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倪萍-16

藏的,不知道她们俩又搞什么鬼花样。问也问不出。九点钟我离开家门,还没走一百米,口袋里的呼机就响了:“阿姨,今晚早点回来吃饭。”我笑了,就这点小事..忙了一天,也没顾得上给家里打个电话,晚上快十点才走进家门。姥姥和小阿姨双双在楼梯口等着我,屋子里的灯全都亮着,桔黄色的灯光把我迎进了这个我天天都回来的家。“咱家今天怎么这么亮?”小阿姨按捺不住地拉我走向客厅的桌前:“今天你过生日,阿姨,你忘了吧?”餐桌上摆了一个大蛋糕,蛋糕上插了六根蜡烛,我回身看着姥姥和小阿姨,这两位在这个世界上离我最近和最远的亲人,在烛光里笑得那么温暖,那么真实。“我忘了!”我的惊喜抚慰了她们,两人心满意足地去厨房煮饺子去了。怎么会忘呢,其实,我知道今天是自己的生日。生日是什么?不就是生命中盘点的日子!生日年年都有,日子积攒到三百六十四天,就出来了一个叫做生日的日子,多么平常。特别是像我这样,都三十六岁的女人了,有什么值得庆贺的?就像黄河的凌汛,正是生命中倒春寒时,那种暖不过来的日子,是我极想躲避的日子!躲避其实是自欺欺人。我内心深处哪有一天忘记过自己的年龄。生日可以不过,但是年岁却一年不少地在你的生命中增长,它是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记录,无论你过得好与不好,无论你觉得时光快与慢,你一天天地长大,一年年地衰老,这是事实,也很公平。我是什么时候发现自己不再年轻了?对,是从那次在镜子前卸妆,我看见了自己的眼睛混浊了,过去黑白分明的眼睛如今怎么了?我对我的变化吃惊。我很清楚混浊的眼睛透出的是一种难以言说的悲凉。悲凉?善良的观众会说:倪萍,你哪里有权说悲凉,你是谁?你是一个几亿观众都知道的主持人,你过的是什么日子,汽车、鲜花、掌声..该有的你都有了,没有的你也有了..你还悲凉?我的痛苦恰恰就在于我是生活在人们的想象中。一千个人就有一千种想象,人们议论你的生活是天经地义的事,好像所有的人都比我自己更了解倪萍。渐渐地,那个公众的倪萍离我远了,甚至倪萍也不再是我了,她只不过是“综艺大观”的一个符号,一个真实的倪萍只留给了我自我毫不得意,也决不悲伤,这是我这个职业的特点造成的,也是我自己当初的选择。看着镜子,我对自己说:如果这些年不做主持人,而是在山东安分守己地和丈夫过日子,这双眼睛也许就不会这么早就混浊。如果我的生活过得不是那么拘谨,不那么传统,额头就不会这么早就爬上皱纹。人就是这样,得到了又怀念那些失去的,真给你找回你原来的,你大概比现在还要不乐意!我和普通女人实在没什么两样,在事业和青春中反复丈量,一会儿去买最昂贵的化妆品涂抹这张不再年轻的脸,一会儿又去购很多书,想用知识装扮自己这个已经成熟的年龄,然而自己的眼睛还是混浊了,因为无法填补内心的生命之泉——爱。心的生命之泉——爱。准确他说是从姥姥、皮球和表妹的到来,我们一起组织了这个新的家我才开始拨开迷雾的。她们的善良,她们的质朴,融化了我那已经被冰雪封住了的外壳,我渐渐地有了知觉,麻木的神经也开始复苏了,我看到了使自己走向苦海的网络,这完全是由自己编织的,不是吗?所有人性中的弱点我都没能逃脱:既渴望成功,又怨恨付出,既想得到观众的赞许又嫌活得太累,原本一个普普通通的人却不知不觉地把自己当做了不普通的人。我知道眼睛的混浊是内心混浊的反映。我感谢身边的这些最普通也最善良的人给了我最高贵的良药,她们使我找回了原来的我,我又可以呼吸了,我爱姥姥也爱皮球。按常规,小阿姨皮球可算不上是我的亲人。我家小阿姨是我今年救急,从青岛我妈妈家借来的。第一次见面是我到北京火车站接她,我一看见她就乐了,她完全像个皮球,圆圆的脸,矮矮的个子,脑袋特别大,在那拥挤的出站口,她几乎是咕噜噜地滚到了我的面前。“张海萍,太大人味的名字,就叫你皮球吧。”“行,阿姨,叫什么都行。”我们之间一点陌生感都没有。“皮球,咱们得快离开这儿,瞧你这胖样别被人挤爆了。”她知道我逗她,一脸的憨笑,我一开始就喜欢上她皮球的到来,使我这个原本井然有序的家全乱套了,就像燃烧的煤火中洒了一把盐,劈里啪啦地跳出了许多恼人的火星。她一心想把家务做好,使我能够长久地留用她,在青岛我妈妈家,活儿虽然轻快,但是一个十七岁的孩子终日陪着两位老人,她觉得闷得慌。在我这儿可好,活虽然多,但家里热闹,对于皮球来说,这里每天遇到的人和事都怪有意思的,她在这里做活不拘谨,我这样的人又比较好说话,所以她活干得特别卖力。但皮球毕竟还是个孩子,每天都会做出一两件让你哭笑不得的事,诸如,你发现炒菜的锅用完了她不刷,你问她为什么,她说上面还有好多油明天接着炒;花瓶打破了她不告诉你,当你要盛水插花时才发现她是给你临时粘合在一起的。你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你看得出她确实是想努力做好,罢了,罢了,慢慢来吧,每次看到皮球惹了祸,我都这样安慰自己。妈妈说为了让皮球有一个良好的基础,买菜应该让她记帐。于是,我给她买了帐本,告诉她如何记。一个月之后,差点没气晕我,三页的帐上找不出几个写对的字,香菜她写成“杳采”,菠菜她写成“皮菜”,食醋她写成“皮粗”,你真是气也不成,乐也不起,满纸的错字,满张的错帐。于是,我跟她做了一次认真的谈话。“皮球,你这样恐怕在我这儿干不长。”皮球有点怕了,倪萍阿姨认真了。“怎么办?”“我改。”皮球哭了。“你不认字这不是改不改的问题,你得去上学才行。”“上了,也学不下去。”皮球抬起头跟我说。看得出她既不想离开我这儿,也不想去上学。去上学大概也不现实,十七岁的孩子上小学二年级?我犯愁了,没有文化,很多道理是跟她讲不通的。我更替她日后着急,总不能在我这儿待一辈子,将来认不了几个字能干啥?能嫁个什么人?孩子怎么教育?我像个母亲一样替她打算着以后。在我这儿待一辈子,将来认不了几个字能干啥?能嫁个什么人?孩子怎么教育?我像个母亲一样替她打算着以后。“盼望着,盼望着,东风来了,春天的脚步近了..”朱自清的散文《春》是皮球在我家学的第一课。她那朗朗的读书声,那带有浓重山东口音的普通话,使我倍觉亲切。我不也曾有过皮球的年龄?同样的嗓音,同样的语调,却读着不同的理想。我决心好好待皮球,如同一家人一样好好过日子,使她将来成为一个能独立生存的人,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姥姥虽说是和皮球来自一方土地,却是完完全全的两种山东人。姥姥的干练,姥姥过日子的本事,姥姥的知情达理,是皮球下一辈子也赶不上的。这样两个人在我家里操持着家务,矛盾就有了。首先,是姥姥看不上皮球,姥姥像个监工一样,时时刻刻地盯着皮球:油放多了,盐放早了,先放姜后放葱..她干的活姥姥没有一样能看上眼的。时间长了,姥姥就来我这儿“告状”,总嫌我太宽容皮球。其实,我也能看出,皮球身上有很蔫淘的一面,她略有欺负姥姥的意思,反正你都八十九岁了,耳朵也不好使,你说什么我就装着听不见,我想干什么把门一关你也没办法。于是,我就两面调和,“姥姥,皮球还是个孩子,过几年大了就好了,你想你孙女、外孙女儿要在人家家干活,你不也心疼?”转身我又嘱咐皮球:“老奶奶可是咱家最要保护的人了,对老人,做晚辈的只有孝顺两个字,而且顺比孝更重要,老人没什么对与错,我们只有顺着她,她才能长寿。”其实,姥姥和皮球又是一对无法分开的伙伴。多少次,晚上我在电视台直播,姥姥就全靠皮球照顾了。她们的许多兴趣点是相同的:看电视都喜欢同一类的节目,诸如《天仙配》、《孟姜女》。还有姥姥那说不完的往事,皮球是她最好的听众。姥姥教皮球擀面条,包饺子,恨快,那肉丁大白菜发面包子,就成了皮球的拿手饭了,凡是来我家吃过的人都说好,以至于我们的朋友都执意让皮球和姥姥在北京开个山东包子铺。看到这一切,我感叹道:莫没办法,皮球的厨艺进步得比学文化快多了,莫非皮球这辈子就是干活的料!姥姥和皮球的到来,给我的生活增加了一些麻烦,却也带给了我许多快乐。多晚回家,她们都在等我,多么情绪不好,见了她们就平息许多。我的生活也有了变化,不管去哪儿出差,我一定把当地的土特产带给她们,过去习惯了空去空回的我,现在总是大包小箱的,我总想尽我的所能去弥补她俩各自的缺憾,不是吗?姥姥一辈子都在付出,含辛茹苦,最远也只到过北京。深圳是什么样,上海什么样,她只能在电视里看看。皮球更不用提了,这次来北京还是头一回坐火车。我渴望所有的人都能过好,都不白来世上走一回,可是我的力量多么渺小,我只能帮好我身边的人。其实她们也在帮我,不是吗?姥姥和皮球今天给我过的这不同寻常的生日,我终身不忘..深圳是什么样,上海什么样,她只能在电视里看看。皮球更不用提了,这次来北京还是头一回坐火车。我渴望所有的人都能过好,都不白来世上走一回,可是我的力量多么渺小,我只能帮好我身边的人。其实她们也在帮我,不是吗?姥姥和皮球今天给我过的这不同寻常的生日,我终身不忘..我们仨人围着蛋糕,开始了我的生日晚宴。我边吃饺子边说:“好吃。”说得那么由衷。姥姥欢喜地:“那就多吃点。”皮球反对姥姥,“让阿姨留点肚子吃蛋糕。”“好,好!”“阿姨,你说这蛋糕怎么样?”皮球等着我回答。“挺好。”“那你猜多少钱?”我还从来没买过蛋糕,真不知价钱。皮球和姥姥一副得意的样子。姥姥又说,“你猜这蛋糕多少钱?”蛋糕多少钱今天怎么那么重要?我瞎说了一个数:“三百!”姥姥和皮球吃惊地看着我。“你看,我说你该买个再好点的吧!”姥姥怪皮球。皮球说:“这是最好的了。”她俩你一言我一语地争论时,我才知道桌上的这个生日蛋糕着实不容易来到我家。离着生日还有好多天,姥姥就和皮球商量好了,要用姥姥自己的钱给我去买一个北京最好的蛋糕。初八那天,她俩见我没什么反映,也没有什么安排,显然是把生日忘了,她们俩要给我一个惊喜,于是就有了早晨那一幕。我走后,姥姥就开始让皮球好好梳梳头,穿上过年买的新衣服,按姥姥的思维,皮球不打扮好点,人家不会卖给她最好的蛋糕。可是皮球很快就回来了,原因是商店的蛋糕最贵的也才八十块钱。姥姥又给她出了个主意,“你就和人家卖蛋糕的同志说,这个蛋糕是给你阿姨过生日的,你就说你阿姨是电视上的那个倪萍。”皮球又骑车去了。皮球跟服务员说她是我家小阿姨,人家自然怀疑。皮球急得脸通红,是啊,她拿什么证明她和倪萍有关系?“那你说说,你阿姨是不是和×××吹了?她现在和谁好?是不是又结婚了?她有没有孩子?她有没有汽车?她到底多大了?”凡是能想起的,大概都问了,皮球如实回答了。很遗憾,关于我的私生活,皮球知道的不多,我估计卖蛋糕的服务员也很失望,但也帮了这个乡下小姑娘的忙,把她手里攥着的那二百块钱全花出去了。这些年,这样的事我真地习惯了,就连我母亲有一次都从青岛打电话问我:“怎么,你和×××在杭州蜜月旅行结婚了?”弄得我哭笑不得,家人都不知道的婚我都敢结,我成什么人了?!我就这么生活着,习惯着我的生存环境。一个曾经最怕被别人议论的人今天成了个最不怕别人议论的人,职业改变了我,年龄帮助了我,我庆幸,内心深处的那些我本质的东西没有改变,我庆幸我一直过着普通人的日子,我也越来越清楚地知道,我其实就是个普通人。家庭主妇家庭主妇“同学们,我实在没有资格来讲这个题目,因为在我看来,一个成功的女性她要有两个不可缺少的条件,第一是她建造了一个成功的家庭,第二才是她有成功的事业。一个三十六岁的女人了,还在婚姻的跑道上转圈儿,我怎么能说自己是成功女性呢?”同学们哄堂大笑——为我的坦率,也为我的亲切。我继而告诉大家:“我其实是一个更适合于做家庭主妇的女人,有个丈夫,再生个健康的孩子,养上些鸡鸭狗兔,搞块小自留地,那样我一定活得出色,我向往自己是个母亲,虽然我已经体味到了母亲的全部光辉在于奉献,但我依然钟情母亲——这个社会中最重要的角色。”看得出,同学们听了这一番开场白后煞是惊奇。一个整天在电视里露面的女人,一个忙起来恨不能昼夜都不回家的女人,一个拿着话筒到处跑的女人,一个曾做为杰出妇女参加过两届全国妇女代表大会的女人,在这么多人面前声称自己想做个家庭主妇,二十多岁的大学生决不能理解我的话,他们的心正是要飞翔的日子,这个时代也正是崇尚独立经营自己,成为职业妇女的进步年月。我的生活节拍总是落伍于时代。小时候,母亲对我们要求很严,小活计都得自己动手,衣服当然要自己洗,肥皂从来都是用她剩下的小得不能再小的肥皂头。看着妈妈手里的大块肥皂,我多少次地跟自己说,快点长大吧,等我到了自己说了算的时候,一定买好多大块的肥皂。直到如今,我见了大块的肥皂还有一种说不出的亲近感!我喜欢那淡淡的皂香味,像清晨的云,清冷而温润。我的衣橱里也放进了各种各样的香皂,遗憾的是如今的香皂太香了,香得失去了本真,香得不那么正统,像一些不三不四的女人,虽然花枝招展,却只能让你畏而远之,没有什么好感。喜欢肥皂是因为爱洗衣服。不管什么时候,只要放上一大盆清水,再拿出一块上好的肥皂,家里该洗不该洗的衣服都会被我翻出来,洗一份畅快,洗一份舒心。我母亲说,小时候我还喜欢布,各种各样的花布我都爱不释手。每次母亲去布店,我总是要求跟着,她在柜台上选布料,我就踮着脚尖用手扯着布角。上小学时,我用攒了几年的碎布头做成的很讲究的椅子垫,很多同学见了都眼红。1968年,柬埔寨国家元首诺罗敦·西哈努克亲王和夫人莫尼克公主访问青岛。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外国人。当时,我荣幸地代表青岛市小朋友给贵宾献花。我清楚地记得当西哈努克一行刚一下火车,我和另外一个男孩就被老师推出了队伍,按照我们事先练了无数次的路线跑到了他们面前。谁是西哈努克?谁是莫尼克?我们一下子都傻了,我拿着花跑到那个圆头圆脑,红光满面的外国叔叔面前,不知该把花献给谁。那时候,中国是一个对外封闭的国家,那时的孩子特别是首都以外的孩子都像个小傻瓜,既没有电视,也没有画册,靠什么能认出哪个是柬埔寨元首呢?这事怎么也不能怪我,好在西哈努克这位多年流亡在外的高棉人早已熟悉了社会主义制度下的中国人民那份热情,那份兄弟般的友谊,他主动上前,接过了我手中的花,并在我那几乎不曾被谁亲过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我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就像是一棵丽日照耀下的小青果,羞涩而荣耀地挺直了腰板。随后,我们就被老师拽进了人群,一切就像梦一样转瞬即逝。那一次我得到了一份精美的礼物,一个用丝带捆扎好了的大块布料。老师说,这是西哈努克亲王送的。我手捧着这块宝贝般的布料蹦蹦跳跳由新建礼堂跑回了家。这也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社会性的获得,莫有一种快要做大人了的感觉。妈妈很喜欢这块来自柬埔寨的花布料,晚上,我们俩在灯下扯开来,好家伙,比我们家床还大,妈妈从上面拽下来一根布丝,用火烧了一下,布丝即刻团成了一个硬疙瘩,她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怪味,“嗯,好料子,不打褶,不起皱。”我生怕妈妈把这好看的大花布给剪裁了,“妈妈,这布我留着长大做裙子穿吧。”妈妈说:“当然,这是你挣的。”于是,这块西哈努克亲王送的布料就一直压在我家那樟木箱子里了。乎不曾被谁亲过的小脸蛋上亲了一下,我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就像是一棵丽日照耀下的小青果,羞涩而荣耀地挺直了腰板。随后,我们就被老师拽进了人群,一切就像梦一样转瞬即逝。那一次我得到了一份精美的礼物,一个用丝带捆扎好了的大块布料。老师说,这是西哈努克亲王送的。我手捧着这块宝贝般的布料蹦蹦跳跳由新建礼堂跑回了家。这也是我生命中第一次社会性的获得,莫有一种快要做大人了的感觉。妈妈很喜欢这块来自柬埔寨的花布料,晚上,我们俩在灯下扯开来,好家伙,比我们家床还大,妈妈从上面拽下来一根布丝,用火烧了一下,布丝即刻团成了一个硬疙瘩,她又放在鼻子下闻了闻,一股怪味,“嗯,好料子,不打褶,不起皱。”我生怕妈妈把这好看的大花布给剪裁了,“妈妈,这布我留着长大做裙子穿吧。”妈妈说:“当然,这是你挣的。”于是,这块西哈努克亲王送的布料就一直压在我家那樟木箱子里了。那时,不打褶不起皱的布,实际上就是我们如今所说的化纤布。时代变迁得真有意思,起先我们守着大堆的棉布却想方设法地去研究化纤布,当化纤布已经把人们缠得透不过气的时候,我们又开始怀念那原本就属于我们的棉布,这到底是进步了还是倒退了?!人们啊,你永远是喜新厌旧,但又不自觉地在怀旧,其实,我们就是生活在一个新旧轮回的圆圈里。就像这几天家里装修房子,我把两面墙装成了那种最原始的石墙,姥姥说这墙就像她们老家还没有抹过灰的院墙,我却很欣赏,坐在家里,煮上一壶咖啡,看着砖墙,一切都那么亲近,又那么实在。那年月,对于中国人来说,长久的贫困把人们推入了一个麻木的天地,生活的热望在每个人的生命里都渐渐地削弱,甚至消失,贫穷变成了理所应当,人们甚至害怕说出自己想过好日子的愿望,用妈妈的话说,那时候也真不觉得有多么苦,可见人要的是精神,是一口气。那场革命的刚刚开始就是要消灭人与人之间的不平等,人们也好像心甘情愿地过一样的日子,吃一样的饭,穿一样的衣服。这些在我的脑海中,当时已经有了那么一点点朦朦胧胧的意识,因为每次妈妈发工资回家总是给我和哥哥买一些好吃的,最高级的食品就是桃形的蛋糕。松软的蛋糕让你舍不得嚼,油油的,两层纸袋子都会浸出来,回家托在手里哪都不敢放,现在的人都怕油,那时香是第一。每回吃这样的好东西,我们都是藏在家里悄悄地吃,连油纸都消灭得让人看不见,好像这不是买的,而是偷的。家家都这样,大人们不让说,孩子可有炫耀的天性,小朋友们说的情形和我们家一模一样。我痛恨那个时代,它夺走了本来属于我们的多彩童年,但我又有些庆幸,我晚出世了几年,使自己在那个疯狂的时代里受的伤害还不大,许多人说文革是人生的一笔财富,我倒觉得这样的财富不要也罢,代价太大了。对于孩子来说,多么苦的生活都如同流水,多大的愁事也无所谓,倒头睡一觉,天亮起来又是欢快的一天。妈妈对我整天用碎布头给娃娃缝制各种各样的衣服从不夸奖,她怕我日后对做针线活上瘾,长大后真的成了裁缝,她一面鼓励我们劳动,又怕我将来只会做家务。随着渐渐地长大,我做家庭主妇的才能也日渐显露。过年时,我会把我们家窗户的八块玻璃,用纱布做成褶皱均匀的半截窗帘装饰一新,上下用铁丝横拉,既从外面看不到家里的情景,又使家变得雅致而温馨。那时可不像现在,能用鲜花来装点冬季的暗淡,即使塑料花也不是家家都买得起的。为了增添春节的喜庆,年年我都自己动手做腊梅花,上山折几枝枯枝子,买几根蜡烛在炉子上化开,用一只鸡蛋在热的蜡水里轻轻一蘸,一个梅花瓣就成了。四五个花瓣粘在一起,中间再点上三四粒小米当花蕊,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就开放了,最关键的步骤是整枝梅花你怎么布局。我好像对此有天生的创造力,谁来我们家串门都夸那几枝腊梅花,腊梅花装点我家的每个春节,也为我的童年增添了无数的乐趣,在塑腊梅花的过程中,也塑造了一个平凡女孩的傲骨。为此,我深爱我塑的每一枝腊梅花,就像爱我的生命一样。上中学那会儿,我们班上几个爱美的女孩的裤子都是我给她们由肥改瘦的,我们家的床单破了个洞,我会用布剪个枫叶贴上去。母亲说,我做家务是个天才。随着渐渐地长大,我做家庭主妇的才能也日渐显露。过年时,我会把我们家窗户的八块玻璃,用纱布做成褶皱均匀的半截窗帘装饰一新,上下用铁丝横拉,既从外面看不到家里的情景,又使家变得雅致而温馨。那时可不像现在,能用鲜花来装点冬季的暗淡,即使塑料花也不是家家都买得起的。为了增添春节的喜庆,年年我都自己动手做腊梅花,上山折几枝枯枝子,买几根蜡烛在炉子上化开,用一只鸡蛋在热的蜡水里轻轻一蘸,一个梅花瓣就成了。四五个花瓣粘在一起,中间再点上三四粒小米当花蕊,一朵栩栩如生的梅花就开放了,最关键的步骤是整枝梅花你怎么布局。我好像对此有天生的创造力,谁来我们家串门都夸那几枝腊梅花,腊梅花装点我家的每个春节,也为我的童年增添了无数的乐趣,在塑腊梅花的过程中,也塑造了一个平凡女孩的傲骨。为此,我深爱我塑的每一枝腊梅花,就像爱我的生命一样。上中学那会儿,我们班上几个爱美的女孩的裤子都是我给她们由肥改瘦的,我们家的床单破了个洞,我会用布剪个枫叶贴上去。母亲说,我做家务是个天才。家庭主妇的存在意义,是你有一个对你负责的丈夫,有需要你养育的儿女,我这两样都没有,为谁做主妇?可悲的是我依然在细心料理我的家,只要出国总是抽空去家具店转转,不买看看也过瘾,家里的许多小装饰都是从很远的地方花大价钱买来的,去年,我还从澳大利亚带回四块西班牙线毯。我用心地装饰着这个家,家也在修补着我。快乐的时候,我会在厨房里给家人做一堆好吃的,让大家分享我的快乐;痛苦的时候,在那火红的厨房里也一定能找到我自己。厨房分担着我的痛苦。在认真而随意的家务劳动中,我渐渐地发现其中的奥秘,做家务除了其一般的意义以外,它还可以让你在躁动的都市里得以平静,在你疲惫的奔波中给你以适当的休闲,它能使你纷繁的思绪得以冷静的清理,使你紧张的灵魂得以放松..在自觉或不自觉的家务劳动中,人们都会感觉到生命的意义。在许多都不那么真实、不那么可靠的今天,只要动手做做家务,便仿佛可以揭去几层虚伪的面纱,感到真实的存在。不是吗?玻璃窗你不动手擦,它就不会明亮。菜得一根一根地摘,叶子要一片一片地洗,聚精会神地做着这一切的时候,名与利就会像云轻飘飘地在天空游荡,虽然也存在,但对过日子的人来说,阴天、晴天没什么大不了的,真的不那么重要。一个那么渴望做家庭主妇的我,这些年却苦干争取不到这么一个每个女人都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的角色,这真是人生的悲剧。我知道这错在于自己,生活的理想化使我在事业与家庭之间划了一条银河,我冷冻了自己做女人的生命,当青春不再有的时候,我才知道这些年抛弃了的是什么。莫扎特曾说过:许多人是用青春的幸福作成功的代价的。当年,我和哥哥睡上下床的时候,我的心愿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大屋子,而今这个愿望实现了,房子里也只剩下我一个人了。面对四壁,我心里常常会袭来一股巨大的孤独,但我井没有哭。我打起精神来把这个属于我的屋子像小时候过年一样认真地装饰起来,在清扫擦拭的过程中,也清除着自己情感上纷纷瓢落的残埃,使自己已经成熟的心明亮起来。我只想找回原来的我,童年的我,真切的我,我以最质朴的方式等待着那两个可以和我构成一个家的人进来——丈夫、孩子!这一回,我要做一个实实在在的家庭主妇了。屋子像小时候过年一样认真地装饰起来,在清扫擦拭的过程中,也清除着自己情感上纷纷瓢落的残埃,使自己已经成熟的心明亮起来。我只想找回原来的我,童年的我,真切的我,我以最质朴的方式等待着那两个可以和我构成一个家的人进来——丈夫、孩子!这一回,我要做一个实实在在的家庭主妇了。在等待的日子,也是我体验家庭主妇的日子,感谢表妹、姥姥和小皮球加入了我的生活,每天她们都能听到我欢快的笑声。每到周末,我也常常到自由市场买菜,也和小贩讨价还价,赚了便宜,也赚了一分喜悦。秋天,我给家人泡一坛子酸脆的四川泡菜;冬天,我又腌上一坛子白菜心做料的朝鲜辣菜。山东发面大包子,滚圆的大肚薄皮饺子,还有那宽窄均匀的手擀面都是我的拿手好戏,每天变着花样地做,表妹说她的腰一天一天地变粗,小皮球也开始吃减肥药了,就连姥姥都说她的皱纹减少了。我的心从来不曾这样快乐过!我真的愿意做一个家庭主妇,我崇尚的是这份劳动的本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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