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一品温如言》-10

言希轻蔑地看着倒地不起的辛达夷,得意地用车轮在少年腿上盖了印儿,潇洒随空气而去。  阿衡红了脸,掩了面,打定主意掩耳盗铃别人瞧不出破车后座有人。  可,终究,明知言希有着容易后悔容易执迷不悟容易逞强的坏毛病,尴尬别扭了一路,还是陪了这少年一路。  只是,需要多久,他才能意识到,这陪伴弥足珍贵。  有时,即便掏空了心,付出了全部,也再也寻不得的。  chapter29  Chapter29  言爷爷要出国了。  阿衡初听说,是在吃晚饭时,自家爷爷说起的。  言爷爷年前已经在准备签证出国的事,上头觉得老爷子戎马一生,给新中国奉献了不少,军部理应放行,送他去美国和儿子媳妇一家团聚,这才准了。  不然,言老爷子的军衔在那儿摆着,出国办的人还真是为难。  “言希呢?”阿衡问,说完后才自觉语气过急。  爷爷扫了她一眼,皱着眉——“那个孩子,死活不乐意去,言帅从年初哄到现在,言希都不答应,这两天,爷孙俩正冷战着。”  这厢,思莞已经放了汤勺,不顾餐桌礼仪,大步流星地离了开。  思尔看了看母亲祖父的脸色,打着圆场——“哥和言希哥的感情一向很好。”  温老哼了一声,眼睛有些阴厉——“这么大的孩子,真不知道心思都放到了哪里!”  阿衡尴尬,这话爷爷是说给谁听的?  她匆匆吃完饭,回到房间,拨了达夷的手机。  “达夷。”阿衡抿了抿唇。  “哦,是阿衡呀,怎么了?”达夷身旁有些嘈杂。  “思莞,言希,在身边?”她想了想,问少年。  “在,俩人正吵着呢,哎哎哎,言希,美人儿,别恼,别砸老子游戏机,刚买的,思莞说那话没啥意思!”辛达夷离了手机,劝架,阿衡在另一端听了个十之八九。  果然……她微微叹气。  “那啥,我先挂了,阿衡我一会儿打给你……我靠,温思莞,你丫今儿疯了不是……”  一阵忙音。  放回话筒,坐到书桌前,她望着书桌上放得整整齐齐的一摞书,无论拿起哪一本,每一桩再清晰不过,却又好像都枯燥得令人难以接受。  牛顿运动定律,呵,总是在虚无的条件中创造结论……  Agcl,BaSO4,永远不会溶解吗……  有细胞壁的单细胞植物,没有细胞壁的单细胞动物,不管怎么样,都是单细胞……  正弦曲线,余弦曲线,一般的模样,却永远相差四分之一个周期……  她看着书,温柔的眼神,轻轻呼吸,想着心平气和,却发现,随意一秒的呼吸都可能走向无法平息的紊乱。  可最终,还是放弃以自我的思维解读,饶过自己,缓缓地伏在桌子上。  她不够聪明,又如何敢轻易动下妄念,去打扰别人的生活……  谁又能漫过心底的不舍却又不去挽留那个谁?  可是,忍过才好,只要能忍得,便能舍得。  阿衡叹气,又缓缓坐直身子,翻开语文课本,轻轻念着课文,许久未用的吴音侬语。  没有人会听懂吧,这样,才能安心。  “归有光,《项脊轩志》, 项脊轩,旧南阁子也……”她笑,摸着书本上的字,所学古文不算少,可,唯独最喜欢这篇。  他家有个南阁子,做了垂髫少年的书房,一生,除了娶妻尽孝,并未离去几时。家有祖母,喜这少年入仕,光耀白玉笏;又有慈母,夜常叩门,儿寒乎,欲食乎,殷殷备至;阁前美景,一年四时,绿柳成荫,月影疏斜。后来,束了冠,娶了妻,小妻子常描着他的笔迹,笑语,相公,家中小妹问我,何为阁子也?  何为阁子也?少年哑然……  何为阁子也?他生于此长于此,半生蹉跎,圈在阁子内,站在此山中,如何能知……如何能知何为阁子也……  “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阿衡念着,微微闭眼,书中的字字句句像是在心中拖沓了墨迹,一字一句,费了思量。  于是,枇杷树焦了又绿,绿了又焦,那亲手栽树的小妻子早已深埋黄土,黄泉两处,他依旧不知答案。  再睁开眼,身旁站着笑颜明丽的思尔,三步之遥。  “阿衡,你在痴心妄想些什么?”她微笑轻语,歪头问她。只是这声音在夜风中,清冷而讽刺。  阿衡抬头,起身,温和开口——“尔尔,夜里风凉,你身子弱,不要,站在风下。”  转身,走到窗前,合了窗。  窗外,月漫枝头,树影斑驳,映在窗上,缓缓无声息地前行。  思尔无所谓地转身,嘲讽的语气——“你知我是什么模样,不必装得这么客气。今天,只是看在你姓温的份上,奉劝一句,不要再做白日梦。”  阿衡敛眉——“多谢。”  平静如水,温柔礼貌的模样。  思尔关门,嗤笑——“真不知道你和思莞闹些什么,两个人,跟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  是呀,不知为了谁。而这个谁又不知为了什么人前人后两副肝肠。  阿衡淡笑,看着少女离去。  大半夜的,她是被一通电话吵醒的,所幸,那时除了学习不爱别的,若是看过午夜凶灵,那还得了?  “哪位?”半梦半醒,鼻音很重。  “思莞吗?你丫把电话转到阿衡房间!”气势凌人的声音。  阿衡瞅了话筒半晌,迟疑开口——“言希,我,温衡。”  “咦,我听错了?是你正好!”言希语速有些快。  阿衡有些迷糊——“嗯?”  “喂喂,阿衡,我问你个事儿,你老实回答,不准说假话,知道吗?”  哦。  阿衡点头。  “我家老爷子和李妈去美国,你愿意搬到我家住吗?”少年的声音有些尴尬不自在。  人都走了,找她当守门人吗?  住哪不一样……  “好。”她揉揉眼睛,打着哈欠回答,却误解了少年的意思。  “老头儿,老头儿,听到了吧,不用你操心,你们走后,本少照样有饭吃,嘿嘿,阿衡做饭不是盖的!”对方欢喜雀跃。  啪,电话挂了。  阿衡觉得自己在梦游,黑暗中闭上眼睛摸回床上。  早晨醒了,暗自嘀咕,昨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言希竟然让我到他家看门儿我还竟然答应了,随即脸红了,咳咳两声,低头喝米粥。  抬眼,思莞看起来脸色不错,红润红润的,从起床开始酒窝就一直挂在脸上,神清气爽。  少年不似平常,刻意避开眼光,反而看着她,笑眯眯的,绝对无比的善意。  阿衡小小地哆嗦了一下,缩回目光,啜着白白香香的米粥。  “阿衡,你什么时候收拾东西,我帮你。”思莞语气温柔亲切。  手一抖,粥梗在脖子里,烫出了泪花花。  莫非,要被退货,扫地出门了?  “为什么?”阿衡讷讷。  “什么为什么,你昨天不是答应言希搬他家了吗?言爷爷不是也妥协了吗?”思莞冲她乐,笑容灿烂,比朝阳还刺眼。  温老沉吟,也开了口——“阿衡,你言爷爷跟我说了这事儿,言希确实不想走,但家里没人做饭,请保姆怕那孩子挑剔,正好他吃得惯你做的饭,你去言帅放心。我看平日你们感情不错,咱们两家的感情,亲兄妹也是说得过去的,这事儿,不如就这么着吧,住不惯了,再回来也成。”  呆。昨天不是做梦?  可爷爷的态度为何变得如此快?昨天的语气,像是巴不得言希走的,今天,怎么说变就变了?  这次,反倒是温母撂了脸色,皱眉——“不成,阿衡是个女孩子,和阿希在一起,不方便!”  温老默默注视了阿衡一会儿,开口——“蕴仪,这事儿,是你言伯伯亲自跟我说的。”  “爸,我知道,可是安国临走时跟我表过态,他不同意……”温母急了。  温老打断了媳妇的话,严肃了神色——“前些年,不是言帅一力保举,那一起风波,我们一家都要搁进去了,没有言帅,温家哪有今天!”  “可是……”温母看了一眼思尔,欲言又止。  “何况,当年,我被堵到包围圈里,是言帅不顾军令,带着人把我救出来的!这两桩,哪一个不够温家还一辈子?”温老声音颇是沉静,掷地有声。  “爷爷,我去。”阿衡默。一件小事,至于说到国破家亡结草衔环的地步吗?  当然,后来的事实证明,是她小白了……  言帅李副官出国的当天,她就连包袱带人扔到了言家。  “言希,我们阿衡可交给你了,你手下留情……”思莞提着行李包,欲言又止。  言希接过行李,猛踹一脚——“行李到了,人到了,你可以滚了!”  随即,哐当,关门。  “切!以为本少虐待狂呀!”言希狰狞着大眼睛,咬牙切齿,转头,对着阿衡,笑得春花灿烂。  阿衡抖了抖面皮,后退一步——“言希,正常表情,就好。”  言希撇嘴——“少爷我就这么不遭人待见吗小时候我可是全院公认的可爱宝宝呀可爱宝宝……”  阿衡无语。我小时候还人见人夸一根含羞草呢。  “走吧,到你房间看看。”言希把手插进口袋,露了牙龈的小红肉——“我整了好些日子,让人买了一些家具。”  依旧是离走廊有些远的房间,和言希的隔了两个客房。不过,由于言家和温家所处方位不同,言希为阿衡选的这个房间,长年都是阳光充沛的。  “阿衡,你喜欢阳光。”他推开门,白皙秀美的指释放了满室的金光,极是肯定的语气。  阿衡愣。她以为,所有的人,都认为她喜欢阴暗。  因为,在温家,她挑了树影最盛的房间。  当然,她自以为是的滴水不漏,只是酒窖中那一番畏惧黑暗却被谁不经意记进了心间。  “你喜欢黑色白色冷色,讨厌粉色红色暖色,和我刚好相反。”言希微眯大眼,笑着如数家珍。  黑色的书橱,白色的衣柜,牛奶色的墙,散发着淡淡的木香的家具,温柔而严谨的色调。  阿衡抬头,凝视着白墙上一连串醒目的涂鸦。  言希顺着她的目光,轻咳,小声嘀咕——“抱歉,个人趣味,一时手痒,没忍住,你将就将就吧。”  同他房间一样的风格散漫的兔耳小人儿,细细的胳膊,细细的腿,大大的眼睛,占了半张脸,像极……  阿衡笑,凝视言希,皱着鼻子——“好看。”  言希扑哧一声,拍拍阿衡的脑袋——“笨孩子,什么都只会说好看。”  阿衡苦苦思索半天,又郑重说了一句——“谢谢。”  言希手背掩唇,大眼睛忽闪忽闪,偷笑,孩子气的语调——“我还以为,你被我从温家强要来,会恼。”  “你是言希,谁敢?”  阿衡糯糯回答。  “真是不厚道,就不能不说实话……”  言希挑眉,轻轻用手臂挡住了窗外的阳光。  半晌,琢磨着,少年笑开,逗着趣儿。  哎,既然你是阿衡,又怎么会说谎。  chapter30  Chapter30  言老临行前一夜同阿衡聊了许久,出来时,两人脸色都有些奇怪。  第二日,言希和温家一家人送机时,李副官拉着言希啰嗦了一堆,眼圈都红了,生怕心肝儿上的肉照顾不好自己,反倒是正装爷爷,倒未对宝贝孙子牵挂不舍,只是望了阿衡,欲言又止。  阿衡抽搐了嘴角,走上前,糯糯小声开口——“言爷爷,放心。”  老人瞬间亮了眼睛,笑得春暖花开,挥挥手,和李副官登机离去。  “阿衡,你背着我和老爷子干了什么?”言希觉得背脊发凉。  阿衡沉默半天,低头——“秘密,不能说。”  这话益发勾起了少年的兴趣,缠问了一路,阿衡只假寐,装作没听见。  思莞笑看言希,拍拍少年的肩——“你甭白费力气了。”  一车人饶有兴致地望着他,言希顿时没了继续问下去的兴趣,调转眼神,望向窗外。  蓦地,兴奋起来,使劲儿晃着阿衡。  ——“阿衡,g-h国道入口,你来京时看到了吧,刚修的,牌子很漂亮,油彩搭配得很好。”  阿衡望着窗外,迅速飞过的绿树,前方岔口,是一个清晰的国道标牌。从乌水来京的必经之路。  好看不好看的她说不出,只是觉得陌生。  “不记得了。”阿衡摇头。  她的脑中,盘旋的记忆总是轻易被冲刷,因为她想要干干净净地生活着。大喜大悲,最易伤人。  温母笑——“年纪轻轻,忘性倒大。”  阿衡含笑,不再说话,只是仔细看着言希眉飞色舞,听他唾沫乱飞地讲着色彩的搭配。  “言希哥,你懂得真多!”思尔开口,小小的笑语,不冷不热的语调。  少年怔忪着漂亮的大眼睛,有些尴尬,闭了嘴,沉默起来。  思莞微不可见地叹气。  言希他,自幼,和尔尔相处时便是如此。一起长大的同龄人,却总亲近不起来。尔尔待言希,言语中多藏几分刻薄,而言希待她,却总是忍让无措,并存几分怯懦。  小时候,言希抢过院子里所有小朋友的玩具,唯独未动过尔尔的。平日,两个人不接触不亲密,甚至连话都很少说。但是,印象中,每次尔尔被院子里的男孩儿欺负排挤,他赶过去解救妹妹时,总是看到言希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不说话地坐到一边,安静地眨着大眼睛看着尔尔哭,偶尔递张纸巾罢了。  他觉得神奇,又觉得遗憾。  自己的妹妹被欺负了,每次出头的却都是言希,饶是两家关系再近,也是颇伤一个做哥哥的自尊的。  可惜,尔尔似乎是打心底不喜欢言希。因为,她说她每次伤心难过的时候,身边总有言希。小孩子的记忆浅,总会误以为,这个人便是欺负自己的人,存了不好的印象,再加上言希平日的作派,任凭他如何解释,尔尔似乎抱定了主意,讨厌言希。  ******************************************分割线**************************  阿衡有些麻烦。  麻烦在于,她从没有见过这么麻烦的人。  喝牛奶只喝巧克力牛奶,但是巧克力的香味不能盖过牛奶的味道;煎鸡蛋只吃八成熟,糖心要刚好在正中间;看电视一个人要占一整个沙发,横着躺着怎么都行只要你不坐他身边,否则会不择手段绞尽脑汁把你踢下去;洗澡用的沐浴露必须是宝宝金水婴儿装,其他的想都不要想,除非你想看着他过敏满身桃花开;画画打游戏时离他十步开外,除非想被画笔鄙视死游戏手柄砸死,但是,他要你出现时你同样必须在三秒内现身,否则会被哀怨的目光折磨死;洗的衣服要干干净净,当然,整齐的程度像专卖店里的最好,如果不像,至少要香,而且必须若隐若现勾人地香。  于是,出现在众人面前的,就是闪着金光通身完美的少年和灰头土脸的阿衡。  “啧啧,言希同学,你该不会是狐狸精吧,专吸人精血。”rosemary调侃。  “要吸也是先吸人妖的。”言希无辜摊手。  Rosemary笑得眼儿媚,上挑着凤尾,暧昧地凑到言希面前——“来来,宝贝儿,你吸吧,我不介意。”  辛达夷手一抖,物理书拍到了肉丝脸上。  “妈的,言希要是狐狸精,你丫就是千年蛇妖,没胸没臀偏他奶奶的自我感觉忒良好!”  陈倦指拈着书角,砸了回去,正中辛达夷脑门儿,眯眼——“你他妈还不是狒狒没进化完在这儿充类人猿!”  狐狸,蛇,狒狒……  “要开动物园吗?”阿衡打着哈欠,半梦半醒。  昨天半夜言希打完游戏又嗷嗷着要饿了渴了,把她从睡梦中晃醒热牛奶煮泡面。  于是,她有些睡眠不足。  “不行,还差一个。”言希正色。  “什么?”阿衡揉揉眼睛。  “再加上一个口吃的江南水龟就够了。”言希窃笑,牙齿洁白无比。  妈的奶奶的噼里啪啦的!  阿衡悲愤。  “阿衡,依我看,言希就是吃定了你好欺负。”陈倦坏笑。  阿衡笑。这都被你看出来了?  “谢谢夸奖。”阿衡从善如流,微笑,埋头,继续计算笔下的能量转换。  “阿衡,我为什么觉得你不大喜欢我?”陈倦玩味“我得罪过你吗?”  原子笔轻轻顿了顿,阿衡抬头,轻笑——“没有。”  “我们好歹是同桌,你对我这么生疏,不好吧?”陈倦向左侧身,十指交叉,微微勾动艳红的唇。  阿衡愕然——“你知我,嘴笨,平时,说话……”  陈倦打断她的话,媚笑,凝睇——“这不是借口。”  阿衡微微垂目,笑了笑。  她总不能说,我本能地觉得你不是良善之辈,所以堂而皇之地讨厌吧?  “你知道,我很缺朋友的。女孩子嫉妒我……”陈倦突地,抓住阿衡的右臂,泪眼盈盈,明眸斜了辛达夷一眼——“而男孩子,总是想非礼于我。”  此厢,辛达夷正挠着脑袋画受力分析图。  阿衡哑然。  您抬举他了。  *******************************分割线***************************  阿衡看着言希房间紧闭的门,揉揉眉心,有些伤脑筋。  达夷一早就来了,两人一直关着房间,无声无息,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些什么。  敲门,咚咚。  没反应。  第十次了。  阿衡有些小郁闷,她从开始煮晚饭到厨房里的绿豆粥变凉,将近两个小时,这俩毫无声息。  于是,推门。  还好,没锁。  “啊啊啊啊啊!”  “哇哇哇哇哇!”  两声高分贝的尖叫,一个嗓门粗,一个音律高。  阿衡吓了一大跳,惊悚十分,探过头,屋内的电视正播送着DVD。盘坐在地板上的两个少年看到她的出现,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尖叫堪比母鸡。  “不能看,不能看!”辛达夷蹦了起来,伸臂挡在电视机前,眼睛瞪得贼大,脸红得快煮透了。  阿衡呆。望着辛达夷挡住的电视缝隙中若隐若现的女人白花花的大腿。  砰。一个抱枕砸了过来。  “流氓!”言希站在远处,红着瓜子脸,大眼睛占了半张脸,唾沫恨不得喷到她脸上。  紧接着,第二个,第三个砸了过来,嗖嗖的风声伴随着电视中清晰猥琐的男女呻吟声。  阿衡僵硬地对着言希微笑,转身关了门,走了两步,又返回,开门,再度听到尖叫声。  “我只是,想问,你们,什么时候,吃饭。”  “还有,继续,我不急。”  之后,吃晚饭的时候,辛达夷吞吞吐吐——“阿衡,你别误会,我们那次,是第一次。”  第一次看a字开头的限量版还是第一次集体公然传播□物品?  阿衡只笑,不语,脸色却铁青。  “牛虻!”言希抱着白瓷碗,缩着脑袋喝稀饭,只露出大眼睛,委屈而无辜,隐隐的戏弄和狡黠。  阿衡放了碗,眉眼温和,慢悠悠一字一句地说——“我怎么,流氓了?是参与了,还是,帮你hand work了?”  真恼了真恼了!  辛达夷打了寒颤,小声对言希耳语。  让阿衡说出这样露骨的话,放在平日,比杀了她还难。  废话,还用你对老子说!  言希挑眉,拿手挡嘴,低声骂回。  怎么办?  辛达夷抓抓黑发,觉得棘手。  要不,你给阿衡赔礼道歉?  言希摸下巴,深沉考虑。  为毛是我?  辛达夷急了,半个身子探到言希座位上。  切!你的东西,难道要老子背黑锅?  言希义正言辞。  靠!要不是你丫说想看日本的,老子会辛辛苦苦东躲西藏带来吗?  辛达夷快抓狂了。  呀,不管了,是你带的东西,你负责。  言希摊手,闭眼装无赖。  阿衡垂头,肩膀不停抽动,手中的筷子在颤抖。  “阿……阿衡,你别哭,那啥,我不是故意带那些东西来的,你别生气。”辛达夷吞吞口水,小声道歉——“都是我的错,你别哭了,我没见过女孩子哭,很恐……嗷嗷,言希,你丫踩我干嘛!”  “咳,对对,阿衡,都是大姨妈的错,真是的,这孩子,这么多年,光长岁数不长脑子,怎么能干出这么天理不容这么猥琐这么不少先队员的事呢!我帮你打他哈!”言希猛踩辛达夷,陪着笑脸。  阿衡听言,抬起头,双颊憋得通红,唇齿之间,俨然是温柔揶揄的笑意。  还好,不是哭。  辛达夷松了一口气,但反应过来随即咬牙——“阿衡!!”  “抱歉,不是,故意,要笑的。”阿衡弯唇,声音软软糯糯,慢慢的,好心情的。  “呀!死大勺儿,死水龟!”言希怒,左手佯装要拍阿衡的脑袋,到了发顶,却轻轻落下,拍了拍。  微凉柔软的掌心。  “切,死孩子,还以为真恼了呢。”  笑靥如花,龙眼般的大眼儿眯了眯。  chapter31  Chapter31  言希喜欢视觉摇滚,阿衡是不意外的。  因为,她清楚地知道,这少年有一颗敏感而又宽阔的心,足以承载音乐最绚丽的变化,接受造型上最诡谲的尺度。  颓废,靡丽,喧嚣,这是她对那些带着金属质的音乐所能给予的所有评价。  言希是一个聪明的人,因此,他总是,把那些可以称为美人的人,演唱时的所有细微的动作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甚至嗓音流动的味道,只不过是跑了调的。  言希又是一个专一的人,许多年,只听一个乐团的音乐,最传统古板的日本最高傲华丽的SLEEPLESS,夜未眠。四个人的组合,其他三个,只是平平,唯独主唱ICE,是一个如夜色一般迷人的精致黑发男子。  ICE喜欢站在舞台的角落,在灯光暧昧中,画着最华丽的妆容,用带着压抑狂暴的灵魂演绎自己的人生。  无法道明理由的,言希热烈地迷恋着这个乐团,或者说,ICE这个人。  阿衡看过言希录的ICE演唱会现场,却着实无法生起热爱。因为,这个叫做ICE的男子,有着太过空灵干净的眼睛,脱离情绪时,总是带着无可辩解的对世人的轻蔑;热情时,却又带着满目的火,恨不得把人烧尽。  她看着舞台上的那男子,看得胆颤心惊,转眼,却又胆颤心惊地发现,言希把那男子的眼神模仿得炉火纯青。  这让她有一种错觉,如果给言希一个机会,他会放纵自己重复走向ICE那些眼神背后隐藏的相似的经历,而这些经历,她即便不清楚却也敢打包票,绝不是长寿安宁之人会拥有的。  因此,当陈倦微笑着把一张传单递给言希时,阿衡隐隐皱了眉。  “什么?”言希有些怔忪。  陈倦笑——“我以前听思莞说,你很喜欢视觉摇滚,今天上学路上,有人发传单,好像是c公司  准备新推出一个视觉BANK,正在选拔主唱。你可以去试试,言希。”  C公司,是全国有名的造星公司。国内知名的乐团,有多数是c团制造。  言希愣,半晌开始偷笑——“哎呀呀如果本少被选上了进入演艺圈以后是不是就能看到我偶像儿了?”  陈倦挑了眼角的凤尾,隐去笑,正色——“言希,我没有和你开玩笑。”  言希怪叫——“谁跟你开玩笑,就是开玩笑我能拿我偶像儿跟你开吗,切!”  “言希,我记得你丫好像从两年前就念叨着要到小日本儿去看你偶像儿。”辛达夷插话。  “没办法,我老头说,我要是敢踏进倭国一步,就立刻和我断绝关系,尤其是金钱关系。”言希摊手,摇头,感叹。  “别扯这些了,我正好认识几个玩儿乐队的,言希你要是乐意去,我可以请他们陪你练习。”陈倦打断少年偏题的话头。  “去,怎么不去?”言希笑。  阿衡坐在一旁,一直不置一词,心中却隐约有些烦躁。  她心底本来期待言希把这事当做一个笑话,说说也就忘了。可是,他放学以后就把自己锁在了房间里,关了灯,一个人一遍遍安静地重复观看ICE的演唱会实录。  出来的时候,只对她说了一句——“阿衡,我想试试。”  阿衡不说话,只是默默点了头。  她不知rosemary为何对言希的事如此关心,但mary寻来的那几个人,每一个都是艺大的学生,对摇滚乐十分通晓。  “这是玩儿真的?”辛达夷对着阿衡咂舌。  架子鼓,吉他,键琴,一应俱全。  “嗯,昨天,言希,报了名。”阿衡开口,目光却是投在rosemary身上的。  他正用着完全专业的角度,在认真挑剔着言希唱歌发声。  阿衡没有忘记,思莞曾说过,陈倦的音乐才能有多么出彩。  当然,母亲也曾说过,言希幼时跟随她学钢琴时,整整一年,才能磕磕巴巴地弹出一首小舞曲。  天生长了一双弹钢琴的手,却对音乐的敏锐性出奇得差。  因此,为什么,会是言希?Rosemary,分明是早就做好了准备,选定了言希,或者,他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言希。阿衡甚至有一种错觉,他在不遗余力地把言希拉向这条路。那一套说辞,言希的兴趣,同学情谊,太过敷衍。  依言希平日的敏锐,他本该看出,可是,当这少年流连沉浸在精神甚至灵魂的罂粟中,已然失去控制。而rosemary,显然是清楚言希性格中的这一弱势的。  他对言希很了解。这超出阿衡设想太多,也太可怕。  因为,她从一开始就不清楚这诡异少年的目的。从他的变装归国,对过去的只字不提,以及思莞对他靠近言希的强烈排斥,一切的一切,都像解不开的雾色朦胧。  “这句是八六拍,A大调,先起后收,唱错了。”rosemary皱眉,指着乐谱。  “怎么又错了?”言希小声,瞪大眼睛,看着乐谱,像要看出一个洞,表情是茫然无知的可爱。  阿衡收回神思,笑了起来,走到厨房,准备了几杯果汁。  “陈倦,谢谢。”阿衡把果汁递给那个一身女装的妖娆男子,微笑着打断他对言希的训斥。  言希眼睛水汪汪地望着阿衡,可怜兮兮地伸出手索要果汁,像极嗷嗷待哺的卤肉饭。  “阿衡……”  “自己拿。”阿衡微笑,淡淡转身,拉着辛达夷向玄关走去。  她留给他完全的空间。  不要遗憾,不要有遗憾……  ********************************************分割线**********************  选拔的日期在七月中旬,期末考试是在七月初。思莞是断然不会允许言希再次在高一混日子的,这厢思尔中考一过,他便驻扎在言家,每天主动给言希复习功课。  Rosemary对思莞的行为一直似笑非笑的,像是早就明白他会如此,也就知趣地应允,期末考后,再练发声。  “阿衡,你……”思莞对着阿衡欲言又止。  阿衡淡哂,她知道思莞想说什么。  为什么不阻拦言希?  所有的人都觉得这样不妥,所有人都觉得言希日子过得太舒服吃饱了撑的去玩乐团,更可笑的是竟然还要当艺人,依他的身份,权势和地位,哪一样不是手到擒来,为什么还要如此?  还是,思莞认为,言希只能高雅到不沾染人世尘烟,阳春白雪,被人捧在手心。  虽然,她也是一直这样……期冀着。  可是,言希是独立的,自由的言希,是言希的言希,既不是思莞的言希,也不是阿衡的言希。  只有,当他心甘情愿地属于一个人时,才有被拘束依旧幸福的可能。  但是,她生性如此的愚笨迂腐,在这样的人出现之前,又该怎样保证这少年的平安喜乐?  不能多一分,不能少一寸。  实在伤脑筋。  期末考终于考完了,暑假正式开始。言家成了根据地,达夷思莞整天泡在言家,吃吃喝喝,完全脱离了长辈的管教。  Rosemary很快又杀了回来,对言希进行第二拨的魔鬼轰炸。  言希每天摧残着众人的耳朵,思莞有涵养,只躲在楼上不出来,达夷可不管这么多,言希一开口,势必捂着耳朵哎哟哟叫着表示自己的痛苦。卤肉饭大合唱,在主人脑门上绕来绕去,“卤肉卤肉不知所云不知所云”  言希怒,连人带鸟,一齐往外扔。  选拔赛的前一天,连阿衡都觉得肉丝美丽同学快被折磨得只有出的气儿了,言希这厢,才找准了调,配上姿势动作,仔细看来,竟让人移不开眼睛。  “阿衡。”言希望着阿衡,他在寻求她的肯定。  阿衡舔舔干燥的唇,并不看言希——“明天,要准备,水,喉糖。”  言希轻轻呼吸,大眼睛望着阿衡。  辛达夷看着两人,觉得气氛尴尬,乖觉地没有聒噪。Rosemary在一旁只是笑,眼角的凤尾流光尖锐。  思莞站在二楼,肘倚着栏杆,笑着开口——“阿衡,再准备些排骨。”  阿衡微笑,点头说好。  *******************************分割线************************  第二日清晨六点,rosemary就带走了言希,说是带他去做造型,让阿衡他们直接去选拔会场。  C团包下了市立戏院,大肆宣传,要将一夜成名的神话进行到底。  阿衡达夷思莞到时,并未寻到言希,只看到了满眼乌泱泱的人群,坐得满满的。甚至走道上,都布置了塑料座椅。  听着周围人的交谈,好像是候选人现在已经排了序,分发了号码牌,现在大家都在后台准备。  阿衡他们估摸着,这么多人,到了后台,也不一定能看到言希,反而平白给他添了压力。于是就在前排走道找了位置坐等。  说实话,阿衡并不喜欢男子画着过分的妆容,如若相貌不够突出,画出来效果是惊人的恐怖,好比,眼前的几位。  场内大家的表情,除了那些选手的亲友,蹦起来兀自呐喊,其他人都是青紫不定。  阿衡开始头疼。她知道言希的好看,却也担心,依着这少年狂傲不羁的性子,不知又会画出什么前卫的模样。  场内摇滚重音质震天响,他们几个坐在前排,思莞达夷被聒得实在受不了,无奈捂住耳朵,而阿衡,只看着场内缤纷不定的光线,一派沉静温和的模样。  后面倒也出来了几位模样唱功好的,引起满堂喝彩。  可是,比起言希……  阿衡轻轻叹气,微闭了双眸。  结局已经分明。  她只能如此了吗?  着实……让人不甘心。  再睁开眼,舞台上,已经站定那个少年。  场下一片欢呼,喧嚣至极,她却双手交叠紧紧贴了膝盖,摈弃了纷扬,耳畔一片清明。  言希站在了一隅安静的角落,眉眼早已不是平日的样子,画得妖媚而华丽。  分明是阿衡记得的演唱会上ICE的模样,熟悉清晰,惊心动魄。  火红的披风,纤瘦的身姿,纯白的衬衣,解去的三颗纽扣,晶莹白皙的皮肤。  梳向后的一根根小辫子,火色的丝带,漆黑的发,干净无尘的眸。  连微风吹起时,衬衣下摆的弧度……都一样。  阿衡胃有些绞痛,手心已经被汗湿透。  她记得言希对她说,ICE早在98年初,便因为压力太大,而从十三层公寓跳楼自杀。并非不想去  日本看他的演唱会,只是那美人早已随风而逝,魂梦两散。  她记得,幼时,邻居的老人说,男生女相,无福无寿,最是红颜命薄。  她记得,言爷爷临行前,老泪横流,让她无论如何,要保住言希。  她不懂,什么都不懂,只选择相信了所有的流言流传,却因为言希的渴望,而裹足不前。  可,蓦地,灯光熄了,全场哗然。  再亮起时,只照着舞台正中央,四周一片黑暗。  那里站了另一个少年,画着烟熏妆,美貌魅人。  是rosemary!  他打了响指,音乐响起,是言希练习了千百遍的ICE的成名曲——《fleeting time》。  流年。  少年磁性而带着强大爆发力的声音在舞台响起时,满场的震撼,已经难以言喻。  陈倦拿着麦克风,声线华丽而张扬,是摇滚真正完美的样子。  他嘲笑着,望向舞台角落里阴影里站着的那个少年。  阿衡盯着言希站着的角落,盯着黑暗中的那道黑影,看着黑暗中的那双大眼睛,慢慢变得黯淡,慢慢消失了光芒。  明明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陈倦身上,明明所有人都已忘却黑暗中那一抹的存在,阿衡却看到了他慌张无措,甚至到悲伤愤怒的灵魂。  他站得笔直,那么美丽,却没有人再望一眼,再也没有。  阿衡觉得自己的血液在逆流,她有些困难的站起来,紧紧攥住了身下的塑料座椅,耳畔轰鸣,一步步向前走去。  多么奇怪的幻觉,这么大的世界,这么喧扰的人群,却只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声。  “阿衡,你要去哪里?”思莞担心的声音,被人群淹没。  她从一侧,走上了舞台,用尽了所有的力气,把手中的座椅砸向陈倦。  她觉得自己,想要杀死他。  当音乐戛然,当所有人鸦雀无声,她伸出手,用力地抓住了舞台角落里的那个少年。  “言希,回家。”  少年站在黑暗中,看着她,来不及收起的是眸中模糊的疏离和浅淡凉薄的桃色。  蓦地,他笑了,姿态柔软地由她牵着手,抬头时,眼底却是一片,小心翼翼的冷漠和尖锐。  她回望着他的目光,一点点伤心愤怒起来,有些珍惜的东西揣在胸口,踉踉跄跄,找不到呼吸的出口。  抓住言希的手,不再看他一眼,只是向前一直跑。  脑中,当时,只回旋着一个念头。  回家,快些回家,她要带言希回家。  可,当到了家,阿衡的动作却只余下一片机械。  直接把言希带到了浴室,打开了淋浴,拿起洒头,用手心试着温度。  冷的,热的,温的。  “阿衡,你在做什么?”言希一笑,面上,是比平时还要明澈十分的美丽。  “闭上眼。”阿衡面无表情。  噢。言希乖乖地闭上眼。  她拿着毛巾,轻轻地沾了水,擦拭他面上精心雕琢过的妆容。  “疼。”言希开口,撅嘴。  “忍着。”阿衡冷着脸,面容带着怒气,手上的动作却更加轻柔。  眉,眼,鼻子,嘴巴,缓缓地呈现出本真。  她擦拭到少年的额角,直到望见平日熟悉的那一撮有些稚气的绒毛,呼吸的紊乱才稍稍缓解。  过了许久,阿衡复又开了口——“低头。”  言希乖乖低了头,阿衡皱眉,一点点解开少年头上的火色丝带。  “不好看么?”言希开口,开玩笑的语气。  阿衡却不做声,望着自己满手的发胶和发卡,静静地,用水湿了少年的黑发,取了洗发膏,轻轻  用手心揉着,揉了许久,冲干净了,柔软的黑发上,依旧是发胶的味道。  难闻的,令人窒息的味道。  第二次,第三次,依旧是去不掉的似乎带着印记的味道。  浴室里,安静地只剩下缓缓的水流声。  蓦地,一声巨响,那女孩扔了手中的喷头。  “到底哪里好看了?!一个男孩子不好好地做你的爷们儿,学什么小姑娘,扎什么辫子,丑死了,难看死了,我从来没有见过像你这么丑这么难看的人!”阿衡吼着,颤抖着,声音很大,大到近乎失控,全然不是平日的温吞和费力。  “知道了。”言希看着她,低头,垂眸,沉默起来。  半晌,她沙哑着嗓音,清晰质问——“你知道什么?!”  他抬起头,狼狈着,想要开口,却发现,那女孩,已然,皱着面孔,隐忍着发红的眼眶中的晶莹。  他看着她,把头小心翼翼地抵在她的颈间,安静依赖的姿态,像个孩子一般,带着无措——“对不起。”  湿漉漉的发,水滴安静地掉落。  阿衡轻轻推开了他,背过身子,深吸了一口气,却因为巨大的压抑,眼泪滚烫掉落。  “言希,在你学会不去猜忌温衡之前,不要,说对不起。”  **********************************分割线************************  “喂。”清晨六点钟。  这个时候,会是谁?  阿衡拿着电话,开口——“哪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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