虚实实的变化,主次轻重的转移……或者,最关键的,三军统帅、第一将军的小心谨慎却每每慢一招迟一 步。战场上眼见草原军神落在他人下风的事实。让自己第一次在临阵之际怀疑起主上地计算筹谋:风司冥,以奇兵称世的赫赫冥王,真的会像考斯 尔将军所说的那样。将刚刚会聚到捷辽岭下的四十五万人马对阵我东炎的五十万大军,以两国可见的全部实力,投入这一场西云大陆前所未有的大战吗?看着亲卫下意识畏缩地动作,贺蓝淡淡微笑了。或许,这就是御华真明口中地“取败”之由:就连自己最亲近的侍卫,都已经不敢相信对“冥王”行动的判断,都不能仅凭着一般兵法常理来推断,终于等待到分兵地大军重新集合后,按捺住军士、耐心等待了四个月的风司冥所必然要采取的行动。鸿逵二十七年六月,北洛三路大军合围兕宁。慕容子归兵锋向北,沿之前卢森在京郊西北防线,绕行捷辽岭后与风司冥连接会合。由叠川草原西南方向直指兕宁的韩临渊,则在临近京师百里的距离弧形散开,以两千人为一队,前后间错,集结连绵,在兕宁西、南、北布下严密军阵。如此阵势,使得兕宁城周,除东南一隅和京北大营自身所在,真正用兵发力已经被限制到只有捷辽岭下、黄石河东西两岸平原的唯一选 择。而京北两军对峙已久,风司冥多时蓄势,其目的行动……实在不需要更多思考。“不战而屈人之兵”固然重要,“攻心为上攻城为下”也是兵法常理,但没有战场真枪实剑的厮杀,没有坚城草木沾腥的喋血,势均力敌的两大强国又如何真正分出雌雄?四十五万对五十万,北洛兵力上微弱劣势,战局上却拥有着看似分明的强大优势。但,对于交兵已有八个月的炎、洛两国,投入倾国兵力的大战没有打响,就没有真正的优势劣势可言。草原“军神”所来非 虚,即使是赫赫冥王,如果不能在这一场完胜,战争的局势走向,便再不在人们预测。而且风司冥……也和自己一样,同样渴望着在公平对等的战场上,堂堂正正一决高下吧?而这,是自己唯一的机会。在战场上击败冥王,就像四年前在莫伦提草原的那一战,人心、士气、整体的战局……一切都将从此转折。不是不可能,虽然,这一次自己并没有胜的把握。但背水一战的局势,战场上凡人求生的本能,草原将士固有的骄傲,以及对阵绝对人数上一点说大不大、说小却也不小的兵力优势……置之死地而后生,只要运用得当,纵使手上只有不多的筹码,依然可以重新把握总体的战局。露一个安抚的微笑给赵全生,见亲卫脸上缓缓显出安宁而信赖的表情,贺蓝嘴角微扬,随即握紧了手中巨剑。第一次真真正正、公平堂皇的对战啊……“有贺蓝.考斯 尔在,就不允许风司冥向兕宁迈进一步”,神前誓言犹在耳边,而自己,绝不背弃自己的誓言!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四十五章 奋英雄怒(中B)慕容小心——”薄少涵一声大喝,慕容子归直觉侧身,只觉颊边一阵森寒,贺蓝.考斯 尔沉厚的剑锋挟着劲气狠狠劈下,顿时削下一大片马臀皮肉。坐骑吃痛便欲奔窜,紧急间马背上慕容子归奋力一拽缰绳,战马顿时人立而起。慕容子归手上一牵一引,战马在空中转了小半弧圈,高举了两只前蹄就向考斯 尔头顶踏去。眼看马蹄踏来,贺蓝不急不慌,双腿一点马腹指挥坐骑后退避让,同时手上一剑递出,恰恰抵住薄少涵伸向及时从旁插上给自己解围的赵全生的枪尖。枪轻剑沉,又考斯 尔力大,薄少涵原本意在救援慕容子归,见贺蓝剑到,虚晃两个花式阻一阻他趋避,口中轻斥,也不见他有任何更多动作,身下战马也不转身,竟是直直向后疾退,速度与前进时一无差 别。贺蓝.考斯 尔不觉吃惊,而这瞬间微怔,薄少涵、慕容子归已然 都到了两丈开外。薄少涵撮口一声 哨,周围的北洛士兵顿时如潮水涌动,一齐向他与慕容子归二人身前聚拢,原本分散交错、各自对战的北洛士卒片刻间结成一道坚墙,严严挡住贺蓝.考斯 尔的去向。心知慢了一步再无追及之理,贺蓝.考斯 尔粗粗招架几下北洛步卒的攻击,抬眼,果然薄少涵已经一路驰向北洛阵营。遥遥望去,但见他手上长枪舞动,口中呼喝一刻不歇。所到之处北洛士兵纷纷应声集结,如两道坚实壁垒护在前方慕容子归左右,阻挡住战场上任何袭向己方大将的羽箭刀兵。兵士拱卫中慕容子归一路快马,尚未到北洛阵前,营中早有两员上将纵马驰出。接应下坐骑重伤地慕容子归,两将与其后的薄少涵稍一接触错身,三人随即同时拨动马头,调准了方向就向自己所在飞奔而来。江扬和庞朔。眼见薄少涵左右飞驰而来的敌将。考斯 尔头脑中迅速闪过军中对这两名北洛将领的评论:相比于多马、韩临渊、乔非、王楚才这些早已扬名沙场的冥王军名将。这两名年纪不过三十的青年将领却是在这一次与自己东炎的交战中一点点显露出上将之能的。最早是在高城地战报中听到两人地姓名。韩临渊强攻下高城东门突破城防,而紧随其后、几乎是在同一时间被攻破地南门,正是江扬和庞朔共同指挥攻击。风司冥取道北海水路闪击黄石河口,时韩临渊南下增援鹫儿池,而多马率军由沿海陆路行军,祭鱼浦一战风司冥亦正是以江扬、庞朔为先锋,叩开河口关防。其后北洛沿黄石河谷南侵。捷辽岭数度疑兵,统帅指挥的除了老将简顿之,就是他二人在阵前往来纵横,制造了捷辽岭守军无数麻 烦,更伤了主将温勃柝和前往救援的因赖特。就连后来赶到的卢森,战场上数个回合交手之下,对这两个名不见经传突然窜升崛起的冥王军 “新星”的实力和年龄大为惊叹——虽然赫赫冥王麾下集中的多是北洛最年轻而有实力地将领,但似这般年轻将才层出不穷。作为冥王军的对战方。这无论如何不是让人欣喜的消息。不过,年轻,又经历平顺少有挫折。便容易冲动,容易盛气凌人。看准了庞朔急于抢攻而一旁江扬策应未到的一瞬空隙,贺蓝.考斯 尔巨剑斜刺,锋刃一转一挑,远胜普通长剑的厚重力道顿时将庞朔画戟长柄从中间最脆弱不着力处一削两段。兵器被削断,庞朔顿时大惊,脸上变色。但他也不是初次临阵徒有血性之辈,遭遇大变心思转得奇快,借着考斯 尔削断画戟的力道,执着画戟前段的左手在空中自下而上划过小半圈圆弧,画戟头部主柄与兵刃构成的方形空框看准了考斯 尔剑尖就套过去。贺蓝不意他变招迅 速,收势不及剑尖被套个正着。庞朔左手用力一转一扭,带得考斯 尔不由侧身伸臂。贺蓝胁下空档一露,庞朔执着后半截画戟铁柄地右手已经趁势袭上,而一边江扬地长剑剑尖也指向了贺蓝咽喉。变起危急,考斯 尔身边葛雷德、赵全生眼见相救不及,却听贺蓝猛然一声大喝,疾转巨剑,一个发力竟顿时将庞朔画戟戟头震裂成数块碎片!庞朔慌忙后退,考斯 尔巨剑横扫,直将他阻挡招架的戟柄和江扬见势援救的长剑一齐劈断。以一敌二,仅仅两三回合便劈毁对方兵器,优劣情势转移如电光火石——“军神”神威如此,战场上东炎士兵顿时一阵欢呼大喝。眼见同袍受挫,薄少涵目光一沉,长枪晃动拦住考斯 尔剑势。江扬庞朔及时抽出鞍下备用长剑,两人目光一错,同时抬头,仰天作啸。两军作战,一瞬死生。敌我交混之时,兵卒目光所见,往往只得身周咫尺。想要在混战中继续指挥号令,组队结阵,除去军中旗帜地颜色与变化,便只有特别的讯号声音。见江扬、庞朔两人做啸,薄少涵随即相和,三人发声既响,战阵中随机有远近数处回音回应,贺蓝.考斯 尔心中微凛,也不再加追击,巨剑一挥,为身侧几名东炎士兵挡住敌方攻击。果然,片刻之间,分散混战的战场因为北洛诸将一齐率兵收缩的动作重新显露出敌我分明的对阵双方。见北洛中军烈风大旗和黑底白树的冥王旗随即缓缓向前推进,贺蓝心中轻叹一声,扬鞭纵马,快速到正在重新整顿集结的东炎军队之前。“今日天时已晚,明日与将军再战!”风司冥语声朗朗,和着河谷平原上猎猎晚风,清清楚楚送到战场每一个人的耳里。举剑身前行过一礼表示接受,贺蓝.考斯 尔并不答话。一双锐利 眼眸只是死死盯住应风司冥之声而缓缓动作地北洛大军。——从容不迫,整齐有序,没有任何可供攻击的余地。相隔数十丈犹能看得清清楚楚的风司冥的冷峻眼神,贺蓝.考斯 尔非常明了其中的计算和挑衅。虽然无比渴望着一战,但绝不会是在这样情势下的盲目出手……心中淡淡笑一下,贺蓝拨转马头:“收兵回营!”“真是好定力——贺蓝.考斯 尔!”回想着方才一刻对手眼神,风司冥忍不住出口赞道。“什么定力,我看根本就是没胆冲上来杀一场罢了!”循声向大踏步走近的韩临渊看去。见他一身“冥王凶神”标志性的血红战甲战袍。手中银枪闪耀。整齐装束似立刻便要出战,风司冥不由微微笑一笑:“河西布防极是要紧,怎么,又丢给洛文霆还是严晏 了?”“有多马亲自把守住捷辽岭,河西岸还有什么可以担心地?包围住兕宁西、地死任务交给曹锐,难道贺蓝.考斯 尔还会带了这  下皇城不管,还专门挑了西边突围?他有这个魄力倒是好了。省得我继续守在河边气闷。”一边答话一边向风司冥简单地拱手行礼,韩临渊随即转向他身后薄少涵等冥王军将领,目光在江扬、庞朔手上顿一顿, “什么混事?就算面对面交手招架不过,难道连兵器都叫别人毁了去 吗?冥王军地名头是给你们这样败坏的?”“‘打不过就逃’,还不是你在出战前反复教导嘱咐的?”江扬和庞朔原是韩临渊属下将领,被他如此教训顿时半点不敢作 声。知道韩临渊脾气,更听出他躁怒语声深处含义。风司冥只笑一笑不说话。一旁老将军简顿之却是大声接口:“掂量好自己轻重,不许无谓争胜,该退则退。战场上必定有友军后援接应;又不是第一次上战场的毛头小子,考斯 尔这种对手,打不过有什么可丢脸的?知道时候进退,不坏了殿下的大计才是时刻要记住的第一条。这不是你教导手底下人几百回不变地老三句?还是他两个最近表现好些,就当他们跟你一 样,是个谁都敢打、谁都能打的愣头骡子吗?”简顿之能征惯战,军中资格极老,就连风司冥对他都敬重三分。被他这样一说,韩临渊一时哑口无对,周围将领都是忍不住大笑起来。“好啦好啦——今天江扬庞朔头一次对上考斯 尔,不习惯他兵器武功路数也是正常,虽说和之前亦璋小将军相比是差了些,但临阵的应变还有跟其他将领兵士间的配合都不错。临渊不要挑剔,简老将军也别一味回护安抚。今天是大战第一天,头一场较量下来的情况和之后的用兵还要仔细考虑商议,大家只管站在营帐前说笑是什么道理?还不赶快随殿下进帐去!”说到最后一句,皇甫雷岸语声已带上了三分严厉。望一望风司冥掀帘入帐的背影,众将顿时收声,快步跟随进帐。皇甫雷岸趁机到稍稍落后的韩临渊身边,压低了嗓音:“怎么?河西方向……有情况?”“果然是皇甫……但不是北面,是南方。”淡淡扫周围一眼,韩临渊声音几不可闻。“前两天夜里有探子传来消息说,兕宁往东南温斯彻草原地方向,连日有些动作。我赶过去看了一下,你猜怎样?”说到这里轻哼一声,“贺蓝那老小子怕是打算着要溜。”“什么?”皇甫雷岸一惊,随即压住了语声,“你没有看错?东炎地五十万大军都堆在这里,他又不是我们可以虚实进退地变化,兕宁城就在他身后,这里哪怕只稍稍地软了一软都会被我们抓住机会——贺蓝考斯 尔还没那个胆子,敢把京城都抛下来吧?”“谁知道呢?”韩临渊扯一扯嘴角,素来犀利的双眼里射出异常冷冽的光芒,“他敢算计我们想把我们在草原上慢慢拖死磨死,就得先试试自己能不能跳出兕宁这块死地。四十万对五十万,人数上是他占着便宜,但想要玩花招那就是自己找死。有我韩临渊在这里,看他贺蓝.考 斯 尔还有没有本事再来一回诈死。从我们眼皮子底下把他地兵丁凭空转移!”见韩临渊笑容越发狠冽,做出抓拢动作地手掌显出满满的把握自 信,皇甫雷岸心中不由稍安。略一沉吟随即道:“从殿下刚才见到你来的神色举动,还有今天战场上的表现,似乎对这件事情心里已经有所准备。之前定下河东平原决战的时候就提过必须谨防东炎趁机调军转移战场重心,虽然认为没有东炎弃守京城、大军游击转战的可能,但是现在这样的情况……这件事情还是要趁早禀明殿下才好。”韩临渊闻言颔首:“不错。我自己赶过来就是为了把情况说得更清楚,而且。真有什么变化的话也方便应对。”皇甫雷岸点一点头。“是。毕竟战场上跟考斯 尔直接交手最多地人。是你。”说到这里,皇甫雷岸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望着韩临渊地双眼露出一点笑意。“不过你也是真大胆,河西布防那样重地责任丢下了就跑,捷辽岭下多马没了能打能抗的前站接应,要他同时照顾前后两方,这会子只怕在营中跳起来又砸东西又骂人。还有。兕宁东南的动静,明明隔了一座城池、周围近百万的大军,你怎么就敢一个人夜里查看?军队待了十五年还是一身江湖武人脾气,身为大将不知道尊重自己,一会儿殿下问着问着发起火来,我可不会救你!”韩临渊闻言顿时苦笑,转眼望一望中军大帐:“我的脾气……还有殿下的脾气,十几年时间你还不知道?若这一次他同以前一样。约束定了我只能待在河西岸捷辽岭下死守。我哪里敢往外探一下头?战局的布置又不是今天大战战场,允许随时看着情况决定进退闪避。要是殿下没有先交代了话下来要把兕宁东南西北各方向全部看死,我决不会在这些上面多花一丝一毫力气。”顿一顿。韩临渊轻轻叹一口气,“皇甫,你我都知道殿下战场上地心思计算。何况,这回对手还是赫赫有名的 ‘东炎军神’,各种可能发生的情况……总之,不会是眼前这一场硬碰硬的大仗打完就了事的。”“这个自然。我也从来没有指望凭这一仗打掉东炎的主力,然后就只要扫荡残部,余事高枕无忧。”想起今日阵中贺蓝.考斯 尔纵横冲杀,指挥若定的情景,皇甫雷岸轻轻摇一摇头:如果没有身后一座京城牵制的话,那个男人,应该能够发挥出更多更强实力来吧?以东炎第一将军、最高统帅地身份,不仅是站在最前线对战,更亲身突入到阵中。对阵交手地北洛将领亦自不凡,可就连慕容子归、薄少涵等沙场老将对上他都异常吃力;而庞朔、江扬这些连日来作战确实勇猛,各方面实力、状态都相当优良的年轻将领,在他手底甚至走不过十个回合,几乎都是靠着彼此的援救,合数人之力才能勉强对个平手。虽然一般兵士地作战能力,冥王军因为长期严格训练的关系,战场上要略占一些上风;但军中诸将尤其是主帅贺蓝.考斯 尔的勇武神威,东炎士气由此大振,使战场势均力敌强弱难分也是不争的事实。草原人敬爱勇士英雄,考斯 尔实力如此,一国声威也是可以理解的了。而以这样的实力声威,若不能一气击溃彻底消灭,留出机会让他逃脱,然后借地利之便长久骚扰为害……这样的情况,不仅仅追求完胜的风司冥不乐意见到,任何一名北洛将领北洛士兵,一定都不愿看到其发生。“皇甫,想什么呢?该进帐了。”向韩临渊目光,见他凝视自己似也若有所思若有所悟 淡淡笑一笑:北洛的优势,或许就在于主帅的身后无忧,将士战场决断从无掣肘吧?对自己麾下将领的完全信任和给予随机应变的充分自由,加上主帅深远周密的布置思考,最终合成如臂使指、千万人犹如一身的默契统一,使得无论战场的进退调度还是战阵防线的变化转移都显出高度的整齐和从容。而以将士对于统帅的信赖,冥王,从来不输给任何人。“……我想到了,临渊——快进帐。帮我!”“将军,我想到了!”抬头,贺蓝.考斯 尔静静看向少有兴奋的部将。“想到了什 么?”“怎么把风司冥真正调动出来地方法!”贝布托族长,自鹫儿池随 高等将领一起退还京师的白客双眼闪出异常精亮的光彩,“想要打败北洛,不先彻底击败风司冥是不行的!冥王军善战,兵士实力远超过普通军队,这一点今天的战场上体现非常明显。不仅仅是他们单兵作战的能力。只要给他们一点空余。让几个人凑到一起就可以组成小型军 阵。战斗力一下子增强好几辈——这样的情况不是今天才发生,之前捷辽岭下就有体现,而今天战场情况则说明这不是冥王军个别、或者部分队伍的实力,而是整个冥王军皆是如此。因为这样地实力,所以北洛才会竭力打破两军对阵,而取代以彼此交混地局面。这样一来发挥他之所长,二来。消 草原骑兵原本地优势——将军,平原会战的最初目的和最大优势,是坚兵铁骑冲垮对方阵营啊!”“是,当然是这样。但今天北洛消除了我骑兵优势,在我突进过程中就分段割裂……白将军对此可有什么好的对策?”虽然身当贝布托族长,白客却是由鸿逵帝直接任命而非部族本身选出。他部属原在考斯 尔帐下,军威森严,此刻被贺蓝轻描一句顿时气势全无。扫一眼白客脸色。贺蓝不由笑一笑。“啊,白将军,请继 续。”“这……末将的意思是。尽力保持队伍阵形的完整,不要分兵,沿路上也不受分割,大军直冲到风司冥面前,逼他正面与我作战。”“白将军是说,集中一支兵力,直接攻击北洛中军一点?”考斯 尔铁灰蓝色眼眸中闪出一点微微讶异色彩,“形式上与今日相同,但完全以这一支的快速前进为主,不去理会对方两翼地分割攻击?”“是!”白客迈上一步,抢在卢森等其他将领之前继续说道,“今天战场上我骑军优势之所以不彰,除了北洛意图将我拖入混战局面,本身强行突破对方阵形直闯风司冥中军的意志并不坚决。我军在人数上优于北洛,将军由此定下形成战场上优势合围消灭对方的策略当然是正确的,但是像今天这样被打得极散,就失去了我骑兵自由往来的优势。而北洛以两翼投入战场,中军则被风司冥始终按住,更是对战场中我军的巨大威胁。所以必须将他一起调动到战场之中,包围打击,才能真正击溃北洛军队。而要想调动冥王,除了直接大军冲击北洛中军,没有其他办法。”静静听白客将想法说明,贺蓝.考斯 尔思绪却已经飞离到七年前蝴蝶谷战场——那也是两军对垒,基本势均力敌的大战。风司冥以八千冥王军精锐为先锋,凭借特质的圆盾和组合阵型抵住号称无坚不摧地雁翎军箭阵攻击,活用两翼回环策应,在蝴蝶谷地河口冲击平原上纵横往 来,击溃绝对人数超过己方七万的西陵大军。今天黄石河谷东岸战场,情势与当日如出一辙,白客所言直取中军逼迫风司冥出手的战法策略自己如何不知?只是因为曾经亲身临阵,自己心中有所顾忌,这才特意分出了卢森和葛雷德留心风司冥两翼动作,以防重蹈当年被多马和 锋从两侧夹击截断地覆辙。身为统帅他自然深知自己属下将士的实力,混战虽然稍处劣势,但真正伤亡决不会像先锋部队被完全割裂分离,独自面对北洛优势大军那样巨大。绝对人数十万的优势——风司冥应该很清楚,自己究竟为什么会顺应他分割,放弃骑兵奔驰优势,打散了队伍组织而与他混战吧?所以才严守中军,按住他真正主力不动,只用十数名中阶将领车轮战一般与自己交错过手,不仅是他自己不曾出战,就连冥王军真正的高阶上将如韩临渊、皇甫雷岸、多马,一个也没有真正放上战场。西云大陆世人皆知,冥王军最善奇兵奇袭。但在贺蓝.考斯 尔, 风司冥用兵,真正令人忌惮的绝不仅仅只有一个“奇”字。耐心、谨 慎、严密、滴水不漏,对于这场在双方都是许胜不许败、绝对输不起的大战,风司冥花费的心思,绝对不会在自己之下;而自己所能计算到的每一分每一毫,风司冥也都绝对不可能忽略放过。风司冥……就像白客所说的,不能瞒过风司冥动作,不能在战场上击败风司冥,就不可能真正击败北洛。只有将风司冥也拖下战场,东 炎,才有机会。而战场上,那一眼挑衅,分明便是无言的战书。——来!你敢亲身来,我便出战!考斯 尔微微浅笑:战,当然是要战,但不是现在,不是在你风司冥布置好的战场战局下一战。两军对战,交锋自然带动起整个军阵的移动。顺应河谷的走势和平原的高低延伸,土生土长的东炎族民自然更了解怎样运用渐入夏季牧草滋长的草原地利。这第一、第二乃至第三、第四日的混战,掩护着我军力由西南向东北的缓慢调动,目的只在将两军带到我真正锁定的决战之所。而今天一场交兵,刚刚迈出了计算中第一个向东十里——这个时候,我怎么能急忙忙就回应你的挑衅?但白客一言,却提醒了自己。贺蓝抬头:“白将军所言不错。今日两军交锋,彼此各有损伤,但阵前不曾真正触动北洛中军,北洛的根本实力没有展现。换句话说,我们打了一天仗,却还没有将敌人逼退半里——将军们,兕宁就在你们身后!”一言落地,帐中顿时凛然:“誓死守卫兕宁!”考斯 尔微微一笑,摆一摆手,随即瞩目身侧大幅的地图。裘恩、戴伦泽,我将以皇城为掩护、指挥秘密调军的重任交给你们两个,千万、千万不要堕了你们班都尔“四勇将”的威名,更不要辜负了无双公主守卫家园的最大心愿!正文 卷四:朝天子(天下篇)·下 第四十五章 奋英雄怒(中C)启禀靖王殿下,兕宁东南有军队持续移动。同时河  靠近红土坡方向,两日来不断有小股东炎军聚集——具体的情况和数 字,这是首领的密报。”向身侧一个眼神示意,立刻有亲卫周必上前从暗哨手上接过小羊皮袋。接了周必从袋中取出呈上的薄薄一片纱布在手,风司冥沉默片刻,方才向身前跪着待命的黑衣男子微笑一下,“大司正大人就在后帐,之后的安排,或者还有事呈报的话,”顿一顿,向帐外,“刘复!”分守在中军大帐门口的冥王亲卫立刻从帐外转进来,躬身行礼: “听候殿下吩咐。”风司冥微微颔首,抬一抬手示意道:“带这位……这位兄弟到后帐大司正那里。”“是,殿下。”刘复行过一礼,随即转身示意黑衣男子跟随自己前行。看着两人身影在帐后隐没,风司冥握着薄纱的手慢慢收紧,唇边却流露出极森寒的冷笑。“王爷……殿下?”注目主上表情,周必心中凛然不由出声呼喊。见风司冥倏然回头凝视自己,周必心上又是一跳,定一定神方才低声开口,“殿下,难道,难道是兕宁军情有变?”风司冥冷笑一声:“有变?那倒不算。贺蓝.考斯 尔本来就不是 坐以待毙的人,大军兵临城下,若只有打扫了战场你一枪我一剑实打实地对战,岂不显得他这‘东炎军神’太过无能?”展开手掌。将那片薄纱在案上重新摩平,风司冥努力分辨上面极细的线条和数字,“十里,二十里,三十里……红土坡地位置,地势高低的变化落差,啊,还有两条沟壑可以藏兵的数目……真是不看不知道!若真让他一天一天把我们拖到他布置好的战场。这仗可不是就不用打了?!周必!”周必身子不自制地一跳:“在。殿下!” 16 k 小 说 wWw.16k.CN 首发“传皇甫雷岸、慕容子归二人立刻到中军大帐!”顿一顿。风司冥拽下腰间一块婴儿巴掌大的黄金令箭,“然后秘密地,往韩临渊帐中,传我的话:把网兜口子看严实了——该怎么做,什么时候动手,他自己心里有数。”“是,殿下。”并不意外被派下连夜赶路七十里传讯的任务。周必干脆地躬身行礼,随即快速走出帐去。看着帐帘在亲卫身后落下,黑色的帘幕映着一丈红铁枝上被偷过帘角地夜风吹得乱晃地火苗烛光,显出一种异常深沉而活力诡异地色彩,风司冥紧抿的嘴角又挤出一股冷冽森严的笑意。六月十九开始的两军河谷平原会战,到今日已经进行了整整三天。除了第一日夜间双方约定同时歇战,接下来从次日清晨开始交兵就再没有停息。白日平原战场的轮番较量,到夜间针对营援粮草的偷袭。只有战事规模的变化。没有确实地休战。面对同样名震大陆的强敌,将士们被激发起的勃勃斗志,让东炎敌军在这三日里深刻体会到赫赫冥王大军的盛名无虚。但同样的。这不长的三日也让北洛全军上下充分见识到东炎第一将军和纵横草原的铁骑的绝对实力:迅猛地攻击,严密地防守,战场上灵活的反应,以及交混中捉对厮杀时单兵作战的骁勇顽 强,都是大军自侵入草原以来前所未遇。不能不赞叹贺蓝.考斯 尔当 真一代将兵奇才——直到战场上真正交手,才第一次确切体会到这个男人地强劲;被逼施展几乎全部的实力,战场上呈现出几近完美、牢不可破的阵形;眼见两军激战似再不容半刻分心喘息,却还能从容不迫地谋划算计,凭借草原地理之便背地里调兵布置,并利用正当进行中的战 斗,一点点将自己引导向他所布置的圈套……红土坡,距离黄石河谷一百二十里,其间相隔的一片开阔草原就是此刻两军对阵的战场。兕宁往北总体南高北低的地势,加上红土坡较草原微微隆起的柔和曲线,使坡谷延伸连接平原边缘的一条宽度大约两 丈,因处旱季干涸无水的沟壑成为天然的藏兵之所。连日鏖兵,两军难分胜负各自疲惫,但只要一方稍显怯意退后,必然引来另一方的趁势追击。且退且打,行进间的反复纠缠最能消磨掉最初的警惕,对敌方意图和战力的认定,会使优势一方在失去冷静的同时也不知不觉忽略乃至忘记自身兵士的伤亡。而这个时候一支战力强劲而数量可观的伏兵,会对战场情势造成何种样的影响不言可知——养精蓄锐以逸待劳,一切,都将在它出现的一刻定下终局!而为了这样的终局,之前的每一天每一步都要小心算计:两军对 垒,彼此监视严密,要不引起耳目地慢慢地调动军队到预定地点,不只本身要做的轻巧隐秘,同时还必须尽可能转移过敌方的目光。夜间屡败屡试的袭营,并不是考斯 尔单纯地打算以此回报捷辽岭前的骚扰;白天拼死纠缠的混战,也不是东炎试图强凭兵士武力取胜的草原人作战的风格习惯。维持着战场基本局面的平衡,造成势均力敌但略有偏向的情势,并让北洛全军上下包括自己逐渐产生以武力论渐占上风的错觉;一边精确计算双方彼此往来的速度,时刻调整战场上将领们的分布,小心翼翼又不着痕迹地将战场中心缓缓向东方移动——天时不如地利。大军跨越数千里远来,怎比他土生土长,世代据 居?纵使有最尽职的斥候,自己也不能要求属下对地图上标记出的每一寸土地都亲自踏遍,何况这几乎已到预计战场范围之外?更不用说那些因为特殊地理环境而可能形成的特殊情况。伸手,无意识地抚上腰间仅长尺余地佩剑。手指感受到剑鞘上精密的缠丝花纹。想到三日前心腹大将灯下密报时的眼神,风司冥唇角阴冷笑容缓缓舒展。韩临渊是精细的。胤轩九年大比与自己相识,十几年来保持着真 性,在自己面前始终如一。时不时流露出武人习气,言谈举止不合兵法军规,急躁冲动似乎总要主帅战友约束回护,但这名江湖出身的大将,爱武好战、单纯而直爽的性情绝不等同于头脑的无谋和不加思考。大战之际。抛开战前千叮万嘱务必布阵周密把的西南冲到自己帐前。从他现身一刻就知道必有情  然不曾查看仔细更不敢做下保证。韩临渊却以武人地直觉和为将多年地敏锐,察觉到兕宁周边军队调度必非寻常。他亲走这一趟当面奏报,便是要将这种怀疑和隐约预感准确无误地传递给自己。而得到韩临渊奏报,自己也越发坚定地克制住出阵一战地冲动,三天,牢牢守在烈风大旗下,看贺蓝.考斯 尔阵进阵出、厮杀纵横。而 努力忍耐着,尽可能冷静地审视和捕捉战场上每一处最细微的变化。只是,尽管小心细致如此,倘若没有这一纸信息明确的密报,自己终究只会怀疑——行动指令依然会周密谨慎,但临到阵前的警惕,却绝不会是此刻这般的时时惊觉。而在战场,只要片刻不慎。一瞬大意。就可以断送掉几十万誓死效忠追随的将士们生命!好一个贺蓝.考斯 尔,真是好一个贺蓝.考斯 尔!耳边有几声怪异轻响传来,猛然惊醒。风司冥半晌才反应过来,竟是自己将牙咬得格格作响。“殿下——” 16 k 小 说 wWw.16 k.C N 首发恰在此刻入帐的慕容子归开口,却在抬头望上风司冥面孔一刻陡然收声。被青年罕见地森寒而愤怒的表情震住的北洛上将,头脑里飞速搜索大战开始以来的种种,更罗列出可能发生的最坏情况。但纵是他绞尽脑汁,一时也想不出足以令风司冥也如此动容的情况来。皇甫雷岸却冷静得多。目光掠过帐中,不意外地停在中央案上那片极薄的纱布:久经训练的双眼有极好地夜视能力,烛光下那种纤维曲折疏密不均地特殊织造,对于以织物为名的“承影七色”之“靛绣”实在是太过熟悉。虽然两国交兵都半年有余,这个时候才收到“赤锦”第一份真正意义的军报,让人有些麻木地无法欢呼惊喜,但再一次得到曾经同伴地确实信息,心中还是控制不住阵阵波澜。只是,看风司冥的目光表情,“靖王殿下,前线敌军,情况可是有变?”风司冥森森一笑,烛光下竟有些阴魅。两名久经沙场的宿将都不自禁地周身一凛,但极快随着风司冥的手指动作,向帐中偌大的军事地图看去。“这里,这里,还有这里……地势本身是一路下行,然后是沟 壑……高度在五到六尺,宽度两丈……可以藏兵,不错,预计是三万五千到四万。”顺着风司冥手指一路画下来,慕容子归和皇甫雷岸相对一眼,两人皆是满眼震惊,但随即袭上心的就是预见到万一后果的毛骨悚然。而风司冥沉静幽森的语声还在平平继续,“……到时候一口气杀 出,不需要多大的力气,就可以解决我两倍、三倍,甚至四倍于他的疲兵。而这,还不算引诱我到他预定战场,佯装失败窜逃,其实保留了相当实力的部队。”“殿下,这……这是真的么?”虽然从风司冥的仔细解说,甚至单纯的目光神情也可以知道答案,慕容子归还是忍不住低声发问。见风司冥幽深黑眸在自己脸上一扫,慕容子归直觉低头,“是,殿下。贺蓝. 考斯 尔如此,目标手段都已十分明确。那殿下的意思对策是?”“将、计、就、计。”风司冥一字一顿说出,慕容子归眼中光芒一闪,一旁皇甫雷岸已然显出兴奋表情:“殿下的意思是,将计就计,然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摩一摩双手,年华气势正盛的青年将领脸上露出强烈的跃跃之色,“解决这些地沟里老鼠的活计,就放心交给我!”看一眼积极请命地麾下大将。风司冥微微笑一下,但回答却是摇一摇头。“皇甫,这一次不能由你去。”不去多看皇甫雷岸一时失望的表情,风司冥对上慕容子归,“你今日腿上正好受了些伤。外伤,并不严重,但回来得及时,拿来做一个掩人耳目的理由却是恰当其时——慕容。你带精兵三万。星夜赶去。占住红土坡前无水沟。记住,我只给你一天一夜时间,你务必要将此沟拿下,而且,瞒过考斯 尔耳目直到大军达到!”“是,殿下!”慕容子归顿时正色行礼,“一定完成任务。殿下放心!”风司冥微笑颔首,随即转向皇甫雷岸:“皇甫,你的任务,就是在接下来的一天一夜时间里,牢牢绊住贺蓝.考斯 尔。能纠缠着打就纠 缠着打,不能,则要他随时都在你视线——绝不给他任何松懈喘息的时间,明白了么?”“殿下。就看我的吧!”“很好。对了慕容。出发前记得先到监军大人帐里奏报。”大军在外,凡有重大动向必先报于监军,这是军中规矩。听风司冥如此说。慕容子归微微一怔但随即了然,行礼道:“是!”“很好……就这样。”微微笑着,风司冥手在青冥剑柄上一点点用力收紧,“至于考斯 尔的心意,他想要怎样地东移,这一切,就由我亲自来配合!”怎么……怎么可能?!震惊地看战场上顷刻转变地形势,贺蓝.考斯 尔铁灰蓝色地眼睛一时尽是不信。周密地布置,精准地计算,连续四天三夜地纠缠拼杀,终于一点一点,拔河一般费尽心力将追击来的北洛大军带进预定好的伏击战场。角号吹动,预计着等待已久的士兵一齐动作冲袭向措手无防的敌人一改连日的战局,却不想,震天的喊杀声中从潜藏地沟壑里面潮水一般冲出 的,不是草原的将士,而是北洛慕容子归统帅的精兵!怎么可能?这条沟壑,是去年整整三季的干旱无雨和今春罕见的大风,才由一条地图上绝不曾标记的小沟,加深到了可以藏兵的地步!怎么可能?调守设伏地军队,是京畿周围各处兵马精选抽调,与战场上特选地部下精兵,用了几日的时间,陆续调转、逐步增强伏兵力 量——这样的安排,只要任何抽调地一个环节出现哪怕最细小的问题,都会立刻上报到最高部署的自己知晓!怎么可能?负责这一处伏兵重任的主将,是班都尔“四虎将”中最老成谨慎的裘恩和最善化的戴伦泽。别人自己或许还可能怀疑能力和忠诚, 自幼担任无双公主护卫,对御华绯荧真正心意无比了解的草原勇士,自己绝不会有一丁点怀疑或是猜忌。即使在无双公主被认定背叛斥为国 仇,班都尔群情激昂,有超过半数的部族长老和将领主张投靠北洛声讨御华王族的最危急时刻,这几个忠诚坚刚的汉子也为维护戴黎尔真正愿望奋起疾呼,甚至不惜顶上族人“背主求荣”骂名,冒着国中对班都尔的沉重压力,说动并率领族中对朝廷依旧支持的将领和族人返回京师拱卫王族——这样的忠义,连鸿逵帝都不禁为之动容。勇士的职责,“忠于草原,保家卫国”,这八个字在他们心里的份量超过任何事。而战场上有任何不利于大军的动静,从他们那里,自己绝对不可能得不到回 报!怎么可能?这四天三夜,风司冥明明是在全心尽力与自己缠斗。日以继夜的拼杀,风司冥不给自己任何喘息,自己也没有给他什么松懈的余地。除了他本人不曾出战,帐下大小将领包括慕容子归、皇甫雷岸、韩临渊、简顿之、陈 、张葛、薄少涵、洛文霆、梅韦耶、江扬、庞 朔、乔非……除多马为风司冥把守住后防捷辽岭不曾参与阵前大战,北洛军几乎每一员排得上名号的将领都与自己交过手。而且自己也亲眼看到,风司冥几次想要亲自出击,但总被身边慕容子归、皇甫雷岸两员大将抢先出阵抵住自己——昨日终于重伤了慕容子归,自己眼见着他在数名北洛将士的奋勇护卫下奔回北洛大营,怎么仅仅一天便到了这红土 坡。跨马横枪,闯阵厮杀似全无半点损伤?怎么可能?几天来唯一战事略松地时间也就在昨日傍晚。但仅仅是略有放松,连日拼杀消耗了太多体力,自己与风司冥都不得不回营补充基本的食水,但阵前的两军交战却一刻都没有停止,作为主将的双方更没有小睡歇息。因为几乎是在自己进食换装简单处理伤口刚刚完毕的同时,风司冥便又敲响了夜战的战鼓,皇甫雷岸的八千冥王铁骑让精力稍有不济的老将军葛雷德险些吃了大亏。从战场战事地强度、密度。自己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风司冥。竟是从何时、又从何地调出了这数万地兵马,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潜到了红土坡,更伪造了己方地传讯,让自己笃定安稳、一心一意地认定并执行着预设的计谋!怎么可能?这到底怎么可能?可是,眼前战场的一切,却让自己不得不相信这个最不愿意面对的事实。自己的计算……被看破了。一切用心布置……被对方破坏了。不仅仅是破坏布局,自己的心思计算……还被反利用了。看着远远而来的黑绸白树、环络金穗地冥王大旗。大旗所到之处战场如潮水自动分涌让开道路,贺蓝.考斯 尔淡淡微笑。黑衣,黑甲,坐下骏马如墨,手中双剑若霜,头上一顶金冠闪耀生光,不再以面具遮挡的一张冷酷俊颜,在沙走尘飞的战场中这一刻竟是清晰异常。那双四年前面具一般波澜不惊的眼挥去了北洛亲王的幽深沉静。闪烁出的。是那一日绝龙谷恶战中大陆名将那绝无掩饰的锐利和凛凛精光——“虽然,等待了整整七年,但这一天总算还是让我等到了。戴  ……贺蓝.考斯 尔将军!”“从安塔密斯的攻防战开始,这是第一次,终于可以放手一战地较量!”“贺蓝将军!”“陇大人!”甫一踏入临时支撑地大帐,抬头一眼望见霍然起身的贺蓝.考斯  尔,陇君 不觉立时倒抽一口冷气。看清来人面容,贺蓝.考斯 尔心中一松,身子似不受控制地向后坐倒,挨到草草搭就的坐铺时像是硌碰到了什么利物一般,嘴角一抽“呲嘶——”一声,脸上五官一时都似完全错了位置。“贺蓝将军……”陇君 闻声一惊,急忙两步冲上就要相扶。却不想贺蓝陡然双眼一抬,铁灰蓝眸子里射出地森冷光芒逼得陇君 陡然僵住,左手一挥,拨开重新抓住了他右臂上药包扎的军医,低沉嘶哑的声音混合着重重的呼吸:“陇大人,你怎么到这里来了?皇上……皇上出什么事了?京城出什么事了?”陇君 一呆,双眼死死凝视面前的第一将军,鼻腔发酸,眼里差一点垂下泪来:他不是第一次见到临阵对敌的考斯 尔,更不是第一次看到这位习惯身先士卒的勇武将领身上负伤,但他却是第一次见到贺蓝.考斯 尔伤到连说话声音都不能保持一贯的沉静平稳。草原上流传着无数关于“东炎军神”的传说,人们印象里考斯 尔百战百胜,勇武犹如天神,就算敌人的长剑刺进了小腹,就算敌人的羽箭穿透了大腿,就算敌人的巨斧劈在了肩胛……这个永远也不会失败的男人都会带着独有的笑容,用漫不经心万事无忧的谈笑风生安抚战友,更用百倍毒辣狠绝回敬给他任何一点伤痛的敌人。然而这一刻,虽然战甲战袍不见血痕,头上姜黄色头发用布巾束得整齐,便是右臂的伤口也被仔细包扎妥当——倘使没有那圈刺眼的纱布,单从这一身装束,或许谁也看不出这位素来沉稳威武的将军与平日任何的不同。可面对这副整齐,陇君 只觉胸口一阵阵抽紧。虽然袍服齐整,贺蓝.考斯 尔的表情却是东炎军神从未显露过的疲惫。帐中并不十分明亮的火光掩不住因为失血而苍白的脸色,铁灰蓝眼睛低下浓重的黑影满是支撑将近极限的痕迹。但更重要的,却是那一种像是从身体深处渗透出来的沉郁意气,不再是万事成竹在胸、不动如山的稳定。而是连最后一丝火光也熄灭后余灰犹炙,周围空气却慢慢冷缩凝结地无望和漠然。自己来前已然知晓河谷东原和红土坡的战局变化,此刻的战场形势更是多有了解,心中的震惊和慌恐实不在任何人之下,可是亲身到得军中、亲眼看到考斯 尔情态,才真正感觉到“也许会 败”的无边恐惧如北海森冷的海水一层层袭卷上心头,直沁得下,没一处不冷。只是这种冰冷感受仅维持了一瞬。下一个转眼。自己便被贺蓝.考斯 尔低沉急切的喝问抓住心神。见他身子前倾。盯视自己的目光满是焦急忧虑之意,陇君 上前一步,“将军稍安,陛下无事。”见考斯 尔闻言神情稍定,陇君 微微笑一笑,但笑容一闪便逝。“但是皇上很担心将军您……”贺蓝微怔,随即轻轻扯一扯嘴角:“有贺蓝.考斯 尔在。就绝不 许他风司冥向兕宁跨近一步——这句话,臣从来没有打算向皇帝陛下收回。”“将军,您万不可多心!”陇君 闻言一窒,顿时脱口叫出, “不,臣地意思是……皇上地意思是,将军无论如何必要保全自身,为了东炎。为了朝廷。更为了皇上!将军您是草原地军神、东炎王朝的守护,您千万不能有任何闪失!皇上是真的很担心您,在宫里听到战场前线的消息实在不安。这才命令臣带了护卫宫掖的御林禁卫一千人给将军随时调用——将军,考斯 尔将军,皇上的旨意军中一切由您作主,京城的防卫,大军接下来如何行动但听将军作主。只要保住京城不失,将军……”“陇大人。”被考斯 尔淡淡截住,陇君 倏然住口,抬眼与贺蓝目光相接,沉默半晌,终于露出深深地苦笑。“将军,并没有到这一步,还并不需要按最坏地打算去……”“典礼司仪大人,你知道的。”贺蓝.考斯 尔微微扯一扯嘴角, 抬手示意收拾好医箱药囊的军医退出帐去。见帐中顷刻只剩下两人四目相对,贺蓝又是淡淡一笑,“这一条路是早就安排好的。战场到今天这个样子,贺蓝不曾预料,更不能及时应变阻挡敌军,致使如今窘迫局 面,也是考斯 尔的罪责难辞。只是我既然说过不令风司冥前进一步,就绝不会背叛誓言,无论情势到了怎样的地步,考斯 尔都不会离开所属的战场半步。所以,接下来的事情……接下来地事情就要拜托给典礼司仪大人了。陇大人!”见考斯 尔从铺上站起,一腿屈膝,双手拱抱,陇君 一惊之下慌忙跪倒,双手扶住贺蓝手臂:“将军,陇君 当不起这般大礼!您身上还有伤……将军,您快快起来!”扶贺蓝重新坐好,陇君 才在他面前跪下,“臣知道您地心意,必当尽心竭力劝服皇上——”“不,不是皇上。皇上的性子你我都知道,否则,不会有‘只要保住京城’这一句传来。”考斯 尔微微笑一笑,伸手轻轻扶在陇君 肩头。沉默半晌,“为我东炎,保住太子——草原的根基不能毁在这里,王族地血脉,更不可以随着宫墙倒塌而玉碎无存。我会尽最大的努力,可是,经过大祭司……那天他的那一句,还有这一次,这一次红土坡的失手,虽不能说什么,我心里却总觉不安。陇大人,你是绯樱宫里皇上唯一可以全心信赖的忠实臣子,也是御华王族在东炎国中唯一可以性命相托的显赫家世——阿史叶迷一脉,必须保存下去,您一定要承诺考斯 尔会守护这一脉骨血永远流传下去!”凝视贺蓝.考斯 尔精光闪动的铁灰蓝眼眸,陇君 喉头颤动几下:“是的将军,我明白;陇君 一定不会辜负自己的姓氏,不辜负御华王族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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