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13

八月份,饶是北方,雨水也是十分的充沛。  那一日,傍晚时,本是显得燥热的夕阳,却一转眼变了天色。  乌云大作,狂风不止。  不多时,已是大雨倾盆。  阿衡本是到书店买复习资料,看到一些有趣的小说,就翻了翻,再抬起头,落地窗已变了另外一番景象,雨水滴滴砸落,顺流成股,窗外一片黑沉。  这里这么偏僻,出租车平时都没有几辆,更何况雨天……  伤脑筋,怎么回去……  看看时间,刚刚七点,还早。出来的时候,已经做好了晚饭,晚些回去,应该没事,至少言希饿不着。  阿衡思揣,想了想,拾起刚才的书,继续看下去,决定等着雨停后再回去。  书店里放着micheal jackson的《you are not alone》,阿衡跟着哼了几句,心情却是十分的惬意。  大雨,书香,情歌,还有什么样的孤单会比现在让人感到舒适。  呵呵,要是有紫砂壶的碧螺春就好了。她已经被言爷爷留下的好茶惯坏了胃。  言希那个家伙,大概又在玩游戏,仗着眼大就不怕近视么?  偶尔会被轰然的雷声大作吓一跳,抬起眼,窗外是越下越大的趋势.  相类似的情形重复了几次,夜已经黑了彻底。阿衡淡淡皱眉,有些失算。  又等了许久,书店墙上的挂钟敲响了十一下。  “老板,离这里最近的地方有旅馆吗?”她结了帐,问书店老板。  “砰”,身后是一声巨响。  阿衡吓了一跳,转身,却看到了一个满身雨水的少年。  他的脚下,是一把被摔落泄愤的雨伞。  “言希?”阿衡迷惑。  这家伙眼瞪这么大做什么,谁又惹他了?  “啊,言希,是不是今天晚上做的排骨太咸了?”她脱口而出,有些愧疚。  傍晚急着出来,炒菜的时候,火候似乎拿捏得不怎么好。  他冷冷瞪着她,雨水一直顺着黑发滴下,身上的粉色T恤被雨水染得深一块浅一块,白色帆布鞋溅得满是泥污,手臂中紧紧抱着一把干净的伞,看起来十分滑稽。  转了身,平淡开口——“回家。”  却并不望向她,只是把手中干净的雨伞递给她,自己弯腰默默捡了刚刚恼怒摔落的满是雨泥的伞。  阿衡跟在他的身后,静静凝视着少年有些伶仃的背影,开口——“言希。”  言希并不回头——“嘘。”  他在前,她在后,沉默着,行走在雨中。  阿衡低头,只看着言希的帆布鞋,那样的白色,她刷了好久呢,明明知道下雨,为什么还要穿呢?  她甚至还清楚地记得言希觉得这双鞋颜色单调,想要添些油彩的时候,自己说的话——“言希,这是我刷了很久的鞋,知道吗?”  刷了很久,真的是很辛苦之后,才还原的本真。  她微微叹气。  她不停地还原,他不停地打乱,以她平素的性格,还能强忍压抑多久……  满眼的雨,满耳的雨,鼓噪着生命中的许多东西,引诱来而想要去释放,终究还是一点点推回,小心翼翼封存。  他们到家的时候,借着门口的路灯,言希用右手抹了左腕在雨中模糊不清的表面,凝视了几秒,轻轻松了一口气——“还好。”  “嗯?”阿衡皱眉望着他。  “没到十二点。”言希小声嘀咕,眸中存了天真。  他伸出手,粗鲁地在裤子上蹭干净,瞪大眼睛,认真地拍了拍她的头,凶神恶煞——“阿衡,辛德瑞拉必须在十二点回家,知道吗?”  “为什么?”她笑,轻轻拿下他的手。  她和他,只有六公分的差距。  “切,不是格林兄弟说的如果晚上十二点不回家的会从公主变成沾满煤灰的丫头吗?”他提高了语速,声音带着理直气壮的赌气。  “我会变成沾煤灰的丫头,是因为一个爱指使人的后母,不是因为时间的改变。”阿衡笑,揉揉在雨中有些酸涩的眼睛,打开门。  言希冷笑——“如果我是后母,那你还是学着去做辛德瑞拉恶毒的姐姐吧,因为不会有一个后妈会他妈的在雨天跑了四个小时去找一个钻煤灰的丫头。”  他故意语气恶毒,收伞换鞋,径直朝浴室走去。  阿衡放松,叹气,轻轻把头抵在雪白的墙壁上,闭了眼,半晌,才缓缓淡淡维持微笑。  走到餐厅时,发现桌上的饭菜一口未动。  言希洗完澡走出时,闻到了饭菜的香味。  阿衡坐在餐厅,看到他出来,笑眯眯地打招呼——“言希,吃饭。”  言希的脸色不大好,可也没说什么,坐下来,挖米饭,挖排骨,塞了满嘴,虽然一直没有什么表情,可是米饭却吃得一粒不剩。  最后,故意拿阿衡刚洗的睡衣袖口抹了嘴,孩子气地瞪了阿衡一眼,转身上了楼。  阿衡笑了许久,趴在桌子上,差点儿岔气,可平息了,又茫然起来,不知自己刚刚笑的是什么。  过了凌晨的时候,雷声轰隆起来,震耳欲聋。阿衡睡得迷迷糊糊,却下意识地想起了什么,从梦中惊醒。  打开房门,走到了隔壁房间。  犹豫了许久,阿衡轻轻地推开了房门。  言爷爷曾经拜托她,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在下雨天,留下言希独自一人在黑暗的房间。  “言希?”她走了过去,床上只是一片平坦,环顾着四周,有些迟疑,走到墙角。  在黑夜中,那只是一团漆黑,静静呆在那里,一直未有动静。  而它,甚至很奇怪地用被单把自己埋藏。  阿衡伸手,轻轻掀开被单。  那个少年,坐在墙角,双手环抱着膝盖,赤着双脚,眼睛紧紧闭着。  “言希?”她轻轻蹲在他的身旁,不确定这少年是否是不小心熟睡在了这里。  他毫无动静,呼吸还是淡淡的若有似无的微弱的存在感。  她伸出手,轻轻小心翼翼地探了过去。  半途,却被带着微凉的手轻轻握住,他睁开了眼睛。  那是阿衡第一次在言希眼中看到那样的表情。  空洞,痛苦,绝望,以及无尽的撕裂的黑洞。  那双眼睛看着她,努力地想要恢复平日的温柔高傲,却在望到她的眼睛之后,瞬间涌出了眼泪。  “阿衡,下次一定要在十二点之前回家,知道吗?”他哽咽着,带着孩子气的无可辩解。  阿衡静静看着他。  “嗯?”他认真地看着她,认真地想要听她说一声好。  少年的黑发,不知被何时的汗水洇透了彻底。  阿衡眸中是山水积聚的温柔,她摹地伸出手,狠狠用力地拥抱着他,把他的眼睛埋在自己的肩头,冷静开口——“没什么大不了的,言希,这个世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  “多么肮脏也没关系。”她听到他喉头压抑的巨大痛苦,字字念得清晰“这个世界,有我在,没什么大不了的。”  她知道,言希能听懂。  即便她不知道两年前发生过什么,但是,无论如何,他已无法回头,即使伤口会渗出血,也只能向前看。  “可是,阿衡,终有一日,你也会离我而去。”他无措着,泪水却烫了谁的肩头。  阿衡凝视着黑暗中的墙角,不知道什么样的话语是带有强大的安慰的能力的。  “阿衡,连你都不知道,你会离我而去。”他念着,带着嘲弄——“你看,我却知道,我却连这些,都能预料到。”  “如果我离开,不能试着挽留吗?”  言希苦笑——“辛德瑞拉的后母只是辛德瑞拉的,却不是她的两个姐姐的。”  挽留,他又……怎么舍得。  “言希,我不喜欢……水晶鞋。”她笑着叹气,轻轻松开双手,却不敢回头。  无论是做辛德瑞拉还恶毒的姐姐,她都不喜欢那种脆弱得磨脚的东西。  “言希呀,如果我离去,会对你说对不起的。”阿衡想了想,皱眉下了结论。  “阿衡,第一次说对不起的时候,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离开的人,离开了我。”言希仰头,倒在纹理分明的地板上。  “那么,谢谢你的照顾呢?”她依旧面向墙壁。  “第一次说谢谢你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几乎从这个世界消失。”  “那么,悄悄……离去吧。”  她笑眯眯地,语气中温柔轻松的笑意,依旧无法回头。  “阿衡,你会知道怎么做的,因为,你终将长大。”而他,不知何时,会停止生长。  “这样啊。”  背对言希的那个会笑会若无其事的阿衡,那个不敢回头的阿衡,那个坚强强大得不得了的阿衡……  却早已,微笑着冷静着悄悄泪流满面。  chapter37  那一日,是第二年的秋日。  他们一起爬山,少年时的随想兴起。  走了很久很久,阿衡一直向山顶爬去,这个是很累很累的时候,最后的坚持。  她没有想过转身,身后却传来这样的埋怨——“唉,累死老子了,到底是谁出的馊主意要上山……”  不是你么?  阿衡笑,微微侧过身子,不假思索地伸出手,另一侧却有同样伸出的手。  是思莞。  言希愣了,阿衡微笑着,想要若无其事地缩回手,却被言希伸手抓住——“呀!你个没良心的丫头,我在后面快累死了,现在才想起来!”  思莞的表情有些僵硬。  他缩回手。  “哥!”尔尔跑在最前面,此刻转身,笑容灿烂地对着思莞招手。  思莞温和地看了言希一眼,大步走向思尔。  阿衡笑,觉得拉着言希,像拉着一只猪仔。  “言希,你到底在包里塞了什么东西,看起来这么沉。”  “也没什么,就是我的猪头拖鞋外加睡袋外加零食外加十几本最游记。赫赫,我是三藏!”言希摆了三藏拿枪的帅气冷酷姿势,吹去指尖虚无的硝烟,表情认真而小白。  阿衡想要吐血——“我们只是在山上露宿一晚,不是小学生春游!!”  言希抓着阿衡的手,没骨头的德性,走得磨磨蹭蹭,耍赖的模样——“还不都一样吗?”  容颜若花,换回男装的mary瞥了身后吵闹不休的两人,笑着开口——“思莞,你完了。”  思莞表情只是温和,不咸不淡地开口——“mary,你是在幸灾乐祸吗?”  mary食指惯性地撩了凤尾——“思莞,我可是事先警告过你的。”  莞望了望远处,慢慢染红的枫叶,轻笑——“不会是阿衡。她和言希的缘分不够深。”  mary语气微微带了嘲弄——“是啊,你的缘分够了,整整十七年呢,如果不出什么岔子,铁定是一辈子的发小!”  “发小”二字,是吐出的重音。  思莞不作声,思尔在一旁冷笑,却只装作没有听到两人刻意压低的声音。  “靠!你们别磨蹭了行不行,一会儿上山,天都黑了。”达夷爬得吭吭哧哧,自是注意不到身后的暗潮汹涌。  “带打火机了吗?”思莞问。  “毛?”达夷傻眼。  “打火机。”陈倦挑了眼角,不屑的语气“别告我你丫没带,咱们今儿晚上可要冻死在明山上了。”  明山位于市郊,因为人工雕琢得少,大半是自然生成的景,再加上地势和海拔都符合山的原生态味道,很招人青睐,尤其是春秋两季,来这里游玩的很多,但是,兴许觉得不够安全,露营的却很少。  “老子没带怎么着了吧,我切,你倒是带了,拿出来让老子瞅瞅呀!”辛达夷不凉不热地堵了回去。  陈倦冷哼——“本来就没有指望你的打算!”  转身,略显尴尬地唤了阿衡——“阿衡,带火机没?”  阿衡被某猪仔折腾得满脑门子汗,拖家带口回答——“没带。没事儿,山上有打火石。”  达夷笑——“为毛每次感觉有阿衡在,什么都不用担心呢?”  思尔扯了嘴角——“陆流在的时候,这话我好像听过。”  达夷爬爬黑发,有些恍然——“这么说来,陆神仙和阿衡是有几分相像。”  思尔摇头——“错了。是阿衡和陆流哥像。”  mary轻飘飘地嘲讽——“辛狒狒,我骂你一声狒狒又哪里亏了你?”  后知后觉到如此。  那种温润华彩,那份聪慧淡情,他本以为离了美国离了维也纳这世间再难得。  可是,归国,却奇异地在一个女子身上看到。  他一直在旁观,想要看看她会走到哪里,可惜终究未到与到那个男子分庭抗礼,再成长一些,这个故事,兴许会更加有趣。  终于到了山顶。  阿衡只剩出的气儿,瘫在大青石上,指着一旁得瑟的少年——“言希,你先不吃零嘴,歇会儿成不成?”  这红衣少年盘坐在地上,却恨不得把脑袋塞进包中,扒扒扒,我扒——“排骨,我的小排骨,在哪里,你丫出来,出来!”  阿衡吸吸鼻子,呵呵,幸亏提前把饭盒里的排骨藏了起来。  这厢没得意完,那厮已扑了过来,阿衡护住背包,大义凛然,俨然董存瑞炸碉堡。  “阿衡,女儿,衡衡,我就吃两个,呃,不,一个,就一个,嘿嘿……”言希腆着脸撒娇。  众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辛达夷把香蕉皮砸了过去——“我靠,言希你丫恶心死人不偿命是不是?!!”  阿衡忍笑,拉住撸了袖子呲牙的言希,板着脸——“你坐在这儿,乖乖呆五分钟,就给排骨吃。”  “好。”言希笑眯一双大眼睛,晃着一口白牙乖巧无比。  mary抖抖——“godshy,这还是言妖精吗?”  思莞笑——“你还不习惯吗,阿希疯的时候能群魔乱舞,乖的时候就是领小红花的乖宝宝。”  思尔哼——“言希哥,我可是习惯了十六七年还没习惯起来,更何况是mary,习惯了才不正常。”  达夷点头附和,就是就是。  言希有些尴尬,看着思尔,全然没了平日的毒舌,只是不自然地笑着。  来时,大家带的吃得都不少,坐在枫树下,摆了满满的树影,吃饭时达夷mary斗嘴,全当了佐料,一顿饭,笑声不断。  上山的时侯,有些迟,现下,吃完饭,太阳已经西斜,挂在明山上缓缓坠落,等着海岸线,温暖陷入,期望着酣眠。  “拾些柴回来吧。”思莞仰头,望了天色,开口。  六个人,分了三组,达夷mary,言希思尔,思莞阿衡。  阿衡看了思莞一眼,虽奇怪这样的分组,却未说什么,只跟着他,走向东面。  明山前几日,刚下过雨,树枝被打落了一地,踩在上面,软软的,很舒服,只是树枝大多未干,拾起来有些麻烦。  “阿衡,你看看前面。”思莞想起了什么,笑着指了指前面。  “什么?”阿衡怔忪,细细辨了声——“哦,小溪吗?”  潺潺流淌的,随着枫叶掉落是温柔的声音。  思莞点头——“还是两年前,初中毕业旅行时,言希发现的。”  阿衡搓掉了干柴上的枯叶,眯眼,笑着——“那时,他已经回来了?”  “嗯?”思莞微微睁大了眼睛,眉头微皱,是询问不解的姿态。  “休学。”  “呵……那个,是,言希那时已经回来了。”思莞微笑,低头,右手指尖微微触到心脏的位置。  一时无话,捡完回去,大家也都回来了。  达夷mary捡的还成,大半能用,至于言希思尔,大半不能用。  “想也知道。”思莞笑睨大少爷大小姐“所以,把两个麻烦精分到一起,才不会惹事。”  一个冷笑,一个不屑,这样看起来,倒有几分相似。  大抵富贵生的孩子都有这样被娇宠而无所事事的本领。  阿衡想了想,只是笑。  天色愈黑,月上中天,树叶摇晃起来,沙沙的,随风,在耳中盘旋。  找了打火石,全权由阿衡处理。她幼时常随养父在山上过夜,拾柴生火这些零碎的活儿,手熟了,并非难事。  阿衡让大家折了干柴,错落着,堆了起来,拿起打火石,轻车熟路地蹭了好几下,凑向柴堆,一个细碎的火花,瞬间,燃了起来,明艳艳地,点亮了山顶和少年们年轻的面庞。  达夷言希欢呼,两人牵手抽风,闹唤着,跳起了草裙舞。  移动,章鱼手,晃荡,移动,章鱼手,晃荡,嘴里却学着人猿泰山的经典嘶吼。  剩下的人,黑线。  嗳,乱七八糟的。  “我敢打赌,泰山都没有我家女儿厉害。”言希展开怀抱,笑得小虚荣心高昂。  “又不是你丫!快,下面观众看着呢,跟上节奏!”辛达夷呲牙,亮晶晶光鲜的笑容,拉住言希,甩着手,继续草裙。  思莞思尔笑得前仰后合。  阿衡无奈,掩脸。  “一对智障儿,切!”陈倦直撇嘴,但是,眼中的笑意却好看温存。  俩傻小子闹完了,大家围着篝火,坐了一圈,辛达夷兴致勃勃——“嘿嘿,咱们讲鬼故事吧,多好的氛围,多好的情调啊。”  思莞陈倦都是胆大的,思尔虽然自幼体弱多病,但个性却是不服软的,于是大家点了头,表示赞同。  阿衡自是无什么不妥,只是扭头,言希似乎受了重大打击,全身僵硬。  “言希哥,可是一向怕这些鬼呀神的。”思尔笑。  言希怒——“谁说本少害怕!”  “那我可开始讲了哈!"达夷桀桀怪笑——“今天老子讲的,可是真实发生在明山上的事儿。”  众抖,言希哆嗦,哆嗦,无限哆嗦……  “三年前,有这么一群学生,和咱们一样,到明山来露营,结果,第二天回去,坐公交的时候,有一个辫子特别长的姑娘上车的时候,辫子被车门夹住了,然后,车启动了……”  “然后呢?”挥手挥了一脑门的冷汗。  达夷故意吓言希,压低了语调——“然后,那长辫子姑娘就被公车活活拖死了。”  言希被唬得满脑门都是汗。  阿衡皱眉,觉得这故事似曾相识……  大家却是听得聚精会神,大气不敢出。  “又过了几年,又有一群胆大的学生听说明山闹鬼,还是一个长辫子的女鬼,趁着毕业旅行,到了明山旅游,寻找那个女鬼。其中有一个特别胆大的,甩了大家,自己一人独自寻找,结果,到了深夜,还是没有找到……”达夷滔滔不绝,讲到稍微吓人的地方,就故意大声,制造音效。  言希呆呆地看着达夷,汗啪啪地往下掉。  阿衡笑,轻轻用小指勾了勾言希的小指,嘘了一声,小心翼翼地弯腰起了身。  大家的注意力都在达夷身上,根本没有发现阿衡的蹑手蹑脚。  “结果,有人在背后拍那个学生的肩,他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身后传来幽幽的嗓音……”达夷唾沫乱飞。  “你是在找我吗?”幽幽的嗓音传来。  有人拍了辛达夷的肩。  辛达夷转身,呆滞了三秒中,尖叫——“有鬼嗷嗷嗷嗷!!!!”  抱头飙泪!!!!  众人呆,望着那“鬼”,若无其事地关了打在脸上的手电筒,黑眸黑发,面容温柔干净。  一二三,憋不住,一起大笑起来。  辛达夷觉得不对劲,哆哆嗦嗦边嚎边转身,竟然是——阿衡。  “阿衡!!!!”辛达夷怒发冲冠。  阿衡拿着手电筒若有所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故事两天前在电影频道午夜剧场上播过,似乎是《长辫惊魂》?”  “辛达夷!!!”众人摩拳擦掌。  恐怖的气氛一瞬间消散殆尽。  大家又说了会儿话,困了,扒拉睡袋准备睡觉。  言希却一直对着篝火,饶有兴致地看漫画书。  阿衡用树枝铺了一层,觉得够软了,才拿出睡袋,不经意回眸,看到思尔手中的睡袋,愣了。  转眼,再看言希,依旧是翻来覆去地看三藏枪击敌人的几页。  “阿希,不睡么?”思莞合睡袋,带着浓浓的睡意,眼睛快要睁不开。  言希摇摇头,眼并不从书上移开。  思莞见状,嘴角扯了笑,闭眼,微微侧过身子,入睡的姿势。  至于达夷,不过几分钟的时间,已经打起齁,想必是捉弄兼被捉弄,已经玩得透支了。  思尔裹着红色的睡袋,和大家道了晚安,也安静地睡去。  mary起初并不睡,磨磨蹭蹭了许久,看着言希丝毫没有动静,觉得无趣,打了哈欠,缩到离篝火最远的地方,歪头倒过去。  至于阿衡,她早已作了沉沉熟睡的姿态。  闭目养神,不知过了多久,直至言希的脚步声远去,才缓缓睁开眼睛。  她循着潮湿的泥土上的脚印,安静地走了过去。  脚印消失的地方,一派豁然开朗。  月光皎皎,溪水明丽,那个少年,坐在河沙上,躬着背,遥望远方,瘦弱纤细却似乎在坚韧地守候着什么东西。  阿衡想起了,夏日田地里金灿灿摇曳的麦穗。  “阿衡。”他早已发觉她的存在,远远地挥手。  “不困吗?”她问。  “我的眼睛比别人大,所以困的时候阖上需要的时间会比别人多一些。”他有一肚子歪理。  “为什么把睡袋给了思尔?”她微微皱眉。  思尔拿出那个红色的睡袋的时候,她已经发现。  “尔尔说她没带呀。”言希笑,弯了龙眼儿一般的大眼。  “我记得她掏食物出来的时候,明明不小心掏出了一个紫色的睡袋。”  “我看到了。”言希点头。  “所以呢?”  “可是她说她没带呀。”言希摊手,继续笑。  阿衡哦,双手捧了沙,从指缝划过,漏了,捧起,留了更细的缝隙,看沙子继续一点点滑落。  无聊的游戏。  “阿衡,我用沙给你讲故事吧。”言希说,抢过她手中的沙。  阿衡吸鼻子,点头。  “看清楚了,咳咳。”月色下,一双莹白纤细的手轻轻拍了两下。  那双手捧了一捧细沙,平整均匀地铺在地上,少年微微带着清爽的嗓音——“从前,有一个男孩子,是比地球上的所有人都漂亮的火星人……”  食指像魔法棒,在细沙上,轻轻勾勒,短短几笔,出现了一个长刘海大眼睛的比着剪刀手咧了半边唇角的娃娃。  “然后,有一天,他突然喜欢上了一个凶巴巴的女孩子,真的是很凶的女孩子呀,但是笑起来很可爱。”  拇指的指尖在娃娃的刘海间轻轻刻出纹,左手五指从它的发际温柔滑落,变成了淡淡的自然卷的长发,嘴角讥讽的笑中指细细抚平,是温暖可爱的笑意。转眼,魔法师的魔法棒激越火花,高傲漂亮的男娃娃变成了可爱俏皮的女娃娃。  阿衡觉得,自己的眼睛一定充满惊讶艳羡。这样简单的东西,却无处不是对生活的热爱和创意。  “男孩子虽然五音不全,但还是想要为女孩子唱一首歌,他最喜欢的《fleeting time》,oh ,time is fleeting in my world,but always in your way 。when life is a photo,you are in my photo and stop day after day。”  少年轻轻哼唱着,右手五指平顺从娃娃身上滑过,成了五线谱,而娃娃,经过雕琢,成了许多个生动的音符。  “可是……女孩子说她听不懂,以为男孩子生的怪病还没有痊愈,然后,吓哭了,跑掉了。”  他漫不经心地开口,又捧过一捧沙,细长的指,缓缓地释放月光下闪着银光的沙粒,一点点,把音符湮没。  一切,又恢复如初。  阿衡想了想,笑着下结论——“言希,你暗恋林弯弯。”  言希打哈欠,慵懒——“是呀,除了温思莞不知道,几乎全世界的人都知道。”  “然后,是不是,林弯弯暗恋思莞?”阿衡恍然大悟。  言希斜眼——“笨蛋,思莞和林弯弯一直在一起,很久了。”  “这个,也是全世界都知道?”阿衡想得有些吃力。  “嗯,除了言希不知道。”言希喃喃。  chapter38  新的学年开始了。  依言希的成绩,排位的时候,自然和阿衡坐不到一起。  班上的同学和阿衡混熟了,都觉得这姑娘挺实在,学习又好,坐在一起,绝对的没坏处。于是,今年,挑同桌,阿衡是绝对的抢手。  结果,由于陈倦成绩傲视群伦,婀娜着小碎步坐到了阿衡身旁,兄弟,缘分呀!  阿衡笑呵呵的,是呀是呀,缘分。  又隔了几个人,辛达夷斜着眼走了过来,幸灾乐祸——人妖,嘿嘿,你丫完了,哦也。  陈倦不明所以,但涂着紫色丹寇的手指向达夷——呸呸,你个狒狒什么时候变乌鸦了,你丫才完了,信不信老娘咬死你,切!  可惜屁股还没暖热,言希黑着脸带着狞笑走了过来,书包扔在了某肉丝桌上,挑了眉,皮笑肉不笑——怎么着,是您自己走,还是我送您老一程?  肉丝睁大眼睛,隐约看到言希脑袋上盘旋的长着黑翅膀的乱晃的小东西,想起无数次被毒舌潜规则的经历,陪笑起身——哪能哪能,言少您坐哈,小的打扰您父女团聚,罪该万死。  丫的,一副妈妈桑的德行!辛达夷鄙夷。  肉丝款款移来——哟,辛少您德行好,以后,小的还要多多靠您感化了。  随即,一屁股坐在辛氏达夷身旁。  四目相对,噼里啪啦,火花四射。  铁窗外探监,不,是等待排座位的众人无不感慨——你们看,多赤果果的四角恋呀,本来辛达夷暗恋温衡,温衡和辛达夷眉来眼去,挺好的小两口,结果言美人儿因为和mary吹了,受了刺激,觉得野花不如家花香,肥水不落外人田,横刀夺爱,抢了好兄弟的爱人,和温衡上演了一出旷世乱伦父女恋,留下辛达夷和mary两个伤心人,借酒浇愁,憔悴天涯,心如死灰,生无可恋,苟延残喘……  铁窗内坐监,噢,不,是已经排了座位的另一窝眼泪汪汪——好虐哟,虐死个人了,隔壁玛丽苏的,内光屁股乱射箭的小屁孩儿绝对是后妈,太他奶奶的后妈了!!!  *********************************************分割线*************************  阿衡第一次听到思尔弹钢琴,是在母亲为思尔举办的个人演奏会上。  她不懂音乐,只是觉得好听得过分,那双手,轻盈飞舞,在琴键上排列组合,却远比数学来得精彩。  当音符戛然,所有的人,掌声想起,震在耳膜上,很像雷鸣。  思尔穿着白色的晚礼服,那样白皙挺拔的脖颈,看起来优雅而高贵。她起身,离开钢琴,拿起麦克风,随着掌声的余韵,带着微微的羞涩和认真,她说,谢谢我的妈妈,我最爱最爱最爱的妈妈。  然后,阿衡坐在那样靠前的贵宾的位置上,看着和尔尔同样高贵美丽的妈妈,红着眼眶走上台,拥抱着那个少女,那样温暖贴心的姿势,舍不得放手——这是我的稀世宝贝,我的朋友们。  恰到好处将圆满圆满的,是如潮水一般的掌声。  她一直微笑着,只是耳中有些痛。  言希看着她,很奇怪,手忙脚乱,他穿着白色温雅的西装,却没有规矩地撸了袖子,双手死死捂住她的耳朵,口中念念有词。  瞬间,世界是一片安静。她微笑地看着言希的嘴巴张张合合,认真拼凑着太过急躁的语句。  乖……乖……乖……我们……阿衡……如果……学了钢琴……一定……弹得……更好……  哦,是这样吗……  阿衡吸鼻子,呵呵笑着——言希,放手呀,你压得我耳朵好痛的呀好痛。  言希放了手,双腿没有规矩地跪坐在座位上,面向她,大眼睛恨不得笑成一条缝——“真的真的,阿衡你要相信我。”  阿衡,你相信我。  如果也在那么那么小的时候学了钢琴,宝贝,你一定是比稀世珍宝更珍贵的稀世珍宝。  思莞把目光从台上转向台下,温和关切——聊什麽呢,乐成这个样子。  言希撇嘴——秘密。  思莞更加温和关切——我也不能说吗?  言希不关,只切——呀,个榆木脑袋,都说是秘密了。  思莞苦笑——什么时候,你对别人的秘密也成了针对我的秘密了?  趁着台上什么感人肺腑发言时台下热烈掌声的行当,言希含笑——你说什么?太吵了,没听到。  所有行内人士对思尔的演奏水准严肃评价到了天花乱坠外星水准。  阿衡严肃地对着言希说——言希,我觉得我对音乐很有兴趣。  言希也严肃——女儿,这是一个很高雅也很容易打瞌睡的兴趣。  但是,生活如此无聊,我们可以随便找些乐子。  他从装满了幼时玩具的阁楼中拖出了一个荒废了许多年头的钢琴,然后得了闲,熟悉一下几乎长了青苔的五线谱,让阿衡挑兵挑将,挑中哪个便弹哪个。  他说——衡衡呀,为毛我觉得我现在很像某些店里待点的某些人呀。  阿衡瞅了言希细皮嫩肉,容颜似雪,小心翼翼问——夜店牛郎?  言希吐血——明明是酒店钢琴手。苍天大地,我的家教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阿衡面无表情——哪里都有问题。  言希愤愤——老子不干了,走,今儿爷请客,咱去听人拉锯唱曲!  然后,他们穿着普通T恤,普通牛仔,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衣服,走到了据说全国最有名的歌剧院。  这些日子,歌剧院正请着美国的一个有名剧团来中国演出,总共三十三场,一场不多,一场不少,演完,就拎包袱走人,特别有腕儿。  阿衡找了半天,没找到售票口。  言希打了电话,一会儿,来了人,西装革履,点头哈腰,送了票。  阿衡叹气——你太高干子弟,太资本主义了。  言希切,你抬出温慕新的名字,看看那人弯腰的幅度会不会更资本主义!  阿衡讪讪,这倒也是。然后,凑过去,看票——歌剧的名字是什么?  言希横着竖着瞅了半天,淡定拼写——M-o-u-s-a-i。  阿衡在手心拼写——mousai……缪斯?  灵感女神缪斯吗?  俩人坐在前排,有些感慨,你瞅瞅,你瞅瞅,资本主义国家的缪斯就是不一样,连衣服都这么资。  言希眨巴着大眼睛——阿衡,除了嗓门高一点,你能听懂他们唱的是什么吗?  身旁的座位传来嘲笑不屑的哼气声,扭头,西装革履衣冠楚楚。  言希抱着爆米花,怒——呀,懂英语了不起啊,说个非洲土著语听听!丫的,种族歧视,切!  大眼睛瞪瞪瞪。  那人没了脾气。  阿衡笑——嗳,红颜祸水。  言希迷糊——说谁?  阿衡装傻,指着台上皮肤白皙穿着米色华贵衣裙彪高音的女人——缪斯……  言希对着阿衡耳语,问得一脸正经——她祸害谁了?  阿衡忍笑——可多可多人了。  言希望向舞台,却恰巧是一幕高 潮,贫困潦倒的年轻画家无意间邂逅了向人间播撒灵感之光的女神缪斯,对她一见钟情。  那个年轻的有着金色发丝的英俊青年单膝跪地——“我尊贵的女神,你为何生得如此容颜娇美,夺去我所有的心魂,你的银发是这世间,乃至我万能的宙斯父神身边,最耀眼纯洁的华泽;我的四周一片漆黑,只因为我的女神你的眼睛,把这世间所有的光明黯淡;高傲的雅典娜女神赐予我智慧,我却抛弃了它,用每一分骨骼和灵魂去思念你的红唇,这世间最甘美娇艳的花朵。当晨风吹起,日光洒满大地,我打开窗,你降落于凡尘,带着神袛的仁爱和对世间的懵懂,残忍地让维纳斯对着我微笑,将我打入焚火的地狱,为了爱,永生永灭!”  缪斯高高举起掌管灵感的书册,表情微渺肃穆——“亲爱的lulifer,你只是爱上了自己身体的一部分——永远奥妙不可捉摸的灵感。每一个尘世的诗人,画家,乐师,史官都会倾诉着他们对我的爱恋,但是,我身上唯一吸引你们的地方,就是无穷的灵感,因此,引诸神之名,现在,我把灵感赐予你。”  lulifer沉默。  缪斯微笑,带着了然和高贵,挥了神杖,灵感之光引到了lulifer身上。  幕谢。  言希有些失望——“就是这样的结局吗?”  阿衡看看四壁挂着的时钟——“应该,还有最后一幕。”  最后一幕,挽了幕帘,是依旧贫困潦倒的lulifer,他没有因为缪斯赐予的灵感而得到一丝的荣华富贵,他依旧穿行在低俗肮脏的弄巷中,动作总是笨拙迟缓,茫然地望着四周,为了一块粗皮的面包,打着细碎粗重的零工,所有大块的时间,以前为了绘画而保留的,现在全用做了沉默发呆。  然后,换回缪斯在神殿中无尽的嘲弄和不屑。  当她为了给另外一个诗人播撒灵感,再次踏入尘世,那个男子,lulifer,已永远归于尘土。  高贵的女神看了墓志铭,永远高傲美丽不会变老的面容一瞬间变得苍老,悲痛欲绝。  那上面写着——可笑的疯子,挖瞎双目的画家lulifer。  他不要她给的灵感,他宁愿看不到自己的灵感,抛弃了属于画家的那个男人,只是纯粹的lulifer。  只为了晨光初绽时那道美丽纯洁的身影手足无措,微笑天真着陷入爱情的lulifer。  永久的谢幕。  “这男人,太傻了。”阿衡摇头。  “这女神,太坏了。”言希叹气。  两人相视,笑了。  她永远站在女人的角度看待问题,他不自觉地带入男人的思维。  忽然很惆怅,我们为什么要看这么悲情的东西?  默,生活如此美好,有小排骨,有《名侦探柯南》,有破钢琴,有收音机,我们完整的生活在于此,而不是舞台上堵在喉间吐不出的压制,不是吗?  “你有多久,没有好好哭过一场了?"阿衡想起了收音机里知心姐姐的煽情。  这句话,放之四海皆准,嗯,我想我们看这一场悲伤离合,只是为了寻个哭泣的理由。  言希楞——“我前天才哭过,你忘啦,抬钢琴时压住脚那次。”  阿衡笑,呵呵。都没见过这么笨的人,抬个钢琴,都能被钢琴脚压住。压住就算了,还敢掉金豆豆,一嚎就是半个小时,连住在院里另一端的辛达夷都打电话——“怎么了怎麽了,阿衡,你家小灰又被卤肉饭掐败了?切,这么笨这么爱哭的狗,扔了算了!回头儿咱兄弟送你一个纯的哈,哭起来绝对比这个跟狼嚎似的狗崽子好听!”  言希边抹泪,边磨菜刀。老子杀了你!!!!  阿衡抱着小灰笑得东倒西歪。可惜小毛巾不知道自己也是这一台戏的主角,傻傻看着在自己脑门上盘旋的卤肉饭。  卤肉饭顺毛,小黑眼珠转得滴溜溜的,不屑——笨狗,看毛,骂你呢!  出了剧院,已是傍晚。两人走在初秋的街道上,带了些微的凉意。  爆米花没有吃完,拿在手上,也凉掉了,黏成一团。  言希想起什么,伸进口袋,掏了半晌,伸出手,手心是一颗白色透明的弹珠。  “小虾让我给你的,小孩儿说是在学校厮杀了很久,才赢得的。”  阿衡捏过弹珠——“为什么不亲自给我?”  言希双手背到后脑勺——“还不是怕你骂他贪玩,不好好学习。”  阿衡小心合拢手,笑——“我什么时候骂过他?这话当真是冤枉人。”  “何爷爷的身体,最近,一直不大好。”言希转了话题,语气有些僵硬。  阿衡沉默。这个,她也是知道的。何爷爷最近摆摊儿的时候,总是咳得厉害,她每次到附近买菜,隔得老远打招呼,总能看到老人表情痛苦,却忍着咳和她打招呼。  “要是,不是小虾就好了。”阿衡的语气有些落寞。  言希瞥她。“什么?”  “小虾那么小。要是我,一定能撑住那个家。”她感叹,不无遗憾。  “恕我打断温姑娘您一下。您貌似只比何夏大一岁半。”言希冷笑。  阿衡好脾气,淡淡瞅他,笑。这又是哪来的怒气……  “言希,万一何爷爷……”阿衡无法不往坏处想,何爷爷虽然平时身子骨硬朗,但是,油尽灯枯的年龄,容不得半点差池……  言希含笑——“我要说的就是这个。阿衡,如果,以后家里多添一双筷子,你会不会觉得很辛苦?”  阿衡有些傻,脑中一直盘旋着言希的话,到最后,脑中只有两个字——家里。  哦,是言希家的那个地方,也是阿衡的家吗?  已经到了带着询问家庭成员的态度,来征求她的意见吗?  “言希,我是谁,我是谁呀……”她问他,断断续续的声音,不小心红了眼眶。  这句话,一点也不好笑,她无法再像看着母亲尔尔一样寂寞地微笑,只能紧张地手脚无处安放。  言希叹气,伸出双手,紧紧地拥抱。  “你是谁呢,让我想想,不能回到过去的云衡,无法走向将来的温衡,身边只剩下言希的阿衡,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疯掉抛弃所有的言希的亲人,你要选择做哪一个?”  宝贝,当我很久以前便不再喊你温衡,只念你一声阿衡的时候,你要选择哪一个?  宝贝,当我刻意喊你女儿,不停地念叨着我们阿衡的时候,你又选择哪一个?  我时常比较,哪一个比较动听,哪一个让你觉得自己不再是可以承担所有的大人,哪一个让你觉得自己是一个可以耍赖的小孩子呢?哪一个可以让我的阿衡更幸福一些呢?  我时常觉得自己心胸狭隘,太过愤世嫉俗,这个世界待我有太多不公,可是,你压抑着我的恨,一直地,那么辛苦,我在想,除了拿你最缺少的亲情去报答,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chapter39  那一日,是深秋的周末,即使有淡淡的阳光,依旧是秋风吹了个梧桐零落。  当言希放下手中的游戏手柄,接了电话,又挂了电话,开始匆匆穿了米色的风衣往外冲。  “这么急着走干什么,连饭都不吃?”思莞有些傻。他和言希打了一上午的游戏,晕头转向的,刚刚张嫂催了几次,让他们下去吃午饭,奈何手上战况紧迫,抽不出身。  “吃饭!”言希吼。  思莞被少年的大嗓门吓了一跳。  然后,那孩子,砰砰地,就下了楼,边跑还边抱怨——“呀,这么烦人的丫头,我的绿毛怪刚过十八关就被她一通电话打挂了,温思莞,把你家姑娘领走,老子要退货,退货!”  歪歪扭扭地穿鞋,一溜烟,比兔子还快,不见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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