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14

那通电话,大概是阿衡打来,让他回家吃饭的。  思莞抚眉,无奈喃喃——“退货?你舍得吗?”  那两个人的日子依旧如往昔,不好不坏,虽说阿衡暖暖的微笑是故事的主旋律,但是言希打游戏打到饭菜都凉了肯定是要挨骂的。  “今天是周末,我下午要给小虾补习功课。”阿衡热好饭菜,就拿着书包往玄关走。  “什么时候回来?”言希嘴塞得满满的——“还是四点吗?”  阿衡看看腕表,皱眉,笑——“不一定。今天想帮何爷爷看会儿摊儿。不过,晚饭前一定回来。”  未等他回答,匆匆出了家门。  言希是亲眼看着阿衡完完整整干干净净地离开家里的。  后来,言希一直后悔着,要是,我不是一直在家捣鼓着怎样让绿毛怪通过第十八关就好了。要是,我能早些赶到何爷爷的摊位就好了。  他虽知道自己脾气乖戾,但事实上,真正生气的时候,并不是很多。可是,那一日,却是恨不得将自己所有的暴力全部投诸在那些人身上。  午后,在尚未到她时常回家的四点钟时,他接到了一通电话,是有些严肃的声音——你是温衡的家人吧,她出事故了……  他当时正在通关打游戏,心不在焉的——什么什么,您说什么?  等到反应过来,脑袋已经是一阵轰鸣,像是被人从头到尾浇了一盆冷水。  他朝着那人吼,觉得自己的心肺都在颤动——他妈的,你丫再说一遍!!  那人被吓了一跳——呃……她摆摊时,三轮车刹车坏了,撞上了一奔驰。  言希从没发觉自己的想象力会这样丰富。他甚至想到了阿衡骑着何爷爷的三轮车和四轮的高速怪物撞到一起的场景,脑中跟放电影似的,一声剧烈碰撞的“砰”,揉碎了的废铁,倒带了许多次。  “哪个医院?”  “啊?”那人莫名其妙。  “我他妈的问你阿衡在哪个医院!”他拿着话筒,指尖贴着的地方,是濡湿的汗。  “请您现在到xx派出所一趟。她在这儿。”那人直觉招惹了瘟神,言简意赅,挂电话,抹冷汗。  言希冲到派出所时,他的姑娘,正蹲在墙角,白净的脸上蹭得都是灰,看到他过来,几乎一瞬间就委屈了,然后微笑着内疚地看着他。  走过来一个大檐帽,是个年轻的小民警,听声音,是打电话到家里的——你就是言希吧,这姑娘让我通知你来的。她的三轮儿,把一个男士停的车给撞了。  阿衡有些窘迫,觉得着实麻烦了少年——言希,对不起,对不起呀……  “起来。”他漠视那民警,直接瞪着阿衡,大眼睛几乎占了半张脸。  阿衡有些犹豫,站了起来。  “哪里受伤了?”他看着她,语气平淡,并没有许多生气。  阿衡笑得山水明净,边摇头,边把手臂往身后藏。  “把手伸出来。”言希开口,心头拱着什么,需要细致周到的引导。  她微笑,声音软软糯糯的——“只是小伤口,没有关系。”  然后言希看着她,漂亮的大眼睛一直看着她,执拗地,顽固地。  阿衡无奈,叹了气,伸出手。  手背上,清晰的,是两道红肿的血痕,而手腕,蹭破了皮,淤肿很明显。  然后,他抬起头,她却对他笑,温和若水。  身后,一个衣冠楚楚的男人走了过来,气势凌人——“你就是这小丫头的家里人?她的破三轮撞了我才买的奔驰,你说怎么办吧!”  阿衡歉疚,一直鞠躬——“叔叔,对不起,刹车坏了,我不是故意的,真的对不起。”  那男人怒气冲冲——“说对不起有用吗?刹车坏了算什么理由,刹车坏了就不要出来摆摊!”  阿衡轻轻拉了那男人的衣服,小心翼翼开口——“叔叔,您不要生气,我会赔给您的。”  他却甩了阿衡的手,用看到什么恶心肮脏东西的眼神看着阿衡,语气咄咄逼人——“你一个穷摆摊儿的,赔得起吗,我那是三十万买的奔驰,不是你家的破三轮儿!不是我说你们这帮人,穷就算了,普通话都说不好,一点素质都没有,整个B市迟早让你们这帮人搞脏搞臭!!”  阿衡垂了头,不作声。  小民警轻轻咳了几声,心中觉得这话过了。  言希却一把抓住那人的衣领,吼声震天,白皙的指骨间暴着青筋——“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不就是一个大奔吗,跟老子在这儿摆什么阔装什麽款!别说是奔驰,我家姑娘就是撞了宝马劳斯莱斯宾利布加迪·威龙,就是四辆一块儿撞,看老子赔不赔得起!”  那人被吓住了,说话有些不利索,指着小民警——“警察,你看这人这素质,你们管不管……管不管!”  言希脸吼得通红,呼哧呼哧喘粗气——“老子就是这素质,怎么着吧!老子,老子的爹,老子的爷爷都是B市人,我家祖宗八代都是B市人,B市人就这素质,怎么着了吧!你他妈在这儿充什么B市人,老子太爷爷打仗解放B市时丫的指不定在哪儿啃泥巴呢!”  那人瞠目结舌,没见过人嘴皮子这么厉害。  小民警也吓了一跳,觉得闹大了,走到两人中间,对着言希开口——“哥们儿,你放手,过了哈!”  言希冷笑,手上却攥得更紧——“我他妈好好的一个姑娘,在家还好好的,就出去摆了个摊儿,转眼受了一身伤,还被你们这个欺负,那个骂,老子过了?老子哪点儿过了!!”  眼见那人被言希卡领带卡得喘不过气,小民警急了,拿着警棍指着言希——“你丫放手,快点儿!!!”  言希拽了小民警的警棍,扔到地上,轻蔑地看着他,嗓门高了八度——“今天丫的不跟我姑娘赔礼道歉,老子还就不放了!!!!”  小民警也恼了——“你想袭警不是!”  “老子还就袭警了,你爱咋咋地!”言希扭头,扫了阿衡一眼,就一眼灰色大衣,眼眶却莫名其妙地红了——“我家姑娘不受这窝囊气,受不起这委屈!!!”  阿衡急了,没了冷静——“言希,你放手呀,放手!”  言希沉默了几秒钟,认真凝视着他的姑娘,温柔而别扭。  “言希,我不委屈,一点也不委屈。”阿衡看着言希的眼睛,小声地,怔忪着,鼻子难受得不得了。  “啪”“啪”,饱满的泪水一瞬间不听使唤地掉了下来。  言希愣了,松了手。  他走到阿衡的面前,一把把她揽进怀里,然后,阿衡头埋在少年怀中,像个孩子一般,边哭边抽噎,放肆了,放纵了。  少年却只是手指笨拙地蹭去她的泪,另一只手轻轻拍着她的背,微凉柔软的掌心,轻轻取笑她——“既然不委屈,你又哭什么?”  阿衡继续啪啪地掉泪珠子,吸鼻子,囔囔的鼻音——“不知道,本来不委屈的呀,看了你,就委屈了。”  谁知道呢,本来不委屈的呀,偏偏看到了你。  “我还委屈呢。我的绿毛怪为了你又挂了!”言希笑,容颜好看得翻天覆地,眼眶却红得更加厉害。  多么大不了的事,多么坚强的你我,却轻易地被彼此打败。  在闲暇时,他总是不断地思考着。  这十年,磕磕碰碰的不在少数,他和她,即使不在一起,彼此也依旧会按着自己理解的真意积极地活着,甚至偶尔庆幸着,因为不在一起,所以天大的委屈,也不会被打败。  于是,一直鲜活地活在自己生命中的那个爱穿灰衣的黑发黑眸的姑娘,是一根温柔的刺,在眼底,拔不出来。偶尔因为她的委屈,触动了那根刺,自己会同样地红了眼眶。上天知道,有些东西明明不是触动得了他的,可是,因为是她的委屈,才会那样无条件简单地变成了他的委屈。  就像流感的传染,由她传染给他,她隐忍微笑着,他却因为眼中的刺痛,无法不把这委屈搅个天翻地覆,只有加倍地向别人讨回来,静止了,停息了,让她慌着哄他忘却了所有的不快乐,仿似才是终止的真正模样。  而后,那刺像触角,悄无声息地缩回去,晴明了他的眼睛,则是一个罢休。  雨过天晴。  chapter40  早知道就让思莞来了。她笑着对言希说  莽撞如斯,两个人在派出所哭了个昏天暗地飞沙走石,实在丢脸。  言希翻白眼——你怎么不给内小民警温思莞的电话?正好本少的绿毛怪也不会死无全尸了!  阿衡尴尬——一不小心忘了。  那会儿,大奔咄咄逼人,小民警绿衣晃眼,问电话号码,她也不曾想,张嘴就是言希的手机号码。  于是,想了想,认真找了个理由,叹气——嗳,言希,我只是觉得当时自己需要被认领……  即使打电话给思莞,他依旧会把自己转交给言希。  这样太麻烦。  所以,何必兜一个大圈。  言希则是眯眼——这个理由,好,好得很!  随即,咣咣上了楼,摔门,啪。  阿衡无奈,这家伙脾气越来越坏了。  未过两秒钟,毛巾小灰同志被扔了出来,阿衡吓了一跳,飞扑,接住。  毛巾小狗已经鼻涕眼泪齐飞。不就在美人房间睡了会儿傍晚觉吗,这又怎么了……  言美人声音远远传来——管好你的狗!  阿衡微笑,温和地拍了小狗毛绒绒的小脑袋——我怎么管你才好?  笨蛋,他明明不喜欢你……  ******************************************分割线*******************************  思尔如思莞所愿,考进了西林。思莞升了三年级,学生会的工作顺理成章停了,为了七月的独木桥努力。  mary不以为然——“思莞的话,不用担心吧?”  年纪前五,再加上全国优秀三好学生的加分,上什么学校,还不是由着他挑?  辛达夷昂头——“你丫懂什么,我兄弟准备给温家捧个高考状元!”  mary琢磨着什么,不咸不淡地调侃——“我不见得懂什么,可是,你兄弟温思莞想的什么,你也不见得比我清楚多少。”  辛达夷扫了前面清秀削薄的背影——“他能想什么,还不是发愁怎么和言美人儿上一个学校。”  mary看辛达夷的眼神一瞬间变得有些怪——“你……知道什么?”  辛达夷理所当然——“他们俩一直在一个学校,上大学,又怎么会例外?”  mary黑线——“这是什么逻辑!”  “我们仨再加上陆流,哦,你不认识陆流,反正就是一神仙,对,我们四个虽然从小一块儿长大,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思莞对言希更亲,上初中那会儿,我和言希考上的是七中,他和陆流考上了一中,结果小丫一声不吭,背着书包就转到了七中,那叫一个牛气,后来好像还被温伯伯狠狠揍了一顿,嘿嘿……”少年啰啰嗦嗦。  mary笑得妖邪横生——“狒狒,你别是吃醋了吧?这话说得酸的,童年可悲呀,没人气的……”  辛达夷呸——“死人妖,我犯得着醋吗?要醋也是温思莞醋!”  “这话怎么说?”mary眼中精光乍泄,下意识地指尖点了凤眼。  “陆流没去维也纳之前,和言希就差连体了,虽然都是做人兄弟发小的,但别说我不算什么,话难听些,思莞当时在那俩人面前,也就一小透明!”辛达夷嘀咕。  mary同情地瞅着辛达夷。  辛达夷直哆嗦——“我靠,人妖,你丫管管自己成不,别满脸母性光芒地看着老子!”  mary笑得无辜——“没办法,一出故事讲下来,你最可怜嘛!”  倒!老子哪里可怜了哪里可怜了你丫说说说说说!!!!!  “辛达夷,你又张牙舞爪地干什么,站起来说说,第三题选什么?!”人称地中海的英语老师怒了。  咳咳,孩子们,现在还是上课时间。  辛达夷傻眼了。什么定语主语宾语表语,有that没which有which没逗号的,晃了傻孩子一脑门子汗。  肉丝坐得风情万种,嘴角弯得幸灾乐祸。  阿衡轻咳,手弯了C的形状,放在耳上。  “C!”辛达夷挺胸脯,有底气了。  “why is the third choice?”地中海教书教了半辈子,也是个刁钻的角儿。  辛达夷吞吞吐吐——“because……嗯because,里面说,啥啥flying啥啥when啥啥嗯my嗯……”  地中海咬牙切齿——“y?”  辛达夷泪。阿衡没说 TOT……  *************************************分割线***********************************  秋色越来越深了。也不过几日的功夫,树叶已经凋零了个彻底。  阿衡闲暇的时候,一直在跟着电视,学织东西。  她扭头问那个少年——思莞mary想要围巾,达夷要一副手套,言希,你呢,你想要什么?  言希掰手指,一二三……四,有些沮丧——老子什么都不要。  这样啊。阿衡垂头,笑着,声音软软的。  傍晚的时候,天色有些阴沉,未及夜间,风已经把树影摇曳成了支离破碎的模样,不少时,倾泻起暴雨。  一重秋雨一重寒。  阿衡言希楼上楼下地关窗户,阿衡刚走到洗手间,忽然,一片黑暗。  停电了。  她望向窗口,除了阴森的树影,四周没有一丝亮光。  应该是电缆被风刮断了。  这个点儿,天气这么差,就是抢修,也麻烦得很。  “阿衡。”言希摸索着下了楼。  阿衡揉揉眼,渐渐习惯了黑暗,楼梯口,是赫然瘦削的身影。  “阿衡,你过来。”他的嗓音微滞。  阿衡走过去,轻轻触碰,是外套略带粗糙的亚麻的质感。  他反手,把她的手握在手心,本来紧绷的神经放松下来,指隙也像填了和风,柔软安定下来。  少年笑,在黑暗中扮了个鬼脸。  阿衡无奈,小声——言希,我不害怕的呀。  所以,不用费心吓我。  我害怕行不行?言希翻白眼。  脑袋探向窗外——女儿,如此良辰美景,咱们出去觅食吧。  阿衡瞥了一眼厨房——我的小米粥,刚煮好……  言希流口水,装做没听到——女儿,我知道西小街新开了一家火锅店,据说很好吃。  阿衡继续——咳,我刚刚炒好的青菜……  言希抖抖耳朵——还有东寺门门前,鲁老头的牛肉面馆开了分店。  阿衡佯怒——呀,知道了,总是这么任性。  言希摊手,笑得狡黠。  俩孩子翻箱倒柜,摸索出了雨衣,含糊地披上了,就往外冲。  “你们这是去哪儿?"远处,有些刺眼的车灯。  那车缓行,停靠在离他们最近的树旁。  定睛看来,黑暗中那轮廓竟是思莞。  “停电了,吃点儿饭。”言希瞅了两眼车——“哟,温少,又把你爷爷的公车拿来私用了?”  阿衡看了车,果真是刘秘书常用的那辆,笑了笑。  思莞抬头,双手轻轻搭在方向盘上,语气温醇,听不出情绪——“到哪儿,我开车送你们去吧。”  言希摇头笑骂,你丫无照驾驶,老子还想多活几年。  思莞也不强留,淡笑,温和地望了二人一眼,踩了离合器。  阿衡目送车离去,撩了撩雨衣的帽子,望向车内,这才发现副座上竟还坐着一个。  身影像个女孩子,却又不似思尔。微微的自来卷发,俨然是……  她心念一动,想起什么,看了言希一眼,见他神色并无变化,微微垂了头,稍稍放心。  想着要找辆出租车,但雨太大,路上车辆极少,寻觅了一路,眼见着快到东寺门,也就作罢,只当饭前散步。  “阿衡,东寺门门前有一个小店,做的面具很精致,一会儿,吃完饭,咱们买几个带回家玩。”言希兴致勃勃,指着不远处。  阿衡眯眼,首先看到的还是古色古香的东寺门。东寺起先只是小佛堂,始建于清康熙时期,据传是当时还是四皇子的雍正帝主持修建,用作家中内眷供佛上香,当时,始建成,四皇子题名——“四凉斋”,众人问哪四凉,皇子云,痴,愚,惰,散,此四者,败坏心术,理应凉之;“四凉斋”前前后后修缮三次,初次于康熙中期,改名“四宝”,二次于雍正九年,再改,帝亲命名“四归”,三次,乾隆初年,新帝更,名“四全”,且扩修成寺,供奉俗家烟火。  B市,最不缺的,就是皇亲国戚的东西,“四全寺”因位于市东,这才有了“东寺”的名头,其余,因建筑规模比不上其他残留的王府佛寺,烟火没发展起来,夜市却如火如荼。尤其是言希闹着要来的,这家据说家传了百年秘方的鲁家牛肉面,更是有名。  尽管是雨天,鲁家老店的生意依旧是爆满,而且,不少是外乡口音,大抵是来京旅游的,凑巧听了面店的胜名,来尝尝鲜。  阿衡他们身旁的这桌便是如此,一帮年轻人,热热闹闹,普通话说得轻且快,多半来自江南一带。  牛肉面算是非常好吃了,阿衡咬了晶莹的面,又细细品了汤,微微皱眉——“言希,这个面,中药放得太多了。”  “所以,叫滋补牛肉面来着,你看招牌。”言希呼哧呼哧,不以为然。  阿衡摇头——“中药入味滋补是极好的,但是,量忌多忌杂。如果是做面,勾汤头,少量参叶,杏仁,丁香,陈皮炒香,配着菌菇山药调味就行了,药性温和,虽然不见得有什么高明的药效,但至少不伤脾胃。这牛肉汤为了吊鲜,加了红豆蔻和春砂仁,红豆蔻散寒,春砂仁暖胃,二者都属热性,放在一起入味本来就应该谨慎,这汤里却过了量……”  言希小白,瞪大水灵灵的眼睛——“红豆蔻,春砂仁,毛?”  邻桌的一行人却不知何时停了喧闹,安静起来,不多时,一个人笑了,捣捣身旁穿着白毛衣的少年——“飞白,这可把你比下去了,看见没,人外有人,下次别在师妹们面前这么傲了,要把她们吓坏了,回头儿,顾院长又骂你人小不长进。"  一帮女孩子挤眉弄眼起来。  被唤做飞白的那个少年倒也奇怪,穿着针织的白毛衣,纤尘不染,像是有洁癖的。  他的嗓音极是冷清低沉,语句虽是南音的轻飘,却字字带着傲气,像极雪山上的坚冰,锐气逼人——“普通人都懂几分的医理,还要拿来跟我比个高低吗?”  言希小声——“阿衡,他们说什么?”  言希学过一阵子的江南方言,但是语速过快的,就应付不了了。  阿衡淡哂——“没什么。”  下意识又喝了一口汤,舌尖隐约品到一丝酸甘,笑了——“言希,这汤又没事了。”  言希泪奔——“衡衡啊,你到底在说什么?为毛老子一个字也听不懂?!”  阿衡微笑着解释——“汤里同时煮的还有山楂,凉性,刚巧和了红豆蔻春砂仁的热毒,对人无害。”  那穿着白毛衣的少年脸色却缓了些,嘴角勾了勾,微微抬了眼皮,瞟了阿衡一眼。  言希切——“本来,面店大招牌写的就是‘山楂子大碗牛肉面’!”  嗯?!阿衡扭头,果真如此,烫金的八个大字。  呵呵,脸红,笑眯眯,转移话题——“言希,嗳嗳,你又吃得满嘴都是油……”  言希扑哧一笑,伸出晶莹的食指,轻轻蹭了蹭阿衡的嘴角,微凉的指温,有了纵容——“笨孩子,你又好到哪里?”  阿衡赧然,一顿饭吃下来,她倒成了不省心的那个。  东寺门前,到了夜晚九点钟,有个惯例,街道两旁,要掌红灯笼,听说是民国以前就一直沿袭着的,算是特色。  如果不是雨夜,倒有几分江南灯会的感觉。  言希拉着阿衡,轻车熟路,走向对街的,脚下,踩着的雨水,像极滴露声的无限放大。  看起来,卖工艺品的小铺子也有些年头,别出心裁的,未用人工雕琢的地板,而是铺了满地的青砖。  走了进去,果然如言希所说,挂在四壁的,都是些做工极其精致的假面,一副副,在红绸包裹的灯笼下,闪着漂亮神气的光泽。  阿衡刚刚取下一个丑陋的但做工极其精致的刀疤脸海盗,言希已经饶有兴致地朝众多画着美人的假面奔去。  刚巧,两层墙壁之间,隔着许多层白色貂皮,上面挂着的大多是满族饰品,小匕首,耳环,手镯,满满当当,把人影隔了个绰约。  阿衡戴上了海盗脸面具,又一层肌肤,柔软而真是。想起什么,微笑着望向言希的方向。  模糊的身影,好像咫尺因着那几重相隔遥远起来。  浅咖啡色外套,浅色的笔直的灰色裤子,少有的低调的颜色,可惜,到了脚上,却变成了红色的帆布鞋,鞋的四周,是慢慢洇深的一滩水渍,缓缓地,渗入了泥土。  让人有着错觉和矛盾的搭配,却奇异地带了美感。  她凝视着那个背影,那样专注,温柔的眼光,安静死寂至无害。  左手轻轻放在胸口,却发现,它的跳动已经接近疯狂绝望。  阿衡微微叹气。  如果,不是带着假面,这样的目光,会给他……带来……多大的困扰……  只有她知道,自己此刻的眼神,有多么地……见不得人。  “杜卿卿,你玩够了没,别闹了!”略带恼怒的清冷嗓音,有人摘掉了她的面具。  对面那人,穿着白色毛衣,看到阿衡,愣了。  “对不起,你认错人了。”阿衡微微一笑,拿过他手中的面具,轻轻重新戴上。  她微笑颔首,转身离去,却不知道,一场命运又悄悄开始。  多年以后,那个男子的嗓音高傲而清冷——温衡,我知道终有这一天。  阿衡苦笑——可我,不知道啊。  她从未曾在意过这个意外,只是走到了言希面前,好笑地猜想着言希会不会也会像其他人一样猜错。  他却笑了,指抚着海盗面具上的长疤——“阿衡,这个,做的很逼真。”  隔着面具,那样的指温,却温暖得让人窒息。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  最后的十秒钟。  她看着他,微笑,山水徐徐涂抹。  最后一眼,眼中的什么被打落,连天的雾霭拨散的平静无波。  他轻轻拿掉她的面具。  依旧的黑发明眸,这样……真好看。  然后,她还是他熟悉的阿衡。  不会失控的阿衡。  万能的阿衡。  温和的阿衡。  永远……只会是他心中想的那个模样的阿衡。  chapter41  雨夜,到家的时候已经很晚。不过,万幸,已经来电。  虽然掖在雨衣下,言希买的那些美人面具,王嫱,绿珠,红线,文姬依旧沾了水。那些眉眼像是真正的胭脂描上的,有些化了的痕迹,言希皱眉,踏踏上了阁楼,取了烤画用的热风扇,马力全开,晒面具。  阿衡盯着那双纤细的手,拿着面具,细心地靠近风扇,姿势维持良久,却没有丝毫厌烦。  他对自己在乎的东西,一向执着到让人难以相信。  阿衡微笑,瞅了他一眼,安静地坐在沙发上织围巾。  言希撇嘴——“用不用这么认真,为了那些一二三……”  阿衡诧异——“什么一二三?”  言希扬眉——“一就是一,二就是二,三就是三!”  阿衡扑哧——“四还是四呢!”  什么乱七八糟的……  “灰色的,是给思莞的?”言希斜眼,黑眸中浮着明涟的色泽,微微带了不屑。  阿衡愣了,看着手中灰色的毛线,含糊地点了头。  “切。”他把文姬的面具翻了面,微微嘟了嘴,厚厚柔软的黑发遮了眼。  孩子气得过分。  又过了许久,久到窗外的雨又随着狂风紧凑许多,而且,打雷闪电一样不少,轮番上阵。  “看来,今晚雨不会停了。”阿衡收了织针,微微抬头,笑看言希。  言希早已烘干了面具,此刻正盘坐在沙发上,百无聊赖地拿着美人假面把玩。  玩得认真,抱定主意不理阿衡。  阿衡起身,轻轻打了哈欠——“你也早些休息吧。”  转身,要走,却被人从背后拽住了衣角。  ”阿衡,今天晚上,我和你睡。”  阿衡皱眉——“为什么?”  言希指着窗外,半是哀怨,半是严肃——“下雨了。”  她转身,拍拍少年的脑袋,和颜悦色——“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明白吗?”  言希大义凛然——“没关系,你做我儿子也是一样的。我不嫌弃你是女人。”  阿衡微微一笑,拍开少年的手——“抱歉,我嫌弃你是男人。”  转身,上楼。  打开收音机时,她最喜欢听的那个频道,才刚刚开始。  上上次,拨通热线电话的,是一个为女儿早恋烦恼的母亲;上次,是一个工作压力很大的白领男子;这次,是丈夫有了外遇的妻子。  她并非八卦到对别人的家事多有兴致,只是,想要听一听那些无助的人拨通电话时,充满期许的语调,溺水时抓住的最后一根浮木,也不过如此。  那是缓缓电流击中耳膜的一瞬间,眼角无法抑制的潮湿的感动,仅仅因为在寂寞和伤心中终于有了倾诉的欲望,而无所谓知心姐姐知心哥哥是否知心。  “你相信这个?”言希抱着枕头,站在门口,看着收音机,语气有些干涩。  阿衡抬眼,那个少年,穿着软软的睡衣,眉眼安安静静,萧索的模样。  她抿唇,笑——听这个只是一种习惯。更何况,我的相信与否并不重要,不是么?  重要的是,倾诉的人是否还有相信别人的本能和冲动。  “可是,人的痛苦如果能凭着三言两语解决,那样的话,这个世界,还像样吗?”他平淡开口,带了凉薄的意味。  “什么是像样的世界?”阿衡眯眼。  “弱肉强食的样子,处处陷阱的样子……”言希淡笑,掌心的肌肤皱缩起来——“带给你许多温情,然后再用比温情残忍一百倍的现实毫不留情地瞬间瓦解摧毁的样子;在命运欺辱你时允许你反抗,却在你反抗的时候带来更多的侮辱的样子;当你为了一个温暖的理由想要好好活着时,全世界却把你看成怪物的样子。”  阿衡凝了眉目,不作声,思索着什么。  他上前,轻轻跪坐在床上,微笑着与她平视——阿衡,比起这个世界的样子,我更害怕你这个样子,这样想着东西的样子。好像,下一秒,就要被看穿。  阿衡注视着他,细腻清澈的目光,蹙眉——言希,你害怕的不是我,而是自己……我只是在思考,你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我的房间。  他的右手拿着一桶牛奶饼干,递过来,有些局促——问你,要不要吃饼干?  阿衡叹气,笑,轻轻在被窝中向右挪了挪——进来吧,外面很冷。  好烂的借口。  “我真的只是问你想不想吃饼干。”他把脸移向一旁,有些脸红地钻了进去,小心翼翼地阖了眼睛,却未触碰阿衡半分衣角。  “我知道。”阿衡把被子拉起,盖到他身上,拉了台灯的线。  “还要听这个吗?”黑暗中,言希的指放在收音机的stop button上。  收音机中,缓缓传来男子特有的温暖磁性的声音,热线电话告一段落,他在引播一些流行音乐。  “这些歌,听了,会失眠的。”言希的头陷在软软的枕上。  “哪有这么多失恋后不死不活的人,闲着没事都出来唱情歌了?”  阿衡淡哂,习惯了,隔过言希,伸出胳膊,去关收音机,却触到清晰细腻的指骨。  她静止了,呼吸,收回手,平淡开口——“关了吧。”  然后,闭上眼睛,左手的指尖却有些发麻。  “阿衡,乌水有什么好听的渔歌吗?”他窸窸窣窣,翻了身,背对阿衡。  阿衡弯唇——“算……有吧。”  她问他——“你要听么?”  言希伸手,轻轻握住她的手,包裹在手心,温柔地上下晃了晃,点头的姿势。  她的声音软软糯糯,其实,并不适合唱清亮的渔歌,可是,即便跑调,天大的难听,也只让他听了。  “乌墨山里个哟,乌墨水里个哟,乌墨姑娘里个哎,唱起来哎,重聚歌台要欢喜哎,四方鱼儿都来到哎;唱歌要唱渔歌哎,栽花要栽呀排对排哎  画眉不叫无光彩哎,山歌一唱啊心开朗哎……”  言希扑哧笑了——“嗳嗳,果然,我还是比较适合听摇滚。”  阿衡滞了音,睁开双眼,眸子明亮而带了痛楚——“言希,你还要听下面的吗?”  言希握着她的手,每一寸指节都几乎要发烫,轻轻晃了晃她的指,是摇头的姿态。  阿衡沉默。微微转眸,那个少年,眉眼安然,是要随时沉睡去了。  忽而地,存了疯狂的念头,脑中不断回响着,这是不是,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可以唱给他的机会。  张了口,似乎是婉转清扬的开始,却始终是哑了喉,对了口型,无声无息。她要无声把这渔歌唱完,只为了身畔的这个少年。  他在她的心上定格,这么美好的年华,多么难得。  “乌墨水清哎,  鱼儿清水游哎,  哥问妹哎,哪个唱得好哎,  树上连理花半俏哎,这个风铃吹响最动听哎;  藕节折断水荷连哎,那个桨子推波最清脆哎;  妹相思哎,妹真有心哥也知,  蜘蛛结网乌水口哎,水推不断是真丝哎,  哥相思哎,哥真有心妹也知,  十字街头卖莲藕哎,刀斩不断丝连丝,丝连丝哎,  哥也知来妹也知,鱼儿有知聚一起哎  花儿有知开并蒂  鸟儿有知双双飞哟  人若有知哎  配百年哎”  她想他,永远不会知道这首歌的下半段了,无论多么婉转。然后,沉沉睡去。  那一晚,睡得真香甜。  只是,不知过了多久,仿佛时钟的刻度都要放缓,那个他,却悄悄地坐起身,轻轻放开握着的她的手心。  他蜷缩着双腿,指节细长,完整覆在她沉睡的眉眼上,笑得很好看——“阿衡,我给你讲个故事,你乖乖听着,好不好?”  他说,阿衡,你知道摧毁一个男人尊严最快的方法是什么么?阿衡我跟你说呀,很简单的,就是找一群人,在他意识清醒可以挣扎的时候,把他轮流强 暴到无法挣扎,在他失去意识的时候,用冷水把他泼醒,让他清清楚楚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被一群……男人上。  他说,阿衡,尤其指示这一切的人是你最信任热爱的人。  他浅浅笑着,微翘的嘴角,再干净不过的表情。  他说,阿衡,我撒了谎,我对爷爷说一个人做的,爷爷问我那个人长什么样子,然后,我的头好痛呀,那么多人,该说哪一个呢,是长络腮胡的,还是有鹰钩鼻的,是高 潮时左眼上的瘊子会变红的,还是把我的肋骨压断的那个?我看得那么清楚,清楚到能够一笔一笔画出来,却无法对爷爷描述出来,很奇怪是不是……  他说,阿衡,思莞也知道的呀,我对他也撒了谎,我说是一个女人做的,然后,我说我被下了药。可是,阿衡,事实上,我没有被下药啊,那么清醒……、  他说,阿衡,我的阿衡,你会不会也像林弯弯从思莞那里得知内情的时候,同情地看着我却一直强忍着呕吐,会不会……  他说,阿衡,会不会,如果不同样对你撒谎,连你也觉得我肮脏,会不会……  他右掌压在枕上,支撑了整个身体,赤着脚踝,安静地看着阿衡,就是那样把时间停止的安静,紧紧盯着她,是困兽的悲伤和绝望。  阿衡,阿衡,信人则伤,我不信人,是否就不伤心。  阿衡,如果是你,我宁愿不信。  chapter42  阿衡打开窗,望着屋檐下结的冰凌,心中有了些奇妙的不可知。  转眼,竟已经是她来B市的第二个的冬天。  第一年,总是觉得时间过得不够快,第二年,却又觉得太快。  言希在放寒假的前夕收到一封邮件。  那是,阿衡第一次在言希口中,听到陆流的名字。  思莞说过,那是他们的发小;达夷说过,那是一个眼中可以看到许多星光流转的少年;思尔说过,那是她的神仙哥哥;爷爷说过,那是一个连他的思莞思尔阿衡加起来也比不过的好孩子。  可是,她从未,听言希提起过,即便是别人提起,他也只是逃避不过便装作没听到。  那是一张铁灰洇蓝的卡片,高贵而低调。言希的手指映着那色泽,竟素雅诡异到妖艳。  上面只写了“家中无雪,维也纳今年连绵,莞尔希夷,共赏。”  中间,夹着一张机票。  阿衡微笑,问他是谁。  言希却一直咳,入了冬,他又感冒了。  他咳着,脸色没有涨红,依旧是苍白——陆流。  阿衡把盛着热水的玻璃杯塞到他的手心,叹气——“喝口水,再说话。”  他却咬了杯子,想了想,喃喃,带了鼻音——我的好朋友。  “什么?”阿衡迷糊。  言希笑了,点点头,肯定自己的说法——我说陆流,是我的好朋友。  哦。  阿衡拿着机票,翻来覆去地看——刚巧是我们放寒假那天。  言希眉眼是笑的,嘴角却带了冷意。  阿衡张口,想问什么,门铃却响了,有些尖锐,在寒冷脆薄的冬日。  她去开门,思莞站在门外,只穿着一件白色的T恤,唇色有些发白。  “从哪来,不冷吗?”阿衡有些诧异,零下的温度,这衣着未免太过怪异。  少年的脸色很难看,温和望了阿衡一眼,脚步急促,径直走到客厅,却止了步。  他怔怔望着言希手中的灰蓝卡片,扬扬左手攥着的如出一辙的卡片——“果然,你也收到了。”  虽然一样是温和,但那面容确是有些发苦的,连酒窝也淡了几分。  言希咳,笑,眉毛上挑着——思莞,陆流邀请咱们去维也纳度假呢。他有没有对你说衣食住行全包?不然我可不去。  思莞表情收敛了波动,修长的双手放在裤兜中,低头,却发现自己还套着棉拖鞋,苦笑——这是自然的。陆流做事,又几时让人不放心了?更何况,这次陆阿姨也要一起去的。  言希却转身,语气微滞——她不回美国吗?  思莞呼气——好像美国的分公司运转一切良好,林阿姨也有将近两年未见陆流了,很是想念。  阿衡坐在沙发上,本来在绕毛线团,却抬了眼。  又是……两年么?  言希不说话了,站在窗前,伸出手,在哈气上印了一个又一个的掌印,乐此不疲。  思莞望着他,虽觉不妥,但还是问出了口——你……想去吗?  言希漫不经心,黑发荡在了眉间——无所谓,在哪过年都一样。只是,要添一张机票。  给谁?  他努努嘴,指着沙发,似笑非笑——还能有谁?我家姑娘还没死呢。  思莞朝着他指尖的方向,那个女孩,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  他之前……几乎忘了她的存在。  阿衡抬头,望向言希,微楞——我吗?我不行。  她笑着解释——爸爸昨天给我打电话,说他今年过年回不来了,让我陪他过年。  思莞也笑了——这么快?爸爸也是昨天才对家里说,过年不回来了。  **********************************************************分割线***************  放寒假那一天,天气到了零下,结了霜,却依旧无雪,果然如陆流所说。  她送言希到家门口时,因为急着赶飞机,达夷催促着他上车,这少年走到了跟前,想起什么,又折回,站在门前,望了许久。  “你看什么?”阿衡问他,不解。  言希笑,眯眼,看着眼前的铁牌——08-69,记住了。  记住什么?  我们家的门牌号。  记这个做什么。  万一我忘了回家的路……  无聊。  阿衡弯唇,牵着他的手却是死命往前跑——快些吧,没看达夷急得脑袋都冒烟了。  阿衡右手上的纸袋随着风有了响声。  言希指着纸袋——这是什么?  阿衡笑,垂了眼,放开他的手,把纸袋递给他,转眼,对脑袋伸出车窗的达夷开口——“达夷,就两分钟。”  辛达夷无奈——“不就出去几天吗,你们俩用不用这么难分难舍?”  思尔坐在副驾驶座上,看了思莞收紧的方向盘的双手,一迳冷笑。  阿衡从纸袋中拿出灰色的兔毛围巾,轻轻掂了脚,她一米七三,他一米七九,六公分,无论长短,始终是一段距离。  言希眼睛亮晶晶的,第一句话不是惊喜,而是反问——“思莞有吗,达夷有吗?”  阿衡回答得敷衍——“嗯,有,都给过了。”  于是,少年撇嘴,她却兴了恶作剧的心,拿了淡色素雅的围巾,把他白皙的的颈连同有些干燥的唇都围了起来,围巾上一朵朵向日葵的暗花,在脆薄的空气中开的正是灿烂。  还有一副手套,挂在颈间的,依旧是灰色的,上面勾了兔耳大眼的小人儿,童趣可爱。  言希嘟囔——“什么呀,这么幼稚。”  阿衡笑眯眯——“你很成熟吗?不要,还我好了。”  言希抱住手套,防贼一般——“到了我的地盘就是我的东西!”  口中是绵绵絮絮的抱怨,嘴巴却几乎咧到围巾外。  “我靠!没完了还!”辛达夷怒,把言希拖进车中,向阿衡挥手。  言希瞪大眼睛,拍坐垫——“大姨妈,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我们阿衡都给你们织围巾织手套了,你丫还想怎么样,再废话揍你昂!”  辛达夷泪——“谁他妈的见内死丫头的围巾手套了!只问我想要什么,再没下文了……”  思莞无奈,开车,绝尘而去。  言希整张脸贴在后车窗上,俊俏的面庞瞬间被压扁,笑得小白,使劲拍车窗。  “阿衡阿衡,等着我呀,我很快就回来的呀!”  阿衡伤脑筋,心想总算把这大爷送走了。然后,坏心,最好小丫在维也纳迷路,晚些日子再回来。  然后,她……恨不得掐死自己。  **************************************分割线******************************  年二十八,她只身一人,到达父亲所在的城市时,却未料想,南方却是出奇的冷,上了冻。  阿衡坐火车坐了将近三天。  母亲本来想让她坐飞机去,但是考虑阿衡之前未坐过,一个孩子,没人照料,放心不下,也就作罢。  她本来以后自己要上军舰,母亲却笑——到底是孩子,那种地方你哪里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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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年一品温如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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