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29

阿衡说,我该劝着爸爸不让他坐飞机的。  他的眼睛很大很明亮,这话我又不懂了,温叔叔大活人一个,你又是做女儿的,难道还能管住父亲的两条腿。照你这么说,我妈生我的时候难产,差点儿没命,我生下来就该自杀谢罪,你们的逻辑都很好,怪不得她不喜欢我呢。  他知道她心结在哪,不回温家,不是因为母亲责骂,不是因为兄妹疏远,只是良心折磨,看到父亲的排位内心煎熬。  他拍她的背,笑叹,露出白色的牙齿,他说,你不能一辈子躲到自己心里的,也不能假装坚强,你要好好地活着,多多在他们面前做真阿衡,在言希面前的这个阿衡,余下的,我也会努力,好不好。  阿衡含笑点头,重重地,却说不出话。  这番安慰,听入她耳中,比万金珍贵。  他面色苍白,真抱歉,不能带着你和全世界作对。  他给不了她那么多的爱,让她生起勇气,不再在乎温家。  阿衡看他,轻轻皱眉,总觉得你的面貌比之前变了许多。  虽然还是同样的相貌,但却总觉得一朵灿烂的向日葵慢慢枯萎了一般,少了许多生气和骄傲,无法挽回。  嗯,不像……言希了。  言希扑哧,是变得更帅了吗。  阿衡抿着薄唇,呵呵,少了股明朗气儿,我还是喜欢你以前的样子,无法无天的。  他却狠狠抱着她,闭上眼,轻轻开口,我什么都不在乎,只要你不垮下,还能站在这个世界上,我什么都不在乎。  那声音,喉头是细微的震动。  喂,言希你到底怎么了。  阿衡觉得他莫名其妙。  他牵他的手,却淡笑,认真开口,一会儿到了温家,我说什么,你跟着附和,应声,话能顺下去,再讲亲情,他们对你有思念,有愧意,思莞和蕴仪姨的心思,我能猜出来几分。  ************************************分割线****************************  到温家时,温母和张嫂正在收拾叠好的纸元宝,码好,要往车上放。问老坐在沙发上,满头银发,拿着块糖,喂笼中的小百灵,没有多大的情绪。  思莞和思尔穿着淡素的衣服,站在楼梯前,不知在辩些什么,思莞揪着个眉,看着思尔,又无奈又生气。  他们转脸,看见言希阿衡,思莞笑了笑,说回来啦。  阿衡却吓了一跳,他这模样,竟像几年前和她还没有芥蒂时的样子。  思尔却冷哼一声,朝门外走去,到言希身边的时候,淡淡在他右耳讽了一句——你少喝些吧,这样卖命,不知谁会心疼你。  温母表情也有些僵,可是走到言希面前,虎着脸,可算知道来看看我这老太太了,你要把我女儿拐到天边吗。  言希却大笑,阿姨,您要是老太太,可教巩俐张曼玉她们上哪儿去呀。  温母抿嘴,点他额头,却绷不住笑,从小就一张嘴会哄人。  言希瞄了阿衡一眼,阿衡附和,对,妈,你可年轻可年轻了,不老太太。  摸摸鼻子,想不起别的话,又诚恳地补了一句——真的。  温母却笑,捏她的鼻子,温了嗓音,不成,我姑娘跟着嘴最叼的也不成,生来太老实。  阿衡低头——妈,您不恼我了。  温母却看向言希,这个孩子,笑容好看飘忽,心头一酸,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她摇头,抱着阿衡,哭了,妈不恼你,妈有错,不该打你,不该不让你回家。你爸爸的事,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只是他心心念念想让你和顾家的孩子在一块儿,妈想完成他的遗愿。  她只说出一部分原因,却保留了一些肮脏龌龊的东西,乱麻似地,她尚理不清,那些男人之间的事,又何苦让女儿遭罪。  女儿被掉包,她不是没有怨恨,可是又能怎么样,为了保全全家,她除了爱思尔,还有什么好的办法。  阿衡,生下来到成人,细细算来,在她身边的日子,竟还不到三百六十日。她出生的时候,右手手腕有一颗红痣,她记得那样清,公公把失踪的孩子再寻回来的时候痣却无端没了,做母亲的,心存耿介,想痛哭,想大闹,可面对婆婆哀求的眼睛和丈夫镇日的愁云惨淡,又能怎么样。  那年,她听说隔壁的隔壁,言家闹得人尽皆知的狐狸精难产而死,一尸两命。  公公却看着她,鹰隼一般锐利的眼深不可测,他说,蕴仪,你该笑,我温家总算保住了一点血脉。  她的心血淋淋地撕了个大口子,夜夜无眠,晃着思尔的摇篮一遍一遍告诉自己,这是我的女儿。  直至十五年后,她的小阿衡带着右手的红痣回到她的身边,可是,她的女儿早已是思尔。  想来,是没有做母女的缘分。  给丈夫烧纸的时候,合十了手,愿你保佑,安国。  身后,那对小儿女十指相扣,天造地设。  chapter85  Chapter85  阿衡生平第二次,在阳光下,碰见那个重量级的情敌时,心轻轻颤了下。  看这如玉无懈可击的美貌,看这高贵不动声色的气质,看这通身金做的外壳,想起两个字。  羡慕。  她拉了拉言希,呆呆开口,你跟我一同做乌鸦吧。  轻轻央他,别做凤凰了,成吗。  你要还做凤凰,和陆流当真是……绝配。  言希啃手里的苹果,哇唔,一大口——那我当孔雀好了^_^。  陆流晨跑,跑着跑着,就看见睡眼惺忪走路摇摇晃晃的言希和一个长得肖似温思莞的姑娘。  好笑,停了脚步,拿颈上的毛巾擦汗——言希你怎么起这么早。  言希吐苹果皮儿,顾不上理他。  阿衡客气,说我们去趟超市,牙膏用完了。  言希点头,继续啃苹果,大眼睛带着迷瞪劲儿。  陆流穿着一身蓝白相间的运动衣,走近,从裤袋中掏出一管喷剂,扔给言希,嘴角一点笑——先漱漱口吧,牙没刷,就敢吃苹果。  言希说得了,吃都吃半天,有细菌也早到肚里了。  阿衡脸却红了些,她是清晨才恍然想起自己忘了买牙膏,言希偏偏闹着要跟她一起去超市,心中觉得没照顾好言希,便好像在陆流面前丢了几分面子。  陆流只是含着点笑,意味深长——言希,这次托你的福,和s城的case谈成了。  言希打哈欠,漫不经心地回答——好说,李总难得和我爷爷是旧相识,大家兄弟一场,能帮就帮。  陆流看了看阿衡,是个五官端正清秀的孩子,想起之前小陈的汇报,淡淡笑了笑,玉刻的容貌——温小姐和我算起来也是世交,你哥哥在陆氏工作常常被家里老人称赞,我和他又从小一起长大,我们理应走得近一些。改天,有空,不如一起吃顿便饭。  阿衡哦,行啊,要不陆少您改天到言家,我给您做顿便饭。  她笑得温温柔柔,和和气气,陆流没什么表情,只是唇角的笑隐去,看看天,日头已经出了老高,拍拍言希的肩——好,有空便去,我们喝一场,只是你要给我准备一间客房,你睡觉踢人,我不同你一间。  阿衡觉得额上的青筋突突地跳,看陆流走远,轻轻浅浅来了一句——言少,您睡觉还踢人呢,我都不知道。  言希抹泪,心想你们两个打舌仗,跟老子有毛线关系,但嘴上不敢说,打哈哈——小时候,小时候的事儿了。  两人到超市去买牙膏,路过零食区,乖乖膨化换新包装了,大特价,阿衡掂起来一袋,包装上是京剧中曹操的脸谱,想起来那个白玉雕成吹一口气儿好像就要成仙的人,指着袋子,小声捏嗓子唱了一句——白脸的,都是奸臣!  言希无语凝噎,手中拿着的玉人陆赠送的喷剂瞬间变成杀虫剂,逮着垃圾桶,比看见排骨还亲。  回家,立刻连环夺命call——陆少,您短期还是别来我家了,后院失火,小弟能力有限,收拾不了。  陆流正在拿着金刚笔划拉签名,笔一顿,冷淡道——温家的千金太重,不是谁都娶得起的。当然,我要娶,成;言少您要娶,难了点儿。  言希似笑非笑——陆少,您要娶,行啊,只是别看我儿老实,醋劲着实太大,一生气,手控制不了,就爱在饭菜里放佐料,有朝一日,你毒死的时候,兄弟一定友情奉送花圈。  二人你来我往,陆少言少地彼此暗讽着,可又有着小时候的牵扯不断的情分,教人听了,啼笑皆非。  陆流撂了钢笔,修长的手曲线无暇,揉揉眉,有些疲惫——行了,言希,别跟我贫了,我对温衡没兴趣,手头的事儿解决了,早点回来吧。  末了,又补一句——我需要你。  ***********************************分割线********************************  阿衡自十五岁回到温家,后来又在言家这么多年,吃过的酒宴见过的所谓的贵人也不少,至少以前在电视报纸新闻版露过脸的都见过真人版,开始,可能会惊,会怯,但后来,看麻木了,也就知道言家温家到底钟鸣鼎食到了什么份儿上,且好在身旁同龄的朋友虽然家世显赫,却意外地不欺人,是真正的有教养,也就渐渐习惯了外人眼中有些神秘的园中生活。  至少,朝夕相伴的言希是从不曾在别人面前摆过什么臭架子。  据说,只是据达夷说,言希过生日,收过的最贵的礼物是一块价值上百万的手表。可,阿衡没见过那块手表,自然是当个笑话听的。  Mary却笑她天真,说你道言美人多平易近人,看看跟他走得近的那些人,哪一个老子不够分量是敢往他跟前凑的。  阿衡严肃,我们言希从来都是根正苗红没受过腐蚀的好孩子,你们,瞎说。  陈倦摇头,你是身在此山中,不知云深。  阿衡无奈,放了手中的中国结。这些日子,在家中无事,就找了教程学编中国结解闷。  她说,就算是真的,你们和我讨论这个有什么意义。为了证明,我们不配?  达夷陈倦被口水噎住,讪讪开口,没有的事儿,怕你以后跟着言希出席的场面越大,心里落差越大,总得有个心理准备不是。  阿衡看着盘中国结的模板,呵呵应了声,多谢。  又说,达夷,你还是抽个时间,回去看看辛爷爷,昨天晚上他拉着我爷爷喝了些闷酒,半夜还在骂娘。  辛老一直不同意孙子从商,说进机关参军随你便,想走歪门邪道没门,贪一点小财,眼界忒低。  达夷要创业资金,自然不可能。可他从小也是被惯坏的,脾气一上来,收拾几件衣服就离家出走了,一直住在陈倦家中。  起初,达夷本来想偷家里的几件东西折现,可是怕丢辛家人,才找言希借钱,言希嘴上虽然没少刁难他,但给钱给得痛快,达夷心里就更难受了,虽然是兄弟,但人毕竟不姓辛啊,却还给钱给得这么痛快,你是我亲爷爷怎么就不支持我呢。  于是乎,跟辛老闹脾气,就更不回去了。  阿衡说的辛老骂娘,还是含蓄的,原话是,娘的,老子一世英雄,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不孝顺的狗崽子。  达夷虽然怕他爷爷,但嘴硬,别个脑袋——我真是狗崽子,才回去找骂!  陈倦不说话,看着手中的茶杯,若有所思。  阿衡淡道——辛爷爷下个星期七十大寿,话我带到了,你看着办吧。  本来照事态的发展,辛老七十大寿,便是闹,也是爷爷逮孙子出一出气罢了,可出乎阿衡意料,闹起来的不是主家,竟是外人,还是跟言家有关的外人。  那一日,言希准备了厚礼,带着请帖,拉着阿衡就去了酒宴,俩孩子一路想了很多招,怎么让爷孙俩和好,言希还给达夷打电话下了死命令,要是敢不来,不用做狗崽子了,老子直接把你揍成熊崽子。  辛达夷被言希掐着命脉,本来就心虚,只得伏低做小,穿得人模人样地也就来了,站在堂外,乖乖当个孝子贤孙,招待来宾。  辛老看了孙子一眼,冷哼一声,碍着面子,只是不理他,却也没发脾气。  阿衡言希嘘了一口气,笑嘻嘻地跟老人说了些吉祥话,言希跟着几个相熟的朋友坐在男宾那边,阿衡则是坐在了母亲身边的女客席上。  陆流来的时候,大手笔,做了个两米高的金镶玉的寿字,恭恭敬敬给辛老拜了寿,辛老没什么大表情,旁人却看得艳羡。  酒宴开始前的十分钟,温母正和桌上的一帮夫人拉家常,其中一个,不停地夸阿衡,说得天上仙女地上没得找,倒是一旁如花似玉的思尔像是没看见,口舌十分伶俐,阿衡脸红,呵呵傻笑,小小声我真这么好。  桌上其他的女眷笑了——梦云,阿衡这么好,不如做你家的媳妇儿。  被唤作梦云的夫人却变了脸色,黑着脸说我倒是想,只是张若没小希这么大的福分!  阿衡不明白这位怒气从何而来,低声问母亲怎么了,温母淡哂了,没说话。  这位夫人,就是之前说过的张参谋的妻子,她年轻的时候是个歌星,人长得漂亮歌儿唱得红,但是自从嫁给当时还是师长的张参谋,就退出了歌坛,也不喜别人提这一档旧事,如今夫人派头更是十足。  而张参谋,则是言希的爷爷一手提拔起来的,算是铁打的言党,前两年言希在电台他没少给媒体塞钱。  张参谋和夫人,只有一个独子,就是他夫人口中的张若。这少年自小是个聪明人,嫌言希纨绔,看不起他,反倒和陆流走得近,张参谋心里存着别的心思,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而张若,前些日子,迷上了一个姓言的小歌星,一掷千金,没有不笑他火山孝子的,他母亲几次劝说不奏效,最后张若恼了,说我这是家生遗传的毛病!把他妈气得差点没背过气,只恨恨咬牙,别让我看见那只小狐狸精,否则扒了她的皮!  可天有不测风云,陆流在张若赴宴前暗示说要看看未来的弟妹,张若想着辛老那么大的脸面,他妈总不至于当场发作,也就大喇喇地带着小歌星在开宴前来了。  张夫人一看到走进来的儿子和一个一身珍珠洋装的小歌星,血压噌噌地向200发展。  其实,这小歌星要是个品行好的也就算了,偏偏她找人打听,十有八九都说是个吊大户的,素行不良,在演艺圈声明狼藉。  张若拿了贺礼,递给达夷,本来想带着小歌星直接找陆流,可是在场的都是男客一桌,女眷一场,女朋友没处塞,带着小歌星,硬着头皮走到他妈面前——妈,你看……  张夫人本想说算了,看着儿子的面子,帮他一回,却没想小歌星娇滴滴开口了——若,人家要跟你坐一起嘛,这一桌都是上年纪的,我跟她们没话聊。  一桌夫人血压也升了。  阿衡认得张若,高中时是校友,轻轻笑了——这位小姐,你坐我身边好不好?  小歌星撇嘴,你是我粉丝吧,先说好,今天我可不签名,对,也不合照。  阿衡笑,温温柔柔说好,拉着她的手坐下。  张夫人想想言家,又想想自家,却觉得更难堪。果然有教养家的小姐,比这些下九流的戏子好太多,却自动忽略自己也曾是她口中的下九流的一员。  张若知道温衡是言希的准媳妇,心里也有疙瘩,只深深看了她一眼,淡淡道了一声谢,附在小歌星耳边说了些话,就走到陆流言希他们一桌。  张若和孙鹏不同,孙鹏和言希虽然见面必吵无疑,但感情还不错,可是张若就简单多了,和言希说话都懒,面子里子没一样过得去。  言希更单纯,既然不是一条道上的,谁理你。  张若和陆流说说笑笑,指了指不远处席上的女朋友,陆流淡淡笑了笑,说很好。  言希则是跟思莞孙鹏在一起吹牛侃大山,一桌上的人,一时间,各说各的,除了陆流不时给身旁的言希夹些菜,两边楚河汉界,气氛甚浓。  男客这边还好,女席就差得多了,自小歌星来了,各个夫人都懒得说话,低声耳语不算的话,只剩下筷子和酒杯的声响。  阿衡倒不觉得有什么,她从没接触过演艺圈,可是言希又曾经有那么一段岁月,她便有些好奇,问了身旁的言小姐一些问题。可是言小姐觉得自己是个大腕儿,之前张若也叮嘱过谁不用亲近,自然不搭理阿衡。  阿衡摸摸鼻子,笑了笑,作罢,专心给母亲布菜。  “妈,你尝尝这个,虾仁芙蓉蛋,和家里做得不一样,很好吃。”阿衡笑眯眯,见温母食欲不佳,哄着母亲吃饭。  思尔知道母亲心中忧愁些什么,心想姑娘咱今天大度一回,应声附和——阿衡说的是,真的挺好吃的,您多吃些。  温母含笑,说好,拍拍两个女儿的手,张夫人羡慕不已——还是蕴仪有福,儿女双全。  其他家的夫人憋话憋得内伤,赶紧附和,话题从儿女开始,再到服饰,再到吃食,再到养生,终于化解了尴尬气氛,打开话匣子。  小歌星也是个爱说话的,别人说什么,她插什么,恨不得把自己知道的全部倒出来,不容人说话,您既然要说说对也好啊,偏偏十句有八句是瞎话,剩下两句还是驴唇不对马嘴。到最后,一桌的女眷都冷笑了,只听她一人说,末了,给了张夫人一句——梦云,你以后也有福了,媳妇儿不仅歌儿唱得好,还是个百事通!  张夫人气得浑身颤抖。  言大腕也像是故意找刺儿,知道自己嫁进最大的阻力就是张若的妈,可大家都是一样的出身,谁笑话谁呀,挑着柳眉就开口了——妈,以后我和若结婚了,交给我管家,家里的事儿大大小小保管都不用您操心!  张夫人恼急了,大喝了一声——狐狸精,谁是你妈!一张jian嘴!  整个酒席,大家鸦雀无声。  张若离老远便听见,看见母亲和女朋友闹了起来,脸一阵青一阵白。  小歌星却咧开红唇,妖媚的大眼睛不饶人地瞪回去——妈,您这么说话就不对了,我喊您一声妈是尊重您,以后,我和若结婚了,孙子不喊您一声奶奶才难看呢!  张夫人忍到极限了,大骂了一声小 娼 妇,伸手,就去打小歌星。  小歌星却不客气躲开,想起张若说起的话,顺便推了阿衡一把,阿衡没反应过来,结结实实挨了一巴掌。  白皙的脸上瞬间浮出五指印。  整个酒席都傻了,张夫人也傻了,半晌,明白怎么回事儿了,怒火更炙,朝着小歌星,撕打起来。  阿衡反倒被晾在了一旁,刚刚张夫人那一巴掌使了全力,孩子捂着脸,两眼直冒金星。  言希本来在夹菜,没反应过来,手中的筷子定在了原地,只听见一声响声,转眼,张若他妈和媳妇儿就打了起来,再定睛,阿衡却捂着脸,莫名其妙,满眼泪花。  言希脸色变得阴沉,眼睛狠厉起来,一双筷子砸到了张若身上。  一切,还不到一分钟。  张若不傻,自然看到了挨打的是阿衡,可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觉得温家这两年景况大不如前,家中老的老,小的小,打了便打了,有什么大不了,顺便给言希点儿气受。  言希再横,总不见得为一个没过门儿的媳妇儿得罪张家,哪知那双筷子跟闪电似的劈到他身上。  言希冷笑——张若,你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女人都管不好吗?  张若却反唇相讥——我的女人,我乐意管就管,不乐意就不管!  陆流眼中没波澜,静静看着两人。思莞看见妹妹受辱,握紧了拳,孙鹏则是一双桃花目,滴溜溜转来转去,看好戏的表情。  言希鼻子直喘气儿,对着原处桌上的辛老鞠了个躬——辛爷爷,今晚我给您重新做寿。  没等老人反应过来,扬手,就把桌子给掀了,轰隆隆,一声巨响。  那个眉眼凌厉漂亮的男人指着张若,骂了起来——你女人的事儿,老子不稀罕管,只是你女人欺负我女人算怎么回事儿,今天话不给老子说清楚,谁他妈也别想好过!!!  张若呆若木鸡。  衣发凌乱的张夫人和小歌星也呆了,停手,愣在原地。  辛老却在主位上,哈哈笑了,指着达夷,提溜起孩子耳朵——看见没,啥叫魄力,学着点儿!光窝里横算他娘的什么本事,有能耐以后你保护你爷爷你兄弟试试。  达夷扁扁嘴,腹诽,拉倒吧,言希看见他们这帮兄弟被欺负不凑一脚就算义气了,只有对阿衡,好家伙,那护短护的!  陆流有些不悦——言希,过了。  言希不怒反笑,眼微眯,精光乍泄——陆少,我言家还没败呢,家务事轮不到您插手!  这句话,既是说给陆流说的,又是说给在座的言党听的,当然,重点是张若和张参谋。  张参谋脸色大变,刚刚一直旁观,此刻言希话音刚落,反而心急火燎地骂了妻子儿子一通。  张若不服气,咬牙指着言希——你算什么东西,为了温家,威胁老子!  未等言希出声,思莞却腾地站起来,冷声开口——言希不算什么,温家自然也不算什么,不如让我跟您单练单练。  思尔却在另一侧狠狠打了小歌星一巴掌——下jian的东西,打你还脏了我温家的手!  chapter86  Chapter86  宴会过后几日,言老打电话过来,把言希骂了一顿。  想是张家添油加醋告了一状。  无非是言希温家小题大做,打温衡不是故意的,谁又能预料那一巴掌能甩到她脸上,纯属意外。顺便保证了一片火红红的忠心,张家和陆家绝没有私相授受。  言老说,你也太冲动,落别人一个话柄,连后路都不留,以后行事如此,我死了,还有谁让你倚仗!  言希只笑了笑,爷爷,谁还能纨绔一世。  言老欣慰,你懂得就好,言家大好的将来还等着你……  言希却低低开口,爷爷,我以后如果让您失望了,您就当没有生过我这个孙子吧。  言老摇头笑骂傻小子,浑身冒傻气儿,我一辈子真正拉扯大的就你一个,你有不妥的地方,我这做爷爷的打得骂得偏偏仍不得,何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日后,你和阿衡结婚了,趁着我身子硬朗,再给我生个重孙,信不信你爷爷照样能把他抱大?  言希微微紧了手指,沉默了一会儿,笑着说好。  挂了电话,细长的指转了转手中的卡片,上面是原子笔的划痕,字迹潦草,极其糟糕。  他拨了上面的号码,接电话的是个不停打哈欠的男声,清恬的音色慢悠悠却说得简单干脆——如果是我妈,三十秒请说完,我爸,二十秒,姓云以内的十秒,姓云以外的,自动挂断。  言希嗤笑,挑眉——我打的钱,你收到了吗。  那人肤色透明白皙,看得到血管的样子,嘴角还带着刚睡醒口水的痕迹,微微睁开一只眼——收到了。不就是填报Z大吗,通知书就在我屁股以下蒲团以上。  言希望天——你还在冒充沙弥招摇撞骗呢。  那人笑得仙气缭绕的,白皙的指挽了个莲花,顺便看着过往的女信徒弯了弯眼,对着电话噫叹——施主,这年头,挣钱不容易。  言希抽搐——我给的三十万还不够你挥霍几年么。  那人说——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老衲总要留些保命钱。  言希可有可无地笑了笑——开学前,别忘了蓄发,把自己收拾干净些。你不是很会装乖乖牌?  那人懒,盘着僧裤,托下巴——我装给谁看?  言希说,我以为你很想她。  那人左手的佛珠圆滚滚的,被他缠在指间绕来绕去,他忽而笑了,一树春花明媚,眼中却清凌凌的,看不出表情——想,这词有些严重。大家这么多年,些许有些情意罢了。  **********************分割线**********************  阿衡看着空荡荡的花圃,规划着种些花呀草呀的,可是时间不对,只能搁置到第二年春天了。  小虾考取了一所不错的大学,在本地,可以就近照顾何爷爷,爷孙俩总算快要熬出头,可是小虾还是一团孩子气,不似十八岁的少年,阿衡看着他不自觉就想笑。  温母说快开学,阿衡应该回家住几天,阿衡简单收拾了行李,思莞在楼下接,她咚咚跑下楼,言希本来坐在沙发上翻杂志,却喊住,从阳台拿来一个仙人球,顺便拎起个狗篮子,交给阿衡,让她一并带回去养。  阿衡说喂,你也太懒了吧。  言希耸肩——养不好了,以后你要找我算账我多划不来。  阿衡没好气,卤肉饭也一并给我吧。  言希笑,它这阵子肥得快要飞不动,该留在家里减减肥了。  阿衡听了这话,心里却有些空荡荡的,怎么,好似,你的我的,分这么清楚。  思莞在一旁笑,就几步路,你们俩别拌嘴了,交给谁养不一样。  说完,接过阿衡的行李,跟言希说了几句话,带着阿衡离开了。  他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笑了笑,手中的杂志扔到了茶几上,转身,上楼,未走几步,步子却停在了那里,望向身后,那扇门,紧紧地闭着。  他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演给自己看。  因为这离开,再平常不过。  可是,阿衡从那天起,却是许多年未曾再踏进过这里一步的。  这白房子,结了多少尘,厚厚重重,如果他不说,她不提,又有谁知道,这里,曾经是他们的家。  是的,家。  漂泊了,却望不见回不去的家。  ************************分割线***************************  阿衡搬回去,却觉得家人变得很奇怪,他们在做所有的努力,让她适应温家的生活。母亲对待她,不再刻意疏远或者小心翼翼,和对思尔的态度完全相同,宠,爱,但不会纵;思莞常常骑着单车带她去图书馆看书,两个人会因为一些问题争来辩去,但他却已经学会认真倾听她的所有想法,然后眼睛闪闪发亮,带着她对他的那些精英同学骄傲地说,这是我的妹妹;思尔还是不大爱搭理她,但是如果买了一些女孩的东西例如指甲油香水之类的,总会边教她怎么用边骂她笨,阿衡则总是笑,然后会偶尔和她挤到一张床上,说些悄悄话。  至于爷爷,这两年接近半退休状态,整天捧着个小画眉鸟慈爱地喊小宝贝儿,对谁都是一样的态度,不理不问的,思莞经常会到他的书房接受一些教诲,出来酒窝都垮了,爷爷如今是越发罗嗦了。  阿衡每天过得很快乐,时常把言希抛到脑后,只是半夜辗转反侧,睡不着时会给他打电话,听见他带着鼻音接电话时,不等他骂人,闭着眼睛迅速开口,言希,我今天吃了了什么什么,玩了什么什么,你今天好吗,呵呵你不用说我知道你很好,然后,嗯,晚安。  晚安,wanan。  我爱你,爱你。  迅速,挂断电话。  再然后,倒头大睡,生平第一遭无忧无虑,做着些不着边际的梦,有许多许多人的梦,一二三四五,该拥有的一个不少。  有些遗憾,他一次也未入梦。  她不常见到他,只是,偶尔,他来温家蹭顿饭,离她几个座位之遥,话不多,却含笑认真看着她说话。  小虾经常找她玩,跟她说隔壁谁谁又暗恋他了高中哪个女同学给他写情书了走路上又有女孩子给他抛媚眼的,小胸脯挺得直直的,无比骄傲。  阿衡笑了,逗他,你以后,想找个什么样的女朋友。  小虾点手指,就找姐这样的,会做好吃的说话温柔还从不骂人。  思尔路过,飘了一句——你是没见你言希哥怎么挨骂的,啧啧。  阿衡脸红,咳,找姐这样的不成,姐比你大两岁呢。  小虾笑嘻嘻,现在流行姐弟恋,你看王菲和谢霆锋。  阿衡正正他的帽子——那不也分了吗。  小虾看着阿衡,忽然来了一句——姐,什么叫同性恋。  阿衡的手僵了,静静看他——怎么想起问这个。  小虾挠挠头——我昨天,去澡堂子洗澡,有一个男的,老偷看我,我哥们儿说,这样的人就是同性恋。同性恋好恶心呀!  阿衡皱皱眉,你哥们儿瞎说呢,这样的人不是同性恋,是流氓!  小虾眨着水汪汪的眼睛——那什么是同性恋?  阿衡想了想,语气有些严肃——小孩子家,不用知道这些。下次再见有人耍流氓,直接揍他!  小虾哦,似懂非懂,看着阿衡,却是他从未见过的恼怒生气。  Z大一贯在九月初开学,阿衡上大三了,课业比较重,决定八月底返校。  思莞开车,温母跟着,要送阿衡到学校。言希念法律,开学时学校模拟法庭有排练,他是原告辩护人,抽不出空去H市,只同阿衡匆匆见了一面,便返校了。  那是她和他一起跨过的第五个年头。在十年中,占了一半,算起来,似乎已经很长很长了,可是,在她未知终点的时候,却总是觉得,这剩下的五年,遥远到是可以和一辈子争长较短的。  晚年时,总爱念叨着,那是他的十年,不是她的。她只是用五年爱上一个人,然后用两年间忘了这个人罢了。  孙子笑着问她,您爱了那么久,两年却忘了,是不是因为爱得不够深。  她想了想,轻轻握住在壁炉旁睡着的那个长着老人斑的男人的手,笑着开口——也许吧。  年少时,常有缘分,如果有更好的定义,她甚至不愿称这一段是爱情。  *******************************分割线**************************  她们开学时,新生正在军训,常常有大二的师妹闲着没事儿干,去操场猫帅哥,回来拍桌子打板凳地流口水,最后票选选出新一届的校草。  连小三小五都跟着师妹去看过几回,回来两眼红心,脸都是红的,跟烤乳猪一个色儿,最后栽在床上,把阿衡无影小四吓了一大跳,摸额头,才知道俩人中暑了。  无影呸了一口,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们干什么正经事儿去了!  小三灌了一茶缸水才缓过来,擦擦嘴,说大姐你是不知道哇,今年的质量那家伙……  小五激凸,直直站起来抢下句——那不是一般的好啊,orz,老娘等这么多年,终于等到真命天子了。  阿衡喂她喝水,好笑——你少说点儿话吧。大姑娘的,也不嫌害臊,在操场站了一下午,军训的没晕你们倒晕了。  小五晃着手里的金色索尼相机——咱啥都不说了,你们自己看吧,这小模样,小身板,简直赶上言希了。  小四拿过相机,翻了翻,切了一声,画像太模糊了吧,谁能看清是美是丑啊。  阿衡扫了一眼,是够模糊地,只看见一个穿着迷彩服戴帽子的身影,瘦高,有些弓背,又有那么几分……熟悉?  阿衡揉揉眼,觉得自己是不是花了眼,好像在哪儿见过这个人。  小三垂头丧气,都怪五,让她拍个照,手抖得跟打了鸡血似的。  小五拿手扇风,你倒是不抖,跟在我后边,差点把我裤子给扯了。偷拍,有这效果,不错了!  无影问,哪个院的。  小三就着阿衡的手,咕咚咕咚喝了一气水,说计算机学院的。咱们院的今年算是废了,还是朝上看着飞白兄养眼吧。  阿衡眯眼,问这人叫什么。  小三小五齐摇头,说还没打探出来,但听说成绩很好,入校成绩第一,后天开学典礼肯定有他发言,到时候就知道了。  阿衡沉默了,手中拿个茶缸子,站在寝室,静静看着相机,思绪却飘得很远很远。  她还记得,那些总是雨季的日子,有个人,总爱问,姐,我死了,你会不会哭呢。  那个人多惋惜,姐,我从没有见你在我面前哭过。  阿衡却总是板着脸,说不许胡说。  他还是好脾气,笑眯眯,姐,今年冬天一起做梅花糕吧。  那声音,遥远而清恬。  而冬天时,她已在温家,与他和他心心念念的梅花糕隔了个山重水复。  傍晚时,她打电话给言希,说我好像见到在在了。  他拿着手机,耳膜随着她的声音颤动,这个人的快乐幸福,在耳畔,一下一下,很清晰很清晰。  唇边有了温柔的笑意,问,宝宝,是真的吗,没有看错么。  她点头,不停点头,说我确定,他是我养大的在在,不是别人。  怎么会认不出。  言希说,如果真是云在,对待他你真心即可,不必逃避,温家那边,由我来说。  他的每一句话,无懈可击,布了一个美妙的局,等着网收紧。  **************************分割线************************  开学典礼。  台上的穿着亚麻色线衣的黑发少年昏昏欲睡,却被身旁的人推醒。  云在,该你发言了。  他哦,揉揉眼睛,站在了台中间,拿着稿子,念了起来。  字迹潦草,鬼画符一般,只有他自己能看懂。  声音则只有一个调,还是念金刚经的调,好像白开水一般温吞无味。  台上的听得直打瞌睡,台下的女生却尖叫个没完。  最后,谢谢说完,台下鼓掌,他却安然站在演讲台,赖着不走。  校长咳了咳,云在同学。  云在慢吞吞开口——还有,最后一句。  然后,缓缓看了看台下医学院的座位,数了数,笑眯眯。  三排十八座的温衡同学,请站起来,我喜欢你。  chapter87  Chapter87  阿衡的脑子,哄一下蹦出许多白色儿的鸽子,叽叽喳喳喊着我喜欢你,每一个还都长着在在的黑眼仁。  她想起某婴儿流着口水看她给他换尿布。  她想起了某娃娃爬着走她一扯就匍匐着小爪子往后退。  她想起了某宝宝牙床上长着一颗小包谷米拿她的手指头磨来磨去。  于是,这么个人,啊不,这么个豆丁竟然说我喜欢你。  阿衡黑线,看着演讲台,那人一副我是优质美少年的摸样,四周,大姑娘小伙子,吹口哨拍巴掌,吵得她脑仁儿生疼。  阿衡吸了一口气,这是我娃,怎么也得给他留点儿面子,于是面目带着神秘莫测的微笑,不动不怒,任由其他人审视。  幸好这娃演讲是最后一项,校领导们也一齐吸了口气,本着咱是名校兼容并包的程度怎么着也得赶Q超B,于是,装作没听见,拍拍屁股,散会。  其他人抱瓜子儿的抱瓜子儿,啃花生的啃花生,两眼放光不怀好意地齐刷刷盯着她。  阿衡悲愤,在心里呐喊,校长爷爷,您带我一起去了吧。  再抬头,豆丁已经慢悠悠地往台下走。  阿衡觉得自己精分了,她既想拉着豆丁好好骂一顿,又忍不住用慈爱的目光看豆丁。  好纠结TOT  豆丁慢悠悠,状况外,晃啊晃,就晃到她身边了。  然后,一屁股坐在她旁边的位置上。  她指着他,你!  豆丁却打了个哈欠,微笑,露出了细米一样的白牙,轻轻嘀咕了一句——阿衡,我累了。  然后,理所当然一点不觉得有代沟地搂着她的腰,趴在她的胸口……  ……  ……  ……  睡着了。  大礼堂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众人目光呆滞。  阿衡咬牙,想拍死他,握紧了拳头,到他发顶,滞了滞,却轻轻落下,抚着他的软发,往怀里带了带,扭脸,淡定报告——他睡着了,真的。  于是,你们有啥事儿,等他醒了再说。  嗯,都跟我没关系,你们……找他。  ************************分割线*******************  阿衡觉得匪夷所思。  怀中的这个人确实是她的弟弟,但是,他睡得安稳悠哉,让她觉得,这逝去的五年比五个小时还短。  似乎,没有距离这种东西存在。  可是,他甚至比十三岁时高了一个半头!  连容貌,都大半脱离了小时候的样子。  只是依旧改不了嗜睡的老毛病。小时候他身体不好,冬天天又冷,她惯出来的老毛病,孩子不窝她怀里睡不着觉。  阿衡微笑,看着他的侧脸,整个大礼堂,人早已散尽,只剩下秋初的和风。  她拿起扶手上的白大褂,披在他的身上,目光益发温柔。  低了头的一瞬,眼角微微红了红。  她甚至想对把在在重新带回她身边的诸天神佛道一声重谢。在她不知道这是言希的费心筹谋之前。  云在醒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小时之后。  他的第一句话是,阿衡,我没有做梦,真好。  他笑眯眯地,眼睛像有着碧波划过的井中月。  阿衡轻轻甩了有些麻了的手,问他,爸妈身体还好吗。  他站起身子,伸了个懒腰,说他们很好,阿衡。  阿衡两个字,叫得字正腔圆。  阿衡皱了皱眉,说云在你喊我什么。  他学她的语气,说温衡我喊你阿衡呢。  然后,笑得春花好像明媚了几转。  阿衡小时候,虽然和云在亲密无间,但是长幼齿序还是守得很好的,她做什么事都以弟弟为出发点考虑问题,而在在,也是一向不喊姐不开口。  然后,他现在喊她阿衡。  阿衡板脸,严肃说云在你再这么喊,我揍你。  这是当姐的尊严。  云在掩面,一声长叹,我已经五年没吃过梅花糕了。  阿衡瞬间,没了脾气,愧疚地看着豆丁——是姐不好,今年冬天一定给你做梅花糕。  他搂住她的腰,轻轻在她耳边开口——你没撒谎吧。  阿衡耳朵发痒,觉得这孩子长大了,动作语言处处怪异,推开他,使劲揉了揉耳朵,正经开口——我跟你撒什么谎,多大的孩子了,还跟我撒娇。  她在云在面前,一向,都是刚刚的大人摸样。这个,同幼时父母的教养有关,她和在在,背会的第一本书都是《三字经》。  融四岁,能让梨。弟于长,宜先知。  父子恩,夫妇从。兄则友,弟则恭。  长幼序,友与朋。君则敬,臣则忠。  此十义,人所同。当师叙,勿违背。  在在身体不好,但十分聪明,学了一遍就背会了。而她另有练字的任务,数九寒天,抄这一段,不下十遍,手僵了,也记到心里去了,看见在在,就条件反射地冬天让梨夏天让桃子。  仔细想想,她对在在的好,似乎除了姐弟情深,还有些强制教育的痕迹。  阿衡越想越愧疚,觉得自己挺不开明家长的,豆丁想喊个名儿怎么了,微笑看着这少年便开口了——你要是喜欢,以后就喊我阿衡吧。  云在笑了,目光如云,温柔之下,深不见底,他说好。  阿衡看着他,从头扫到尾,轻轻问他——我之前问过医院,他们说你做完手术,已经痊愈得七七八八,你现在身体怎么样,还会经常喘不过气吗。  云在蹙眉,偶尔。  阿衡眼睛黯了黯,握住他的手,却不晓得说什么。  **************************分割线******************  “你说,云在是你弟弟,他看见你太激动,只是在开玩笑?”  小五傻眼,小声嘀咕,挠头,怎么长得帅的都是你家的。  小四淡淡开口,玩笑开得有点大了。  三姐点头,阿衡一战成名,这个话题,保守估计,够你璀璨三个月的。  大姐无影想了想,笑了,要不是弟弟,和阿衡还蛮配的。  小五无精打采,我本来还想看言希和云在对决,结果,哎,是你弟。  小四说,你确定他就是你说的那个在在?  寝室的人都知道阿衡的身世,所以,云在在她们心中还是很有存在感的,什么懂事,温柔,可爱,纯真,全是阿衡描述的,现在看来,跟台上的那个少年根本对不上号。  阿衡纳闷,怎么了,就是在在啊。  小四笑笑,没什么,长大了,自然和小时候不一样。  在阿衡眼里,在在却还是小时候的在在,只是不晓得,小四这话从何说起。  她打电话,对言希说,照片上的那个,就是在在,我今天见他了。  言希那边,有些吵,他轻轻捂了话筒,说你稍等。  阿衡似乎听到了陆流的声音。她虽然见他不过短短三面,彼此说过的话不超过三句,但是,却不知为什么,这个人的声音,深深地投入心底,像块石头。  她依稀记得见面礼的那枚Tiffany,亮得耀眼。  言希走了出去,夜色清冷,这一日是周末,陆流,思莞和他来酒吧谈一桩生意。对方是个gay界人士,有些怪脾气,非要到B市著名的同志酒吧边玩边谈生意。  他说,你刚刚说什么,阿衡。  阿衡看看脚尖,轻轻开口,也没什么。  言希问,你见到云在了吗。  她嗯了一声。  言希喝了不少酒,解了一颗衬衣纽扣,靠在糊着广告纸的路口电线杆上。他微微闭上眼睛,问,阿衡,你快乐吗。  阿衡想着快乐这个词,好像四分之三的喜悲只和这个人有关系,她想起他的眉,眼,鼻子,嘴巴,说,我快乐呢。  我快乐呢,因为言希还在。  他听不到这一句,却依旧浮现出微笑,说阿衡我跟你保证,云在这辈子都不会再离你而去,所以,宝宝,永远记住你这一刻的快乐,是最初,也是永远。  她听他喊她宝宝,心头忽然有些堵得慌,她问,言希,所有的谈恋爱的人都像咱们一样的吗。  不会接吻,没有欲望,没有肉体,除了思念,就是宠溺吗。  都像咱们一样吗。  她这样温柔带着些稚气难过地问他,他却含笑,说是的,都是这样的,真的,宝宝,你信我。  这是个演戏成性的人呵。  挂断电话,手抹了一把脸,全是泪。  雾气中,背骨伶仃,转身回去的时候,陆流却站在路灯下,脸半明半暗,看不清晰。  **************************分割线************************  计算机系03级的鲁兵下楼吃早饭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白大褂的黑发姑娘,眉眼温柔得像副水墨画。定睛,想了想,哦,是同寝室云在在演讲台上告白的对象,医学院的学姐,好像是叫温衡的。  他走近,喊了一声师姐好,您在这儿等……云在?  旁边的人纷纷竖起了耳朵。  阿衡笑了笑,说是,随即扬了扬手中氤氲着雾气的早餐,轻轻开口,顺便给他带点儿早饭。  鲁兵噢,挠挠头,说我出来的时候云在还没醒,要不要我上去喊喊他。  阿衡微笑,说不用,他身子骨不好,让他多睡会儿吧。  鲁兵刚跨上单车,想了想,问,师姐您和云在……  阿衡眉弯弯的,说我是他姐。  一圈竖着耳朵的路人越走速度越慢。  他姓云,您姓温,怎么会是……  阿衡含笑,耐心回答,他的父母确实也是我的父母。  众人点头,哦,一个随父姓,一个姓母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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