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如指间沙-23

顾湘长长叹了一口气,然后打开了信封。便条很短,只有两句话:“可以下来一下吗?我想和你谈一谈。”字迹倒是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了。从一个人写的字,可以看出一个人的品行。这两行字端正大方、遒劲有力,比他当年的字要好看了许多。“你认识那个人?”杨露凑了过来。顾湘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我……我下去一下。”“没事吧?”杨露很担心地问,“要不要我陪着你?我就站在楼道里,你有事也方便叫我。”“没事的。”顾湘朝她笑了笑,“那人是我老同学。你去上班吧,这里我能应付。”顾湘穿上外套,稍微梳了一下头。镜子里的她脸色蜡黄,双眼通红,看着就像一个憔悴的失婚妇人。这并不是一个适合去见老情人的状态,甚至比昨天的见面还要糟糕。如果她可以选择,她也愿意自己容光焕发、衣着光鲜地去和孙东平见面。只是时机这玩意总是不大待见她。顾湘下了楼。今天是个阴天,外面还是挺冷的,风吹进领子里,让人不由自主地打了一个哆嗦。孙东平看到她,立刻把烟丢在了地上,用脚碾灭了。他大衣里穿着的是深色的西装,意大利手工制作,配上一双半旧的皮鞋,怎么看都是一名经济宽裕、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唯独不协调的是他有些凌乱的头发和下巴上的胡渣。他也一夜无眠。走近了,才看到他的眼睛里也布满了血丝。男人目光热切,又有一种强制地忍耐,整个人就像一张绷紧到了极点的弓弦。他紧握着的手就垂在身侧,牙关紧咬,呼吸急促。顾湘站住了,没办法再靠近。孙东平的眼里流露出很明显的失落。他小心翼翼地朝她走过来,生怕惊动了她一样,轻声呼唤她的名字,就同以前一样:“顾湘。”顾湘的视线往下落,落在他胸前的宝石扣子上,然后再往下落,落在他笔挺的西裤,最后落在他脚边的地上。那里起码有七、八个烟蒂。她微微皱眉,轻声细语地说:“抽这么多烟,不大好。”“哦?啊!”孙东平一个激灵反应过来,立刻掏出口袋里的那包烟,一把揉皱了,丢进了旁边不远的垃圾桶里,“不抽了。你看!我平时不是这样的,今天就是有点……因为在等你。”你在等我吗?顾湘在心里轻轻问。那个穿着T恤牛仔、踩着脚踏车的少年,那个给她买冰棍,带她去溜冰去逛公园的少年,那个上课朝她丢小纸条,放了学偷偷拉着她的手,在小巷子里亲吻她的少年。那个人,还在等着她吗?重逢15孙东平忐忑不安,要说的话在肚子里发酵了好几年了,都已经酿成了酒,即使拿出来,也都不再是原来那个味道。所以他反而不知道怎么开口。他在商场上,几千万的单子都可以随手一签,但是现在面对顾湘,他却慌张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好。顾湘安静地低着头,她今天披着头发,衬托得脸显得更加小。眼帘低垂,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微微抿着的嘴唇也没有什么血色。紧裹着她的深色大衣让她显得十分单薄。“进车里坐着吧。”孙东平开口,试探着建议,“外面挺冷的,车里有暖气。或者,我们可以去附近的茶座,你吃了早饭了吗?”顾湘终于抬起头来。她幽深的眸子转向孙东平,视线一扫,“你还没吃吧?”孙东平苦笑着点了点头。他出门前只灌了一大杯咖啡,现在胃正饿得难受。顾湘抿了抿唇,小声地说:“如果不耽误你上班,那我们就去吃早饭吧。”“不耽误。”孙东平连忙说,“我是老板,上班不用打卡……”他紧急刹车,恨不能扇自己一耳光。顾湘却显得很自然。她淡淡地笑了一下,接了他一句:“做老板,时间上是比较自由。”两人朝街角步行而去。孙东平让顾湘走在人行道里侧,自己走在她左手边。两人一路上都没有交谈,孙东平落后顾湘半步,恰好可以看到她的斜侧面,特别是头发被风吹起来的时候,露出来的小巧的耳垂和白皙的颈项。他几乎又觉得时光回转到了八、九年前,在他们两个还没有交往的时候,他也曾这么亦步亦趋地跟在顾湘身旁,贪婪地注视着她的背影。他是那么专注,顾湘停下脚步,他却没有停住,一下同她撞在一起。顾湘削瘦的肩恰好总会碰到他的胸口,他便觉得一阵心跳得厉害。红灯,顾湘站住了。孙东平没有收住脚,再度撞上了她的背。两人都踉跄一步。顾湘差点踩下行人道,孙东平急忙一把拉住了她。“小心!”顾湘浑身僵硬,仿佛受了很大的惊吓。孙东平感觉到了,他讪讪地放开了她,“对不起。”“没什么。”顾湘支吾了一声,感觉到那股放在腰上的重量离开。明明隔着厚重的冬衣,可是她还是感觉到哪里有一股温暖,转瞬即逝,如梦如幻。时间还早,港式茶餐厅里都是吃早饭的白领们,服务员跑来跑去,十分忙碌,孙东平他们点的烧卖和蒸饺过了许久都没有送过来。他们两人坐在比较僻静的角落里,喝着稀饭,也并不急。热闹的饭店,人来人往,他们是最有耐心的一桌。因为今天还很长,时间足够他们等待。孙东平艰难苦涩地开口:“我一直在找你。”顾湘习惯性地抿了抿唇,“我知道。对不起。”“你一直不肯见我。”孙东平声音里带着哀怨,“我放假回国去探望你,你从来不肯出来见我。我给你写的信,你也从来不回。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好。哪怕是随便一句话,都好过只言片语都没有。你知不知道你失踪这些年,我好几次都怀疑你是不是已经不在人世了!”“那你要我怎么样?”顾湘朝着他凄凉一笑,“你要我穿着囚服,被狱警领着去见你吗?你要我回信写什么?写我在狱中是如何缝毛巾、做香皂的吗?”孙东平就像被狠狠扇了两个耳光,脸上血色尽褪,然后又涨得通红。他太阳穴上的青筋在一突一突地跳着,拳头紧握,关节发白。顾湘看着他这样,心里很疼。讥讽埋怨的语言就像是一面双刃剑,伤害了他的同时,也在自己手心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当初的决定,的确是她单方面做出来的,她没有给孙东平留下半点的余地。前一刻两人还在生死相许,下一刻她就一把将他推开了,然后关上了自己世界的大门。孙东平在门外捶打呼喊,她在门里血泪满面。“我那个时候,是有资格知道你的想法的吧?”孙东平一字一顿道,“那个时候,在你做出那样的决定的时候,有没有想到过我?明明说好了在一起的,却突然一把将我推开,然后一切事都变了。我就像一个傻子一样,做任何事都不对,不论怎么努力都没有回应。你凭什么?顾湘,凭什么你说分手就分手?你有问过我,我想分手吗?我想放弃吗?”顾湘哆嗦着。这个指控正是她最害怕的,是她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也会反复拷问自己的。她知道这是一个错,错得离谱,可是既然都错了那么多年了,她都已经习惯了,并且固执死板地继续执行着,并且独自承担着这个错的后果。现在有人问她,凭什么?重逢16孙东平把脸埋在手里,肩膀颤抖,哽咽着:“对不起。我不该这样从你大喊大叫……我……”他抬起头,看上去随时都要哭出来,“这些年,我总是梦到你,走在街上,看到一个熟悉的背影,都会紧张半天。我那时候很焦虑,我都快忘了你的声音,都快忘了你的长相了。八年,实在太长了,太长了……”顾湘的声音细得就像蚊子:“对不——”“客人,您点的烧卖和蒸饺来了。”服务员突兀地插了进来。顾湘猛地闭上嘴,看着热腾腾的早餐端上了桌。“饿了吧?”孙东平的声音低沉沙哑,显然在强行压抑着激烈的感情,“先吃点东西吧。”两人提起筷子,默默吃了起来。这家店做的东西还不错,虽然顾湘觉得自己的胃里就想沉了一块铅一样不舒服,但还是吃了半笼蒸饺和一个小烧卖。孙东平吃的反而不多。他喝完了稀饭,擦了擦嘴,动作优雅斯文。那都是身边有女人随时耳提面命之下才会养成的良好的姿态。这个男人以前虽然家世富裕,但是举止就像是个小流氓,甩着手走路,翘着脚吃饭,喝汤声呼噜噜地就像一只猪。顾湘以前也看不惯,不过她总是比较纵容他。显然有人比她严厉,纠正了他的那些坏习惯。昨天那一幕从眼前一闪而过。顾湘的手抖了一下,筷子落到桌子上。孙东平从隔壁桌子拿了一双新筷子,递了过去。顾湘摇摇头。“我已经吃饱了。”孙东平收回了手,“你瘦了很多。”“你也是啊。”顾湘说,“年纪增长了,人是会瘦一点的。”孙东平似乎遗忘了他们前一个话题,转而讨论起工作来,“你在张其瑞手下做事,还习惯吗?”顾湘点了点头,“挺好的,学到了很多。”孙东平听到这个答案,反而有点不舒服,继续问:“酒店工作很辛苦的,不累吗?”“什么工作不辛苦呢?”顾湘反问,“即使像你做老板,公司上下要打点,也不容易。”“可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将来想做老师的。”“高中时候的职业憧憬,算个什么呢?我以前想做老师,想做律师,可是现在看来,都不是适合我的工作。我这么温吞的人,做老师要被学生欺负,做律师,一吵架准输。人啊,高瞻远瞩之后,总要落根于现实。”“那你喜欢这份工作吗?”孙东平有点不死心。“喜欢啊。”顾湘笑着点了点头,“能帮助到别人,我得到了自我满足。而且张其瑞对我很照顾。所以,他对你隐瞒我的行踪的事,希望你不要再责怪他了。”“你……”“我猜得出来。”顾湘说,“昨天你们在楼下拉扯起来,我都看到了。你真的不用埋怨他,换我也会这么做。毕竟你已经和……刘静云在一起了,他要把我的事说出来,倒像是在拆你的台,而且也会让我很尴尬。”孙东平耳朵嗡嗡响,他浑身发冷,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昨天都……看到了?”顾湘吃力地点了点头,浑身僵硬,“后来,张其瑞也和我说了……”“你……”孙东平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你是怎么想的?”顾湘沉默了半晌,开口呆板地回答:“也就这样了。”“也就这样了?”孙东平提高了音量重复她的话。他咬牙切齿,通红的眼睛里迸射出火花。忿恨的,又是悲哀且悔恨莫及的。“你就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了?那你为什么要一直躲着不肯见我?如果不是昨天那么凑巧碰到了,你不知道还要藏多久。我和别的人在一起了,你就只有这么一句话?你不觉得你应该扇我一个耳光,就是骂我一句也好!”孙东平把脸凑过去,直直盯着顾湘的眼睛。他的脸上有一种就要满溢的悲伤,眼睛明明是干的,却又像有泪水就要流出来的样子。顾湘死死地低着头,根本不敢看他。孙东平呵呵苦笑,声音尖锐刺耳。他又一下坐了回去,徒然无力地摇着头。“我该怎么做呢?”孙东平凝视着顾湘,眼睛湿亮亮的,“我不能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你,而什么都不做。我发觉我似乎一直都是这样。眼看着你的受苦,却总是什么都做不了。也许你当年要和我分是正确的,因为你知道我靠不住。你永远都是正确的。”顾湘一个劲摇着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鼻子发酸,眼睛火辣辣地疼。孙东平声音里充满了哀伤,“顾湘,我们当年的感情,不是青春期的荷尔蒙。”顾湘嘴唇颤抖着,轻声说:“我太害怕了。东平,我那个时候已经吓傻了。前所未有的自卑,觉得一切都完了。我只要看到你,就觉得痛苦。在法庭上,我看着你,就觉得你和我就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我们的确已经再没可能了……”“你以为我不知道你那时候在想什么吗?”孙东平哀求着,“如果和我谈谈,把你的想法告诉我。如果我们说好了一起坚持下去,如果……”“可是都已经过去了。”顾湘仓促地打断了他的话,“过去的事,已经改变不了了,不是吗?现在你有你的生活,我也有我的生活。我们都很好,有工作,有健康,有未来。所以,可不可以,不要再回顾过去了。求求你……”说一声,明后两天我有宣传活动和签售,人不在家,也没时间更新,星期天如果能赶回来就更新,不能的话,就只有星期一更新了。抱歉了大家,都亲亲~~~重逢17采访和签售都已经结束了,再次感谢朋友们的捧场。新浪采访录像我发在公告里了,大家可以去看看。我很紧张,说话有点语无伦次啊,而且思路有点卡。真不好意思~~~孙东平觉得自己的心疼得就像被无数双手在撕扯,顾湘恳切的目光则更像一把锋利的剑,将他刺得体无完肤。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傻瓜,八年前也是,八年后还是。特别是,别人为他计划好了人生道路,他就还真的傻兮兮地照着走了。现在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卡在中间,简直快要窒息而死。他曾经构思过无数次再见顾湘时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是那统统不管用!等到真的见面了,感性彻底击败理智掌握了他的言行。他语无伦次,狂喜之下,又充满了绝望。八年的时光就是一倒无法逾越的鸿沟,隔着他和顾湘。其实顾湘说得也有道理,事到如今,的确也就这样了。“对不起。”孙东平的手撑着额头,顾湘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他的肩膀在微微颤抖。他声音有点闷,似乎带着点鼻音,“对不起,我不该朝你发火。我压根没这个资格。都是我的错,我不是个东西!是我找了别人——是我没有坚持等下去。”顾湘嘴唇翕动了一下,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孙东平的话落进她的心里,发出剧烈的回响,震得她一时失聪。他说了。他说他找了别人。他说他没有等她。林荫道下,少年终于松开了女孩的手,回头挥了挥手,然后转身沿着另一条岔路奔跑而去。那一刻,蝉也停止了鸣叫,风也停止了吹动。男孩越跑越远,身影终于消失在一片白光之中。大门合上,世界又恢复了黑暗。不知道什么时候,餐厅里已经恢复了平静,吃早饭的白领们都已经赶去上班了,只有靠门口的地方还坐着一对老夫妻。服务员在拖地,老板着忙着接午餐外卖的订单。“我……那个时候很害怕,真的很害怕。”顾湘轻声打破了短暂的沉默,“我知道我的人生就此完了,可是你还有你的大好人生。我自卑,你那时候越对我好,我就越接受不了……”“那是因为我爱你。我对你好不是出于同情!”孙东平叫道。“我知道的。可是我真的没办法。”顾湘无助地看着他,“我那时候还那么小,那么不成熟。我完全给吓怕了。我想,反正我们这样下去迟早会不行的。所以与其等你主动走,不如先把你推开算了。这样,你也少一点心里负担,我也可以给自心里安慰。告诉自己,这避免了将来的拉拉扯扯……”孙东平默默坐着,仿佛身上的筋被抽走了一样。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因为站在今天的角度来回忆当年,他也觉得顾湘的做法太有预见性了。他无数次问过自己,假如当初顾湘没有和他分手,他是否会坚持下去。加入顾湘出狱了他们重新在一起,是否能继续维持感情。他完全没有答案。她放弃了,所以他后来也才放弃得那么轻松。她那么冷静理智,更加衬托得他冲动轻率。她快刀斩乱麻,断了两个人的关系,就像一个优秀的医生果断地切除了一颗刚长出来的肿瘤。“你……你恨吗?”孙东平声音嘶哑地问。顾湘咬了咬唇,说:“恨过的。有一阵子,情绪很失控,憎恨着全世界。我恨我爸,我后妈,我弟,恨他们对我刻薄冷漠。我也恨叶文雪和姚依依,恨她们娇纵恶毒,间接害我万劫不复。我恨这个法制,对我如此苛刻。当然也恨你。我落到泥坑里,更衬托得你金光闪闪的。你越是想见我,越是给我写深情的信,我就越恨,还好恨自己……”孙东平听着,感觉冷到了骨子里,脸色苍白如纸,浑身僵硬着。顾湘叹了一口气,语气轻缓了下来,“可是后来平静下来,又觉得这股恨意对我没有丝毫的帮助。它只会让我陷入自哀自怨中无法自拔,却改变不了现状。那之后,我就学着一点点接受现状,适应新的生活。好在我本身就是社会底层出身,落差也不算太大而已。”“所以,你现在不恨了?”“不恨了。”顾湘认真地说,“我觉得命运是公平的,一个人不可能永远倒霉。我相信我未来的路会好走很多。”“可是我还恨。”孙东平苦笑着,眼里一片寒光,“我没办法像你这么通达。我恨当年那些人,我也恨我自己。怯懦,弱小,自以为是,却在变故面前无能为力。”“你那时候还没满十八岁,不过是个孩子。”“这安慰不了我。”孙东平闭上了眼睛。顾湘悲哀地看着他,看着他们死去的爱情。良久,她抽了一张纸巾,擦了擦嘴,对孙东平说:“我吃饱了。”孙东平如梦初醒,招呼服务员结账买单。他掏出皮夹打开来,夹层里嵌着他和刘静云游巴黎迪士尼时的一张合影。他搂着刘静云的腰,刘静云搂着他的脖子,两人的脸贴在一起,对着镜头笑得灿若春光。他一惊,下意识地将皮夹啪地一声合上,心虚地看向顾湘。但是顾湘坐他对面,并没有看到皮夹里的秘密。她反倒问:“没带钱吗?”“不!”孙东平急忙抽出钱递给服务员。顾湘抬头望了望天,对孙东平说:“你还要回去上班吧?”孙东平点头,“你呢?”“张其瑞放了我两天假。天气这么好,我打算洗点衣服。”“现在生活方便吗?”“挺好的,什么都不缺。那边就是超市,买东西很方便。这里离酒店也很近。而且张其瑞很照顾我,我从来不用上夜班。”“哦。”孙东平干巴巴地应了一声,“我住徐家汇那边。”“上海真大呢。”顾湘微笑。孙东平却觉得,上海真小,小得装不下他们的那点爱恨情仇。他送顾湘回家,还是老样子,让她走内侧,自己跟在她身边。两人一路默默无语,都显得很疲惫,仿佛先前的交谈已经花去了他们全部的力气。小路上很僻静,他们都可以听到自己的脚步声。一前一后,有时候会叠在一起,又时候有分了开来。到了楼下,孙东平抬头看了看那栋不起眼的公寓,问:“这里安全吗?”顾湘说:“住的都是同事,而且有门卫。”孙东平看着顾湘,说:“我们以后,有空还是常出来见个面吧。张其瑞已经抢了一个先,但是我也想照顾你。这不是同情你,或者是瞧不起你,只是单纯地想为你做点什么。请你接受我。我现在有能力了,可以帮助到你了。”他把自己的名片掏出来,又拿笔把家庭地址和私人电话也写了上去。“任何时候,任何事。请给我这个机会!八年前你没有给我的机会,请现在给我吧。即使只是找我来换一个灯泡。请你不要再像当年那样背对着我。请你,不要再失踪到我找不到的地方。”顾湘接过名片,手在微微发抖。孙东平坐上车,摇下车窗,再度看了一眼顾湘清秀文静的侧脸。她注视着他,虽然没有表情,但是他知道她以后不会再消失不见了。她会在一个他知道的地方,安安稳稳地生活着,他能随时都有她的消息,经常可以看到她。他温柔地笑了起来,感觉到前所未有的踏实。“顾湘,我很想你。”车缓缓启动,开出小路,拐上大道。没有多久就融入到车流之中,不见踪影了。顾湘捏着那张专人设计、制作精美的名片,低声呢喃:“我也很想你。”第七章困局1孙东平坐在会议室的首席,低头看着文件。斜对面一个中层在发表报告,声音有点哆嗦。孙东平短短几天似乎瘦了许多,脸部轮廓更加分明了。他把头发剪短了,后颈处头发紧贴着头皮,刘海规矩地被发蜡固定住。而且显然没有休息好,脸色苍白,脸颊微陷,眼神阴沉冰冷。整个人阴沉寡言,就宛如一把出了鞘的利剑。会议室里的高层们都露出诧异的神色来。这个少东家留学回来,虽然做事雷厉风行、规矩严厉,但是明面上总是笑脸迎人,和蔼可亲的。最近见他脸色这么难看,心里都有点忐忑,纷纷猜测到底是出了什么事。徐杨悄悄叹气,她也受了孙东平好几日的冷脸了。秘书处的小姑娘也总跑来诉苦,说总经理现在丝毫容忍不了她们出一点错,都有个女孩子被孙东平斥责哭了。孙东平最会怜香惜玉,对那些女孩子们一直十分和气的。她昨天同刘静云出来吃午茶,想从刘静云那里探听一下内幕。刘静云倒委婉地询问她是不是年末公司太忙了,孙东平最近看着很累的样子。显然她也不知道最近出了什么事。公司里一切都正常,孙家两老的身体也都没有问题,那又是哪里出了错?会议进行到了结尾处,孙东平挑了几处错,把几个主管叫起来批评了一通,然后才大手一挥,放他们走了。员工们纷纷用最快的速度离开了会议室,临走前,几乎都丢给了徐杨一个询问和求救的眼神。徐杨自己都还是糊涂的,于是只好装作没看见。孙东平把文件丢给小秘书,站起来大步离开了会议室。徐杨追着他出去,可是孙东平的速度更快,转眼就回到办公室了。徐杨气不打一处来,把手里的文件往秘书组长手上一丢,冲进了他的办公室。孙东平正坐在办工作后,弯着腰,把什么东西丢进嘴里。徐杨冲了进来,他惊了一下,把药瓶子放回抽屉里。“那是什么东西?”徐杨警惕地皱起眉。“复合维生素而已。”孙东平有点不耐烦,“你还有什么事?我记得我有个午餐会……”“已经给你取消了。”徐杨凶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看看你自己现在是什么样子?脸色白得简直像刚淹死的人,眼睛红得像兔子。你到底几天没睡觉了?”孙东平一脸无所谓,“也不是没睡,就是睡眠质量不怎么好。年关事多,有点轻微精神衰弱。”“怎么了?婚前恐慌症?”“你说笑呢。”孙东平却一点笑的意思都没有。“那是什么?”徐杨抱着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公司上的事我比你还清楚,这公司里跨还早着呢。你又要结束八年长跑和静云结婚了。老头子给你的那笔结婚基金你也即将可以动用了。你到底在犯什么名堂?你这几天签错了几份文件了?公司打印文件不需要成本的吗?”“我没事。”孙东平避开她的目光,“偶尔失眠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徐杨冷笑,“我看着你长大的。你从小比猪都能吃,比牛的力气还大,比狗的精力都旺盛,吃饱了倒头就睡,天打雷劈、山崩地裂都不会醒过来!”若换成以前,孙东平早就笑嘻嘻地拽拽徐杨的袖子,叫她几声姐,说点俏皮话哄她开心了。可是他现在只是木呆呆地坐着,脸上始终有股不耐烦,显得很疲倦,而且心不在焉。徐杨这么近看他,更是觉得他这几天一下瘦得厉害。她忍不住伸手摸孙东平的额头。孙东平正在走神,没有躲避开,反应过来后有点不高兴。“有点烫啊。”徐杨说,“你在发烧吗?”“没有。”孙东平干巴巴地说,“你不是约了林大哥吃午饭的吗?”徐杨也有点生气,“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这样下去,迟早把自己折腾死。”徐杨气呼呼地走了,把门甩得震天响。孙东平觉得头更疼了,爬在桌子上,难受地按着太阳穴。手机里有一通留言,是刘静云打来的:“东平,是我。婚纱店打电话来说衣服做好了,今天下午三点去试婚纱,别迟到了。”刘静云话语里含着笑,显然对下午要做的事充满了期待。孙东平强打起精神,走去办公室附带的休息室。浴室的镜子里忠实地映出他苍白清冷的一张脸。他忽然觉得他这模样有点眼熟,想了想,才发觉张其瑞平时就爱端着这副冷幽幽的架子。真搞不懂为什么他摆这脸色就是酷,自己摆这脸色人家就会觉得他有病?孙东平走到休息室,把自己丢在床上。他一闭上眼睛,就又看到顾湘。女孩子清秀的面容上挂着落寞,显然过去困苦的生活已经将她折磨得不会笑了。她就那么静静地站在他的面前,注视着他。他向想她走过去,可是不论怎么费劲,不论他是迈大步还是奔跑,他都反而离她越来越远。绿树荫下,背景是光光点点的鲜绿和亮黄,女孩子的白衬衫上还带着暗色的血。可是她却转过了身去,一把将门关上。孙东平惊醒过来,感觉又出了一背的冷汗。他看了看手表,才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困局2孙东平惊醒过来,感觉又出了一背的冷汗。他看了看手表,才睡了一个小时不到。可是再也没办法继续睡下去了。刚才做的梦已经是十分温和的了。自从他和顾湘重逢以来这几天,他什么梦都做过了。有梦到顾湘一身是血,当场就被警察抓走的;又梦到两人明明已经逃远了,可是顾湘转眼却失踪了的;还有梦到顾湘和他再见时,张口就说不认识他的。他一次次从梦里惊醒过来,再也无法入睡。有时候实在觉得疲惫到不行了,只有吃点安神的药。国内买药也不方便,他又还不想去看医生,所以只能买一些普通的镇定效果的药,吃了后效果也并不好。这日子就像又回到了顾湘刚出事的头一年。连绵不绝的噩梦,醒着又比做噩梦更加可怕,于是只有借助酒精麻痹自己。孙东平咽了一口唾沫,他现在还真想来杯酒。可是这个念头很快就打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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