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庶一家亲-15

“家父是知道下官的本事,能到如今的地步已然满意。”  高恭还是一副可惜了的样子:“令尊是哪一年的进士?”  章延闿道:“庆嘉三年乙卯科。”  高恭惊喜道:“我跟令尊还是同科呢。你父亲的名讳是……”  “家父单名讳煦。”  “原来你是他的儿子!我竟没想到你居然会是他的儿子。”高恭拉着章延闿的手,亲切地道:“自从金殿一别已经是二十来年,没想到,没想到我居然在这里遇见了他的儿子。”  高恭激动地说着当年同章煦是如何认识的,又说两人是多么的交好,让人听了都觉得这是至交。  章延闿却听出了里面的错误。学政由翰林院的京官担任,父亲一辈子都窝在京城里,若是真如他说交情甚深,哪里能一别二十年不见?他打听过了,高恭派到这里做学政也不过六年。若说六年不见,他还能相信,二十年……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他也应着往下顺:“家父也常提及大人。说大人学识了得,是那一科少有的博学之人。怎奈皇上一心成就祖孙状元的名声,到委屈了大人。”  高恭听了只觉得高兴,他在那一科是混得最好的,就是那状元又能如何?还不是窝在翰林院里,哪里像他如今已经出任一方学政,名下学生不知有多少。至于状元之类,他那名次离状元还远,但是让人这么一捧还是高兴的。  “你父亲如今在哪个衙门啊。”  “回大人,家父出任吏部考功清吏司。”  高恭一听章煦居然在考功清吏司已然是坐不住了,这小子居然在吏部考功清吏司,他怎么都不知道,难道是自己调出了京城才提拔的。哎,可惜了,可惜了。若他早一日知道,也不会在这贵州蜗居了六年。不过,如今朝中有人,也算是万幸。  他此时对待章延闿的神色越发的贴近了:“不要叫大人,叫世叔,我跟你父亲是同门师兄弟,你这样大人大人的,却是外道了。”  章延闿已经晓得高恭的意思。父亲虽是七品,但却是在一个油水衙门,每年为考评升迁跑官的不少,年末各地的进奉让家里满满当当的。这也是看在太太娘家外叔祖的面子上。  有那位次辅大人在,他们是不可能在衙门分家。可是,没了那位次辅大人,父亲很快便会被调离,而他由教谕升迁也不会那么的容易。到是件难办的事情。  “世叔。”  高恭见章延闿如此有眼神更是高兴:“好好好。若是要给你父亲送信,替我问声好。”  章延闿忙道:“是。家父听了必然是欢喜的。”有求于父亲这必然是好事,如此一来,两年后的乡试,倒也轻松一些。  “你如今成家了没有?”高恭甚是希望章延闿未成家,这样他可以把自己的女儿顺势说出去,这样成了儿女亲家,到比什么同年更好说话了。  “是,岳父是太常寺少卿。”  高恭只觉得可惜的很,怎么就这么不走运,偏偏这么早就婚配了。他面上却笑着道:“怎么不带来?陪你婶母说话也是好的。”  “下回定然带她来向婶母问安。”  有了这层子窗户纸,两个人到又亲热了一些,交待着道:“要好生教导学子,安心做事。我等着你明年出好消息。”又道:“你只管教学,若是有人找你麻烦,你只说我的话,让他们只管来找我。”又暗示的道,“好好做,有我呢。”  这里头有个迎来送往的,他想了想,打定了注意,口中连连答应,立即让顺儿送信回去,让他找了世芸开箱子,那些好东西出来。  “跟你奶奶说,就说我的话,找好东西出来,什么稀奇的送什么。”  顺儿忙应着骑了马急急地往家里赶。  世芸听了顺儿的信儿只觉得不解,哪里有什么稀奇的,又问了顺儿,晓得是要送给学政的又听得与章老爷的关系。狠了狠心,开了柜子取了东西出来,让顺儿又赶着送去。  章延闿提出要多住几日,说要看看省城的府学,拜访了几位本地大儒,高恭听了欢喜,亲自带他去,又 命人送了好些个书籍笔墨纸砚。  章延闿到底是把顺儿等了来,临走之际带了东西去拜见高恭。  高恭一看到礼物,忙道:“你这是做什么?”  “这是孝敬婶母的,一点点意思而已。”  高恭看着那盒子里的一件小小的珊瑚摆件,还有两粒圆润柔光的大海珠,笑眯眯的点着头:“这东西到是难得啊。”看来这章煦到也混地不错。  章延闿忙道:“内子的姨夫在市舶司,这些到也容易得。”  高恭的眼珠子更是 转了转。市舶司,这一年的赚项不少,若是能入上一股,他这周转也方便一些,他笑着道:“太过了,太过了,下回可不许这样。”  章延闿回到家里,看着世芸仍旧是病歪歪的,不由道:“还不好么?郎中怎么说?”  簇水在一旁掩口笑道:“恭喜爷了,奶奶有了身子。”  章延闿张了张口,惊喜的问道:“这可是真的?”  “难得还要骗爷不成?”  章延闿笑道:“顺儿那小兔崽子怎么都没告诉我?”  世芸欠了身子:“顺儿一回来拿了东西立即就赶了过去,哪里有功夫说话。”章延闿按下世芸,只问她哪里不舒服。他还记得章太太怀章幼闿的那一会子,家里闹的人仰马翻的。  他一定要再请郎中来问诊亲自听了郎中的话这才放心。这一次兴义县的学子考的好,加上学政大人这里结交的也还顺利,章延闿让人买了不少养身子的药材。  世芸忙按下他:“哪里要这些,吃了这些哪里够用。”  “你想吃什么只管说,我打小受罪不打紧,可不能让我儿子跟着受罪。”  世芸知道他又想起在章家的事,只是笑着道:“你想想给孩子起什么名儿好。”  章延闿道:“他们这一辈都有个水,单名一个溢字。”  “是男孩的名字,若是女儿呢?”  章延闿摇摇头,坚定地道:“儿子,我知道一定是儿子。”  世芸看着如此坚信的章延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他喜欢的是儿子?若是生了女儿的话……  “叫湘好不好?若是女儿就湘。”  “行。”章延闿只注视着世芸的肚子,随意地点着头。  第七十九章 捉襟见肘(上)  有了孩子,自然为孩子准备,世芸让簇水开了箱子拿一些缎子出来给孩子做小衣裳。林嫂子见了不由叹道:“到底你们是大户人家,这些给孩子做到可惜了的。”她手里把着一块块剩下的料子满是可惜的道,“不若都给了我,我回去也做两双鞋面子,到底也有了缎面鞋。”  “你若不嫌弃便拿去好了。”世芸带着簇水横云两个天天做着小衣裳,孩子要到明年才出生,春秋衣裳做的多些。  林嫂子忙收了几块,又看着世芸绣的麒麟送子的小肚兜不由叹道:“你这活计做的可真鲜亮,我们满县城也找不出向奶奶这般手巧的。”她夸着又道,“这要费多少心思工夫,若是拿到外面卖,至少是一吊钱。”  簇水见林嫂子开口闭口都是钱的,笑着指着林嫂子身边的女儿道:“您只是不会绣,你家喜姐儿脚上的鞋还不是您做的,那也花了不少工夫呢。”  喜姐儿一听人说自己,脸腾得就红了,缩着脚,低着头。  簇水笑着道:“喜姐儿害羞了,我不说了。”  林嫂子道:“她若是做的不好,你就说便是。我就爱你们这般行事,看上去就知道是体面人。喜姐儿能跟着奶奶,两位姑娘学一些,我就心满意足了。”林嫂子见识到她们的行事后,每日都会带自家女儿喜姐儿过来,让喜姐儿跟着她们学针线。那贵人的行事,她们就是学了也做不来,只让女儿能学好针线,到时候身价也高些。  喜姐儿红着脸低着头绣自己的花儿,只想学做气定神闲的样子,怎奈定力不够,听了母亲的话忍不住红了脸。  簇水笑嘻嘻地同林嫂子说着话,末了瞧了眼喜姐儿做的活计,不禁道:“喜姐儿,你这怕是扎错了吧。”  喜姐儿收回心思,瞧上一眼,果然错了,这几针都扎在先前已经扎好的花上,整个活计都毁了。喜姐儿急得忙找了剪子要将那几针剪了,偏又不小心绞了先前已扎好的花上。喜姐儿更是急了,越忙越乱。  林嫂子见她手忙脚乱的忍不住给了两下,“你个败家子,好好的花都能剪坏,我来。”  喜姐儿被母亲一骂又一打,忍不住哭了起来。  林嫂子被喜姐儿哭的心里烦,又觉得女儿在世芸这待了十几天了,也该有样学样了,却还是这么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她想着更觉得窝火,随手又给了几下。  簇水在边上拦着林嫂子:“嫂子,弄坏了再绣便是了。”  喜姐儿见有人替自己说话,忙闪到簇水的身后,偏这举动又惹恼了林嫂子。  横云瞧着十分不像话:“嫂子,奶奶怕吵。”她倒了杯水递给世芸,为她掩了身后的靠枕,“奶奶还是歇歇吧,这些我跟簇水做就行了。”  簇水拦着喜姐儿道:“我们哥儿可不经吓。嫂子可得让我们好交差。”  林嫂子怏怏地收了手,忙向世芸赔礼:“奶奶,我糊涂了。这孩子跟着奶奶姑娘们也有一段日子,还是烂泥扶不上墙,我心急,就给了她几下子。”  世芸喝了口水,揉着生疼的太阳穴,她现在最怕旁人大声说话,太阳穴咋得生疼:“我瞧着到比以前好了许多。嫂子别心急。”  林嫂子应了两声,只想着回去在教训那个死丫头,又心疼那花样子被喜姐儿毁了:“真是可惜了这缎子,好好的,被她扎成这几个洞,可怎么好。”  世芸听了林嫂子的话有些想笑又笑不出来,林嫂子这么着却不是因为女儿烂泥扶不上墙,而是可惜了这缎子。这缎子能值多少钱,女儿又值多少钱。  “不过是块碎角料,日后喜姐儿给您老挣的可比这多。”  林嫂子欢喜地道:“谢奶奶吉言。”瞧着簇水领了喜姐儿进来,忙按住她让她与世芸磕头。  横云瞧着时辰差不多了,拉着林嫂子去厨房:“嫂子,您同我一起做饭吧,奶奶早上都没吃什么。”  林嫂子到底同意了,跟着横云一同出门,到是簇水一面打理这丝线一面小声地对着打下手的喜姐儿道:“你哭什么,不过是打几下能怎么样。哪个不是打出来的,你以为哭了那事就了了?”  喜姐儿低着头却不说话。  世芸拦着簇水:“她小孩子,再说她也不想,你何必又来说她。”  簇水道:“我只是瞧着她这憋屈的样子不舒服。”  世芸笑着道:“你以为都跟你一样,不怕人的。”  簇水红了脸,硬嘴道:“不怕人总比叫人欺负的好。”  世芸拉过喜姐儿让她帮着自己劈了丝线:“你簇水姐姐说话是不大好听,但也是有道理的,哪里能动不动就掉眼泪呢?”  喜姐儿红着脸低着头:“娘在人前落我面子……”  世芸笑了:“到是好的,只是不能哭。”  这才说话,横云领着人道:“奶奶,高安回来了。”  高安两口子跪在门口行礼,“小的给奶奶见礼。”  世芸让他们进来,又让他们坐下:“横云给你高大哥高嫂子倒茶。你们一路辛苦了。老爷太太姨奶奶可好?”  高安欠了身子接了横云递来的茶,躬身对世芸回话道:“老爷太太安好。姨奶奶大好,听了爷跟奶奶一切安好,欢喜的很,赏了小的二两银子。又让小的带了好东西给爷跟奶奶。大爷大奶奶也问爷跟奶奶好,也命小的带了回礼,还说让爷跟奶奶破费了。大爷另带了信给爷。”  横云簇水高安家的已经拿了东西进来,一一打开让世芸过目。李姨娘能带的东西有限,却是都用尽了心思,给章延闿做的衣裳鞋子,包了二十两银子,一包包标了签儿的各色药丸。再看章泽闿夫妇送来的东西,章泽闿夫妇最是实在,直接送了五十两银子过来。  “我娘家姨娘如何?”  高安忙道:“姨娘也好。问奶奶好。姨奶奶也带了东西过来。”  世芸一一的捡着。自家母亲疼的就是自家的孩子,给自己做的一身衣裳,也包了些药丸,零零碎碎的银子到不少。  “这……”  “姨奶奶说亲家三爷如今在泰宁侯读书甚好,现在只要二奶奶好了,就什么都好了。”  “三弟如今读书可好?五妹可好?胎坐的可稳?”  “三爷读书甚是有出息,小的在泰宁侯府拜见并未见到三爷,亲家五姑奶奶……”高安说到世萱的时候停顿了一下。  世芸瞧着高安的脸色不好,直觉有些不好:“五妹怎么了?什么不好么?”  高安道:“小的……也不是……”高安想着自己要怎么说。  世芸只觉得事情定是不好,淡淡的道:“五妹的胎没坐稳?泰宁侯府出了什么事闹腾的?”  高安有些坐不住了,世芸一改往日温和到让他觉得有些冷冷的,这次去泰宁侯府拜见他只觉得自家还算是有福气的,吃穿没有那些管事的享用,到是平安无事。  高安想了又想,这才开口道:“小的没见到泰宁侯夫人。泰宁侯府的人把小的拦在了外头,等了许久,泰宁侯夫人跟前的南浦姑娘才出了,接了东西,让我们带话给奶奶。”  世芸点了点头。  高安道:“南浦姑娘说泰宁侯夫人小月了,在养身子不便见人,让我们在外头磕头便好了。又拿了东西让我们带给奶奶。”  “五妹怎么会小月?”  高安道:“南浦姑娘不肯多说,后来在亲家太太那听下人嘀咕说泰宁侯夫人要强不晓得保养身子。”高安停顿了下再道,“小的离京之时,却听说泰宁侯府处置了几个下人。”  世萱的小月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是谁下手的?下人不敢,只有上位之人,是泰宁侯世子?世芸想到郑禛那时候对郑祉的维护,是这个半大的孩子做下的?  世芸说话间不由自主的捂住了自己的肚子。  孩子……若是自己的孩子没有了,她能不能承受这样的打击。她轻轻地抚擦着自己的肚子。  章延闿从前头回来见到高安两口子,听了他们的回话,高安又道:“大爷带了信给爷。”他从怀里摸出了信,递了过去,也就退下去了。  章延闿笑着摸着世芸的肚子,这才开了信,他很快便看完,却是深深地沉吟着,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  世芸在边上看着急,却不好开口问,直到章延闿坐下这才道:“大哥在信中说了什么?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  章延闿抿口道:“咱们现在能拿出多少银子来?”  世芸将现下身上有的银子拿出来,又将高安带来的这些银子推了出去:“也就这些。”  章延闿看着这些零零散散的银子摇头道:“还差的远。”  “你要做什么?”  章延闿看着桌上的东西,这些锦缎到也值些钱,首饰也能换些钱,就是这些药丸子也能换钱。  “咱们的东西能拿出多少来?那些个料子布匹,那些用不着的首饰摆设。”  世芸惊讶地望着激动地章延闿,他这是要做什么?所有的东西都要拿出来,他这是要做什么?到底是什么事,要这样倾家荡产?  第八十章 捉襟见肘  “你要多少银子?”虽说是让把家里的东西都换了银子,但是她还是要问问,到底要多少,哪里要倾家荡产。  章延闿道:“自然是越多越好。”他现在手头缺的就是银子,若是有银子,许多事立马便能解决。  世芸沉吟片刻道:“这回子也不晓得能有多少,那些不必要的东西拿去当也是好的,只是你要说出个数儿,我也好往那上面凑。”  “一千两,至少要一千两,再多那就更好。”  “一千两!”要这么多,这是要做什么,虽说当了那些个东西到有可能凑出来,但是要这些东西做什么,“你这是……”  若是跑官的话,这个时候也太早了些。  章延闿笑了笑:“你别管这么多。如今你只要把我儿子养好了才是正事。”他侧了身子问道,“炖地那汤可好了?端上来。”  横云抬脚先出去,瞧着簇水还站在那里,回身扯着她一同过去,簇水还是那一副你做什么的模样,瞧着横云眨眨眼,偷偷地朝里瞄了一眼,迅速低头出去。  章延闿揽着世芸,沉声道:“分家了。”  世芸回头注视着章延闿:“分家了?”她以为没那么快,章老爷还活着怎么可能分家了?  “大哥把前头金太太的嫁妆要走了。”  章泽闿生母的嫁妆,章泽闿没有得到任何的东西。那他平日里挣的是什么?  “大哥要的不过就是他生母的嫁妆。至于老爷的那些东西……”章延闿没有往下说,他们就是想要,章太太也要答应才行。  “大哥找我一起做生意……大哥很早就暗地里跟大嫂做自家生意。”  杜氏时常拨弄着个算盘,世芸只是以为那是杜氏打点的都是自己的陪嫁,却没想到章泽闿私下里会有自己的产业。  “我出京之时,大哥曾经提过这件事,原不过是我在外省,若是能帮着采办运送到京里到省得让外人骗了。我到了这里也一直在琢磨这事,咱们上次送去的核桃大哥觉得不错,要我们运五百斤过去。”  在她以为自己尽力的省钱就能过的好,甚至为他日后升迁帮上一把,却没想过,章延闿的俸禄是死的,自己再怎么节省都是有限的。  做生意,这又是一项收益。  “只是这核桃毕竟是小打小算,除了那点心铺子哪里有那么多人要。一年到头也不过是几十两银子的毛头。”  却是,一斤核桃在这里买了,还要千里送到京城,五百斤,他们能赚多少。  “大哥上回来信说了一件事,我想了想,到是应下来,只是这银子的事……我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我让高安回京里将老爷给我的那块薄田一年的利算了算,也就十几二十两银子。早知道就卖了它。”  也不知道是什么生意,怎么要那么多的银子,一开口就是一千两。  “这事风险颇大,而且开头得一两年都没什么大的收益,甚至咱们这一千两都要打水漂。”  世芸不安地动了动,一千两银子,打了水漂。  章延闿收紧了胳膊:“这事风险越大,收益也越大,去一次,以一倍搏百倍;回来,又是一倍而搏百倍。”  巨大的商业利润下哪个不提着脑袋去做,这一下到手就是数百倍的利润,怎么能不叫人心动。  “是贩私盐么?”世芸突然想到会有什么生意能带来这种巨额利润。她亲自操持家务才晓得,盐是最令人头疼的。高安家的说京城一斤盐要三四十文,而这里却只要二三十文,差了十几文的价格,只是她们平日里吃的井盐不如淮盐好便是。如果能大批的贩卖的话,是一大笔生意。  章延闿拢着世芸低低的笑道:“你居然知道贩私盐。”  世芸一把抓住章延闿的手:“这是要杀头的。”对贩卖私盐的官府一向是下狠手的,可不能为了银子就丢了命去。她现在有孩子,什么都比不上孩子重要,只是她们俩到没什么,可是孩子,却不能让孩子再让人瞧不起。  章延闿反手握住世芸的手,轻声道:“不是贩私盐,是做旁的。”  世芸很想问清楚到底是什么,除了贩卖私盐还有什么的利润能这么大,风险那么高。  章延闿紧紧地注视着世芸,一手捂上世芸的小腹:“为了咱们儿子,也要赌一把。我不能在这个地方待一辈子,也不能只做一辈子的教谕。要让他到大地方,见大世面。我们苦个一两年又有什么。”他原先在京城到没觉得什么,来到这兴义后才发现,原来人要出去走一走,一定要到大地方走一走。久缩在这小地方,坐井观天,毫无大志气。为了儿子,他要谋到大地方,让儿子能见大世面,做大文章。  世芸将手盖在章延闿的手背上,共同抚着肚子了的孩子。为了他……吃两年的苦又算什么。  “我明天就让人把东西动到当铺去。”  章延闿摇摇头,轻笑道:“你这些东西就是送到当铺也值不了几个钱。”  世芸不解地看着章延闿。她这些东西虽没有谢氏给世萱准备的好,但是在兴义县也是少有的,怎么不值钱。  “这县里能出的起价的能有多少,他一个当铺的本钱又能有多少。这一千两的现银怕也准备不到。”章延闿手指轻轻地抚擦着世芸的手心,“送到省城去。省城有本钱的当铺多的是,这些东西送过去才能真正的算上价。”  世芸想了想到也是这么回事,这卖东西原来还是有讲究的。她不禁笑道:“这还有这么多的讲究,原来这做生意也不那么容易。”  章延闿不由笑道:“你以为只要把东西摆在那就能赚到钱了?在我们这卖一尺高得珊瑚盆景跟在京城卖能是同样的价格么?”  这里的人出不起那么多的钱,那样的东西只能摆在架子上,却不能换钱。这样的话,投进去的银子就是死钱了。  “就算是咱们这同样有人买,但是能买得起的有几个人,京城能买得起这个的又有多少?是赚一个人的钱好,还是赚所有人的钱好?”章延闿一点点的启发着世芸。  世芸笑道:“那你还是把那些东西送到京城去卖,能值更多的银子。”  章延闿又笑了:“你又要败家了。这些送到京城要花多少银子,这些东西京城遍地都是,你能卖到高价?”  “物以稀为贵?”  “你到是一点就通。”  “我明天就把东西都准备好。只是这路上要多小心。”这么多值钱的东西让人送到省城,又要带回那么多的银子,不是稳妥的人哪里值得他们这么信任。  章延闿安抚着世芸,“我晓得。”为了孩子,为了以后也会小心的。  这好日子还未过几日,县里面又因为丢失财物闹的天翻地覆。郝太太摇着扇子谢过世芸送来的药丸子:“多谢你了,只是我们老爷急的吃什么东西都没用,只盼着这案子快结了,他也才能安心。这偷儿将府城里最富的人家偷了,听说丢失了有上千两银子。知府大人限期要破案,偏偏他家没了个下人,说是咱们兴义县的。老爷急得嘴角撩了一圈的泡儿。”郝太太看着世芸的身子,歉意地道:“实在对不住,我这急得也没人说话,跟你说说,我心里也稍微好受一些。”  世芸道:“知县大人的事就是我们兴义县的事,我不是男子,不能替老爷办案,若是能陪陪太太,也是尽了自己的一份力。”  郝太太略微有些笑容,随即又苦下脸:“哎,只点着我们兴义县有什么用,这天下那么大,哪里都有可能跑走,怎么就晓得他一定会回来?连带着我们老爷都要受累。”  世芸递了帕子替郝太太抹泪:“我到劝太太宽心,这上头有知府大人顶着,案子是在知府大人治下出的,论理知府大人心急才是。不过那偷儿说是咱们兴义的,就能怪知县大人了?”  郝太太点头道:“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不过这向知府最会推搪了,我家老爷又没什么底子,一阵风刮来就要翻了。到底是头上有人好做官。”  世芸有些品出味道来了,这里是……郝太太这向是在诉苦……她这是示意她送银子?  她心里一动,突然皱眉掩口,一副呕吐的模样,簇水忙拿了痰盂接着,世芸呕了数下,除了酸水什么也没有。  她十分歉意地道:“这是我的不是了,我若是身子早些好了,就能早来安慰县太太了。只是我这身子……”说着又作势呕了两下,“太太……”  横云轻轻地替世芸抚着背:“奶奶喝些水吧。”又走到郝太太面前跪下,“县太太,我们奶奶好些日子没好生吃口东西了,奴婢们心急,只是这……奴婢们也是头一回伺候,只盼县太太可怜可怜我们,赏我们几个方子好让我们奶奶舒服一二。”  世芸亦道:“是了,我成日里只想吃酸的。”  郝太太晓得这是说不通了,只得道:“吃些蜜饯,脯子。”  “吃了不少,却是什么也没用。前些日子还有那酸李子,酸豆角,只是我们奶奶吃了许多天,到底也要换换。”簇水忍不住插了话,这酸的吃多了,可也抵不了世芸厌了嘴。  郝太太笑着道:“我那有山西的老陈醋,我且让人拿给你。”  世芸听了忙道:“我这嘴里都酸的冒水了。一说到这老陈醋,我到想吃了,咱们回去下面多多的泼些醋来。”  郝太太只得送了世芸回去,却是心里现在要怎么再把她们的关系拉近一些。  第八十一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上)  这一日世芸拿了一百钱给高安家的,让她买三斤米面,再割些肉回来。等了许久才见高安家的一头汗水的回来。  高安家的放下米面,抹着汗:“奶奶今日米面涨价了,您给的钱不够使,一百个钱才买了三斤面。我只买了米面,那肉,我回来拿了钱再买。”  世芸放下针线:“怎么这般贵了?”平日里一斤面只要十个钱的,如今到要一斤面三十多钱。  高安家的弓腰谢过簇水递来的茶水,捧在怀里道:“也不知道哪里传出来的,说什么那盗贼发了帖子到咱们县里的张老爷家,说这几日要夜谈他家,取他家的宝贝。张老爷已经递到县太爷跟前了,说是已经布下了天罗地网,只等那贼人来到。”她一口喝干了水,又站了起来,“奶奶,我看还是要再买些米面回来。”  横云道:“我陪嫂子一起去了。”  高安家的忙按住她:“你个姑娘家能有什么用?我叫当家的陪我去就好了,你们俩只管陪着奶奶,把家守好。”  世芸叫住高安家的:“你看家里的油盐还有多少,若是不多了,也买些吧。”  簇水一个人急得团团转,怎么都觉得不安全,先是把院门抵地死死的,又将房门也关上,再端了两把椅子抵上,就这样还是觉得不安全,又抓了把剪子。  横云走过去,抓住簇水的手示意她把剪刀放下:“你这是要做什么?在奶奶跟前动剪子像什么样子。”  “你没听到那盗贼要来咱们县了。”簇水急得直跺脚,“这盗贼若是闯到家里来可怎么办?家里都没有一个男的。”簇水想想就觉得害怕,怎么会遇上盗贼呢?  “你没听说是找赵老爷的,再说这成日有人巡视,怎么会叫盗贼就闯了进来呢?”  “咱们县里那么多的人,巡视的衙役有几个,根本就顾不过来。等他们来就晚了。”  世芸捂着耳朵示意簇水停下来:“你把我吵的头都疼了。”  簇水收了口却不肯将剪子放下。  “你担心我,我知道。只是你且放心,那贼人是不会来咱们这的。”  簇水忙走到世芸跟前,急切地问道:“奶奶您怎么知道他们不会来?”  世芸笑道:“你看看咱们家有什么东西好让他们拿的?跑到咱们这,什么值钱的都没有,他跑一趟做什么?”  簇水抿了抿口,到也相信,只是仍有些不安心。  再等高安家的回来,那米价又往上翻了一番,五百钱只买了十斤米,这钱越发的不值钱了。世芸有心再买些回来,只是这钱有些拿不出手。也罢,十来斤的米面到也够吃些日子了。  章延闿吃了饭便睡觉,县衙的人都动员起来,就连身为教谕的章延闿晚上也要带了人巡夜,吃了午饭就要睡觉,以防晚上犯困。  世芸很是担心,将章延闿晚上要穿的衣裳鞋袜是准备了再准备,直到那衣裳被她叠了数遍再也不能叠出别的样子来,这才罢手。  章延闿睡了一会儿也就起来了,看着世芸挺着个肚子在屋里走来走去,轻手轻脚地走到她身后,伸手抚摸她的大肚子:“你的肚子好像又大了些。”  突然出现的章延闿到让世芸吓了一跳:“你怎么起来了?”  章延闿摸了摸世芸的肚子:“你在这走来走去的,我哪里能睡得着。”  世芸忙道:“我到外头去,你快睡了。”这一守就是一夜,早上又要给学子上课,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  章延闿只是拥着世芸坐在床上,扶着让她躺下:“我坐一会儿便好。”  章延闿按住她的身子,不让她起身:“你陪我好了。”  世芸静静地躺着,尽量不去惊扰章延闿。章延闿有个习惯,一遇到紧要的事就喜欢静静地躺着,静静地躺了以后,那精神便好很多。  章延闿有一下没一下的把玩着世芸散落的发髻:“家里还有多少米面?”  世芸道:“才让高安家的买了十来斤。”章延闿从来不过问家里还有多少粮食,今日这一问,他是知道些什么?“街上传的可是真的?”  “哦?”章延闿颇感兴趣,“街上都怎么说的?”  世芸将自己从高安家的口中听来的说了一番:“这街面上的米价都翻了几番。一百钱只买了三斤面,又拿了五百钱,只买了十斤米。”就连她也觉得有些吃紧,这在平日可是几个月米面的开销,到了今日只顶半个月的。  章延闿道:“家里既然够吃就不要再买了。”  “到底是不是真的?若不是真的,县衙也该说一声,这样贵的米面,哪里能吃得消。”章延闿这说话的语气怎么都让世芸觉得这次的涨价是故意的,县衙,郝知县在放任这次的涨价。  章延闿没有说话,轻轻地抚摸着世芸的肚子,帮着她平息。  “你也知道的是不是?”  章延闿笑了笑:“买了这么多已经够了。这些日子就不要再买了,你只待在家里,哪里都不要去了。”  这是故意的,这些个米面钱,到最后……流向的是郝知县的口袋。  “那盗贼的事也是假的了?”世芸觉得有些不安,难道这盗贼下了贴子到张老爷家也是假的,是为了造成恐慌,这物价便能随即抬升。那这样的话,那米店面店的老板……  “本县最大的米铺掌柜的就是张老爷。”章延闿点着世芸的鼻子,示意她不要想了。  官商勾结,这郝知县胆子越来越大,世芸觉得可怕得厉害。  章延闿已经闭上眼睛,呼吸平稳,他已经睡去。世芸侧着身子静静地想着,郝太太示意她送礼过去,郝知县随即又假借盗贼的名义敛财。章延闿也放任而为,这是因为什么?  世芸昏昏沉沉的睡去,醒来之时章延闿早已离开。  横云服侍世芸起身:“奶奶睡的可真沉。”  世芸揉揉昏昏沉沉的脑子:“爷什么时候走的?东西可都准备妥当了?”  “都准备好了。”横云替世芸穿了衣裳,“高大哥把刀磨得快快的给爷带上了。”  “再快的刀,他又没有武艺怎么跟人打。”世芸只觉得忧心不已。章延闿成日里只是读书,哪里是抓捕盗贼,巡城守卫。  簇水端着粥进来:“高嫂子熬了粥,奶奶用些?可香了。在炉子上熬了好几个时辰了,浓浓的。”簇水的恐惧在一碗香香的粥里消散,她面上又带着淡淡的笑容。  世芸很喜欢簇水的笑容,她来的快去的也快的脾气为她带来不少的快乐。  “才起来,没什么胃口,等会我才吃。”世芸抚着腰,慢慢地朝外头走去,“陪我到外面走走,睡了一下午,头昏昏沉沉的。”  簇水本想阻止,说外头不安宁,却被横云拦下了:“高嫂子不是说了么,要多多走走才好。有我们俩,再说只在这个院子里,不会有事的。”  簇水总算是点了头:“只许走一会儿,一会儿就回来。”  世芸忍不住捏着簇水的鼻头:“你什么时候这么老气横秋的了,到不是簇水姑娘,而是水大娘了。”  簇水别了头不好意思的道:“爷临走的时候交待我跟横云了,要好好照看着您。您现在是双身子,可不能大意。”她对横云抱怨着,“你只说好话,由着奶奶来,爷的话到是一个也没听进去。”  横云笑了笑没应,扶着世芸朝外头走去。  下午睡得太久,世芸也不困,一个人在灯下做针线到做了一夜,天朦朦亮她吹了灯,撑着桌面站起身。怎么到这个时候章延闿还没回来?  等到太阳全都升起章延闿还是没回来,世芸有些着急了,直接打发了高安让他去寻章延闿。她只觉得心慌慌的,这时候没回来,难道是遇到什么大事了?  她没心思吃早饭,站在院子里焦急地看着门口,只等着门开了,章延闿出现在自己面前,这才能放下心来。  终于门打开了,高安领着县衙的捕快年旺来了,没见到章延闿的身影世芸的一颗心忍不住悬了起来,怎么章延闿没回来,到是年旺来了,莫非是出了什么事?  她忙迎上去:“怎么了?我家老爷他……”  年旺供了手,喜气洋洋地道:“教谕太太,教谕大人让我回来传个信儿,他现在忙公事,等事情完了再回来。”  世芸怔怔地看着年旺,公事,什么公事。她转脸看着高安,只是高安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喜色,她忙问道:“高安,这是怎么回事?你快说给我听。”  高安面上的笑容更深,指着年旺:“奶奶大喜。奶奶还是问年兄弟,我也不清楚。”  年旺挺起胸脯,雄赳赳,气昂昂地,说不出的自豪来:“教谕太太,那贼人我们抓住了,五个人全部抓住了。多亏我们教谕大人,一个都没放跑。”  世芸看着章延闿那吊着的臂膀:“怎么让你伤着了,你……”  章延闿使劲的嗅了两下:“这是什么?这么香?这忙了一夜,我也饿了。”  “我给你弄些吃的,就着鸡汤下碗面可行?还是先洗一下?热水烧好了。”  洗了澡,面也端了上来。热腾腾的鸡汤下了一大碗面,章延闿狼吞虎咽地吃了:“好吃,本来有吃的,我还没吃上,知县大人便叫我过去。等我去了,那吃的又没了。”  “你慢些,不够还有。”世芸有些心疼的看着章延闿吃面。  章延闿咽下最后一口汤,舒服地道:“还是吃饱的舒服,我要睡一会,昨夜都没睡,我眼睛都睁不开。”  这还没脱衣裳,县衙里匆匆地来了人:“教谕大人,知府大人来了,太爷请您过去呢!”  知府大人来的好快啊!  第八十二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中)  向知府却是不知道贼人被抓,只是听说贼人将要出现在兴义县特地赶过来,一听到贼人被抓立即就要升堂。  只是那贼人却不认账,只说他们这是头一次。  章延闿这泛起了疑惑。这是头一次,那先去在府 城里做下的又是谁呢?  章延闿正在疑惑,向知府却火了。  “啪”的一声,剩下签子:“我看你们满脸横肉,目露凶光,巧言雌黄,分明是惯犯。来人,把这等蔑视朝廷法度,作奸犯科之人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衙役应了一声,放下手中的烧火棍,蜂拥而上,将五个贼人一起拿住,拖将在地,抡起烧火棍,一五一十的打将起来。  打完了,向知府再将人提上前来:“尔等招还是不招。”  那贼人被打的半死不活,有气无力地道:“大人,草民冤枉,此次真的是头一回儿。”  向知府只盼着快些结案,哪里有空跟他们纠缠,又扔了签子下去:“果然是刁民,再打……”  “大人。”那边上站着的刑名师爷叫住了向知府,凑到跟前,轻声地说了两句。  向知府的眼珠子顿时转了两圈子,改口指着其中一人道:“将这刁民拉下去给我上刑,不用大刑,我看你们是不会招认。”  夹子上手,两边衙役用力一拽,夹子顿时收紧,深深刻入手指血肉之中,十指连心,夹的那贼人失声力竭。  “你招还是不招?”  那贼人痛的死去活来,可是却不认下:“大人,小的冤枉,小的句句属实。”  向知府挥手命道:“继续夹!”  两边衙役再次用力。  “啊!”那贼人痛的只有翻白眼的份。  其他四人瞧着那被用刑的受如此酷刑,浑身乱颤,只觉得那夹子夹在自己身上一般,也不等向知府再扔签子,已然有人道:“大人,是我们,是我们做的。”  那受刑的贼人却是咬紧牙关无论如何也不认下。  向知府一听那几个贼人认下,拍着惊堂木喝问道:“既是尔等所做,且说为何从奸,所犯几家一一道明。”  那贼人们只盼着不要对自己用刑,一通乱说。  章延闿不由皱眉,这贼人所说同他那日在郝知县那听来并不相符,这里面真的有冤情?  向知府点了头:“犯人已认罪,让他们画押。”  章延闿转了身子开口要辩解,却瞧着郝知县亦是一脸的轻松,晓得他们已经达成一致,尽快结案。自己便是再开口也于事无补,只得闭上嘴。  衙役听了,立即将供书放在众人面前,那些贼人已经不管三七二十一,拇指沾上红印便按了下去。  那死活不认的贼人也被压着硬按了指印。  向知府得了供状,一身轻松:“你此番捕贼有功,本府自当会回禀布政使大人。”  郝知县忙躬身道:“此乃府台大人调度有方,指挥有度,卑职怎敢居功。”  向知府笑了笑,又见章延闿受了伤,指着他道:“这是……”  郝知县道:“这是本县的章教谕,昨夜便是他带着衙役将这干贼人一并抓获。”  章延闿躬身见礼:“下官兴义县教谕章延闿见过府台大人。”  “你便是章延闿?”向知府当然记得这个让学政大人特地问起的人,他也知道他是自己治下的学官,只是这些日子他为了升迁之事也没管许多,却不想就是他。  “正是。”  向知府颇为满意地点着头:“到底是青年才俊,能文能武。这伤如何?可叫郎中好生的看看?可要好生休养,朝廷正用得着你们这些个晚生后辈。对了,你的座师是哪一位啊?”  章延闿躬身道:“恩师姓沈,上三下省。”  “哦?”向知府停下脚,“可是曾任礼部侍郎,在福建出任过学政的沈老大人”  “正是。”  向知府顿时拉住章延闿的手,亲切的道:“你我同出一门。我便是恩师当年在福建出任学政时考取的举人。今日若不是一问,还不知道你我同出一门呢。”又躬身问道,“恩师可好?多年不见甚是想念。”  向知府的口吻中带着一丝亲昵,让郝知县更认为章延闿并不是单单一个吏部考功清吏司官员的儿子,他家里肯定还有大官儿。  郝知县可了劲儿的夸章延闿:“正是。府台大人今日既然来了,请到县学看看。章教谕的学问是好的,本县的学子在章教谕的教导下,进步斐然。”  向知府点头道:“本府已经见识过。不过……”向知府又对章延闿尊尊教导,“以前你做的好那是以前的事,此番你出任教谕,自当为了后年乡试准备。”  即使同出一个师门,这口中的话除了亲近更多的是指点。  章延闿忙应下。  郝知县自当准备酒席款待向知府,一时酒毕,章延闿并未直接回家,却是提了些酒菜往大牢去。  兴义县是个小地方,比不得他处,官司本身就少,那大牢空挡的几率远超他地,牢役本身就是清水之地,这日抓住几个贼更不会有家人来疏通,几个差役早就赌将起来。  久赌之下必然无趣,几个人便商议着买一斤水酒,几样菜来,那赢家未免要放些血出来,才数了钱给那最小的衙役,就瞧着章延闿提着食盒来了。  那老头老孟一见忙将衣裳收拾好,笑着迎了上去:“章教谕,您怎么来了?您还伤着,这群王八蛋实在没王法了。”  章延闿将手中的食盒递了过去:“今日知县大人犒赏三班衙役,我见你等未来,晓得你们尽忠职守,特地取了些菜式给你们。”  牢役并未守城,他们都躲到这里自在,谈不上什么功劳。知县大人犒赏他们,他们也不知道,心里抱怨那些人不讲义气,只顾吃独食,却对章延闿大大亲近。还是教谕大人晓得他们辛苦,又夸张他们尽忠职守。  几个人忙应承着:“小的应当如此。”弄得他们真的跟在城里守了一夜,劳苦功高一般。  老孟接过食盒,请了章延闿一同坐,早有那手快地已经收了牌九,将那食盒中的菜一一端了出来。  鲜嫩无比的烧鹅,满口流汤的猪灌肠,烧的劲道的猪头肉,闻着留香的爆炒杂碎,香脆可口的花生米,外加那一坛水酒。  几个牢役顿时向章延闿道谢,这几个菜怕是要好些钱,他们纷纷请章延闿一同吃了。  章延闿也不推搪,坐了下来只略吃两口,只管让他们吃:“若是不够,且再去拿。”  几个牢役吃开了,难免醉醺醺的趴在那昏睡着。  章延闿则走向牢房深处,那五个贼人都关在一处,那几个正围着一个人,一见到有人来立马散开。  章延闿往那一站,目光从那四个人身上一一划过,最后落在那死不开口的贼人身上。  “你为何不招?”  那贼人只当章延闿是知府派来逼供的,啐了一口:“狗官,莫想屈打成招,我若做了我便认,不是我做的你也休想让我应下!”  “你说不是你做的,可有什么凭据?”  贼人冷笑道:“凭据,这个时候到晓得问我要凭据了。”  “你若是不说,只有死路一条。”  那贼人尚未说话,剩下的四人一听到只有死路一条顿时慌了,忙拥上前,只恨木栏挡住了自己,不能一吐冤情:“大人,我们冤枉,我们冤枉啊。”  贼人喝道:“方才都不让你们认下,现在叫冤还有什么用?”  “老五,你方才不认被打成那样,我们……”  “大人,府城里的真的不是我们做的。我们真的是头一回儿。这些日子米价涨得太快了,我们挣钱的连米都买不起。这么多日子了,又不许我们出城,粮食也买不到,我们没吃的不要紧,孩子可是长身子的时候,怎么能不吃。后来我们知道又那盗贼,就打算趁乱抢了章老爷的米粮。”  章延闿垂下眼睑,他蹲下身子,从怀里摸出一个纸包:“这是伤药。”  那几人瞧着章延闿听了他们的话转身便走,也闹不明白:“这就走了?不是要替我们伸冤么?”  那人啐道:“相信那些狗官。”  其中一个拿了那纸包:“我看他到是个不错的人,还送了这伤药来。来把药上了。”  “让我看看。他们这些做官的最会做这种两面三刀的事情,谁知道这是什么?”  一听会是毒药,忙将纸包递了过去。  那人闻了闻,又捏了一点舌尖试了试:“是伤药。吴大哥,还请你帮我上些。”  ……  章延闿出了大牢,一路回去,抓到的不是真正的盗贼,而是一群受无妄之灾的百姓;郝知县利用这个掩饰其大势敛财。向知府为了交差审都不审便定下罪来,这里面又有什么?  向知府想的也是一样的么?府城的盗贼也是向知府想出的法子么?  章延闿深深的叹着气。  他或许太累了,躺在床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世芸展开被子为他盖好。  “砰砰。”  三更时分,章家大门被敲响了。高安来不及掩衣便去开门:“年小哥,这是……”  年旺擦了汗急急地道:“快叫教谕大人,张老爷家被偷了!”  第八十三章 螳螂捕蝉 黄雀在后(下)  章延闿匆匆赶到县衙,张老爷由儿子陪着正向向知府,郝知县哭诉家里遭殃的事情,见到章延闿不过是欠身点头而已:“老公祖,明府(注:老公祖是对知府的尊称;明府是对知县的尊称)。还请为我做主。”  向知府将张老爷给的失物单子拿给了章延闿:“你看看这个。”  章延闿接过,上面写着:“翡翠两块,大琥珀四块,珊瑚珠两串,镶金观音一尊,玉船一只。上等衣料若干。”  章延闿暗自倒吸一口气,这上头的东西可值不少钱,张老爷这回子是失了大财了,难怪他老泪纵横,简直是在割他的肉。  “你不要再伤心,有府台大人为你做主,东西自然会找回来的。”郝知县在一旁劝慰着,“我已然知会了城门,不许进出。又知会全城各个当铺,看销赃了没,若是有人销赃立马回禀。”  张老爷是连连道谢着。  向知府却是不冷不热并不热情,见郝知县替自己一口应下,到笑道:“既然是你任上出的事,到由你办了才是。”  郝知县暗叫不好,向知府这是在推卸责任,昨日已经审了那五个贼人,今日又冒出贼来,况且,那定案子上面签地还是他的名字,急急问案,定案的是向知府,现在推翻的又是他,所有的事情都推到了他的身上。  “还是要府台大人多多提点才是,卑职有心无力,还是知府大人主审,主审。”  向知府道:“你治下的事,自然你出力。”他随即撵着郝知县,“既然出事了,你还不快去办了!”  郝知县只得下去,暗自烦恼这是要怎么做。想了想,觉得还是要找了章延闿过去,找个丫头借端茶的空儿,让她把章延闿请出来。  可惜向知府偏不让郝知县如意,只拉着章延闿留下同他说话。  郝知县在外面急得团团转,想了半日也想不到该怎么办,最后干脆审也不审,直接在那案子后面再加上两笔,只说还有同伙逃脱,张家的案子便是那余孽做下的,就让那五个人做那替死鬼得了。  这么算计好了,郝知县也舒了口气,只是想到张老爷那个死老头藏了那么多的好东西,还在他面前装穷,就是日后找回了这些东西,也不能还给那老东西。  章延闿瞅了个空儿告辞出来,寻了郝知县:“知县大人……”  郝知县一见他,笑着道:“恒臣,你怎么不在知府大人跟前啊。”  “久坐无趣,却是来看看知县大人。”  按说郝知县应该是一副着急的模样,这时候却是一副稳坐钓鱼台的模样。  “张家的案子,大人要怎么办了?”  郝知县将自己添的两笔交给章延闿:“恒臣啊,你且看看这个,看看这样可好?”  章延闿看着那最后添上的几笔,暗自吸了口气:“大人这……您这怕是……”  郝知县听了章延闿的话不禁笑道:“恒臣啊,你到底是才做官,什么都不晓得,这事咱们就糊涂糊涂,何必那么认真。认真了,你我都是要讨苦吃的。你看看你,这手上还受着伤,要好生休养才是。”  章延闿皱眉忧心地道:“我这小伤到不打紧。大人,我担心的是日后的前程。这案子,若是这样,就是报上去大人也逃不了干系。”  郝知县看着章延闿笑道:“你这是杞人忧天!”  郝知县说自己是杞人忧天,章延闿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方才知府大人问了张老爷这几日城里粮价上涨之事……”  郝知县顿时紧张起来,却不欲让章延闿瞧出自己的内心,打着哈哈:“这都是盗贼闹的,早些结案……”  “张老爷这番举动怕不是这个意思。”  郝知县看着章延闿,不明白他这是什么意思。  章延闿道:“若是张老爷知道大人的苦心怎么会闹的满城皆知?昨日贼人收归大牢,这是全县百姓皆知的事情,今日又闹了这一出,这粮价又怎能回落?”他随即笑笑,“粮价上涨,百姓满街抱怨,知府大人又在此处,却是大人的不是,可这钱却是落在了张家的手里。”  郝知县只是笑笑,张家赚的米钱有七成是落在他的口袋,他却不愿意点破。  “若真是有盗贼就另当别论,怕就是怕有人故意弄出来的……”  郝知县坐直了身子,审度地看着章延闿:“你这话……”  章延闿拱手道:“大人可看到张家拿来的那失物单子?”章延闿将张家的失物一一念出,“翡翠两块,大琥珀四块,珊瑚珠两串,镶金观音一尊,玉船一只。上等衣料若干。”  郝知县点头:“已然看过,难道有什么不对?”这都是好东西,却没有什么蹊跷之处。  章延闿朝前踏将一步,低声道:“下官却是看出了一些倪头,大人与下官参详参详?”  郝知县示意章延闿坐下说话:“你说。”  “这些都是值钱的东西,若是大人,大人会怎么处置?”  郝知县立即明白了章延闿的意思,这样的好东西自然是找个隐秘的地方妥当的收藏起来才是,怎么会让人随意就偷走了。  “你的意思是有内贼?”  章延闿沉吟道:“内贼不敢说,却透着奇怪。大人,昨日抓到的那五人已经被定了罪,我若是那贼,定不会再出手,索性将这些事都推在了那五人的身上,自己以后逍遥法外,再也无人知晓,却为何又冒然出手?”  郝知县拍掌叫绝:“正是这样。”随即他又沮丧地叹口气,“虽是这样,可又难了。我上哪里抓贼去呢?”  章延闿站起身对着郝知县深深行礼:“下官先向大人道喜了。”  郝知县一时蒙了,怔怔地看着章延闿直起腰身:“你这是……有何之喜。”  “这明明是件冤案,屈打成招的案子,若是大人能审清问明……知府大人……”章延闿没说明白,郝知县能晓得他的意思。  郝知县却是明白,他却不能这么直白的应下,只身审度地看着章延闿:“你这么热心的帮我却是为何?”  “下官三年追随大人便好。”郝知县是他的直属上司,向知府同他却没有直接的关系,何必舍近求远。  郝知县一时拿不定主意。这案子若是问清了,向知府昨日屈打成招的事也就闹将出来,到时候贬官免职到还好,若是仍留在原位,自己就糟了。  “这卷宗上面却是大人的亲自结的。”章延闿临门再是一脚。  郝知县坐不住了,干脆站起身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这实在是太大的赌注,可这后头的利益诱惑也着实大。升官,发财,郝知县渐渐地被升官诱惑了。升官的热火刺激着他浑身发热,他来来回回的快步的走着,突然停下来:“你说要怎么办?”  章延闿躬身道:“只开一门,老出少不出,女出男不出,死出活不出。二,令人在张家周围看视,张家来往任何人都要看住;三,命人将卷宗即刻送往布政使大人及按察使大人处;这最后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就是,立即平定粮价,将关押的五名囚犯依律定罪。”  郝知县连连点头,他意气风发地道:“还要再加一条。这知府大人,如今要老老实实的待在我的县衙。”  高安家的眉飞色舞的同世芸说道着:“衙役到了张家的店铺,说那上面有知县大人的官印,若是不卖就是有意同知县大人作对,与百姓作对。所有的粮店没口都贴上了,东西都便宜了,城门也开了,那外头的人也能进来。满县的人自考知县大人是青天。”  第八十四章 扳倒  章延闿一听贼抓住了,交待了学生读熟其中一章,又留了题目与他们自己做,又指了个老成的老秀才管束他们。上回院试露了脸之后,越来越多的人到县学读书。虽有几个顽劣的学生,但不用章延闿开口,那些个老秀才便已经出面。他们不比那些个小的,一心发奋要中举的。  “抓住了?是哪个?”  年旺颇为兴奋地道:“教谕大人,您真神了,您怎么就知道是张家自个儿自偷自盗,那是什么词儿。”  “监守自盗。”  年旺忙接了口:“就是这个监守自盗。我们按照大人您的吩咐,这几日天天上张家询问,瞧着每个人的神色。今儿咱们咋咋呼呼地在张家那闹,小七子发现张家有个婆子总是畏手畏脚的,您不是交待咱们么,不论是谁,只要有一点不对劲,慌的,或是太镇定的都要细细盘问一番,咱们就一拥而上。最后,摸到了张家二小子的身上。”  “东西呢?”  “张家二小子说东西叫张老爷自个儿收将起来。”  章延闿不由地挑了眉毛,他原以为是张家哪个不成器的儿子借这个机会敛财,没想到会是张老爷自个儿做下的。  “人可抓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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