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杰挑眉,“听说你还把赵建国从他家赶出去了?”苏文点点头,“不忍心看他那么被糟蹋。”杜杰沉默地看着面前低头换药的苏文。他接到大马电话的一瞬间,很担心苏文今晚就不回来了,不过他没想到的是,十分钟后苏文打开了那扇门。他没记错的话,高山御花园到这里,要跨越全市的三个大区,十来公里的路吧。“以后开车慢点。”杜杰沉声叮嘱。苏文诧然抬头,随后理解一笑,继续专注换药。换完药,苏文坐到杜杰身旁,随意地把腿搁在他腿上道,“和小海谈得怎么样?”杜杰摇摇头,“不怎么样。她比你固执多了。我高估了自己更低估了她啊……”苏文叹道,“实在不行我打算告诉她妈,这种事不能再拖了。”杜杰拿脑袋蹭了蹭苏文。苏文想再次尝试着为王子卿求情,却无论如何没开得了口。杜杰道,“明天还让小海来吧,跟磨铁杵似的,咱不能放弃。”苏文看着杜杰信心满满的耸样,忽然觉得很乌龙。劝人家姑娘去人流,搞的跟愚公移山似的。日复一日,连着三天苏文都把季海接自己家去上课,却不见功效。苏文想起杜杰很坦荡地说,“其实劝她是劝不动的,不过跟你妹聊天比较有意思,我一个人太闷了……”头疼地捏了捏眉心。正理了资料打算去开会,电话忽然响了。苏文一接起,就听杜杰在那边急道,“你快来!你妹在汇雅!”苏文诧异,“这么突然?速度也太快了,好歹让我找个人照顾她……”杜杰吼道,“别废话了!立即过来!小海从楼上摔了下去……”苏文没等杜杰说完,就冲出门去。郑吴雨只感到一阵风扫过,再回头,只看到苏文狂奔的背影。皱了皱眉,他立即果断地把资料丢给小秘书,追着苏文而去。畏惧生活苏文揉了揉眼睛,又揉了揉眼睛,没错,杜杰身边那人儿,是容波。苏文快步上前,因奔跑而引起的气息剧烈,颤声问道,“怎么回事?人呢?”杜杰裹着纱布的手渗血,另一只手臂上疤痕龟裂,脓和着鲜血流出。容波正坐在一边给他涂双氧水,药水渗入伤口,刺啦啦一声泛起白沫,好不揪心的模样。杜杰疲惫道,“在抢救,她从楼上摔了。”苏文焦急问道,“这好端端的人,怎么就摔了呢?”他在原地转了两圈,心里仍旧无法平静。容波给杜杰上完药,站起身对苏文道,“这事怪我,你别跟杜杰置气。我们谈生意,杜杰就是让她出去走一走。谁也没想到会成这样。”苏文顿时停住动作,不可置信地看着容波。“你们让一个孕妇一个人……一个人……”苏文下巴跟着打颤,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容波叹气,“发生这种事我很抱歉。但当时按她的情况来看,还不至于到要小心翼翼关照的程度。我们谈的的确也算机密,只是让她出去走走而已,发生这事谁也没想到。杜杰第一时间把她抱下楼,上救护车,手都成那样了……其实这事,主要还是那姑娘的责任。”苏文指着容波鼻子,冷冷道,“你给我滚。”容波看看苏文,讽刺一笑,回头拍了拍杜杰肩膀道,“我在七楼包房,有事去那找我。”杜杰看着苏文,没回应。容波离开,苏文坐到杜杰身旁的位置,怔怔地看着前方,一语不发。杜杰用下巴凑到苏文肩上蹭了蹭,“没事的,别担心。”苏文傻傻地点头。后半夜,手术室灯终于熄灭。尽管这事不致命,却足够留下心伤。俩人均是沉默,走廊里暖气供应得足,上前安排俩人休息的员工均被打发走。苏文满身的疲惫,带着丝茫然,眼睛过很久才眨巴那么一下。杜杰推推苏文,“人出来了,我们去病房吧。”苏文起身跟着杜杰走。走廊里回荡着空旷的脚步声。季海安静地躺床上,眼睛闭着,除了脸色苍白了些,还和大学时一模一样。苏文摸了摸她的脸,亲了亲她的额头。杜杰站在苏文身后,听见他说,“咱分开一段时间吧。”同样的话,不同的地点,不同的对象,相同的两人。苏文不等杜杰回答,自顾自道,“我一直很努力,想变成能帮助你的人,可是昨晚上我想了很久,想了许多事,我们认识后的,我们认识前的,就这么忽然想明白了。我变不成你想要的那种样子,随便我怎么努力,怎么宽容。”杜杰打断道,“不是的,你现在很好。苏文,你冷静些。”苏文道,“我很冷静,这段时间以来,没有任何时刻比现在更冷静了。这大半年,回想起来跟做梦似的。前几天遇到子卿,他说他把我弄丢了,当时的人,他再也找不回来了。他问我苏文去了哪儿,其实打从心底里,我也不知道那个苏文去哪了。容波那些心思,我终究学不会。到头来,没了以前那些坚持的东西,只拼了命地一个劲往上爬,却成了现在这般高不成低不就的样子。”苏文忽然转身,直视杜杰的眼睛道,“你嘴上不承认,可是终究,和你一起替我收拾那项目烂摊子的,是老总,是容波,哪怕是欧亚,你也没有问过我的意见,不是么?”杜杰忽然把苏文强硬地搂进怀里,闷声道,“你别想那么多。我从没有看低你的意思。”不喊他一起商量,是因为他早六晚五地为那项目繁忙,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是怕他失落;再说了,那些使出来的手段,他打从心底里,不想苏文知道,更何况,他自己也怕,毕竟这些事情所有的矛头,都是指向王子卿的。苏文在他怀里摇头,道,“和你在一起,太累了。我不想要那么高的工资,那么玲珑的工作。我累,其实我就想开家小店,每天守着做老板。你放我走吧。”杜杰松手,眼中酝酿出无数狂风暴雨,又终于归为寂静,深邃不见底。季海麻药没过去,仍在熟睡,嘴里喃喃地念着,“妈……妈……”苏文转身去拿湿棉签沾季海的嘴唇,再回头时,身后已无人。苏文揉了揉眼睛,有水滴顺着手指滑到手腕,滴在棉被里,被吸收殆尽。黎明到来时季海缓缓醒了。苏文本以为她要哭,却没想季海第一句话竟是,“哥,不关杜杰的事,其实我本来也打算好了,没事的。”苏文摸了摸季海脸颊,问道,“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季海舔了舔嘴唇,“帮我通知我妈吧。”苏文愣了愣,随机掏出手机来打电话。电话那头,季母满是焦急的声音传来,“哎呦苏文我正打算找你,我们现在外面找了哪丫头一晚上!你知道她人在哪是不?”“恩,阿姨,我们在汇雅。小海出了些事。”电话和昨儿的苏文一样,没能听完就挂掉。苏文拉开窗帘,打开窗户让清新的空气窜入。他转头问季海道,“怎么跟阿姨说?”季海勉力一笑,“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回去的路上,苏文脑子里回响着季海的话:这世上最惦记我的,不是伍方,而是我爸妈。红豆熟悉的公寓里,似乎有什么变了。苏文站在整洁的屋中,床头上有一张纸条,早间有人进屋来把暖气开了,此刻,这间屋子一如既往地温暖。他抬头看看外面被阳光照耀成金色的街道,手中捏紧纸团。兔子,我把自己的东西收拾干净的时候,突然觉得这屋子不完整了。你早点想清楚,我流浪在外,等你召唤我回家。PS:写字的时候手很疼。我会照顾好自己,你好好放松放松。开春大片中,苏文记下了一句话:活着就是修行。他此生,注定是修行不到容波那等级了。以最快的速度申请了调职,苏文辞掉了项目经理的工作,只安心做助理。助理这位置,是考验主观能动性的,苏文铁了心不再涉及那项目,于是工作立即轻松了大半。颇有当年周文韵那感觉。季海下床之后,又是以往活蹦乱跳的模样。苏文每日踩着点上下班,下班后和欧亚找家小饭馆,约上季海,生活小资而惬意。季海挑去碗里的香菜,大口大口地喝着米线汤。欧亚嫌恶地看着她,“你看看你哪里像个女孩子。”季海抽出段面纸,狂拧鼻涕,嚣张地看着欧亚道,“老子是女人!”苏文眼珠子转转,理智地选择旁观。每日便是这样循环,三人成了三剑客,欧亚是最忙的一员,但在政府混口饭吃的,再忙也不会辛苦到哪去。回去的路上,季海和苏文并肩坐在后排。欧亚语不惊人死不休地来一句,“那个……苏文啊,有事问你。”苏文挑眉,静等下文。欧亚支支吾吾道,“那个……他的生日快到了,你说我送啥好?”苏文莫名其妙,“谁的生日啊?”“郑总。”欧亚红了脸。苏文瞪大眼睛,以表示自己惊讶惊奇和惊喜。季海一反常态地沉默,看着苏文和欧亚闹腾。欧亚嘴角抽搐道,“你那啥眼神啊,我……我就想送个礼物而已……”“哦——”苏文意味深长道,“送礼物。”苏文戏谑道,“你把自己洗干净了,换一套体面的衣服,在肚子上扎个大蝴蝶结,站他家门口等他。这礼物老总铁定喜欢。”欧亚:“……你学坏了。”苏文耸肩,很沧桑地说,“自从我打了你那天开始,我就已经不是原来的我了。曾经的我,连只蚂蚁都舍不得踩死……”红豆楼下,苏文看着季海,“上去坐坐?”季海摇摇脑袋,“不了,晚点要相亲。”苏文由衷地同情那位同志,这将会成为这一年在季海天雷功下舍生取义的第五人。临下车时,他听见季海靠在椅背里温柔地说,“哥哥,珍惜眼前人啊。再见。”珍惜眼前人?是因为自己的那份失去了,所以才对旁人的感情看得如此清楚吧。可是一想到那种火急火燎的奋斗生活,他就觉得头大。他不知道容波都是怎样面对处理这一切的。就拿身边的郑吴雨来说吧,那也是做事效率又玲珑的人。苏文承认,不管再怎样努力,他和他们是差远了。红豆的摆设还跟杜杰走的那日一样,只是今天稍有不同。桌上罩子罩着的,是已经冰凉的饭菜。一边有纸条,杜杰的字龙飞凤舞地飞扬着。惊喜不?这些可都是你爱吃的。想我没有?想我了,就让我回来吧。不敢留到你下班,我说过,你一生气我就特害怕。你看,我漂泊这么久,你快快消气吧。如果怕累,工作辞了我养你。你可以每天问我的去向,全天候二十四小时盘点,我保证不会再嫌你烦。还有,我觉得这句话用写的比较容易:兔子,我爱你。苏文把菜收拾进冰箱,陷进沙发里拿那张纸蒙着脸。那只是最普通的信笺,一看就知是从随身的笔记本上撕下来的,笔记却不潦草,上面有些油斑。苏文几乎可以想象着杜杰在这间屋子,围着围裙进进出出,偶尔兴致来了,便武着笔到这纸上随性地写两句。阳春三月,万物抽芽。苏文被郑吴雨逮到办公室一顿狠批。“那项目的事你彻底撒手不管了是吧?你知不知道我每天要忙多少事?大到工程合同小到工地上的马桶赌赛了,我都得去管!我说你耍脾气也得有个限度!我还没见过助理自个挑工作的!”苏文自知理亏,也不是第一次挨骂,就这么僵站着。郑吴雨叹气,终于把话题切入正轨道,“我说你跟杜杰,也该收收了。你觉得累,他也不见得轻松。”苏文撇撇嘴。他有容波帮忙,能累到哪儿去?最后的归宿-1其实早就心软了,只是苏文的心情实在很矛盾。要他介入一起声讨王子卿的活动中,他做不到;而看着杜杰和容波有模有样地一起商谈这事,他又忽然胆怯。他不如容波,他一直知道,那人优雅聪明,家底深厚,最主要的,他容波心里,没有个像王子卿那样特殊的位置。所以对杜杰来说,容波是完全的,而苏文是残缺的。这种残缺,不是指苏文仍惦念王子卿。很多人心底里都有这样的一个存在:他是你的初恋,亦师亦友,在你最困难的时候帮助过你,在你最寒冷的时候温暖过你。所以这种残缺,与爱情无关,与记忆有关。爱情这玩意,也就是一起过日子的借口,没什么实质性的意义。苏文安安静静地挨训了半小时之久。郑吴雨终于发泄完连日来辛勤操劳的怒气,摆摆手道,“杜杰现在在上面,你要想通了,去上头看看他。”苏文抿嘴站着,直勾勾盯着郑吴雨。娘娘被他盯得发毛,把手中笔一扔,眉毛一挑吼道,“再不走,我让你今天就在这跟了我!”苏文浑身一得瑟,嘴角抽搐道,“得了,您别生气,我回工地那儿帮你就是。对了,过几天你生日,想要什么礼物?”郑吴雨微微抬头,若有所思看着苏文道,“你把自己洗干净了,换一套体面的衣服,在肚子上扎个大蝴蝶结,站在我家门口等我。这礼物我铁定喜欢。”苏文眼睛一跳,小心翼翼地看着郑吴雨道,“老总,这话真耳熟。”郑吴雨冷笑一声,道,“我很公事公办地告诉你,你这个月由于过度懒散,没加班费和奖金了。”苏文一声惨叫。王氏的股票一跌再跌,季海的亲一相再相,欧亚的心一天一天愈加明显,苏文和杜杰的冷战也跟着那些不定时出现在房里的纸条儿开始逐渐回暖、融化。上帝创造了处女,男人创造了妇女,杜杰创造了此刻的苏文。此刻的苏文,与杜杰光靠信笺神交了近一个月,而且这种神交是杜杰单方面的努力。他终于鼓足勇气,打算与杜杰好好谈一谈。许慈上下打量了苏文,提醒道,“杜总在跟容先生谈事,你现在进去还是等一会?”苏文本想说,这样进去很不礼貌,我再等等好了,却没想许慈先一步道,“我建议,您还是现在过去,有什么话现在不说,待会您可能就不想说。杜总要是怪下来就都是我的疏忽了。”苏文撇撇嘴,不搭理许慈的挑衅,径自走了进去。这一层的设施和郑氏是一样的,助理和总经理办公室之间的走廊上,苏文收回本要推门的手。杜杰熄灭烟,翘着腿问道,“收购王氏还要多久?”容波微一沉吟,“最快一个星期,最慢半个月。”杜杰笑道,“挺本事的么!王子卿现在什么情况?”容波嘲讽道,“那人就是个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少爷,遇着这种事,早吓懵了。亏得他吓懵了,不然我们这法子走得没这么彻底!就是赵建国最近还是老往他那跑。赵家股份卖给王子卿,王氏现在又被我们整垮了,赵家如今除了黑道那点人脉还在,在这立足已经不容易,构不成大威胁。不过你最近让大马他们跟紧点,狗急跳墙这种事儿,不得不防。”杜杰想了想,拨了个电话给大马,却是让他加派人手关照着苏文。电话挂断后,他忽略容波一丝异样的神色,道,“不用太担心,现在输家是他们,那些黑道还不至于没脑子,敢帮赵建国的,据我所知,W市是没人了。对了,如果那事定下来,王子卿会被判几年?”容波冷笑道,“起码十五年,那么多海洛因,不判死刑都是他以前的那些人脉在作祟。我这一条手,换他王家几代家业,和王少爷的十五年,也够值了。”杜杰沉默了会,才道,“当时伤你的是王家的人,其实我早知道。”容波苦笑道,“我早就清楚,我还清楚你一直替王子卿在瞒这事。你那会儿还知道我和王子卿在合作整郑吴雨吧?你真有那本事,一个旧爱一个新欢,你眼睁睁地看他们被我耍得团团转。”杜杰道,“不这样,苏文不可能跟王子卿彻底闹翻。”苏文握着门把的手发紧。当日在金凤来,苏文让小C带的那句话,兔子不再白,那他是否还要他?原来杜杰早就知道王子卿会在广告价格上动手脚,也早知道自己会去金凤来……怪不得当时大马和小C来的这么及时……苏文渐渐收回手,踟蹰在原地。容波“唰”地一下拉开门,看见苏文站在自己面前,惊讶一闪而逝,随即便是□裸的敌意。容波讽刺道,“偷听这种事,也得分对象,我容波的话,你也敢听?”苏文收敛情绪,面无表情地看着容波道,“这里是杜杰的办公室,我和他的关系众所周知。我有事找他,而他吩咐过如果是我,可以不用预约。所以这不算偷听,我只是恰好站在了门口而已。”内里一阵忙乱,杜杰冲了出来。苏文看了看他的手臂——西装包裹着,不知道伤怎么样了。杜杰仿若没事似的伸手,拉着苏文的手腕道,“先进来。”容波站在门口看着俩人和自己擦肩而过,眼神冰冷。杜杰倏然止住脚步,回头对容波道,“这两天辛苦你了,你回去好好休息,我让许慈送你,别一个人开车。”杜杰语调真挚,容波愣了下,才勉强地笑着点了点头,带上门离开。杜杰理了理苏文略长的头发,道,“该剪剪了,下班了我陪你去理发,然后一起回家?”苏文从怀里掏出被捂得温热的绒线盒,塞给杜杰道,“生日礼物,迟到了的。”杜杰笑着从容接过,剥开盒子,一枚领带夹赫然竖在里面,只是造型奇特,领带夹正面,印着的图案竟然是奥特曼,足有硬币大小。杜杰忍笑把领带夹别在胸前,拍了拍胸口的奥特曼问,“郎君,哥帅不?”苏文也笑了,一时气氛舒缓又温馨。杜杰凑过脑袋在苏文脸颊上亲了下,咂咂嘴道,“久违啊……”苏文推了推杜杰,正色道,“刚刚我在外面都听见了。”杜杰慢慢收了笑容,“然后?”“我知道说了也没用,但还是要说,放过王子卿。如果你非要这么下去也行,他对我有恩,我不会坐视不管的。”杜杰抱胸看着苏文,“我可不可以理解为,你在威胁我?”苏文耸肩,“我也在你的摆弄下威胁过王子卿,不是么?”杜杰拧着眉心,烦躁道,“那事儿不归我管,容波全程跟踪,我控制不了。”苏文看着地面,“真的吗?咱们在一起这么久了,每回你跟我打擦边球,我都装作不知道,这回你还要这样的话,我不答应。我要王子卿好好的。你当我威胁也好,任性也罢,我就是这么个要求。”杜杰怒火中烧,偏偏不能发泄。面前这人,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让他无奈的,打不得骂不得吼不得。转念一想,也不对,苏文打得骂得吼得,是自己舍不得打他舍不得骂他舍不得吼他。这个认知,让杜杰更加憋屈。他冷哼一声,坐到办公桌前,拧紧了眉毛。半晌,苏文站的脚酸,杜杰才道,“容波的手是王子卿找人伤的,当时他为了挑起我们两家的争执,又趁着赵东海和我们不和,这招一石二鸟用得很好,如果对象不是我和容雅莉的话,估计这事到今天也桶不出什么篓子。所以兔子你要知道,容波是铁了心要对付王子卿的。”对上容波,如果没有杜杰的力量,他是不可能胜利的。而如果有杜杰帮忙,或许这只是一句话的事情。“你帮帮他。”苏文哀求道。杜杰长叹一口气,向苏文招招手。苏文小兔子般地走过去,任杜杰把他拉着抱怀里,下巴搁在头顶缓缓摩挲。夫妻吵架,和好就是这么个过程。曾经和王子卿的生活,每次总是自己先低头,屁颠屁颠地跟在他身后,讨好关心;如今和杜杰在一起,似乎每次的争执,都是以杜杰服软收场。苏文回身抱住杜杰劲瘦的腰,把他领带夹摆摆正,才埋在他胸口特矫情地喊了句,“虽然很不好意思,但我还是要说,爱你。”这周六,俩人小别胜新婚,腻在房里一直睡到日上三竿。杜杰两腿夹着苏文的腰撒娇道,“郎君我饿饿饿饿饿——”苏文无奈地爬起来,披着件睡袍去煮泡面。俩人洗漱了,一人一碗荷包蛋加康师傅端手里,盘腿坐在地毯上边看电视边进食。“兔子,你答应过我,以后不见王子卿。”苏文眨眨眼睛,“我的确没见他呀。”杜杰摇摇头道,“没啥,就再跟你确认下。”苏文笑,伸手摸了摸杜杰的脑袋。“乖孩子,老公不会不要你的。”杜杰瞪眼,鼻孔一鼓一鼓,苏文一巴掌甩过去,“鼻屎要喷碗里了!”生活就这么继续。失败的项目逐渐重新竖立品牌,苏文开始回归原本的繁忙工作。办公室再次挪到工地,每日忙得焦头烂额。后期的计划基本成形,原本作住宅推销的几栋楼全部改作商用步行街,靠杜杰的关系邀各大品牌加盟,说穿了,就是靠名牌的力量把之前的晦气打散开去。任何事情,只要牵扯上了豪华、贵气之类的东西,总能够最大限度地吸引人。苏文利用的,正是大众的这种消费心理。他忙很多事,连先前老总说的,工地马桶堵塞他也开始着手去管,他给后勤开会,给广告部、企划部意见,整个创源,苏文俨然成了继杜杰之后的商业核心。他唯独不敢看的,就是股票和晨报的财经版。不看不代表能挡住自己的耳目,尤其是王氏申请破产的这种惊天大新闻,苏文就算桶瞎了自己,也不能阻止这个消息传遍大街小巷。米卡还是那般棕色的装修,苏文坐在木制摇椅里,手指无节奏地在桌上随意敲着。王子卿瘦了很多,他落座后看了苏文一眼,眼里满满的是无奈和自嘲。“我一直都想吞并杜氏在W市的产业。”这是王子卿的第一句话。苏文安静地听着。王子卿继续道,“杜杰刚在W市做出点起色的时候,我家就盯上了他。他和你在一起后,我更加想吞并他。是我心急,本来不至于输成这样的。呵呵,小文,你想笑我吗?”苏文摇头道,“不想。”王子卿始终看着桌面,不抬头,“杜杰是不是让你别再见我?”苏文点头。王子卿收了自嘲的笑,默默地看着桌面。“接下来怎么办?”王子卿绞着自己的手指,低声道,“杜杰帮了我,否则我现在应该在牢里。”他笑的比哭还难看,“我当时拿海洛因害他,现在他为这事救我。‘保险柜’的那老板当庭翻供,不承认白粉是从我这出手的。我佩服他的胸襟。换做是我,就算你来求我,我也不见得答应。”苏文笑了笑,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扬,“他对我很好。”王子卿忽然站起身,看着苏文吼道,“你去找杜杰,现在就去!”店里的其他客人纷纷侧目。苏文愣了一下,跟着站起来道,“怎么了?”王子卿双手在身侧握拳,“赵建国今天找了人堵他,我本来不想告诉你。可是……可是……”苏文瞪大眼睛,拔腿往外奔。王子卿追上苏文,拉住他把车钥匙塞给苏文道,“赵建国他们人在创源附近,杜杰安排在你身边的人你都带过去,现在过去,还来得去。”苏文有些怔愣,王子卿重重地拍了拍苏文的肩膀,“快去!”苏文转身飞奔,同时开了不远处丰田的声控锁。王子卿站在原地看着自己的车疾驰而去,留下淡淡的汽油味。他按了按自己的心口,再次自嘲地笑。本来是打算拖住苏文,杜杰的人都安排在了苏文身边,只要拖住了苏文,杜杰那边就没人去帮忙,可是现在……苏文扬着嘴角说,他对我很好。那一刻,王子卿动摇了。我已经亲手毁了他原本的幸福,那他的现在呢?我一无所有,那么,报不报复,也显得不那么重要了……杜杰,那个人很厉害,但愿他能撑到苏文赶过去吧。苏文猛踩油门,同时左手拨大马的电话,那头很快接了,大马喘着气道,“苏先生,我们都知道了,正在往杜总那赶!”“行,大家都尽快!”苏文挂了电话,油门又被踩进去许多,顿时发动机发出不满的抗议,苏文置若罔闻,把着方向盘飞速地在高架上超车。金色的婚介跟烙印一般镶在右手的无名指上,反射着车窗外照进来的阳光。苏文不停地咽口水,不住地踩油门,幸好,一路无意外。创源坐落在市中心,门口依然人来人往,和往日没半点不同,可是苏文却手脚冰凉。刚刚前台很礼貌地告诉他:杜总今天提前下班,已经走了半小时了。他疯了一般打杜杰的手机,尽是无法接通。他又打大马的,大马在那头奔跑着让他不要紧张,再慢慢找。市中心,手枪什么的不可能用的那么顺畅,多数是暗斗。所以他们在巷弄里找到杜杰,又通知了苏文的时候,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杜杰还穿着早上苏文给他配得好好的西装,此刻有些褶皱了。胸口那团血渍怎么看怎么碍眼。苏文轻声走上前去,大马他们自动让开。苏文连呼吸都放得很轻,小声问,“杜杰?还好不好?”杜杰并没晕过去,嘴唇惨白,气若游丝道,“没事,他们以为扎着心脏了,没扎到,恩……就是疼……疼了点。”大马插嘴道,“救护车马上到,苏文和碧洲,你们用这个按着他胸口,不致命,但要失血过多也是要命的。”大马抽出预先准备着的大团纱布。苏文看了看地上那摊触目惊心的红,深呼吸一口,却怎么都止不住双手打颤。小C忽然一把握住苏文手腕,道,“别慌,待会按着伤口,就不能动,暴露在外面的血管易断,我们得防止小崽子大出血。”苏文平稳着自己的呼吸,不停念着,“没事没事,我不慌不慌。”杜杰胸口有什么硬硬地烙着,苏文轻轻掀开他衣领看,是之前的那枚领带夹。杜杰眯着眼睛,缓缓道,“这救了我一命,不然他们扎的就铁定是心脏……”苏文把染血的领带夹放口袋里,和小C一人按着杜杰一边的肩膀,把他的伤口堵住。杜杰瞳孔微微放大,嘴里喃喃道,“现在说这个,不大好……但是,兔子……爱你……”苏文眼泪大颗大颗地滴下来,拿脸凑过去在杜杰冰凉的肌肤上磨蹭。市中心最近的医院是中医院,这个苏文一直避之唯恐不及的地方,此刻俨然成了向往的天堂。直到进了中医院,看着杜杰被推进去,他才松开被染得稠红的纱布。小C走过去拉着苏文直接瘫坐在墙边,谁的心里都不好受,谁的心里都不平静。不平静到了极点,表现出来就是极度的木讷。直到卫昆重重推了苏文一下,苏文才从愣神中清醒。卫昆拉起坐在地上的苏文,看了看不远处坐在大马怀里的小C,还有三两成群的几人,转头问苏文道,“出什么事了?我刚听扬哥说你坐在抢救室门口,谁说话都不理。”苏文呆呆地看着卫昆。苏明生也在卫昆的通知下赶了过来,老远就看到自己儿子三魂丢了七魄。随后来的人,有欧亚,有苏玲玲,有郑吴雨。郑吴雨阴沉着脸问欧亚道,“赵建国抓到没有?”欧亚讪讪地赔笑,“公安局那边我去打过招呼了,很快,很快的……”郑吴雨斩钉截铁,“盯好航班和码头,他铁定是要往国外逃!哼哼,我第一次这么想要人命!”欧亚看着郑吴雨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气势,打了个寒噤。苏文没大在意听他们说什么,他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幻想里,他和杜杰在苏州,看着江南的小桥流水,满眼尽是娟秀的风景。苏明生心里不忍,上前搂过自己的儿子,轻拍他背部,就像很小的时候,苏文摔了较大哭不止时一样。二十四岁的苏文,已经不会大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